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他被遗弃在这个世界里(4) 强尼忽然很想跑。 “嗨,强尼。”警察打了声招呼。“最近还好吗?” 他那双棕色眼睛还是跟强尼印象中一样,不过头发似乎变长了,像杂草一样 凌乱,贴在衣领上,两边已经有一丝斑白。他的脸变得更消瘦了。强尼隐约感觉 得到,他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他看起来有点忧郁,愁眉苦脸。只不过,在强尼眼 中,这世界本来就是一个忧郁懊恼的世界,所以他也不敢说那警察是不是特别忧 郁。那警察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充满关切。有那么一剎那,强尼脑海中忽然涌现 出太多痛苦的回忆,忽然说不出话来,忽然动弹不得。那警察凑近他,脸上又露 出那种若有所思的表情。从前,强尼常常在他脸上看到那种表情,一种淡淡的关 怀,淡淡的忧心。强尼内心深处忽然涌出一股渴望,希望自己能够喜欢这个人, 信任这个人,然而,他还是无法原谅他,因为艾莉莎的案子就是他负责的,他有 责任把艾莉莎找回来,然而,他没找到。失去了艾莉莎,都是他的错。 “还好。”强尼对他说。“老样子,我还没放弃。” 警察低头看看手表,然后看看强尼身上脏兮兮的衣服,看看他那一头凌乱的 黑发。今天并不是休假日,而且,上课时间已经超过四十分钟了。“有你父亲的 消息吗?”他问。 “没有。”强尼忽然感到很羞愧,但他拼命想掩饰那种情绪。“没有消息。” “很遗憾。” 那一剎那,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有点紧张,但那警察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那双棕眼睛还是盯着强尼,而且,从这么近的距离看他,强尼觉得他块头还是 那么大,还是那么冷静。第一次到强尼家的时候,他给强尼的印象就是这样。然 而,那又是另一个令人痛苦的回忆。强尼挥开那些思绪,把注意力集中在警察的 手上。他指甲剪得很短很干净。过了一会儿,强尼又开口说话了,但声音忽然嘶 哑起来。“我妈收到过一封信。她告诉我,我爸爸在芝加哥,可能会去加州。”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眼睛忽然看着地上。“她说他会回来。” 强尼说得煞有其事,那警察点点头,然后忽然撇开头。女儿被抓走两个礼拜 之后,史宾塞? 麦瑞蒙就离家出走了。他太内疚,承受不了那种痛苦。他太太不 肯放过他。她一直提醒他,那天他本来应该要开车去接女儿的。她一直提醒他: 要不是因为他忘记开车去接女儿,女儿就不会在天快黑的时候一个人走在那条路 上。她不肯让他忘掉。 “那不能怪他。”强尼说。 “我并没有说是他的错。” “他忙着工作,忘了时间。不能怪他。” “孩子,只要是人都会犯错。没有人例外。你爸爸是个好人,这一点你绝对 不用怀疑。”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强尼的口气忽然变得有点愤怒。 “那就好。” “我永远不会怀疑他。”强尼脸色开始发白。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大人一口气 讲这么多话了。上次是什么时候,他都已经想不起来了。不过,这个警察给人感 觉不太一样。他已经很老了,大概有四十岁了吧,可是他从来不会咄咄逼人。他 脸上永远散发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慈祥,而且那是发自内心的,不是故意装出来博 取小孩子信任的。他眼神永远都是那么平静,使得强尼内心隐隐涌现出一丝希望, 希望这个警察够厉害,足以圆满达成他的任务。然而,一年过去了,他妹妹还是 杳无音讯。现在,强尼担心的是眼前这一刻。此刻,这个警察恐怕不会对他太友 善。 社会福利处的人已经找上门了,眼前,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而且,强 尼常常逃学,做了太多违反规定的事,去过太多不该去的地方。万一这警察知道 强尼干了哪些事,他一定会采取行动。他可能会把他送去寄养家庭,甚至,把他 移送法办。 万一他知道真相,他一定会制止强尼。 “你妈还好吗?”警察问。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强尼,手还抓在推车上。 “她有点累。”强尼说。“她得了狼疮。你应该知道,狼疮病人很容易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