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生期一快要打烊的时候,两名男子走进店中,其中一个手上还拿着证件。席瓦 心想,这两个警察一定是为他而来的。他也看到了报纸上的报道,其实他前一天早 上就听说了。那时,莉莉就把刊登在《周日快报》上的这则消息指给他看。尽管如 此,席瓦并没有失眠,因为他已经不再焦虑了,一切听天由命。莉莉已经离开了他, 因为她没有办法接受这些事实。其实,她早就警告过他了。如果他说得太多,就会 破坏她对他的感情= 而他说得确实太多了。他俩没有什么别的话题,一直都在讨论 那件事情。当他把一切真相都告诉莉莉时,却失去了她的爱。 那两名警察并不是为他而来,是来找药剂师的= 席瓦猜测着.他们是想跟他谈 一谈他们掌握的机密信息,也许基尚一直在收购来路不明的药品,重新包装后再以 零售价格出售。席瓦怀疑,基尚确实有这种行为。他并没有插手,而是把玻璃门里 的告示牌翻到“停止营业” 一面,说声晚安就回家了。 也许,莉莉就在家里等着他( 她会吗?),只是眼神不再温柔,也不再给他信任 与安慰。昨天夜里,他把实情告诉她之前,是他最后一次感受到她的抚慰。 “这不怪你。”她说, “你只是刚好在那里而已,除非你有什么需要主动向 警察交待的情况。”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样的。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如果我没有把自己的想 法告诉哑当,他当时就把孩子送回去了。他一找到鲁弗斯,就会把孩子送回伦敦去 =如果孩子送回伦敦,也许就不至于死了。” “他会把孩子送同去吗? ” “哦,他会的。他本来已经准备这样做了,但,当他正要上车送孩子回去,我 把他拦住了。” 莉莉什么也没有说,脸上的表情却发生了变化。虽然她一动也不动,却似乎从 他身边渐渐地远去了,似乎她的精神,她的灵魂,她的思想,不管你怎么称呼,都 在她的脑子里愈退愈远。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印度棉布长裙,绣了花,还装饰着亮片, 和他以前从父亲仓库中拿来送给维维恩的那件长裙差不多。印度女人从来也不会这 样穿衣服的,莉莉知不知道? 席瓦猛地意识到,自己在盘算着这些毫不相干的事情。 莉莉抬起手,擦了擦她那张苍白的、拥有奥地利血统的脸庞。 “你以前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可没告诉我这个。” “是的。” “你果真那么做了吗,席瓦? ” “这样做好像不会造成什么损害。我发誓,我真的以为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不 会伤害任何人。我甚至以为,这样做可以使孩子的家人不那么紧张了= 至少,孩子 的父母会知道孩子还活着。我出这个主意,可不是为了我自己,莉莉。我很快就要 离开那里了。只要维维恩离开那里,我也会走。我想回家,我觉得我申请的医学校 会给我回复的。我对你发誓,我那么做决不是为了我自己。亚当需要钱,而我以为, 用这方法就可以搞到钱。” “你总是想方设法地讨好他俩。为了让他们高兴,你什么都干得出来。但实际 上.他们根本就看不起你。” “我不知道= 也许吧。他们这种英国人总自以为高人一头。可这也不能怪他们, 这种思想根深蒂固。” 席瓦向公共汽车站走去,发现自己在点着头。在希思罗机场,亚当明明看见他 了,却故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当然,这也是说得过去的.因为他们早就约定,见 面时要装作互不相识。