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现在,松林里面一片空旷,草地就像槌球场地一样平坦。梅格。奇普斯蒂德站 在绿草茵茵的马道上,远望着那片空地一一她不愿走得太近一一尽管他们已经不止 一次重立墓碑了。因为一件可怕的事情,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东西、一个有趣的乡 下奇谈,竟会被毁于一旦。这不免令人感到惋惜。拆下来的墓碑在马厩里堆成两堆, 墓碑上面刻着平托、布雷兹、萨尔、亚历山大的名字。这些墓碑该放到哪里,她还 不知道。不过,布雷兹的墓碑是个例外,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它原来的位置。 梅格高声呼唤着。 “萨姆,萨姆! ”那是一条杰克罗素犬,是弗雷德死后才 开始养的。这条小狗从落叶林里应声跑出。以前,从没有狗会跑到那片松林中去, 至少弗雷德没有去过。重新设立墓碑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他们决定要从那里 搬走。如果新来的主人愿意,就让他们自己去把墓碑重新立起来吧。梅格和亚历克 决定,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新来的主人,不管他们是谁,因为他们应该那时正 值五月,蓝铃花已经开放。片片花絮在风中飘荡,在林问泛着微光,就像地上升起 的雾霭一样,又像蓝天的颗颗碎片。山毛榉树的叶子是清一色的淡绿,每片叶子都 宛若一个展开的丝茧。 微风仿佛吹动着束束阳光,在去年秋天留下的斑驳落叶上震动着。去年秋天… …当她想起这个,就知道,再说这个地方多么美丽也是无济于事的。虽然他们觉得 非常遗憾,可还是必须卖掉这座别墅。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日子,他们为爱犬挖 掘坟墓,接着便是一连串的调查。他们原本平静的家园,便遭到了一番劫掠。 她向别墅走回去,小狗穿过荆刺丛,穿过绿色蕨类植物伸展的叶子,从坡道上 跑了过去,去追逐一只松鼠。梅格呼唤着它的名字:“萨姆,萨姆! ”因为她听到 了汽车驶来的声音。来的一定是看房子的人。他们打算购买这座别墅。在浓密的树 枝形成的拱顶下,驶来了一辆橄榄绿色的路虎揽胜汽车。车身颜色比刚刚长出的树 叶略深一些。汽车隆隆驶下车道。 梅格朝着车子挥了挥手,表示欢迎,示意他们来对了地方。对方也抬起一只手, 以示致意。这种场面并不常见,萨姆狂吠不止。 “别叫了! ”梅格喝道,“快,进屋去。” 她扔出去一根木棍,想把狗赶跑。若是往日,狗马上便会奔跑出去,形成一道 白色和棕褐色的条纹。片刻之后就会回到她的身边,嘴里叼着那根木棍。可这一次, 狗却忘了去叼棍子,而是朝着刚在屋前下车的人们狂吠不止。梅格穿过草坪,跑了 过来,来到了雪松茂密的枝条下面。前门打开了,亚历克走了出来,伸出了手。 来的人可真是不少! 梅格感到一丝惊诧。就像住在鞋子里的老太太一样,她想, 从路虎揽胜的后车门下来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简直就是一个孩子的溪流:他们年龄 间隔不大,就像她母亲以前说的那样。这家一共有五个孩子,还有一位年轻妇女, 是位太太,现在又怀了孕。她显得比丈夫年轻许多,年龄大概相差二十岁左右:丈 夫个子。 很高,一头灰色卷发,身材削瘦,略显疲惫。这一点也不奇怪。 她没有在电话号码簿上找到他们的名字。她现在也不想知道,只是握了握手, 听他们自我介绍,称赞这是多么可爱的房子。真的,她从来没有想到! 罗布,他的 太太管他叫这个名字。这位太太个子不高,却很丰满,怀孕可能已经六个月了。她 显得还很年轻,头发染成了一道道玫瑰红和金黄色,还烫着美丽的大大小小的卷儿。 那两个较大一些的孩子,是两个女孩,不可能是她亲生的。最大的一个少说也有十 五岁了。 “罗布,就让孩子们在外面玩吧,好吗? ”她说, “今天天气这么好,要是 奇普斯蒂德先生和夫人不介意的话,可以让孩子们去花园看看。” “哦,可以。”