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老师 我完成故事大纲的时候,杜晓月打电话告诉我,找到了张朝胜的地址。我问她要不 要和我一起去?她考虑了一下,淡淡的说:算了吧,我就不去了。 张朝胜的新地址在上海外滩中华路附近,到那儿一看,是一片老房子。找了大概半 个小时,才在一个大院子最里面二楼上发现地址上的门牌号码。我是坐夜班火车到上海 的,当我的手指关节敲响朱红色的木门时,已经是早晨7 点多钟。有人在门里应了一声, 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张朝胜的声音,因为我已经太久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了。甚至,我在 大学里也没有和他有过太多交谈。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清醒的感觉,这段时间以来, 我一直在努力调查着张朝胜的事情,无形之间,我和张朝胜的距离似乎已经拉近了,在 我的脑海里,我和他似乎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密友,但是,事实上是这样吗?不是, 我只是在大学里和他有过交往。我清醒了,我提醒自己,应该调整自己的心态,因为, 如果打开门的是张朝胜,他甚至都不可能认识我。 是的,不仅是他不认识我,我也没有认出他。开门的人留着一头对于男人来说显得 过长的头发,蓄着胡须,带着一幅黑框眼镜,目光炯炯有神,穿过镜片,有一种慑人心 魄的力量,他站在门口,一手还放在门把上,微风从他身后的窗户进来,又从大门出去, 带动着他的宽大的衣袖飘荡起来。 他用普通话问:“你找谁?” 我操着不太流利的启州方言回答道:“我找张朝胜。” 他笑了:“我就是,你到底是谁?” 我也笑了,男人间的沟通有时候就是这么容易。我告诉他我是谁,简短的说明我为 什么要来找他。他疑惑地把我让进屋子。 房间不大,十个平方左右,斜对着门的地方有一扇敞开的窗户,没有纱窗,窗外的 树叶似乎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进来。窗台下面是一张破旧的办公桌,桌上放着一台打开的 笔记本电脑,右边堆满了书,左边则放着一只烟灰缸,一包灰色的柔和威斯上放着一只 女式的银白色芝宝。办公桌的左边是一张单人床,上面铺着崭新的凉席,床头堆满了书 和橙色的报纸,我似乎看见报纸上还有烟灰。我被安排在桌子对面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 下。张朝胜关上门,我才发现门口竟然还有一扇门,通往一个小小的阳台。 张朝胜热情地从墙角的一个小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给我,这时候他已经完全记起来 大学时候的事情。他甚至能说出我住哪一栋宿舍,因为,我们那栋宿舍后面就是一个篮 球场。 我突然想到这么早来拜访是否冒昧,于是说:“真抱歉,一大早就来打扰你。” 张朝胜笑笑说:“不要紧,我下午才有课呢。” 于是话题很自然的切换到张朝胜的近况上。从启州辞职以后,张朝胜花了一个月的 时间去了一趟新疆,是旅游。张朝胜说,新疆一直是他梦想中的目的地,他很想坐在吐 鲁番的葡萄架下面悠悠闲闲地踩着拖鞋抽根烟,让阳光把他身上的这么多年积累的疲劳 随着汗珠一颗一颗挤出来。 “不过,我到了那儿,有点失望,哪有葡萄架啊,那里都是直接种在地下的,哈哈!” 张朝胜笑着说。 从新疆回来,张朝胜落户上海,在一个同学的帮助下,进了一所小学当历史教师。 张朝胜谦虚地说:“我已经很满足了,专业都丢了那么些年了。” 除此之外,他还为郭风的网站工作,主要是校对文稿,并且负责一个专栏。他说: “就好像写一些科普文章,介绍一些历史知识。最近正在写明史部分,太轻松了,世界 上有一大票的学者在研究这个,我只是把他们著作的序言拿来抄抄改改。” 他现在住的这所房子也是郭风的,不过马上就要搬了,他已经买了房子。我说: “看来经济状况不错啊?” “呵呵,我中了彩票了。”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聊着这些,已经快到中午 了,我到附近一个宾馆去订房间,张朝胜下午有课,我们约好晚上见面。 我订的宾馆离张朝胜住的地方有两站路。我站在窗前,似乎能够看见张朝胜住的那 间房子。灼热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把热量送到我的脸上。躺在床上,把空调开到最大,电 视里传来凤凰卫视女主播温柔的声音,我沉沉睡去。 我在下午四点左右自然醒来,这种感觉很好,浑身舒畅。洗了个澡,我去寻找张朝 胜发来的短信里提到的那家饭店。在路上,我甚至还列了一个提问的题纲,事实证明, 此举是多余的,因为当我走进张朝胜预定的包厢,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五个人。张朝胜一 一给我介绍,郭风、赵黎……都是张朝胜的同学,我的校友。我想完了,这么多人在场, 张朝胜一定不愿意我问他去年发生的事情,谁知道完全相反,张朝胜侃侃而谈,详细叙 述了所有的经过,当然,略过了杜晓月这一节,只说是他的一个同事,甚至连性别都没 有挑明。张朝胜的叙述已在前文交代,基本上没有大的出入。他的几个同学似乎都没有 听说过,个个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而我呢,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他和杜晓月的 关系搞清楚,我要知道他对杜晓月到底是什么感觉。 但是那晚已没有机会,我们都喝多了,我不知道是被谁送回酒店的,第二天早上9 点多才醒过来,头疼被冷水澡驱走后,我下了楼,退了房,坐在酒店的咖啡厅里等张朝 胜,他约好要来送我。我们客套的聊了很多,我却总是无法把话题往杜晓月身上引。我 不得不承认,对于这样一个曾经刑侦专家,谈话的技巧上,我欠缺很多。 张朝胜送我到地铁站,我拿出了杀手锏,一个小小的手机挂件,说:“这是杜晓月 托我带给你的。” 张朝胜接过去,仔细地看着。这是一个白色的十字绣,正面是精美的花纹,而背面 则绣着一排数字。我疑惑地看着张朝胜,张朝胜笑着说:“这是我以前的警号。我知道 你想了解我和晓月之间的事情。其实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事情,我怎么说呢!” 我不知可否的撇撇嘴。 张朝胜最后说:“这样吧,你的稿子写好以后,给我看了,我看需要把一些事情给 你补充上去,好不好?” 我带着张朝胜的这句承诺,登上了开往火车站的地铁,张朝胜在站台上冲我挥挥手, 我看见他身后不远处挂着的播放广告的电视,突然觉得他已经和这个城市融为一体,好 像一个孩子属于他的家庭一样自然。 启州站三个大字映入我惺忪的睡眼,想象中美丽温柔的列车员小姐恬静地说:“本 次列车的终点站——启州站到了……”我望着窗外的这个城市,真想深情地说一句: “我回来了。”然而,这个城市不是我的家乡,甚至我来到这个城市也仅仅几个月的时 间,连这个城市名胜古迹都没有能够跑一圈,但是,自从见到张朝胜之后,我才知道归 属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他找到了他的那块母亲般的土地,而我的呢,就是眼前这个 启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