那时候,这桩事情还没有在报纸上披露出来( 席瓦把这称为 “报纸上的这桩事情”,尽管他非常清楚.在印刷文字背后隐藏着一个事实,一桩 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 。但.他又觉得,那个互不联系的约定已被打破,亚当和 鲁弗斯在共同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一在他的想象中.他俩常常通电话、会面,甚至天 天聊天 但,他俩都没有和席瓦联系过。曼贾斯瑞这个姓氏并不常见,在伦敦电话 号码簿里,只有他们一家姓这个姓一要想找到席瓦,非常容易。但,他们觉得,席 瓦做不足道,无足轻重。交谈时,他只是一个多余的第三者。席瓦觉得.自己十分 孤立一当他到家的时候,这种孤独也不会结束。 莉莉说的一点不假。他一直在设法引起亚当的注意。住在方迪格摩的那段日子 里,亚当推着婴儿车走进厨房前的一小时左右,是他感觉最孤独的时候。有关偷来 的小孩,他只能间接地从维维恩那里获得一点信息,或者在别人的对话中听到支言 片语。没有人对他讲过什么,更没有人去征求他的意见。他拿到亚当和佐茜从萨德 伯里带回的报纸后,就坐住餐桌旁阅读起来,好了解一些事实。亚当走进来,问他 知不知道鲁弗斯在哪里一他是这么问的吗? 他说话了吗? 亚当平时总问鲁弗斯在哪 里。电许这次是他记错了,亚当可能什么也没说。当他用婴儿车带着孩子经过厨房、 走向后门时,他甚至连看都没看席瓦一眼。 “天开始下雨了! ”他对莉莉说, “维维恩到露台上去收被子了。露台就像 一张大床一样,从这头到那头,被子铺得满满的。那时她正在露台上,鲁弗斯在书 房里听着广播,喝着杜松子酒。 “亚当说什么了? ” “你是说我建议索要赎金的时候吗? 一开始他说,不能这么做。 后来义说,他不知道。再后来他问我,我们该怎么干。他把婴儿车放在地上, 坐在桌旁= 我以为他们会打电话的= 不过,我们没有电话号码,也不能问电话查询 台。于是,我就建议写信.把这张报纸上的字剪下来,粘在一张白纸上。亚当说, 咱们千万别狮子大开口,别要太多钱= 他说,那就一万英镑吧.因为对普通中产阶 级来说.凑齐一万英镑是不成问题的。 “那我们就算不上中产阶级了,对吧? ”莉莉说道。 “亚当义把孩子抱上了楼。然后,我俩坐在我和维维恩的卧室里,把报纸剪开。 亚当把那个房间叫弥留室,因为墙上挂着一副画,画的是一个死去的孩子和他哭泣 的双亲= 我们把索要赎金的信准备好后,亚当就把画摘了下来,说他要把画从画框 里卸下来烧掉。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当时没有,后来才把画烧掉。 “我们决定到伦敦去把信邮出去,但要等到第二天了。亚当说,他会让鲁弗斯 去邮的,反正鲁弗斯要回伦敦。而且,他相信,鲁弗斯会愿意做的= 这种事情会让 鲁弗斯咯咯笑的。这话不是我说的,莉莉。这是亚当的原话。不过,他当时不能告 诉鲁弗斯,鲁弗斯已经出去了,一个人开着戈布兰德到酒馆去了。 “维维恩站在火炉前烤着火,身上的长裙全都湿透了,而另外一件长裙,那件 蓝色的,也湿了,还搭在外面的晾衣绳上呢。亚当对她说,等到晚上,他就把孩子 送回去.“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很奇怪了。维维恩似乎并不知道鲁弗斯已经出去了。 她上楼洗了个澡。等她下楼时,只有我一个人了——跟往常一样一一亚当和佐茜一 块儿离开了。不知到哪儿去了,也许去了他俩的房间。我并没有明确地对维维恩说, 亚当和鲁弗斯一起出去把孩子送回去了。但,我的话会让她产生这种印象。她问我, 他们是不是去那儿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地方。