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们,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突然一下就没了,犹如瞬间到来,惊喜非常, 苦苦珍惜,却挽留不住的爱。 方芬芬走的时候来不及和江希文道别,此时,费青龙是他最亲的人。那些风 花雪月如蜻蜓点水的艳遇,是不可靠的。 能够带给她安全感的是时间累计起来的费青龙熟悉的肩膀和胸膛,悲伤的时 候,值得依赖,还有那熟悉的味道,催眠又无可奈何。 费青龙想的是别的事情,他对他疯了的丈母娘没有多大感情,他在想干脆这 次回老家就把婚结了,至少到当地民政局办结婚证,等有钱以后再办酒席。自己 父母那关,问题不大,父母是看他脸色的,这是坏孩子的好处。 因为一直坏,他妈就希望他早点结婚生小孩,仿佛这样就能牵住他的灵魂, 让他死心塌地的好好工作赚钱养老婆孩子,只要不是妓女或者是妓女只要从良了, 他们都会接受,何况是方芬芬这样乖巧的女孩子。 一阵会心的微笑袭上费青龙的嘴角,于是笑了,过年再把这媳妇带回去,父 母会笑到忘记自己姓什么。对,就这样。坏孩子得到更多宠爱,乖孩子自己把自 己宠坏。 车窗外的天,黑的路,未知的日子,还有怀抱里的孤独的女人,她和自己一 样孤独,这样的人,是可靠的。 到站了,方芬芬醒来。下火车,直接叫了一辆出租车,谈好价钱直奔家中。 邓益明在灵堂守着,方芬芬过来,磕头。一个和尚走过来,指挥着两个男人 把棺材打开。 眼泪不能滴在尸体上,否则永世不得超生。打过招呼了,方芬芬的眼眶红着, 却不敢哭。 转了一圈,盖棺定论,从此永不相见。哭吧,哭吧,哭死也不会再回来。 我们还是不会对身边爱我们的人好好珍惜,爱情心怀鬼胎,因为你累了,所 以我必须离去。我能说些什么,看你远去。 " 起来吧,听我念经。" 和尚道。 许多人一起哭,都是邓益明请的,狗儿张罗的。 上午在等方芬芬来之前,邓益明到公安局又去了一趟,约了赵队长出来吃饭, 一个经验丰富的胖子刑警,也不算胖,略略发福,他不负责抓贼,他负责分析, 安排别人去抓。 " 破不了的,给我再多钱也没用。" 赵严抽的是软包装中华,档次不低。 " 告诉我一点,反正是死案子了。死的是我老婆、孩子,你能理解我吧。" 邓益明端起酒杯的手在发抖。 赵严站起来,拿着一根牙签准备走," 铲子上的指纹,是前不久我们处决了 的犯人的。" 狗儿说过,只有刘思远有这个能力。 问了和尚,动用了江希文给的卡,五位数的代价。他说了,黄苏丝的八字能 改变一些黑巫师的命运,黑巫师的后代都是这样延续的。 现在黄苏丝死了,他自然就迁怒于当初不肯将黄苏丝嫁给他的蔡玉生母子。 邓益明想起,很久以前蔡玉生打电话过来说,村里的刘思远想娶黄苏丝当老 婆。当时自己还呵斥了蔡玉生,说刘思远这么缺德整天和死人打交道,怕自己妹 子受委屈,自己回去也很没面子。 " 那他们来找我是怎么回事?" 邓益明在问的时候,空空的灵堂只有三个人, 两个活人,一个死人。和尚、邓益明和黄苏丝。 " 那是不甘心的魂。" 和尚道," 他们死了,魂去了你那里。" " 我却没有多陪他们。" 邓益明呆呆地说,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说给和尚 听。说了已经没有用,相聚在梦里。 " 我会超度他们,来去的路上不受苦难。" 和尚双手合十,外面的人在等着。 于是进来,闹哄哄,哭成一片,于这样寂寥当中,存在的人获得安慰,你看, 我多伤心,我的膝盖痛了,眼睛痛了,心痛了,你安心地去,我会怀念的,万一 我把你忘了,你也别怪我,我自己也会被人忘记。 方芬芬和费青龙守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下葬,坟地风水不错,黄苏丝安静地 躺在石灰里,延缓她的腐烂,犹如妇人们用成本两毛钱一张的"SK Ⅱ" 面膜延缓 青春的逝去。 邓益明没有在,他在刘思远的门口,他说了四个字" 我要杀人" 。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是名牌菜刀,哑巴牌。