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温健走了过来,坐在我的边上,给自己拿了杯红色的酒。他说,你们看见了 吧,这就是现在的缨子,皮子哥的女人。我问他,为什么不带她离开。 他说,缨子不愿意和他走。 没等我说完,温健敬酒,他告诉我,以前一直都只是个误会,缨子在他出狱 那天,告诉了他所有。我想问他,究竟是怎么了,但是舞曲突然停止了,温健说 他要走了。 还没有等我思考太多,她已经退出舞台,来到我们面前,她的脸蛋上满是笑 容,显得很得意,她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生活,我不再是以前你们认为的 那个单纯的女生,从再一次遇见你们时我就是这样,我一直在骗你。 她边说,边取出放在身上的药丸,白色的不带一点杂色,她吞服,混着酒。 我问她,那是什么,她笑着说,是可以HIGH的东西。她说完就跑到楼下的舞 池里,和认识不认识的人疯狂,就是疯狂,任意地疯狂。我下去找她,但是我根 本找不到她,她摇晃着头,我只能远远看着她。她变成一只鱼,游动于这些人群 里,我只能观望她,却抓不到她,虽然她就在我的面前,我第一次觉得我和她离 得那么远。我很努力地试图想为她做点什么,我看着她不停地摇头晃脑,但是我 发现我只能这样看着她,什么都做不了。 而嘉伟跑了过去,他穿过人群。 嘉伟抓着她的双手,把她拖出了舞池,带她去了洗手间,用水泼她,把她的 头用力地压在水池里,直到她快喘不过气来,他才把压着的手松开。可是缨子的 头还是不停地左右摇晃,嘉伟扇她巴掌,一直没有停,就连她的嘴角溢出血液, 他也没有停手。我站在后面看不下去了,抓住他的胳膊说,够了。 兴许是这么一叫把她给叫醒了,她瘫在地上,一脸窘态。我们三个又没有人 说话,洗手间围观了许多人,大家都不敢进来,直到有个微胖的中年男子进来。 我觉得眼熟,却不记得在哪儿看到过。他抓着缨子的头发说,还不出去跳, 到你了。缨子挣扎了几下,嘉伟和我想上前,却被十几个人围攻,缨子转过头说, 皮子哥,算了,他们是我的朋友,饶了他们吧!我这就去跳,马上就去。她跪在 地上,边说边擦掉嘴角边上的血迹。她在哭泣,我听见了她哭泣的声音,我的脑 子开始混沌,冲了过去。 我被十几人打,我渐渐失去知觉。最后她的声音越飘越远,渐渐听不到了, 我身边的嘉伟叫我的名字,但是也慢慢听不到了。 醒来的时候,我还只是看见了周周。周周看着我流眼泪。这么多年,我第一 次看她哭,我让她难过了,我的姐姐。她摸着我的脸,心疼地说,你怎么就那么 傻,你不是说你不爱了吗?你应该干脆地结束。我想摇摇头,却发现我的脖子不 能动,我对她笑笑,我问她嘉伟怎么样了。 有个男生调皮地说话,不在我的前方,而是在我的左侧,他说,他还死不了。 然后笑,他和我一起笑,好像跳一场华丽的舞蹈一般。我们太久没有这样笑 了,我问嘉伟,缨子怎么样了。嘉伟说,不知道。他回答得干脆,我忘记了他也 和我一样被打,昏迷。 周周说,是缨子打电话给她的。周周对我说,忘掉缨子吧,一切会过去的。 我点头。或许一切真的需要如此。 没有缨子的日子,我们还是我们,甚至我真的以为是可以忘记一切,我们可 以安稳地度过最后的两年。我们的生活还是很忙碌,打工,上课,而且还要过英 语四级,班上已经有很多人过了,但是我和嘉伟却没有。周周一有空就来我们住 的地方,帮我们打扫,补习英文,可是我基本上都不在,晚上要打工,很晚才回 来。 最后变成她单独给嘉伟补习英文,嘉伟的英文突飞猛进。 连着几天,他不断地背英文单词,我们的生活一如往常,我们极少再聊各自 的感情了,而那个D 吧,我们也再没去过。有好几次,我和嘉伟出去压马路,逛 到那儿附近,到了那儿门前,都没有进去。我的脑海里会闪过缨子流着泪的脸, 我试图去忘记那一段感情,那是一段笨拙的爱情,不是吗?我问嘉伟,嘉伟不说 话,他只是跟着我,他乖戾地跟着。 12月的时候,我们大三的第一个学期快要结束,同时也是我们四级考试的最 后一段日子,所有的人都在紧张地准备。而周周到来的次数多了,有的时候晚上 太晚,就睡在旁边的地板上。她越来越像我和嘉伟的姐姐了,只是嘉伟对她的态 度比较冷漠,而她对嘉伟也是相敬如宾。我怎么也不能联想到他们之间会有什么, 直到嘉伟的父母盛气凌人地到来,她们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这一次直接进了校 长办公室。 他们是不能忘记上一次,校长是如何地大公无私,如何地数落他们的。这一 次,他们完全是来报复的,同样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要带嘉伟走,他们想给他 最好的,而什么是他最好的,他们心里的那杆秤已经悬挂了20年了,但还是歪斜 得不成样子。 他们的脸上是庄重甚至是美丽的,但是他们的口气却是可怕的。他们坐下来, 喝着茶,把一本绿色硬皮笔记本放在校长办公室里的,声音清亮地落在桌子上, 校长边翻开,脸上边露出难看的颜色,而嘉伟的父母却是面露喜色,好像有什么 阴谋一样。 请允许我把时间稍微拉回来,拉到几个礼拜前。大概就是两个礼拜前,晚上 12点,敏锐敲门,我很奇怪他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儿,但是还是让他进来了,因 为他全身湿透,外面的雨水已经漫过楼下一楼的台阶,学校附近总是在这个时节 里涨水,只要一点点的雨水,就会涨起来。 敏锐进来的时候慌张失措,他全身都发紫,脸色很难看,兴许是病了,我和 嘉伟留下了他。