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忆 一.回忆 在夕阳的余晖中,一群肩背球拍和书包的高中生说笑着走出校门。 “队长!不和我们一起走么?”其中一个蹦蹦跳跳地喊着。 “不了。”答话的男生回过头来,侧影被阳光勾出一圈金边:“我送小雪回去。” 小雪顺从地跟在他身后,两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网球她并不擅长,但因为工作能 力较强,便被老师安排到网球队,负责处理文件,练习比赛的事宜。 拎着装满资料的包拖沓地跟上他的脚步,小雪不禁纳闷:像他这种不苟言笑的人, 为什么会那么受队员的爱戴? “累了吗?”行走中的他突然停下来,不由分说就拿起了她手中的包,继续前行。 看着眼前高大的背影,小雪不禁开始心跳--不,也就自己早就心动了,她想。忽然, 她注意到他的右手袖管里露出了一小截绷带。 预感到了什么,她快步赶上前,一把扯住他的手腕。 他反射性的缩了一下,但并没有甩开她。 小雪拉过他的右手,捋起衣袖,在傍晚橙黄色的阳光下仔细看清那上面厚厚的绷带, 然后抬头,问:“什么时候弄的?” 他回身对着她,背光的身影看不清他的眼睛。略显苍白的皮肤,衬得棕色的头发愈 加澈亮。快要沉下的太阳,将他身后的半边天烧红,头顶的树枝被风吹得晃过来又摇过 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请不要告诉教练。”半晌,他开口道。“那怎么行?”小雪毫不犹豫地拒绝。 他不再言语,抬脚向前走去,两人一路沉默。 “队长”,风中,小雪的声音柔柔地响起:“生活中你最不可或缺,最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 他一愣,仔细的想想,说:“眼镜。” 还真是老实的答案啊!她发自内心的笑了:“还以为你会说网球呢!” 如果挑一个你最总要的东西送我,你会送什么? [ 我喜欢你。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说出口的一句话。] 几天后的傍晚,他手臂的旧患发作,不得不中止训练。当小雪赶到医务室时,他正 独自一人给自己包扎。 “校医下班了吗?”小雪接过他手中的绷带:“为什么要逞强?” 他咬牙低头不语,修长的十指攥成拳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等教练出差回来,我一定会请他三天后不要让你出赛。”小雪看着窗外,天已经 暗了,街上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 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对不起,弄疼你了?”小雪忙说。 沉默中,他端直地坐着,看着她。小雪觉得有点奇怪:“队长,怎么了?” 他终于开口:“从下礼拜开始,我要搬去另一个城市。” “那好啊,反正到哪里都可以打网球,以你的实力,不管在哪个学校都会成为主力。 再说,你的手臂也确实需要再去看一下了--”小雪的大脑霎时停顿,嘴上却还是滔滔不 绝。 “不是这个意思,我会去考那边的医科大学,不会再打网球了。所以,三天后将是 我最后的比赛。” 小雪一下子就闭了口。那一刻,她突然明白,有些东西将不可挽回地离自己远去。 就在她对这句话尚未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不知是谁拉了电闸,医务室的白炽灯突然 熄灭。黑暗铺天盖地而来,小雪本能地闭上眼睛。 就在黑暗之中,有温暖的气息靠近。小雪感觉到他的呼吸轻轻扩散到她的脸上,她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水味道。 很久很久以后,小雪知道其实接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只要稍 稍一抬头就可以做到。但是黑暗温柔的眷顾却只有一瞬,她还来不及挽留。灯亮了起来。 小雪睁开眼睛,看见他还是坐在距他半米左右的地方看着她。镜片之下是模糊的眼神。 [ 我喜欢你。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说出口的一句话。] “队长!今天也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我送小雪回去。”他回过头:“今晚早点休息,明天的比赛不能大意!”然后, 在一片“知道啦--”的答应声中,和小雪并肩前行。 夕阳下,小雪偏过头去看他。