我回答说,我是这么想的。其 实,那时候,索要赎金的信就装在我口袋里,孩子还在楼上。我不知道万一孩子大 哭起来,会发生什么。但,我根本也没有想这个。要是不了解孩子,是不会想到这 个问题的。” “我想是的。”莉莉说道。 “维维恩坐下,把她的花药分门别类,然后就早早上床睡觉了。 我们全睡得很早一一除了鲁弗斯以外。你知道,住在那儿的那些日子,一直都 是在温暖的阳光下生活的。但,突然之间,阳光和温暖都不见了,我们真不知如何 是好 孩子没有哭。要不就是孩子虽然哭了,我们没有听到。我正打算去睡觉,佐 茜下楼到厨房给孩子打奶厂一她就像年轻的母亲一样,完全变了.快乐而又实际, 只是看起来有些疲倦。我躺在床上,并没有马上睡着。维维恩也一样。我俩聊了一 会儿,她说,他们把孩子送回去了,这下她就放心了。她想知道,他们把孩子送到 哪里去了,有什么打算= 他们肯定会把孩子送到安全地点.对吧? 他们会不会想到 打电话告诉孩子的父母? 就是这一类的问题。她聊啊聊的,到了午夜时分,我们就 听到戈布兰德回来的声音。 “鲁弗斯常常到那些不遵守营业时间规定的酒馆去。这些酒馆有时一直开到夜 里一两点。你知道,他们都在弄虚作假,客人们假装是酒馆老板的亲戚朋友。对这 种违法行为,鲁弗斯根本就不介意。维维恩以为,亚当和他在一起。她还以为,他 俩刚刚从伦敦回来呢。我也没有反驳她。我想去睡觉,想等到早晨时,一切自然会 真相大白。” “是这样的。”莉莉说道, “现在,你之所以自责,是因为当初你要不提出 索取赎金的建议,他们就会真的把孩子送回伦敦去,而且返回来了。” “是的。” “我想,你应该感到内疚。”莉莉说。 他本来以为,莉莉会慢慢接受他所做的事,把他搂在怀里的。 但,她并没有这样做。后来她说,她还不想上床。席瓦该去睡觉了,可她还不 累,想再坐一会儿。那是个非常安静的夜晚,无论是人,还是其他万物,都是一样 的安静。在这片宁静之中,席瓦躺在床上,回想着那声音,回想着鲁弗斯回来时的 声音,他奔跑的脚步在湿漉漉的砂石路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当他进屋时, 前门在身后“砰” 地一声关上了。维维恩翻了个身,叹口气,然后小声说了句“晚安,席瓦”, 很快就睡着了。她的呼吸轻柔而又均匀。除去一个凉爽的夜晚之外,他们在一起度 过的夜晚都是温暖的,不是月光明亮,就是繁星点点.夜色像蓝色天鹅绒一样,窗 帘拉开,窗户也敞开着。那个夜晚却是寒冷的,时不时下一阵雨,拍打在玻璃窗上 …… 雨丝很细,像是从天上垂下的一根根丝线,而不像从空中落下的。第五大街一 片朦胧= 席瓦在空荡的街上走着。由于两天前发生的骚乱,森林路尽头的窗户上都 钉上了木板,整条街道看起来有些怪异,似乎这里将要被拆除了。没有人和他说话, 没有人像,主常那样对他发出嘘声。但,当他经过拳击手酒馆、穿过马路时,一块 石头打中了他的脸颊。他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似的,一阵剧痛。席瓦抬起 手摸了一下脸。 又一块石头,不可思议地沿着第一块石头的弧线,击中了他抬起的手背。蒙蒙 黑暗中,席瓦猛地转过身。不知什么地方,一扇门砰地关上了。街上空空荡荡的, 但他感觉到,或者说想象到,有许多眼睛都在看着他。幸亏被打中的是他,而不是 莉莉。他在家门前停住脚步,注视着围墙。 围墙上用气溶胶涂料潦草地喷了几个字。 “滚回巴基斯坦老家去! ”席瓦咧 嘴苦笑了一下。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祖先,他的祖父和叔祖父,他们对“巴基斯坦” 这个名字的讨厌程度,远远超出了住在沃尔瑟姆斯托的牙买加人或者爱尔兰人的想 象。明天,他要把这几个字擦掉,或者在上面再喷上一层把它盖住,到底怎么办他 还要再想一想。