梅格说, “他们爱怎么玩都可以。要是进屋去,他们会觉得 很无聊的。”然后,她对孩子们说道, “你们可得小心点儿,别到湖边去,知道 吗? ”年纪较小的孩子们盯着她直看。 “我要把宝贝儿带到屋里去,行吗?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情似乎从她的脸上掠 过, “我不喜欢和他分开,现在还不行。” 那个“宝贝儿”是个十八个月的男孩儿,能够走路了,可还是走不稳。母亲把 孩子拉到背上背起来。丈夫要接过来时,她摇了摇头。 他们走进屋去,与外面的明亮和微风拂来的温暖相比,屋里似乎有股阴森的寒 意扑面而来。 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片刻。然后,屋里便呈现出十八世纪的古雅。他们穿过 起居室,对那里粉红色的大理石和壁炉赞赏了一番。又走进了亚历克的书房。其实, 称它为图书馆更合适。奇普斯蒂德夫妇在房间四面墙上都装了书架,用的都是清一 色的橡木和皮革饰品。梅格对屋子窗外花园里的风景颇为自豪,还有厨房花园的燧 石墙,延伸到湖边的绿色土坡。那里金凤花已经盛开,形成了黄色的小旗。两个小 女孩和两个小男孩在水边蹲下,想引鸭子过来。 父亲敲着窗户。较大的女孩抬头时,他对她摇了摇头,表示警告。如果他们真 的决定买下威维斯别墅,他对亚历克说,必须对湖采取点措施,也许可以考虑用篱 笆把它围起来。 “也可以教会他们游泳。”他的太太说道, “我也要一起学。万一掉到湖里 怎么办。” 他宽容地对她一笑,非常温柔,还有一些性感。这让梅格觉得有些尴尬。因为 无意看到他们的隐私。她隐约感到一阵慌乱。为了掩饰,她问他们是否计划到乡下 定居:“哦不,我们还要住在伦敦。我公司在伦敦。我可不想每天花上三个小时坐 车上下班,尽管有人的确在这样做。” 在楼梯上,她把孩子递给丈夫,站着喘了会儿气。然后,把手放在隆起的肚子 上, “它的脚可真是不老实。刚才还踢了丹一脚呢,难怪他想去找你。” 他们又看了主卧室。那问粉红色的房间,那个丁香房间,还有配套的卫生间。 亚历克和梅格刚搬来不久,就新建了两个卫生问。 这么大的房间只有一个卫生间,未免有些荒唐。来到绿松石房间时( 绿色的地 毯,孔雀羽毛的壁纸,绿色和蓝色条纹的羽绒被) ,父亲站在窗前注视着孩子们, 对最大的孩子喊道: “带孩子们到树林去,内奥米。” “再摘点蓝铃花来。”梅格说。 “你们太和蔼了,脾气太好了! ”她的手穿过发丝。 梅格惊奇地注意到,这双手也不太干净。戴着结婚金戒指的手指上全是黑色印 痕。她说: “壁橱里有一个楼梯。从那儿可以上到阁楼去。”听到这个,大家全 都盯着她。 “一点不错。”亚历克说道, “那儿的确有一个楼梯。” 梅格打开壁橱门。 “比安装一扇活动门,使用梯子方便多了。 但,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 “没有结婚以前,我太太曾在这附近住过一段时间。不过,你从没来过这座别 墅吧,维维恩? ” 梅格觉得,她用紧张而又吃惊的表情看着漂亮的绿色丝绸窗帘。 那是克利姆特的复制品, “不是这座别墅,不是。” “想喝点茶吗? 我去泡杯茶吧! 我想,我们还有点南瓜给孩子们吃。” “谢谢你们,不用了。我们必须回去了。保姆今天就度假回来了,谢天谢地。 我们很喜欢这所房子。事实上,我们是在《东圣公会日报》上看到的广告。我们会 买下的。我的公司在伊普斯威奇有个办事处,但我想我们得经过中介购买你的房子。 我并不介意告诉你。我们非常喜欢这座房子。” “我们爱这房子。”他的太太说道。 孩子们穿过草地,从树林里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把把的蓝铃花。较小的男孩 递给他母亲一把。 “应该告诉你们的是,”她说, “树林里发生的一切可怕之事,我们全都知 道。”她笑了笑,伸出胳膊。她那隆起的身体在宽松的长裙中摆动,脸上不再是那 种小孩一样的神情,而是突然变得颇有威严,显得很权威, “我们一点儿也不在 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