他背着自己的背包沉默地走,抿着嘴唇,如同这两年 来他们放学一起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一样。 从繁华的大街向右转,两人走进一条僻静的小路。正是蔷薇花开的季节,暮色里涌 动着水一般的暗香。走到小雪的家门口两人都停下。 他转过去面对小雪,说:“像这样送你回家,也许是最后一次了。那么……保重!” 小雪接过他递来的包,站定,目送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渐渐地消逝在夕阳中。那个 曾经有温暖呼吸扩散到她脸上的男孩,那个在一分钟前和她告别的男孩,那个总是严肃 沉默永远欠着她一个微笑的男孩,也许再也不会见到了。 “你的伤,我会向教练隐瞒的。”突然,小雪开口道。 他回过头,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诧异。 小雪的双眸辉映着火一般的晚霞:“因为,我要亲自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尽管 受了伤,你还有取得联赛冠军的实力!” 夕阳之下,一个难得的的微笑出现在他端正的脸上。 “不过,也请你绝对不要勉强。”小雪的双颊变得绯红:“我想看见队长实现自己 的梦想,因为我--”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化成了不出声的嘴型。 [ 我喜欢你。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说出口的一句话。] 你叫天佑,对不对?”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上,一个留着金黄长卷发的陌生 女孩歪着头问他。 “嗯。”他简单地应道,眼神流露出几分不解。 “找到了!”女孩的五官精致得像洋娃娃:“喂!咱们玩个游戏吧?” “对不起,我没时间。” “猜待会过来那辆车的车牌尾号是单数还是双数。”女孩自顾自地往下说:“猜错 的人--”她抬起双眼皮的大眼睛:“就要去死!” “什么?”他吃了一惊。 “那么我先来吧!”她甜甜的笑着:“我选双数!”语毕,挺起腰站在路旁等着。 他一甩背包转身就走:“抱歉,小姐!我不认识你,也没兴趣陪你玩。” 女孩没有回话,只是踮着脚尖:“啊!车来了!” 他回过头,只见在街道尽头,一辆漂亮的跑车正向这边高速飞驰。他下意识地去注 意车头牌号--是单数。 “哎?猜错了啊……”女孩扁扁嘴:“那么--”说着,整个人向路中心跑去。 他大惊,只见她已经站在了路中央。“你要干嘛?”他大声喊道。 女孩转过脸来,笑得灿烂无比:“愿赌服输啊!” 他愣住,那辆跑车已经开到了眼前,眼看着就要撞到她身上去了。女孩微笑着闭上 眼睛…… “吱--”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跑车冲出一段距离之后,终于停下来了。 女孩只觉得自己被什么扑倒在地,等她缓缓张开眼睛,看清身边的人时,不禁发出 凄厉的惨叫:“啊啊啊啊啊--!” 车里跑出来两名男生,一看到面前的景象,都惊呆了。 其中一个上前扶住女孩的肩膀:“咏心!没事吧?” “阿愿!血……血……” 男生也慌了:“看样子伤得不轻啊……太子!怎么办?”转头去看另一个男生。 “无论如何,先把他弄到医院再说!”于是三人七手八脚地把躺在地上流着血的他 抬上车。“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跟计划不一样啊……” [ 我喜欢你。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说出口的一句话。] 连小雪自己也没想到,她会考到这所大学的医学部来。 这是他所在的城市,说不定他也考进来了……每当想到这里,小雪就会不由自主地 露出微笑。 走在繁华的商业街上,因为知道有他在,空气仿佛也变得甜美起来。 一年前,他不孚众望拿到了冠军,之后便办了转学手续,从此杳无音讯。但他一定 还生活在这个城市的某处,小雪坚信着。 随意地拐进一家书店,小雪漫无目的地扫视着架上的新书封面,无意中看了看橱窗 外,马路对面的人。 她看见了“天佑”。 他穿着款式休闲的衣装站在对面一座购物广场的出口,两手提了些纸袋,看上去像 是刚刚购物出来。小雪顿觉呼吸停顿,不顾一切地拔腿就往外跑。 一辆画满花哨广告的的双层汽车在他们之间停顿了一会,遮挡住他,让小雪不得不 停下脚步,然后,在汽车留下的一抹尾气下,她看见了另一个人--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身穿和他同色系的连衣裙,留着乌黑柔软的长直发,美丽而有气质。