他最讨厌的,是他知道不久之后,灾祸就要降临到他的头上了。 他们已经在他家门前做好了记号,已经把他和莉莉选定为敌人和目标,或是潜 在的袭击目标了。 他走了进去,随手轻轻关上了门。一封等待寄出去的信,给他那住在萨尔兹堡 的岳母的信,放在书架上。架子上还放着电话,还有莉莉的手套。他想,女人离开 丈夫的时候,就会回娘家去。她们会给母亲写信,问她们能不能回去。当他穿过房 间去找她时,默默告诉自己,那不过是胡思乱想。 那天夜里,亚当并没有把索取赎金的事儿告诉鲁弗斯。这是因为,他有个还不 成熟的想法。那就是,他觉得有可能让鲁弗斯邮掉这封信,而不必告诉他这封信的 内容。鲁弗斯对凯瑟琳的父母是谁毫不关心,就亚当昕知,他甚至连报纸都没看一 眼。现在,这份报纸他已经看不到了.因为亚当和席瓦把有用的单词剪下来后,将 剩下的报纸塞进了炉灶。 不过,鲁弗斯肯定会纳闷,为什么亚当要在信封上把收信人地址和姓名打印出 来,用的是一种经过伪装的印刷体。要想让鲁弗斯不看信封不现实.他肯定会看的, 因为他要买邮票。席瓦和亚当全都没有邮票。亚当觉得,鲁弗斯是不想卷进这起罪 恶中来的。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亚当自己也觉得恶心= 可同时,他又觉得,这一切 都不是真实的。他不能真正被牵扯进去,绝对不能。另一方面,他们迟早要把孩子 交回去的。不过,这有些风险。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为了这个风险,得到一些补偿 呢? 那天夜里,亚当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久久不能人睡。雷声像睡不安稳 的动物一样,发出了隆隆的声音。孩子发出轻柔的呼吸声,喉咙里还有不均匀的咯 吱声。这是他们到方迪格摩以来,最冷的一夜了。他们不但盖上了床单,还盖上了 两床被子。这是亚当第一次搂着佐茜睡觉。他用双臂搂着她,头靠在她那脆弱的肩 头。也许他当时并不知道,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享受这种快乐,完全投入地享受其中 的乐趣,而没有为鲁弗斯以及信封上的邮票和印刷字体而担忧,现在,十年过去了。 他已经记不清那封索要赎金的信里都说了些什么。信里一定告诉赖马克一家人该怎 样和他取得联系,或者他会怎样跟他们联系。信里一定告诉他们该怎么做,指定了 一个取钱的地点,而且不许他们报警,等等,但,他现在记得的,只有赎金的数额, 一万英镑。 他相信,这笔钱足够他和佐茜生活两年的。虽然十分幼稚,涉世未深,町他知 道,这笔钱足够他花的了。如果他能让佐茜在方迪格摩再住上两年,那将是他最大 的奢望。然后,他就会回到现实世界中去,卖掉这座房子.重返大学校园。他觉得 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是等别人都回去后,他也凹到家里去,放弃这座房子,重新成 为一名学生。因为不知怎的.他知道他和佐茜的关系,他对她的爱.在耀眼的强光 下是无法继续下去的,而只能在方迪格摩这样梦幻的乡间才能继续。 他抱住佐芮。她脊背弯曲着.靠在他的胸膛上,姿势看上去好像是坐在他的大 腿上。亚当右手抓住她的右手,抚摸着她戴在小手指上的那枚金戒指。过不了多久, 他俩就可以单独生活在这里了,其他人都要离开,可能那个孩子也会走 如果佐茜 愿意,他们可以生下自己的孩子一一为什么不呢? 说不定.佐茜现在已经怀上了自 已的孩子了,冈为他们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 偻下前门传来“砰”的一声一鲁弗斯回来了。