哑巴摆摊的时候用来砍铁片 的那种,给钱的时候,邓益明说不要找了。 这是他唯一大方的一次。 准备进去。 敲门,邓益明已经想好了,只要刘思远一开门,对准他的头就砍,反正老婆、 儿子死了,自己活着也没意思。 有个女孩子先敲门,穿得时髦,显然不是本村人。也不奇怪,刘思远家里总 是很多外地人求他办事,因此他家的房子是本村最漂亮的。 " 你让我先进去。行不行?我天黑之前要赶回家。" 那女孩一米六三左右, 看起来很着急,长的还算不错,城市里的女孩,都知道打扮,看那嘴唇,涂抹的 那种油亮是让人忍不住拿一块面包去蘸着吃的那种。 女孩叫着门," 刘师傅在家吗?" 一个小孩的声音," 不在,什么事?" " 急事,求你开门。" 女孩穿着牛仔裤,旧的,有"LEE" 三个字母,也许是 盗版的。她的头发有点卷,表情很脆弱。 " 来了。" 刘昆健一个人在家写作业,写完就可以看电视了。 看到邓益明跟在后面也进来,就打招呼," 邓伯伯好。" 他是认识邓益明的, 那时候邓益明还没有出去干活,夏天乘凉的时候给邓小虎讲故事时,刘昆健也听 过几次。 那女孩问:" 刘师傅去哪里了?" 刘昆健比较有礼貌," 出去搞事了。一个月才回来呢!" 所谓搞事,就是工作,比如用自制特殊的麻药麻醉有钱人,让他把身上的钱 和银行卡交出来。刘思远只负责施法,每次一千;有时候给盗墓者看墓地,看一 次一千到一万不等;有时候通灵,收费很贵。黑巫师大部分做些坏事,不做坏事, 赚不到钱,赚不到钱,就要受气,受多了气,不如去死。 这次出去是去找八字吻合的女人。即使再难找,也要找,为了刘昆健。 " 完了。白跑一趟。" 那城里女孩蹲在地上有些哭的迹象,像糖果要融化。 刘昆健问:" 你有急事吗,姐姐?" 一边倒茶给两个大人喝。 " 我要问事情嘛。" " 好啦,我作业反正写完了。" 刘昆健从厨房里拿出一个小碟子,窗户和门 都关好,窗帘拉上,屋子光线变得黯淡。随手扯了一个本子最后一页,拿圆珠笔 写了" 唐宋元明清" 几个字,又画了一条线,左边写" 是" ,右边写" 不是" 。 " 问几个问题?" 刘昆健俨如小神棍。 " 你能请碟仙?" 邓益明问道。 " 嘿," 刘昆健白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啊,有时候我爸都请不来呢。" 邓益明想起邓小虎,藏在裤子后面的菜刀刀柄热了。 " 你们都不要说话,我问你的时候才说话。" 刘昆健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小 朋友严肃的时候是很可爱的,于是那女孩笑了。 " 不要笑," 刘昆健似乎急了,额头上出汗了," 还笑,你家死人了别怪我 啊。" 说完念叨着:" 碟仙、碟仙,请快来,请你到来,请你灵验,请你从前世到 来,请你从今生到来,请你从来生到来。" 刘昆健的左手食指靠近碟子,三分钟后,碟子开始转,而他的手没有接触到 碟子。 " 你可以问三个问题。碟仙告诉你是或者不是。" " 哦。" 那女孩答应着,问道:" 帮我问问我家马六是不是真的……真的不 爱我了?" 碟子扑扑扑的直接转到" 不是" 那个地方。 那女孩子哭了," 他是因为别的原因和我分手是不是?" 刘昆健奇怪地看了看她,手仍然跟着那个碟子,碟子扑扑扑在中间转。 " 碟仙说不知道,你问下一个问题吧。" " 我是不是个好孩子?" 那女孩盯着邓益明,怎么他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 碟子扑扑扑的转到" 是" 。 那女孩走出门,丢下一百块钱,小心翼翼地出去了。朋友介绍的,果然很灵, 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车站路边有人在卖莲蓬,女孩看了看说道:" 好久不见莲 蓬了。" 邓益明问道:" 碟仙,碟仙,我家玉生和小虎是不是刘思远出招杀死的。" 刘昆健来不及抽出手,碟子扑地一声碎了,碎片全部堆在" 是" 的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