小雪 在屏息中,看见他随意地揽着她的腰,张扬地笑着往前走去。广场上一群觅食白鸽被惊 起,“扑扑朔朔”地拍着翅膀从周围的场地上盘旋而过,擦过他们身边,羽毛飘落,忽 明忽暗。 小雪停在原地,出神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走着走着,他突然回头,目光肆意而傲慢。一瞬间,光线如利箭,穿透大气,射入 小雪的双眼,刺得她生痛。 “怎么了,天赐?”“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 他不是天佑,这个人绝对不是天佑!小雪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着。 [ 我喜欢你。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说出口的一句话。] 她的预感是对的,在几天后的开学典礼上,她正式认识了天赐,以及他的三个朋友。 小雪做梦也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和队长长得如此相像,性格又如此不同的人;她 更没想到,在一个月后的解剖课上,她终于见到了他。 对于小雪来说,这也许是她一生中最难忘的一课。之前已经听前辈说过,第一次现 场全尸解剖总是给人极其强烈的印象,尽管讲师已经强调要做好心理准备,但还是会有 人呕吐,在之后的三天内,很少有人去食堂买肉食,特别是酱牛肉之类的荤菜。 这次的尸体很年轻,据说这在医学院是个难得的实习机会,因为尸体的奇缺已经成 了各大医学院校共同的难题,得到的尸体大多是年老病死的,器官都已衰竭。 尸体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课开始之前,上面一直盖着白布,讲师照惯例向学生讲 了注意事项,以及尸解在医学上的重要性,最后要求他们以崇高尊敬的态度来看待尸体。 同学们的眼光既好奇又有点恐惧,但谁也没说话,像是等着一个极其严肃的时刻。 白布掀开了,学生中间发出几声轻微的唏嘘声--是一具很年轻的男尸。就在这个时 候,小雪看见了他。 他闭着眼睛,神态很安详,就像熟睡了,完全没有一般尸体僵硬的死相。除了本身 手臂上的旧患,身上还多出了几道伤痕。 霎时间,小雪眼前的世界扭曲、旋转起来,她雕像般立在原地,心里的绞痛就像一 枚会流动的寒针,通过血液循环在体内游走,无止无休。 “喂,你们不觉得那具尸体很像太子吗?”“真的!为什么……”身后有人开始窃 窃私语。 “他是我的双胞胎哥哥,生前填写了捐赠遗体的志愿书。”太子平静的声音传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拿出来开刀……”一旁的咏心和成愿都不作声。 “那边的,不要讲话!”讲师斥道,用一张方巾盖住了尸体的脸,一时间,他惨白 的身体很突兀地显了出来。 “现在,开始吧!”讲师说,示意学生们把注意力集中到解剖示范台上来。 四周鸦雀无声,讲师从盘中取出解剖刀,抵在尸体的咽喉上,白色的塑胶手套跟尸 体的肤色相映,白得令人窒息。 “不要--!”正要下刀,小雪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眼泪夺眶而出。讲师停下手, 整间课室的人都朝她看去。 [ 我喜欢你。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说出口的一句话。] “小雪?”身旁的岚一把扶助她:“没事吧?” 她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脸色惨白,眼泪断线珠子般地往下掉。越过岚的肩膀,她 看到了那三个人不自然的眼神。 “实在不行的话就到外面休息一下吧!”讲师说。 她沉默半晌,轻轻拨开岚的手,两手撑住桌子,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倒下: “我没事……请……继续……” 大家的注意力又都回到了解剖刀上,讲师凝了凝神,把刀片用力向下划去,在小雪 颤抖的目光下,锋利的解剖刀几乎没有碰到什么阻力,就到了他的小腹部,像拉开了拉 链一般,解剖刀划破皮肉时那种轻微麻利的滋滋声清晰可闻。由于体腔内的压力,划开 的皮肤和紫红的肌肉马上自动地向两边翻开,挂向身体的两侧,用固定器拉开皮肤和肌 肉后,内脏完整地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接着,讲师把内脏器官一件件地取出,向学生们简单地讲解了一下结构。