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我推了推门,锁着。我掏出钥匙,娴熟地打开门,灯还没亮,室内的气味有 些刺鼻。我喊了几声,没人应答。 我伸手在墙壁上摸索,摸到了一点黏糊糊的液体,我没在意。接着,摸到了 电灯开关。 灯光亮了。 我臂腕上挂着的行李“嘭”地砸在了地板上,我惊呆了,一种巨大的恐惧从 心里突然萌发,并无限止地扩大,扩大。 因为我看见了满墙遍地猩红的鲜血,而陈素正伏面卧在我的面前,匍匐在这 可怖的红色氛围中。 我脚底软绵绵的,我没有胆量去把陈素翻个身。我甚至还没回味过来这究竟 是怎么回事儿,所以,我只有原始的恐惧,却还来不及悲伤。 血液还在源源不断地从陈素身下流出,我想,她肯定已经死了。 一条细长的肉带从陈素的下体蜿蜒而出,慢慢地蠕动。我一眼认出,这是脐 带。 脐带出奇的长,我沿着它往前走,它竟然延伸到了另一个房间。 我推门进入,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灰白色的婴儿正趴在僵硬的保姆身体上, 脐带连着他的肚脐。 他转过头来,冲我咧嘴一笑,我看见了他满口血肉。 其实,这只是我回到家所做的第一个梦。 在外培训的一个月时间,这个梦一直如影随形地纠缠我。每到夜晚一闭眼, 我总会被一个矮小的人影诱引着走进一个黑房间,然后便看见陈素的尸体,接着 再遭遇那个灰白色的婴儿。 有人说,梦是对现实的一种扭曲的预兆。 这种说法让我不寒而栗,我的感觉愈来愈不祥。 一个月不见,陈素也瘦了很多,且脸色蜡黄。 尽管她面对我时,仍然是一幅欣悦的样子,但我能从她的眼神中解读出一种 被她隐藏很深的忧伤。 而且,她有时在不经意间会独自发呆,仿佛在冥思苦想一个很玄奥的问题。 我没有试图去探问她,只是更加悉心地去照顾她,呵护她。 回到医院,景象仍如我离开之前,依旧没有恢复昔日的繁华。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羡慕,嫉妒,冷嘲热讽,暗里藏刀, 等等,反正不如以前那么虚伪了。 我无暇顾及他们对我态度的变化,爱咋就咋吧,我在乎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先去院长室报到了一下,随即径直往张弓的病房去了。 张弓已经不象人样了,由于免疫系统的全面崩溃,他罹患了多种并发症,内 脏开始出血。他生命持续到几时已经成了未知数,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他就有 可能撒手人寰了。 但是,我在张弓的目光中也发现了一种异样的东西,那不是垂死之人所应具 有的颓丧与绝望。我不敢确定是否是自己神经过敏,但我毕竟执医那么多年,看 惯生生死死,善于解读这一类人群的眼神和心理。 有某种力量在支撑着张弓,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他仿佛在酝酿着一场阴谋, 作为他不久之后死亡的祭奠。 我的心凉凉的,我没了勇气与他对视。 我垂顺着眼帘,说:“张先生,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张弓说:“大夫,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清楚自己的状况。” “那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及时去了结吧。” “大夫,你真是个好人。”张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很快,我的心愿 就会了了。” 天凉好个秋。 黄灿灿的枯叶满世界地飘飞,将一种自然的悲愁散播到大地的各个角落。 我走出医院,走入错落纵横的街衢,偶尔仰视灰蒙蒙的天幕,瞻望着遥远的、 生趣盎然的春天。 手机铃声响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谭雷大大咧咧的嗓音,他说,老同学,听说你刚升造回来, 怎么样,喝一杯,庆祝庆祝。 我突然很厌烦听到他的声音,于是敷衍地说,我很累,改天吧。 谭雷说,来不及改天了,我有重要事情告诉你。他在听筒里很诡秘地笑了笑。 我一惊,说,你又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了? 他又笑了笑。 我想了想,低沉地说,我来,我请客。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