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有三个至关重要的人向铁锅山走过来,张国华、老文和江子,由于他们三人不在同 一个时间,走的不是同一条山路,且不说他们如何选定同一目标——黄毛在这一带躲藏, 总之三个人的目标不约而同锁定铁锅山。 老鹰们回到了原来的领地,黄毛两个晚上不住在这里。 “走吧,我知道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在没有做通黄毛去向警方说明情况的思想工 作前,郭影没放弃,她相信黄毛最后会听她的。 “悬崖绝壁上岂不是更安全。”黄毛不想走。 “我们不是老鹰。”郭影畏惧崖顶。 “我帮你上去啊。” “你帮我上去,我也不上。”她有更好的主意,说,“离这儿不远有一个山洞,当 年我爷爷……” “抗联打日本。”黄毛打断她的话,说,“是不是还有干狍子肉什么的。” “真说错啦,我爷爷是老冬狗子。” “什么是老冬狗子,你骂他。” “老冬狗子是职业……走,到那儿我给你讲,很有意思的。”郭影倔强地向前面走 去。 黄毛强不过她,跟在后面走了。 事实上,他们离开是绝对的正确选择,江子和他们俩脚前脚后,晚走5 分钟结局就 不同了。 还是说黄毛和郭影。他们翻过一道山梁,太阳从山林里无精打采地走掉,最后一抹 余晖也带走了,够吝啬的。 “还有多远?” “到了,就到了。”郭影不想前功尽弃,鼓励他朝前走。 黄毛失去了耐心,他觉得没必要找什么山洞,莽苍大山谁也不会来,即使来了人也 未必找得到我们。 “我给你讲狩猎的故事。”郭影说。 黄毛不完全是为听郭影讲故事,多是为郭影安全着想,自己露宿山林可以,夜晚有 猛兽出没……于是,他不再说什么跟着她走。 山洞很隐蔽,加之天黑,他们寻找费了些事,见到洞口郭影就要往里钻。 “慢!”黄毛一把拉住她,“洞里别潜伏危险动物。”他拿起一块石头,撇入洞中, 扑棱棱飞出几只鸟。 “没有别的东西,安全了。”黄毛说,他走在前面,将郭影护在身后,即使有什么 凶猛动物冲出来,她也受不到伤害。他说,“你靠近我,紧跟在我身后。” 洞不深,但不乏曲折,口小里边大像一只大肚葫芦,他们见宽敞的葫芦底有过去年 代做睡铺的乌拉草,时间没太久远,也许是5 年前,有人曾在这里睡卧过。 “这是你爷爷住过的地铺?” “他曾经在此住过,但草不是,乌拉草放不了几十年。”郭影有只应急的小手电筒, 照了照,为省电马上关掉,黑暗中她说:“你靠近我。” 黄毛没拒绝,他何尝不想靠近她,十几年前就想靠近,只是变故,该死的变故!他 靠过去,觉得她身体很温暖。 “你爸爸分开了我们。”她幽怨地说。 那条鳄鱼,凌厉的妄为,一把锋利的剑割裂他们,爱这种东西本来是一条绸带,不 十分结实,扛不住利刃,黄毛痛苦时这样理解的。 “你还要我吗?” 黄毛沉默不语,他觉得远去的东西断线风筝一样飘走,多年以前就飘走了。 “一切不能重来吗?” “世上许多事情经常错位的,说阴差阳错也行,我们都要听从命运的安排。” “难道我们过去……就没有一点值得珍惜的东西吗?” 黄毛一只手给对方抓住,他没缩回来,任她抓紧,通过手的力量向他传达某种信息。 “那个冬天我做好了准备……”她说起久远的承诺,遗憾地说:“当时我们都很傻, 想的事不敢做,结果给人捷足……” 捷足先登,黄毛最不愿听到这句成语。 “你从来没问过我,我和你爸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问啊!”她怅然地说, “我一直等待,等你13年,13年我私秘的窗口向你敞开着,渴望你来朝里望一望。可你 没有,始终没有哇!” “他是我养父。” “爱情面前有父子吗?” 黄毛想过这个问题,那时她不清楚她的心怎么想,既然你们都那样了,自己成了多 余的局外人,与其说死死地纠缠,不如知趣地离开。他用四个字给养父下了定义:卑劣, 可耻。对郭影,由于爱得太深,宽容了她,除了有那么一点点恨,大多时间缅怀他们相 爱的过去,那些太值得怀念。 “他在我身上……” “你别说了,我能想到。”他不让她说下去。 “毛,你心里还有我吗?” “过去的郭影有,现在的你没有。”黄毛直言过去和现在的两个郭影不能融在一起。 郭影的手抖一下后松开他的手,她不急于求成某种东西。说:“我还没讲我爷。” “讲你爷吧,我不明白老冬狗子是干什么的。” “东北渔猎主要是捕捞和狩猎,我爷猎鹿。”郭影讲她爷爷,讲一个“打牲丁”的 悲惨故事。她说,“我爷是个‘打牲丁’。” “‘打牲丁’悉知鹿的习性,鹿在被长矛击中倒地前,往往把自己头上的茸撞碎, 不让人所得。所以,击中鹿后,‘打牲丁’要拼命奔跑,抱住鹿头,不使其撞坏茸。但 是‘打牲丁’跑得再快,往往也赶不上鹿的速度,往往到年终交不齐鹿和鹿茸,不知有 多少‘打牲丁’被朝廷或打牲乌拉总管处死(《中国东北行帮》曹保明著)……” “给皇帝进贡鹿茸,还不升官发财?”黄毛说。 “我爷年轻时过着清苦的日子,冬天,只一个人呆在山里,大雪封山前到凤凰岭镇 买些生活必需品……人们叫他老冬狗子。” “哦,原来老冬狗子是这么回事啊。” “娶了我奶奶,他们还在这个洞里度过几个冬天,直到有我爸才下山。我爸的乳名 叫斑龙!” “叫石头更贴切。” “你知道斑龙是什么?” “龙生九子,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李东阳《怀麓堂集》):“龙 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囚牛,平生好音乐,今胡琴头上刻兽是其遗像;睚眦,平生 好杀,金刀柄上龙吞口是其遗像;嘲风,平生好险,今殿角走兽是其遗像;蒲牢,平生 好鸣,今钟上兽钮是其遗像;狻猊,平生好坐,今佛座狮子是其遗像;霸下,平生好负 重,今碑座兽是其遗像;狴犴,平生好讼,今狱门上狮子头是其遗像;负屃,平生好文, 今碑两旁文龙是其遗像;蛮吻,平生好吞,今殿脊兽头是其遗像。”斑龙,不是龙的孩 子吧?” “不是,鹿又叫斑龙。”郭影说。 “你是鹿的女儿。” “唉,最终逃不出遭人杀戮……给人吞噬。”她的话里另有含意了。 黄毛还是听出来,他说:“你为此恨我。” “我没资格恨你。”郭影说,“反倒要你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