第二十二章 井东市城南边也有一座山,奇怪的是它不叫南山,而是叫北山。给北山命名的人是 清朝的皇帝,天子为什么管它叫北山,史学界争论不休。北山现在是别墅区,由二十几 栋别墅组成。 耿蕾住在其中一栋,耿蕾是歌声集团公司的总裁。在井东市耿蕾与政要们齐名,频 繁出现在电视新闻中,家喻户晓。年纪30出头,长相嘛,你知道她的职业,便知道了她 的容貌。市剧团的演员,竞选过亚洲小姐。落选的原因不是长相,有人检举她是人造美 女,她的确在新加坡整了一次容。 之所以要讲到这个美丽的女人,她涉及和我们故事里人物的关系。从一个死人讲起, 你会猜到是凌厉。对,是凌厉。 耿蕾化好妆,在傍晚等一个人的到来,当然不是凌厉。一个人不能在同一时间进入 两个故事。 凌厉和耿蕾的故事开始于一场音乐会,市残联组织的爱心义演,作为民政局副局长 的凌厉应邀观看,坐在首长席。 耿蕾演唱《娃娃》,她饱含深情的道白,深深打动凌厉:“我是孤儿,来到这个世 界上见到月亮见到太阳,却从没见过父母亲。我想爸爸,想妈妈,我想回家……” 凌厉怦然心动,沉醉在歌声中,发出几声轻微的叹息。 …… 心发慌,心发慌,没有方向。 嘿呀嘿呀,谁给我力量? 路漫长,爱漫长,谁带我回家? 演出结束后,凌厉上台和演员握手祝贺,他紧紧握住耿蕾的手,对方伸过来礼貌冰 凉的手尖,他的手大面积覆盖,竟语无伦次了:“很好,我想回家,回家!” 应该说这样的开头并不是爱情故事的美好开头,开不好头的故事难发展好,此乃后 话。演唱会后,凌厉的心中有几分不安,同潘淑兰分手,他还没遇见一个让他动心的女 人。夜里难以入眠,闭上眼睛,一只扬起的手臂和耿蕾湿润的眼睛浮现出来:谁给我力 量?路漫长,爱漫长,谁带我回家? 回家,家在哪里?凌厉蓦然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孤儿,一只在绝壁山崖上的老鹰,巢 穴发生了变故——伴侣单飞、养子离去——身单影只地茫然盘旋。 爱能感天动地吧,上苍给凌厉一个机会,民政局公开向社会招聘一名文秘人员,前 来报名的人中就有耿蕾。 “不该离开剧团,你的歌唱得好。”凌厉心口不一地说,他希望她考进来,自己分 管局办公室,包括管文秘人员。 “其实我很爱很爱演艺,”耿蕾说,“市剧团解散了。” 凌厉不问剧团解散的原因,效益不好,财政不保工资,半年才开一次工资,鸟往亮 处飞,演员各自寻找生存门路。 “凌局长,我想得到这个位置。”耿蕾凝望凌厉,把某种信息婉转地传给对方。 凌厉接受到一种起伏的感觉,依稀听见遥远天际的雷声,雨不远了,隐藏的欲望隐 隐地苏醒过来。 “帮帮我,我好好谢谢你。”耿蕾进一步暗示说。 凌厉负责招聘,是主考官,耿蕾进民政局做文秘没悬念。 有时老天做一件事是善始善终的,既然把耿蕾送到凌厉面前,再助一臂之力,耿蕾 和丈夫离婚,实际情况是开公司的丈夫携小情人到海南经商。 最灰的日子,也是心灵最空虚的日子。她忽然想起自己尚未兑现的承诺。那个细雨 霏霏的周末下午,雨天令人缠绵悱恻。 “凌局,今晚你有空吗?”耿蕾站得离他很近,问。 凌厉顿感温暖的东西正移近,起伏的感觉传过来。他望着她的眼睛问:“有事吗?” “我请你唱歌。” 唱歌,和倾心已久的人单独呆在一处共度好时光,他求之不得啊! 歌厅是耿蕾选的,名叫红嘴唇。不知女士对这个名字什么感觉,作为男人,一搭眼, 便心旌摇曳。 红嘴唇,紫嘴唇,褐嘴唇……再微厚一点,对男人更是性感。凌厉去歌厅的一路上, 几次瞧耿蕾的细嘴唇,退了色的嘴唇格外柔软。 耿蕾发觉凌厉不时瞟自己的嘴唇,没回避,轻轻地啯了啯,让嘴唇鲜活起来。她的 嘴唇涂淡淡的唇膏,它本来如一块璞玉的鲜嫩嘴唇,璞玉浑金,大概没人经得住它的诱 惑。 红嘴唇歌厅的小姐一色鲜红的嘴唇,白皙的脖子托衬,迷蒙的光线中清晰而突出。 包厢的名字与嘴唇有关,譬如:生动,迷你,心跳,感觉……也有一个包厢意味深长, 叫概念。 “我定了概念。”耿蕾说。 凌厉走进概念包厢,除了KTV 包房的设置外,他见到最特别的是墙上一幅静物画, 一副眼镜,一只香蕉。是什么意思?他闹不懂,也许,这也是概念吧,只是无法和红嘴 唇联系在一起。 点了果盘和纯生啤酒,耿蕾脱掉外罩,细白的脖子钻出杏黄色的衬衣口,白色水晶 项链垂到胸前抢眼的两处起伏间。以下的时间里,凌厉的目光在某处起伏间旅行。 “喜欢听什么?我给你唱。”耿蕾问。 “那天你在台上唱的《娃娃》。” 耿蕾唱那首路漫长,爱漫长,谁带我回家?凌厉在起伏的歌声中眼睛没离开起伏的 地方。 后来,他恍恍惚惚把起伏抓在手里。 “你喜欢它?”她浅声问。 凌厉用手说话,情不自禁地抚摸。 当夜,凌厉走进一所弥漫着女人气息的房间。 “他走了。”她见他惴惴不安。 “去了哪里?” “天涯海角。” “什么时候回来?” “永远也不回来。”她说。 新棉被的气味非常好闻,她喜欢纯棉被,从此凌厉也喜欢上棉被。浓郁植物成熟的 味道和一件美妙的事情编织在一起,成为难以忘却的纪念。 偷情,抛却道德的评判是美好的,总给后来留下绵长回想的东西,让五十岁的男子 回忆女人,最强烈的印象是一次次的偷情,而不是法定女人睡在身边的早晨。 在别墅里等待的人来了,耿蕾从一个故事走进另一个故事,她和凌厉的故事远没讲 完,在后面还要讲到。 走进别墅里的人会使你大吃一惊,他是马市长。 “景权,我度秒如年。”耿蕾嘴唇格外生动。 “我开完会就赶过来。”马市长说。 在井东市直呼他名子的人很少,耿蕾叫他景权,可见他们的关系的一斑,全豹不用 看了。 单处在幽静的山间别墅里的双人床前,原始的东西陡然高涨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让 那件美好事情安安静静地进行,为不打扰他们,我们描述一下这座别墅。 这个别墅位置是歌声集团开发的21栋别墅中最好的,在一个缓坡上,百年的老树掩 映。建这栋别墅花费200 万,马市长作为生日礼物赠给耿蕾的。 “凌厉死啦。”马市长说话汗津津的,他每次都大量出汗,爱美丽的女人累人。 “是吗?没听说他有病。”耿蕾平淡地说。 “不是病死,给人枪杀死在西山。” “是吗?”她仍旧淡然处之。 马市长没再说凌厉,她也没问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