他听到鲁弗斯走上了楼梯,然后 义走进半人马室 过了一会儿。他知道雨停了= 只能听到犀角排水槽发出均匀的滴 答滴答的声音= 声音间隔时问越来越长,最后完全停止了。天地之间一片沉寂,空 气像被洗过一样干净,透着香气 风住了。外面漆黑一团,敞开的窗户却呈现出一 片灰色,形成一个朦噱胧胧的长方形。亚当觉得双腿有些僵硬,左臂有些酸痛。他 要是翮过身去,就得松开佐茜。那样,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会翻过身来,用双臂搂 住自己 这是爱的测试吗? 梦中出于本能地转过身去抱住爱人,这能作为爱的证明 吗? 他不知道答案,但仍然翻过身去,尽管佐茜( 他记得) 并没有翻过身来用双臂 抱住他。 尽管如此,他刚一换成向右侧卧的姿势,很快就睡着了。罗马人一一要不就是 希腊人一一就让他们的奴隶向右侧睡,可以使心脏得到休息 Z暗中的宁静没有被 睡在抽屉里的孩子打破,让人有一种镇静、轻松的感觉。 前面的莫利斯·迈纳旧货车在红灯前停了下来,鲁弗斯的梅塞德斯汽车跟在后 面。那辆货车就和当初的戈布兰德一样,都是深绿色。 由车牌号可以看出,他们的车龄也一样。这辆车一定是很旧了。虽然没怎么磨 损,但鲁弗斯想,汽车很可能经过精心维护,戈布兰德却早已报废了。即使在当年, 戈布兰德也总故障不断。 他早知道走路时必定会脚步蹒跚,身体非常难受,因为,实话实说,他已经喝 醉了。冈此,当他从酒馆独自回家时,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当他从坡道上走下 来时,感觉地面有崎岖不平,但平时就是这样的。第二天早上,他大约十点才起床, 口干舌燥,脑袋里面嗡嗡直响。要是现在,再喝那么多酒,他也不会如此大醉。他 穿上衣服,把一捆东西塞进戈布兰德,准备午饭前后离开。他记得,此前,他一直 期盼着回伦敦去。阴沉、湿润的天气下,那个地方更好。虽然瘪轮带来了麻烦.但 并无大碍。幸运的是,他6 月份对汽车大修时,已把备眙换成新的了 他站在那里, 正准备更换轮胎,席瓦出现了,手里拿着一封信= 他从前门走了出来,举着把雨伞, 对于方迪格摩的居民来说,他的穿着非常正式。法兰绒的灰裤子,灰白两色的条纹 衬衫,还有一件黑色皮夹克。 “这雨一下就天天下! ”席瓦仿效亚当的口吻说。 雨伞把上有一个金箍,那可能是希尔伯特的,就像鲁弗斯抽屉里找出来套在T 恤衫外面的那件普林格毛衣一样。他接过信封,看着上面的印刷文字, “这是什 么? ” 雨开始下大了。席瓦把雨伞举到鲁弗斯头上, “亚当想让你去伦敦时,替他 把这封信寄了= ” “现在吗? 这是什么信,是勒索赎金的吗? ” 鲁弗斯只是瞎猜。即使说了这句话,他也不相信这封信真是勒索钱财的。他不 相信亚当能干出这种事来。他不是从道德角度考虑的,只是不相信他所认识的人, 包括亚当,能做出这么鲁莽的事情来。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相信他们偷小孩 的叙述。他们要么是没有把事实全都告诉他,要么就是添枝加叶了。出于一种强烈 的自我保护本能,他要回家去,到一个更加安全的环境中去。但与此同时,他却从 来都不认为自己,或是他们中的任何人,身处在巨大危险之中。那不过是一个供人 玩耍的游戏而已,是个他不太了解、并且希望能够永远持续下去的游戏。如果知道 全部真相,他前一天夜里就不会睡着了。 但事实上,他却睡得很熟。如果他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亚当和席瓦要干什么, 他就不会等到早晨,前一天夜里就走了,或者想要离开。 “轮胎瘪了。”席瓦说。 “是的,我知道了。” “我帮你一把吧。” “你穿成这样,怎么帮忙啊? ”鲁弗斯说, “赖马克先生和太太是谁? 