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到过去 一. 信件 凡是先生不停地讲,让学生一味地听的课,阿想的思绪不一会儿就会不由自主地游 走。好在大学里不比从前,上课分神会换来老师的白目。就是你在课上呼呼大睡,甚至 不来上课,也不会有人来管你。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阿想才会觉得越来越无趣。 要是小雪还在就好了。她总这么想着。虽然还有欧夜和大爽在同校,可快乐的时候, 总是不多。那两个逃课大王,常常连上课的时候都碰不到。 从眼岛回来已经一个礼拜了。由于警方的保密,尽管事件在一下子少了5 个人的医 学部有小范围的讨论,但在学校里总算没有掀起轩然大波。阿想他们也得以安然地继续 校园生活。 无精打采地盯着讲台上的安琪老师:欧夜那家伙好几天没来上课,可能又跑去打球 了吧?亏我还有事想问他-- 嗯?欧夜? 不过是想想而已,怎么眼睛也跟着产生了幻觉?阿想揉了揉眼睛,直到看到窗外的 欧夜向她挥了挥手,明显地说了一句“赶快出来”后,才确定自己没有睡着。 [ 我在上课!] 阿想看了一下左右,用嘴型回道。 [ 找个借口出来!] 隔着玻璃,欧夜连说带比划。 两人的小动作被讲台上的安琪看得一清二楚,把手中得讲义一放:“好,我们先讲 到这里,休息十分钟。”阶梯教室里开始响起哄闹声。 阿想松了口气,抓起背包跑了出去。 屋外,欧夜迎上前,拉起她就走:“跟我来。”“去哪儿?”阿想一脸纳闷。 欧夜回过头,正要开口,突然楞住。 顺着他的目光,阿想疑惑地转过身,一惊:“安琪老师!” “你们真是有够散漫。”安琪双手交叠在胸前,皮笑肉不笑:“居然明目张胆地翘 课,考勤分不想要了?” 欧夜还是那张处变不惊的笑脸:“可老师您不也故意提早下课了吗?” “被看穿了吗?”安琪一副拿他没办法的表情:“说吧!要去哪里?” “医院。” 安琪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垂下眼睛:“哦。” “在那之前--”欧夜从包里掏出一封信:“有人托我把这个交给您。” “我?”安琪茫然地接过信封。“走吧,阿想。”欧夜迈开步子。 阿想没有动:“老师,可以问吗?” “什么?”安琪一怔。 “另外两个说谎的人,一个是管家先生,另一个,就是老师您吧?” 欧夜停下脚步,正要拆信的安琪抬起头。 “老师”,阿想的脸微微发红:“管家先生和祥先生,应该是相爱的吧?” 安琪瞪大了眼睛,手中的信差点掉在地上。 “不,与其说那是祥先生--”阿想提高声调:“倒不如把称呼改成‘祥太太’更为 贴切!” 二. 母亲 “你在说什么啊?”好不容易从惊吓中平复过来的安琪叫道。不远处,欧夜两手插 袋,原本眯着的眼睛微微张开。 “不要再装了,老师!”阿想表情认真:“你是知道的吧?‘祥先生’根本不是你 的父亲,而是一名女性--你的‘母亲’!” 安琪怔住。 “果然。”阿想紧盯着她的眼睛:“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八目之馆内,挂满 了曾住在馆内的两代人的肖像画:太老爷、月夫人、透光、星夫人和透明--唯独是缺少 与透光和透明同辈,后来更成为当家的‘祥老爷’的肖像,这是为什么?” 安琪的目光闪烁起来。 “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并非如此。祥先生的画像,其实一直都挂在我们的眼皮底下!” 安琪静静地听着,一语不发。 “还记得刚进八目之馆的大厅时,我们的视线,都被悬挂在墙上呈品字形排列的三 幅肖像画吸引住了。其中,最上面的是太老爷,左下那幅是镶有真人眼球的月夫人,而 右下那幅则是一位不知名的贵妇人。 “从画像的排位可以看出,她的辈分比月夫人低,故不可能是早年过世的太夫人, 但又比透光透明他们要高--在这个家里,处于这种地位的人,据我所知就只有取得继承 权的‘祥先生’。因此,画中的妇人恐怕就是‘祥先生’的真面目!” 