他说: “这个人生前遭遇过车祸,心脏和肾脏都有损坏,但因为年轻的尸体很难得,还是决定 拿来作今天的教学,至于上述那两个器官就留待局解再跟大家详细介绍……” 课上得很顺利,内脏完全被取出后,尸体只剩下一个红红的体腔。 “太子,你还好吧?”后面传来成愿压低了的声音:“要不要一起告病假?” “别傻了,本大爷像这么没用的人吗?”太子冷冷地回道:“我们从小被离异的父 母分别带大,要不是生父去世,他不得不投靠到生母这边来,我们或许一辈子也不会见 面。对本大爷而言他根本就是个陌生人!再说,他之所以会弄成这样,不正是开车的你 干的好事吗?” “慢着。”成愿有点底气不足:“车是我开得没错,可想出猜车牌这个游戏的不是 咏心吗?” 咏心一听,马上不服气地回嘴:“什么嘛!那天太子不是约好要去接他哥哥的吗? 我只不过是想为这感人的兄弟重逢加点气氛而已。而且,原计划是车子在撞倒我之前刹 住,然后太子以一个很帅的姿势下车,对哥哥说:‘你猜对了!不愧是我的兄弟!’-- 谁知道他会突然冲出来救我呢?” “先别提这个游戏有多冷,光是你答应和她一起玩就有够无聊了吧?” “太子你自己不也答应了么?说起来我当时也是因为吓了一跳,才踩错刹车。”成 愿心有余悸:“不过,你这家伙在他胸口一刀捅下去的时候,还真吓了我一跳呢!” “不管怎样,我爸已经把事情压下去了!”太子示意他们闭嘴:“反正从生物学上 说,他的基因还可以由我遗传下去,比起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果然还是独一无二比较 好!” 听到这句话,在解剖全过程都流着泪的小雪整个人猛地一震。她回过头看太子,只 觉得那张和自己喜欢的人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却变得如此狰狞。 “话又说回来,太子,看着‘自己’被解剖的感觉如何?”这是成愿的声音。 “那还用问吗?当然会恶心得几天吃不下饭啊!”咏心抢着说。 “切!对本大爷而言只是小菜一碟。”是太子的声音:“这是学医的人起码要具备 的专业精神吧?” “少逞强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抛弃这种无聊的自尊啊……” 小雪再也听不下去了,拼命地捂住耳朵。 [ 我喜欢你。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说出口的一句话。] 下课后,解剖示范室只剩下讲师一个人,白色的灯光强烈地照在解剖台上,反射出 刺目的光芒,他开始把取出的内脏一件件安置回原先的位置,然后用线一层层把肌肤缝 回原样。 “砰!”门被推开。讲师抬起头:“杜雪?有什么事吗?” 小雪眼睛红肿,眼神空洞,木无表情:“老师,缝合……我可以帮忙吗?” “你?”讲师想起她刚才的样子,有点意外:“啊,不用太勉强自己,很多同学生 第一次上解剖课都会很紧张,这是可以理解的,以后情况就会慢慢改善--” “求求你!”不等他说完,小雪深深地鞠了一躬。 讲师怔住,想了一会儿,说:“呃,好吧!你就负责简单的部分……” “非常感谢……”小雪的双眼再度充满泪水。 …… 学校的大钟重重地敲了五下,所有的缝合均告完成。在讲师转身收拾器械时,小雪 轻轻地把盖在尸体脸上的方巾取下,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杜雪!请帮我把这个--”讲师回头刚想吩咐什么,一看到小雪,整个人就愣住。 那是一张因憎恨而扭曲的脸!再没有眼泪、哭声和歇斯底里的叫嚷,平静的外表, 却掩盖不住里面的熊熊怒火: 请赐给我力量,为了你,为了我,为了制裁那三个不可饶恕的人……就算化身为恶 魔也没关系!小雪在心里默念着。 [ 我喜欢你。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说出口的一句话。等到说出口时,也许为时已 晚。] 二.杀戮 第一次来到八目之馆时,小雪就隐隐约约感觉到:这里,将是自己复仇的舞台。 轻易地就从太子口中套出了八目之馆的过去,当看到那张房间分布图时,她死去已 久的心再次因为某种兴奋而轻轻跳动起来。 反正自己早就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她想。 第二次到来时,周全的计划已然完成。 …… 在咏心气绝的尸体旁,在旁人的一片混乱中,小雪捂住脸跌坐在地,可是谁也没发 现,她隐藏在双手之下的笑脸。 …… “啊!小雪!快来救我!”一看到她推门而进的身影,正对着电话大喊大叫的太子 松了口气:“我说你怎么突然挂我电话了呢?太好了,快替我松绑吧!” 她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一语不发,一只手收在背后,只是步步逼近。 “对了!你没受伤吧?我在被弄晕之前好像听到你的惨叫。”太子仍然滔滔不绝地 说着:“怎么只有你一个?其他人呢?” 小雪走到在他面前蹲下,微笑着:“你说得对,比起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还是独 一无二比较好!” “呃?”太子察觉到了异样。 小雪的眼瞳燃起两束火焰:“不过,假如只剩下你的话,我宁可一个都不留!” 恐惧放大了太子的瞳孔。灯光下,小雪从身后抽出闪着寒光的水果刀。 “你……”太子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惨叫声中,两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 “这是我在天赐书房里找到的,照片上的人,你应该认识吧?”天台上,岚的长发 和裙子被风吹起:“上解剖课时,你哭得很厉害呢!” 小雪盯着相中人熟悉的面容,突然发现,自己竟连一张他的照片也没有。 “是因为他吗?”岚的声音哽咽起来:“为了他而杀害咏心和天赐?” 小雪一愣,转而微笑:“我们之间是不是有点误会?” “我看见了。”岚表情严肃:“昨晚咏心的门牌被人动过手脚,而今天又变回了原 状--是你干的吧?” 小雪无话。 “为什么要这样做!”岚大声质问。 “对不起。”小雪抬起头,眼睛里有什么在闪烁着。 岚一怔:“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对不起--!” …… “阿愿,谢谢你帮我把院子里的落叶清理干净。” “别客气,不过是半个小时的体力活而已。对了,你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吗?” “那个……可以到你的房间再谈吗?” “没问题。” 走进房间,成愿回身关门,小雪迅速用脚把地上连着吊线的箭扫到床底下,然后拿 出一张纸片:“听说你会一点法语,可以帮我翻译这句话吗?” “当然可以。”成愿接过纸片:“这句话的意思是--” “可以写在这张纸上吗?”小雪变魔术似的又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来。 “哦。”不明就里的成愿答应道,走到书桌前坐下。 奋笔疾书的成愿身后,一道闪电,照亮了小雪半张似有若无的笑脸。 “写好了!”成愿念道:“‘一切罪孽因我而起,请让我为此赎罪’--好奇怪的话 啊!” “当它变成现实以后,就不奇怪了……”小雪绕到他身后,慢慢地摸出裁纸刀-- [ 我喜欢你。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说出口的一句话。假如我说不出口,请让我用 行动来证明!] 三.孽障之火 走廊里一片死寂。欧夜静静地看着小雪,为她泪水下的微笑心疼。 “太长了……”小雪长吁一口气:“这三天实在是太长了,就好像已经过了三百年 似的……” “小雪……”阿想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但是,现在终于可以结束了!”小雪突然站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欧夜几步上前。 “不要过来!”小雪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抵住自己的喉咙。 “小雪!别干傻事!”大爽见状紧张地大喊。 小雪置之不理,径自往楼下走去。所过之处,众人纷纷退让。 阿想正要尾随。“不要跟着我!”小雪扭头喝道,语气神态和以前的她判若两人。 “对不起,小雪!”阿想神色凝重。 “为什么?”小雪头也不回,边走边说:“利用你这个‘大侦探’的人是我,该道 歉的人也应该是我才对吧?” “不。”阿想低下头:“你背负着如此悲惨的过去,身为好朋友的我,不但没有分 担你的痛苦,而且连每天你在强颜欢笑也看不出!我实在--” “不必道歉。”小雪仍是给她一个冷冷的背影:“我从来没把你当成什么朋友!只 是看上你那点小聪明,想加以利用而已。” 两人已经走到了一楼,其他人在后面远远跟着。 “不过,装淑女还真累啊!”小雪抛过来一个慵懒的眼神,脖子上被碎片抵住的地 方渗出了鲜血:“没想到吧?早在我们认识的时候,我的心已经交给了恶魔!在你面前 的杜雪,只是一个披着淑女面具的魔鬼……”说着,往地下室走去。 “你要去哪儿?”阿想无助地问。 小雪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是魔鬼,当然要回到魔鬼居住的地方!” 阿想愕然。待她反应过来时,小雪已经走进地下室并关上大门,不一会儿,传来摔 酒瓶的声音。 “不妙!赶快把门撞开!”欧夜见状喊道:“说不定她会--”话音未落,通往地下 室的门缝里涌出滚滚浓烟。 “烧起来了!”老管家大惊,突然被一只手拨到一旁,只见大爽一边嚷着“让开!”, 一边用肩膀奋力朝门撞去。欧夜也马上加入,在两人合力之下,木门被撞开,大量浓烟 夹杂着熊熊火焰串了出来,迅速引燃了壁纸和地毯。 欧夜和大爽本能地往后一躲,双双跌倒在地。“没事吧?”安琪和管家跑上前将他 们两个扶起。 “老师。”欧夜挣扎着坐起来:“火势已经失去控制了,要尽快离开这里!”这时, 只见阿想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地下室。 “喂!”欧夜快步上前拉住她:“赶快和老师他们一起出去!” “可是--”阿想正要说什么,欧夜一把将她推开:“大爽!和管家先生一起带阿想 和安琪老师走!” “知道了。”大爽扶着阿想:“小雪就拜托你了,万事小心!”欧夜挥挥手,头也 不回地走进地下室。 阿想担心地目送他的背影,突然地上有个发亮的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仔细一看, 不由得高声叫道:“阿夜!” 刚要走进火场的欧夜回过头。 “你忘了这个!”阿想一抬手,把东西扔了过去。 欧夜一把接住,眯上眼睛淡淡一笑:“谢谢!”转身隐没在浓烟里。 待阿想他们跑出八目之馆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了二楼。 四.毁灭 火焰的包围下,小雪十指交叉,平静地躺着。火苗舔上了她的裙角,她却浑然不觉。 好温暖……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火光中,小雪看到了某人的身影。 “天佑?”她轻声问道。 那人没有出声,上前俯身将她扶起。 “对不起……”小雪喃喃自语,泪水从脸上滑落:“我……已经不能上天堂陪你了 ……” “那就留在人间吧!”爽快地回答。 小雪愣住,那人转过脸来,无框眼镜下,浅褐色的眼瞳泛着清澈的光。 “你是谁?” 他露出熟悉的微笑:“带你离开地狱的人。” …… 附近的小树林里,阿想他们出神地看着被大火吞噬着的八目之馆。 黑夜之中,整个馆如同发怒的巨兽,火苗从各个窗口伸出来,伴随着滚滚浓烟,点 点火星随风回旋,四处飞散。 “阿夜,你一定要把小雪平安带出来……”大爽自言自语道。身后,晚风吹起了安 琪的头发,她伸手抓住被吹到面前的一颗小火星,轻轻把它捏碎。 一旁的管家老泪纵横:“皇甫家几代人的心血……就这样……” “烧了也好。”安琪淡淡地说:“像这种受诅咒的地方,就让它这样沉睡下去吧!” “小姐……” 这时,馆内传出砖石崩裂的声音。“不好!馆要塌了!”阿想叫起来:“小雪他们 还在里面啊!” “可恶!”大爽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上:“阿夜那家伙在搞什么飞机啊!” 只听得“劈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响,不一会儿,八目之馆的房顶坍塌了进去,接 着,四面的墙也开始往里面倒-- “不要啊啊啊啊啊!”看到眼前的惨象,阿想绝望地捂住眼睛。大爽目瞪口呆,安 琪和管家痛苦地别过脸。 在大家的注视下,曾经金碧辉煌的八目之馆,在烈火中夷为平地。 “骗人……怎么会……”阿想无力地跌坐在地,放声大哭:“小雪--阿夜--” “谁在叫我啊?”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愕然回首,阿想的眼睛一下子瞪大:“阿夜!”说话时,脸上还挂着泪。 只见欧夜背着昏迷的小雪,从矮树丛里探出头来,两人都被浓烟熏成了大花脸。 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接过小雪。大爽一把揪住欧夜的领子:“你这小子干嘛躲起来? 知道大家有多担心吗?” “抱歉,抱歉!”欧夜还是笑嘻嘻的:“为了拿一个东西,耽搁了一点时间,在树 林里又迷路了,不知不觉就绕到了你们身后,还是阿想呼天抢地的哭声把我引来的。” 阿想转开脸:“乱讲,我哪有呼天抢地了?” “对了,小雪她还好吧?”欧夜探头问。 “只是有点灼伤。”安琪在管家的帮助下边检查边说:“她似乎在昏睡,也许是太 累了……” 阿想低头凝视着小雪平静的脸,长吁一口气:“不管怎样,一切都结束了……” “不。”欧夜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轻声而坚定地说:“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