第二天,我们都很早离开了,他叫不起来,索性就让他再睡一会 儿,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给我们留下了个字条,上面写着对不起。 我和嘉伟看了,没有想太多。 但是我们错了。 那本绿色的本子是嘉伟的日记,我都没有看过他的日记,但是他的父母知道, 嘉伟的妈妈偷看过他的日记,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但是东西不仅仅是这些,里 面写着他如何爱着他的老师,究竟是谁,并没有写。但是嘉伟的母亲是个狠角色, 从口袋里又拿出了一个信封,里面全是嘉伟的照片,他拉扯着另一个女子,那个 女子是谁?校长看到后,自然知道。他拿开了老花眼镜,叹了一口气。 过了没有多久,嘉伟和周周陆续进来,他们惊讶,更惊讶的是看见了嘉伟的 爸爸妈妈。他们威严地坐在沙发上,周周没有敢看他们,她低着头,好像知道什 么要发生一样,她像个孩子,什么都不说,包括校长问的所有的问题。她都没有 回答,嘉伟在一旁,也只是看着她。他的眼睛里有火,猛烈地烧,会把什么都烧 掉,面目全非。 他怒吼,对着他的父母。他说,你们为什么要一次次地阻拦我,难道你们一 定要逼迫我到不能活,你们才高兴吗?我是你们唯一的儿子啊!他一说完,拉着 周周的手就想往外跑,他说,我们走。周周摇摇头说,不可以。她始终是低着头。 嘉伟笑了笑,那分明是苦笑,说,那好,我走,一个人走,再也不回来了。 他走了出去,他的父母叫他的名字,厉声叫他站住,他没有停下来,而是边 笑边走,最后是跑,奋力地跑。 这一切都是周周告诉我的,那个时候我还是安稳地坐在教室里上课,只是嘉 伟的书包一直搁在那儿,他没有回来,而敏锐却不停地对我这个方向看过来,但 是每次我看他的时候,他却收起了眼光。 我后来知道一切都是他干的,但是我没有去找他麻烦,因为他需要钱,我很 清楚。他的母亲病了,家里没有其他的劳动力了,他需要的只是钱,他的出卖只 是因为他穷,我能怎么样? 我只好对他放弃报复,他总归是为了他的母亲。我想,要是我,或许也会是 这么做,我对他并没有不耻,相反更多的是同情和原谅。 我和周周四处找嘉伟,哪儿都找过了,但是一点用都没有。他要消失,那我 们是找不到的。无端的伤害太多了。我早就说过我们都是太过单纯的人,单纯得 只会变成一种伤害,要是那天我们狠狠心,咬咬牙,没有收留敏锐,或许不会有 这样的事情。但是后悔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如果我们那样做,就不是我们了。 我和周周坐在码头,我抽烟,她在一旁低着头哭。我说,你爱不爱他。她说, 不知道,这是不可以的事情。我抓着她的肩膀问,爱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吗? 接下来她不说话,我们就这样坐着,那让我想起一首歌曲--《天亮说晚安》。 那天我们竟然一动都不动,看着太阳一点点地升起来,虽然眼睛发酸,背有 点冷,但是我们都没有离开,我们好像相信他会在这儿出现一样,但是我们错了, 他没有出现,他消失不见了。 我们并没有放弃寻找,周周更是没有日夜地找寻。她已经没有工作了,学校 沸沸扬扬,她离开了那儿,带着所有的流言离开。这个原本被她认为是最完美的 地方却把她伤得狠狠的,她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走的时候,她甚至觉得快乐, 终于可以离开了,她松了一口气,眉目舒展开来。而嘉伟的父母并没有就这样罢 休,他们找到我和周周,厉声呵斥,但是我们没有去理睬,甚至转身就走。他们 询问我们任何关于嘉伟的事情我们都说不知道,的确我们不知道他在哪儿,就算 是知道,我也不会说,我不能看着他被送回那栋白色房子,那对他来说比死还要 痛苦。他们根本不了解,一点都不知道,嘉伟是多么需要自由和爱的人,他所受 束缚只能是一种压抑。这些话我没有对他们说,因为说也是白说。 全世界开始寻找嘉伟,毕竟是首富的儿子,他的照片被贴得到处都是,但是 大多数人都是看笑话,那笔巨额的奖金却一直没有人领。 而我们最终都没有找到他,只是后来缨子又来找我。 她出现在24小时的超市里,脸上没有脂粉,褪下脂粉的脸上有微微的红色, 好像是过敏的痕迹。她对我说,嘉伟在我那儿,让我照顾他吧!我看着她,她几 乎是带着企求的样子对我说的,眼睛里满是泪花。我点了点头。她笑了起来,满 脸桃花,说了一声谢谢,离开。 我们最后终于还是回到了起点,嘉伟和缨子在一起,他们会在哪里生活,我 不知道,我只是知道缨子会快乐。而嘉伟现在也需要一个人陪在他的身边,他需 要安慰,需要疗伤口,缨子会好好对他的,我相信。我们三人总是需要一个了结, 需要一个决定,究竟谁和谁在一起,那是我们共同的抉择,不是一个人可以决定 的。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只能成全,我习惯这样的逆来顺受,从此我们也不再会 有什么瓜葛了,我当时觉得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他们应该会去别的城市。在 某个地方,安静平凡地生活,我们从此就断了吧!这样不会为难谁,谁都会好, 而我的姐姐呢,最后还是熬不过那一年的1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