安琪摇头,浅浅一笑:“很有趣的推理,但你想太多了吧?” 阿想不依不饶地说下去:“老师,你还记得吗?在回程的路上,管家先生向我们坦 白了50年前他所做过的事。但对他所说的动机,我一直存疑。他说那四人‘为了遗产要 谋害祥老爷’,但当时的月夫人他们根本没必要那样做!因为在这种偏僻的小岛里,不 管太老爷生前的意愿如何,遗产都会先落在那四个人手上。况且那时候的祥先生还未成 年,对月夫人他们完全不构成威胁,试问他们又怎会冒着被逮捕的危险去除掉一个于己 无害的小孩呢? “那么,管家先生口中杀害月夫人他们的动机就变得有点牵强了。但如果‘祥先生’ 是女孩的话,一切便说得通--管家先生的目的不是保护‘祥先生’的性命,而是让‘祥 先生’获得继承权!由于八目之馆有传儿不传女的古训,太老爷一死,月夫人和她的两 个儿子便会更顺理成章地把所有东西据为己有。到那个时候,不但‘祥老爷’会失去一 切,说不定还会被赶出家门--这正是管家先生最不愿意看到的! “只要把那四个人杀掉,不管祖宗的规矩如何,‘祥先生’都是唯一合法的继承人。 这样一来,她就能坐拥全部遗产,在这栋大宅里一直生活下去--这大概就是管家先生的 想法吧?” “光凭这些,就说我的父亲是女人?”安琪深吸一口气,表情玩味地看着阿想。 “这一切固然只是我的推测,没什么根据。”阿想低下头:“那么,不妨让我再大 胆说一句如何?老师您的亲生父亲,就是管家先生吧?” 安琪全身微微一震,目光零乱起来。 “‘祥先生’恐怕并没有结婚,因为馆里也没有‘祥夫人’的肖像!惨案过后这几 十年来,她很可能都和管家先生两人一起生活在这个孤岛上的别墅里,直到生下老师你 …… “你和管家先生之所以在我们面前把‘祥先生’说成男性,是怕这个孤男寡女共处 几十年的疑点被我们问起吧?毕竟同为灭门惨案的重要关系人,轻举妄动的话就会被怀 疑,你的母亲不能和管家先生名正言顺地在一起,这一点想必你也很清楚,反正我们与 ‘祥先生’素未谋面--” “我该回去上课了!”话音未落,安琪转身就走。 “老师!”欧夜叫住她。 安琪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今天的对话,我和阿想都会把它忘记,请不用担心。”欧夜温和地笑着:“不过, 那封信务必记得要看。” 安琪顿了顿,继续疾步前行。 “那么,我们也走吧!”欧夜对阿想笑笑:“耽误了那么久,恐怕要叫计程车了。” 阿想扭头看着远去的安琪老师,随口应道:“好啊!” “车钱就拜托你啰!”“好啊!--哎?” 三. 沉睡者 “阿夜”,计程车上,阿想开口问:“拜托你把信交给老师的人是谁?” “管家先生。” “咦?”阿想吃了一惊:“他不是一回来就失踪了吗?” “嗯。信是他寄给我的,附上留言说自己去过不同的警察局自首,可惜都被当成老 人痴呆而拒之门外。”欧夜苦笑:“因此他决定返回眼岛度过余生,希望我把一封信转 交给老师。” “这样啊……”阿想仰头靠在车座的后背上:“不知上面写着什么呢?” 欧夜眯着弯弯的眼睛:“大概和你刚才的话差不多吧。” “怎么可能?”阿想摆摆手:“刚才我只是想确认而已。老师明明就知道‘祥先生’ 是她的母亲,哪用得着管家先生提点?” “老师当然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欧夜的声音平静如水:“不过,她恐怕还不知 道自己的父亲就是管家先生吧?” 阿想顿时怔住。 “所以……刚刚她的反应才会那么大?”良久,她轻声问。 欧夜看着她,笑而不答。 “你早就知道了吗?”阿想大声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去和老师摊牌也没 跟我商量啊!”“还不是因为你翘课!”…… “客人!”司机一声大吼,争执中的两人霎时安静下来。 司机见状也降低音量:“到了。” “说好的,你付钱。”欧夜扔下一句话,打开车门溜了下车。 “喂!你不带路我怎么去啊?”阿想在车里直跺脚。 偌大的医院里,欧夜熟练地带着阿想穿走廊,上电梯,终于来到一间有警卫站岗的 病房门前。 