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老太太说过,要所有的游客在半小时后下楼吃晚饭。说了半个小时就一定 是半个小时,她是开旅社的,深深知道时间观念的重要性,所以安排好房间后她 就赶紧钻进厨房里忙活起来。 做的几样菜虽然简单,但倒也不失精致,份量也不少。泡辣椒炒鸡杂碎、腊 猪蹄炖白豆、香辣鲤鱼、笋心炒青辣椒……半个小时后,金老太太看着一桌子的 菜,得意地眨了眨眼睛,就准备上楼去叫房客们下来用餐。 除了半个小时来的五个人以外,当天早一点的时候还来了两位走错了路的游 客。一位是带着颜料画板的大胡子,登记的名字叫李守廉,看样子应该是个画家。 还有一位是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子,登记的名字叫莲紫,长得挺漂亮,穿了一双 嫩黄色的高跟鞋,尖头窄身的样式正是现在最流行的。但在她的眉宇之间似乎总 藏着一点淡淡的忧伤。金老太太猜不出这个叫莲紫的年轻女人是做什么的,但她 从莲紫眉间的忧伤来猜想,也许莲紫是刚失恋了吧。 现在城市里的年轻人都喜欢用一场旅行来冲淡失恋的痛楚,而乡村的年轻人 却渴望用一场看不到终点与结果的出走来改变自己的命运。金老太太一下子就想 到了自己的女儿素心,她的心里顿时变得空空落落的,一颗心像是被悠到了高处 怎么也落不回原位。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揭下了围裙,走出厨房准备叫二 楼的游客们下楼来吃晚餐。 金老太太先敲了李守廉与莲紫的门,然后又顺利地叫出了那对叫汪洋与夏晴 晴的年轻情侣。健壮的中年警察罗杰应声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金老太太正站在 郭浩然与叶眉的房前,轻轻地敲着门。可门并没有开,隐隐还可以听到门内有嘈 杂与尖叫的声音传出。 汪洋打趣道:“他们一定是又在吵架吧?”听了这话,躲在他臂弯里的夏晴 晴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他们俩的脸上都潮红一片,看样子是利用刚才这半小 时不仅仅洗了澡,还顺便做了一下爱做的事。 “咦?!好像有点不对劲!”金老太太把耳朵贴在冰冷的房门上,脸上露出 了疑虑的神色。 罗杰上前走了一步,站在了门前。他清楚地听到屋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尖叫 声,郭浩然与叶眉两人都在尖叫,这叫声充满了恐惧与凄惶,还带着一点绝望。 “怎么了?”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是那个叫莲紫的游客。她素面朝天, 但却依然漂亮,不过眸子里却写满了忧伤。她似乎并不关心眼前发生的一切,即 使这么问了一句话,语调里也没有流露出一点情感。 “一定是出事了!”大胡子画家李守廉显然是多血质性格的人,他大声地肯 定道。然后他一个健步站在了房门外,抬起脚就对着房门使劲踹过去。 千万不要相信警匪电视片里所演的,只要使劲踹上一脚就能蹬开房门,那是 所谓的艺术再加工。虽然并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此刻的李守廉却是抱着脚, 单腿在走廊上跳来跳去,嘴里不停吐着粗气,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液。他踹的 这脚并没有踹开门,反而把脚趾给伤着了。 罗杰让所有的人站到他身后,他紧紧拽住房门的把手,向他所在的方向拉住, 然后用肩膀重重地撞了过去。罗杰是个强壮的浑身肌肉的中年人,他全身的重量 都落在了这扇坚实的木门上,“砰”的一声巨响之后,房门应声而开。 客房里浴室的门前,叶眉抱着头披头散发地惊声尖叫着,真想不通她这么娇 小的身体为什么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尖叫声里充满了死到临头般的恐惧,声音 从窗户的缝隙冲出旅社,劈过密集的雨点,与风声夹杂在一起,变成了警笛啸叫 般的声音,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罗杰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叶眉的身边,一把扶住了她,然后转身向浴室里望 去。他看到了站在浴缸外赤身露体、瑟瑟发抖的郭浩然,还看到了浴缸里的那个 从天花板落下来的玩意。罗杰只感觉心跳猛然加速,扑通扑通,心脏几乎要从嗓 子眼里跳出来。 ——那是一具属于年轻女性的尸体,赤裸裸的女尸! ——她的身体上布满了青色的淤斑,腻滑的绿色尸液遍布全身,有的地方甚 至凝结在一起,形成了膏状般的疑似固体。 ——在她的喉咙处,有两个血红的窟窿,像是被人用牙齿咬开的。 ——她那绿色尸液下的皮肤,惨白一片,仿佛体内没有一滴血液。 罗杰毕竟是警察,他定下神后,沉稳地走到了浴缸边。他先从衣架上扯了一 块浴巾递给郭浩然,让他赶快遮住私处。 罗杰把尸体捞出了浴缸,然后用手指压迫了一下尸体的颈动脉,确定了这的 确是一具女尸。他又用力让尸体翻过身体,看了一眼尸体背上的尸斑。不过,他 不仅仅看到了尸斑,还在尸体的背上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纹在了身体上, 又像是被烙在了身体上。 这图案很奇怪,弯弯曲曲的细线条分布在女尸后背的九个方向,仿佛九团火, 但火焰靠内一端的线条却无限向内延伸,最后交缠在一块。这图案乍看上去像是 九团火焰,但仔细一看又像是九个膜拜在地的人——不知道他们膜拜的对象是什 么,但却可以看出他们敬畏的是几根线条交缠在一起的地方。九团火焰向远处延 伸出去之后,最后却全部集结在了一条直线上,一根像箭一般的黑色线条贯穿了 九朵火焰。 这时,金老太太双腿发软地走进了浴室,她看到这具女尸时顿时愣住了。 金老太太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女尸背上的图案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 口吐着气,眼泪从她的眼眶淌了出来。 “老太太,你怎么了?”画家李守廉关心地问道。 “是素心!这是素心啊——素心啊素心,你不是说去南方打工了吗?怎么竟 惨死在这里啊?素心啊素心,是谁这么凶狠,怎么竟害了你呀?”金老太太坐在 地上痛哭流涕,歇斯底里。 罗杰转过身来,对金老太太说:“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顺变吧。” 屋里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伤心的金老太太,只好面面相觑地沉默着。屋里 陷入死一般无可救药的寂静之中,只能听到窗外肆虐的风声雨声。 窗外——雨更大了。 夜——也更黑了。 -------- 腾讯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