为什 么要这么印地址? ” 于是,席瓦就对他解释起来。他特意强调.收取赎金的主意是他出的。他似乎 对此感到十分骄傲。 鲁弗斯说。 “跟我进屋来。” 他俩走进起居室,因为维维恩正在厨房里。她开着收旨机,听到一阵音乐声。 然后,收音机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这封信里是什么? ” “亚当跟他们要一万英镑。孩子的母亲会把钱送到利物浦街火车站,离十二号 站台一百码的地方= 一小时后,她就可以在火车站的婴儿哺乳室里看到自己的孩子 了? ” “我不信! ” “谁也不会受到伤害的,鲁弗斯。就算他们不付钱.亚当也不会伤害那个孩子 的。他们要是付钱,比一般的偷窃也糟不到哪儿去。我真看不出它和佐茜偷窃银手 镯或照相饥有什么分别。只不过这次的钱多一些而已。” “我不会参与的。”鲁弗斯说, “如果你们听我的,最好也不要参与。你们 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以后还想从医,对吗,却要干这种勾当! ” “钱我一分都不会要,鲁弗斯。” “老天,根本就不会有什么钱。到时候,会有一个女警察拿着一个装满了纸的 箱子来,另一个警察就把孩子带走。” “你要是真这么想的,鲁弗斯? 那你最好告诉亚当。但我告诉你,他已经同意 了这个想法。” “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他的。”鲁弗斯说, “我得换汽车轮胎,离开这里,躲 开这件麻烦事。” 他还没出前门,亚当就下楼来了。他两眼圆睁,脸在抽搐着,如同一张白纸。 从楼上又传来一声长长的悲恸的哭声。 婴儿猝死综合症! 鲁弗斯十分清楚,这是造成婴儿死亡的第二大死因,发生的 概率仅次于先天性异常。得这种病的一般都是两周到一岁之间的婴儿.发病率最高 的是两到四个月的婴儿。各个社会阶层的儿童都有可能患上这种病。不过根据统计 数字,这种病与家庭贫困和一定程度的疏忽或者小慎也有一定的关系。英国每年大 约有一千二百名婴儿死于婴儿猝死综合症。 这些知识他上学时就知道了,但此前,他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病例= 凯瑟琳· 赖马克是他见过的第一宗病例。因为这次经历,两年之后.他在伦敦东部一家医院 看到另一起婴儿猝死综合症时,马上就做出了诊断= 但这时.他的手却在颤抖着, 口干舌燥。 那一天.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病例,马上三步并做两步地跨上了楼梯.冲进针垫 室.从佐茜用抽屉做成的小床里把孩子抱了起来。佐茜还没有穿上衣服,坐在地下, 身子晃动着。从她那紧闭的嘴唇里传出一种怪异的、不像人声的声音,像猫发出的 微弱恸哭。孩子身上有些凉了,可还不算太冷。她的脸像蜡一样苍白,但并不紫, 蓝色的眼睛是清澈的,好像在盯着什么,却失去了生饥。鲁弗斯马上把孩子倒立过 来,用大拇指挤压胸膛。然后又把嘴放存她耶冷冷的苍白嘴唇上.给她做人工呼吸。 “她一直是趴着的。”亚当不住地说, “她是睑朝下趴着的。” 佐茜的恸哭升高了一个八度。 “让她住嘴! ”鲁弗斯说. “把她带走” 她不愿意走,紧紧地抱住床柱。鲁弗斯继续在。仓救孩子,但他知道,孩子已 经死了,无济于事了,没有希望了。他能够感觉到,孩子那弱小的身体内,热量正 在他的手下一点一点减少。 “怎么了? 她怎么了? ” 就连那时,鲁弗斯都没有停下来= 他看都没看哑当一眼。 “SIDS! ”他说, “就是常说的婴儿猝死综合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