只见他和警卫耳语几句,警卫便替他们打开房门。 走进满是刺鼻消毒水味的白色病房,阿想一见床上躺着的人,失声叫道:“小雪!” 小雪毫无反应,神情安详,如熟睡一般。 “她从那天起就一直在昏睡,医生认为,这是潜意识里有醒后不想面对的东西的表 现。”欧夜在一旁解释道。 “是吗……对了!”阿想这才反应过来,疑惑地抬起头:“为什么警卫会让我们进 来?” 欧夜尽量轻描淡写:“我爸当了几十年刑警,这也算是卖他的面子吧。”“原来如 此……” “事实上,我对太子捅了天佑一刀这件事很在意,便去他们以前生活过的地方调查 了一下,没想到却有的新发现。”欧夜凝视着小雪的睡颜,说:“天佑发生车祸后被送 去的那家医院证实,他的死因不是车祸造成的外伤,而是心肌梗塞!” “心肌梗塞?”阿想愕然:“这不是上年纪的人才会有的病吗?” “不。心肌梗塞,是由于给心脏提供血液的冠状动脉过硬,过窄以至被堵塞,使心 肌因缺血而坏死。致病的原因和饮食习惯、吸烟、缺乏运动、高血压、遗传等因素有关。 身为网球队队长的天佑会有这种病,据了解是先天遗传的冠状动脉狭窄。 “突如其来的车祸,引起他那已非常狭窄的血管发生痉挛。此时,撕裂的血栓块导 致血块凝集,完全堵塞住血管,使原本已经血流不足的心脏的情形更加恶化。心肌的坏 死干扰了心脏的正常节律,导致心室纤维颤动发生。于是,心脏电气生理传导系统的崩 溃夺去了他的生命。” 一大堆医学名词把阿想弄得晕头转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为此我专门查过医书。”欧夜轻轻地闭上眼:“据医院有关人士的证明,说不定 车祸那天的真相是这样的--” 四. 崩溃的心 …… “阿愿!你刚才冲红灯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咏心一边发抖一边叫道。 “救命要紧,管不了那么多了!”成愿两手紧握方向盘,不时从倒后镜里看后座的 情况:“太子!他怎么样了?” “不行!”大滴汗水从太子额头上流下:“我已经一直在给他做CPR ,还是没有脉 搏!--还有多久才到医院?” “电台说前面严重堵车,但如果绕路的话,就要走一个多小时!”“不会吧!”咏 心绝望的捂住眼睛。 “慢着……我记得,他在断气前曾像透不过气似的大口呼吸,又用力捶打自己的胸 口,说不定--”太子眼睛一亮:“他有心脏方面的疾病!” “不管怎样都不能再磨蹭下去了!”成愿大声说:“如果脑部缺氧超过2-4 分钟, 就会产生不可挽回的伤害--”“我知道!”太子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如果是心脏病 的话,他很可能已经进入了心室纤颤阶段,十分钟内不消除的话就没救了!” “用胸外叩击法!”咏心马上说:“急救手册上说过,每次连续叩击两次,如果无 效,可以继续叩击两次--” 太子照做了,还是没反应,正要继续时,咏心阻止道:“不行,仍然无效的话就必 须停止,接着给他做CPR 吧!” 车飞驰着,成愿把油门踩到最大。后座上,太子抹了把脸,一边做心肺复苏,一边 低声祈祷着。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前面曾一度紧张得大呼小叫的两人沉默 了。“太子。”成愿回过头来:“已经过30分钟了。” “我知道!”太子还是那句,头也不抬:“不就是半小时吗?专心开你的车吧!” “一般情况下,CPR 做了20分钟还是无效的话,就可以宣布死亡了。而你现在--” 太子一怔,慢慢直起身子:“医院……还没到吗?” “还有半个多小时。”“可恶!”太子看着躺在座位上的人,两手握拳:“难道再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咏心哭泣起来:“都怪我……” “等等--”太子突然抬起头:“老爸的那套手术器械……应该还放在车上!”说着, 一头钻进座位底下翻起来,不多久,捧出一个箱子:“果然在这里!” 他把天佑摆成半坐卧姿势,拿起手术刀,从左胸开始沿着胸骨边缘一刀划了下去。 少量颜色乌黑的血液深了出来。 “啊!”咏心捂住眼睛。“你在干什么!”成愿叫起来。 “剖胸术,我见老爸做过。”太子说:“在CPR 被采用之前,对心脏突然停止跳动 的标准急救法,就是直接按摩心脏!” “难道你要打开胸廓?”成愿脸色都变了:“别傻了!他已经死了!”“只要有一 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太子划开肌肉,把自动牵引器放在肋骨间,然后将手伸入胸腔,握了住心脏:“它 还在动!” “那只是教科书上所说的心室颤动,是心脏停止前的最后挣扎而已--” 太子没有理会,拿起剪刀剪开了心包膜。然后轻轻拿起心脏,开始固定地挤压。 成愿和咏心都不再说话,甚至连回头都不敢。 慢慢地,太子手挤心脏时遇到的阻力越来越小,显然心脏内已经没有血液了。突然, 天佑像灵魂附体一般地睁开眼睛,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成愿和咏心吓呆了。太子一愣,立刻扑上前去抓住天佑的肩膀:“你是不是有话要 说?是不是?--快告诉我!” 天佑毫无反应。“冷静点!”成愿喘了口气,说:“这只是刚死之人血中酸度增加, 引起喉部痉挛发出声音而已。” 太子垂下头,此时,他才发现一件早该注意到的事:天佑的瞳孔已经固定而且散大, 意味着他已经脑死,再也不会对光有任何反应了。 到达医院时,一打开车门,急救人员都怔住:一个男孩全身湿透地瘫坐在后座,身 旁是他双胞胎兄弟的尸体。汗水从活着的人的脸上滑下,而他的双手和外衣,则沾满了 自死去的人胸口涌出的血液。 太子哭了,颤抖地啜泣着。 …… 五. 遗物 “这就是--真相?”阿想目瞪口呆:“那小雪岂不是……” 欧夜点头,拉开病房里白色的窗帘,对着阳光眯起双眼:“这样说也许有点说教— —但杀人,是向来无法消除仇恨的。” 阿想在床沿坐下,轻轻握住小雪纤细苍白的手:“这么说,天佑不再打网球,是因 为那时他已经发现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吗?” “极有可能。另外--”欧夜转身从背囊里掏出一个深色盒子:“这是给小雪的。” “这是?”“天佑的遗物。” 阿想接过来,小心打开,一时间,心跳……仿佛停止了。 那是一副眼镜,一副椭圆的无框眼镜。 [ 生活中你最不可或缺,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 ……] ,仔细的想想:[ 眼镜。] [ 什么啊!还以为你会说网球呢!] [ ……] [ 那如果挑一个你最重要的东西送我,你会挑什么?] “我会把眼镜送你。” 就算少了它我就像盲人,我也不怕。 因为我有你,为我看尽这世界。 因为你的视界,就是我的世界…… 阿想抬头:“为什么……你会有这个?” “我在天佑和小雪念高中时所在的城市拜访小雪家时才知道,她的父母一直在国外 工作,小雪从小就和保姆一起生活。自从考上大学后,她一次也没回过家。”欧夜顿了 顿,说:“但天佑并不知道,还是按她原来的地址,把这东西寄了过去——这就是她家 保姆请我带过来的。” 阿想合上盒子,轻轻放在小雪枕边:“说不定在天佑的心目中,小雪早就等同于 ‘女朋友’了。” “也许吧”,欧夜又露出了云淡风轻的微笑:“希望天佑的东西,能成为她醒过来 的动力。” 阿想低眉,附下身:“小雪,听到了吗?无论多久,我们都会一直等,直到你苏醒 ……” “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 “嗯。”阿想站起身,又依依不舍地回头。 欧夜打开门,向警卫道谢,见阿想不动,提高声调: “喂!该回去了!” “知道啦!” 阿想答应着,跑出门外。此时,她没有看见身后-- 一颗泪水,从小雪苍白的脸颊上无声无息地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