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翌日,中井比每天都起得早,也许是由于夜里睡得很香的缘故。昨天,他和木 尝大河谈完话,谢绝了木场的邀请,赶忙回到公寓匆匆入睡。从员警来侦询那天起, 他一直没能消停,惑到十分疲劳,因此昨晚一躺下就睡着了。 醒来一看,杂志还在枕头旁边打开着,他也不知道昨晚看到第几页,这说明他 看了不长时间就进入了梦乡。 中井盘腿坐在床上,心想:木场恢复了对自己的信任,下一步调查目标也得以 确定。 因此,他心情舒畅,周身仿佛奔腾着新鲜血液,这是他即将调查那个莫名其妙 案件的最佳精神状态。 洗完脸,刮完胡子,中井刚要准备早餐,这时门却开了。 他回头一看,不由地惊叫一声。也许这件事不值得大惊小怪,可能是他自然呼 吸时使声带产生了震动。 掠进他眼帘的正是那红黄两种色彩,她就是仁部伦子,她的着装和上次一模一 样。 “有什么事?” 中井虽然认为她并非真是仁部伦子,依然客气地问了一句。 “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有话要说。”她随口答着。没敲门就进了屋,这种行为 对于她来讲似乎无关紧要。 “不过,进屋前总应该敲门吧。”“啊?这话可有点怪了,我们不是夫妻吗? 难道,妻子进丈夫房间还非要那么客气不成?“”别胡扯了,请坐吧!“中井 苦笑着说。 “啊,中井先生还没吃早饭吧?我带' 三明治' 来了。”她说着又环视一下室 内,从小碗橱里取出一套咖啡茶具。 “您要做什么?水还没烧。” “啊,算了,我来做吧。中井先生,请您坐在那儿吸烟吧!”仁部伦子说完就 去厕所隔壁的厨房里烧水。 “这是即溶咖啡,可以吗?” “啊,对不起。” 中井心里不由地混乱起来。 他不相信她是仁部伦子,可是又不想对她戒备,毋宁说她是惹人喜欢的。 也许,中井心情混乱的原因是来自她那鲜红裙子衬出的优美线条,他的视线透 过烟雾,盯住了那健美的体形。 还没有人以这种方式访问过他的房间,这使中井感到新奇。 过了一会,她把沸水器端过来,放到中井眼前,又麻利地把咖啡放了进去,接 着从她带来的藤包里取出一个白纸包,纸包里有“火腿三明治”。 “我吃这样的早餐还是头一回。”中井充满了感激的心情边喝咖啡边说。 “是吗?要是我早知道,也许会起大早送来的。”“不过,这就够辛苫了,您 住在什么地方?”中井想顺便问问,或许由于他的声音沙哑对方没有听清,仁部伦 子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把指甲鲜红的手伸向中井的火柴盒,说道:“中井先生!”“啊!”“您想 出什么好办法没有?”“是指的什么办法呢?中井不解其意,只好含混不清地说, 一口烟呛在气管里。 “真叫人感到奇怪。昨天,我想了一个晚上,可是,中井先生好象把这件事忘 个一干二净;就是关于我们结婚的事。”“结婚的事?这件事我最清楚,那是搞错 了。”中井不打算告诉她伪造结婚申报表的是大河静子,因为还没有证明眼前的女 人是真仁部伦子,也可以说对这个女人的本质尚未搞清,说不定她和和久田欣哉也 有某种关系。 “搞错了是搞错了,不过……”不知为什么,仁部伦子把话停住,一个劲挑逗 地盯着中井。在这两三秒的时间里,两人的视线完全交织在一起了。 “稍等一等……”中井说,他似乎要分散一下两个人视线碰在一起时所产生的 尴尬气氛。 “昨天和我失约了,那是怎么回事?”“啊,真抱歉!”她笑了,笑得很坦率。 “当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委托服务员交你一张纸条。”“纸条我已经看 过了,不过……”中井说。 他本想问仁部伦子是怎样打听到自己住处的,因为前天问这件事的时候,她回 答是从工会打听到的,而木场调查结果,并没发现有人通过工会了解中井的住处。 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如果现在问这件事,必然使对方在精神上产生戒 备,这对于她来讲并非得当。 “中井先生,打算和我结婚吗?” “结婚?简直吓我一跳,您为什么提出这个问题呢?”“如果我们结了婚,那 就万事大吉了,因为户口上我们是夫妻关系。”仁部伦子说。 她说这话并没脸红,也许是由于光线的反差,她嘴唇上闪着光,这光似乎在吸 引着中井。 中井硬是抑制住了内心的冲动,如果他不是处在这个事件的旋涡里,肯定会毫 不犹豫地伸出双臂抱住她,她也许不会反抗的。 “不要提这些无聊的事了。”“无聊?我认为一点都不无聊。”“也许象您说 的那样。如果我和您结婚,那就糟了,那我的所作所为就正好符合那个谣言,我不 能那样做。再有,我们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结婚。”中井擦着额上的汗说,他额 上的汗决不仅仅是由于喝了热咖啡的缘故。 “是吗?那我就无能为力了。”仁部伦子边说边翻她那个藤包,她从里面取出 一张纸递到中井面前。 纸上写着:离婚申报表“这是什么?” “昨晚想来想去,最后还是从区政府要了一张离婚申报表。”“我知道这是张 离婚申报表。”中井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离婚申报表,上面印有离婚种类,调停或 经法院判决年月日,还有:1.协商。2.调停。3.审判。4.判决等项,规定得十分严 格。 他不明白仁部伦子的用意何在。 “是这么回事,您说不想同我结婚,而户口上我们已经是夫妻了,那就应该采 取措施解决户口问题。昨天,我去区政府了解到订正户口很麻烦,而且还要经民事 法庭批准,我觉得那样做大繁琐,相比之下还是这样办离婚手续简单。”“啊,原 来如此。 “中井依然注视着那张离婚申报表,只见申报表最下面第十四项有证人一栏, 原来协商离婚也需要找证人,而且这一栏还需要注明证人的原籍、住处、姓名以及 出生年月日等。 “看来,离婚也得找证人埃”中井不同意以这种方式申请离婚,于是无意中把 心里话说了出来。 “啊,这容易,随便添上两个证人就行。”“随便添写?”“ 是的,昨天区政府不是讲了吗?申请的时候,只要手续完整就不能不受理,结 婚申请是这样,我想离婚申请也应该这样,只要手续完整,他们就不能不受理。 “仁部伦子态度很坚决,看来她一直在考虑这件事。 “确实,这倒是一个办法……”中井把最后一块“三明治”塞进嘴里,点了点 头,两个人为了争取作名符其实的独身,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办法。 “怎么样?赞成吗?” 仁部伦子把腿放了卞来,她那雪白而健美的大腿从短裙里坦露出来,掠进中井 的眼帘。 中井岔开了自己的视线。 “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地去。”中井回答。 确实,协商离婚是上策,但是用这种办法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对中井来说, 重要的是证明这个婚姻是伪造的,不然,即使以权宜之计恢复了独身的资格,也毫 无意义。况且,中井还不知道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红黄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因 此,如果照实接受对方的提议,那将潜伏着危险。 她究竟是不是仁部伦子?中井心里暗想:假如她不是仁部伦子,而且她本人的 户籍没有被更放,她是不会这样一味提出要离婚的。她要求的如此强烈;说明应该 有与之相应的理由。 “您看怎么样?我认为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案了。”“我可以谈吗?正如方才 您讲的那样,假如提交了离婚申请,两个人确实能够从法律上恢复独身资格,然而 这种独身并不是本来应有的那种独身。”“您讲的意思我听不懂,究竟是什么意恩?” 仁部伦子皱起了眉头,她把咖啡杯倾斜着调换了几个方向,以便把杯里的糖底冲下 来。 “这没有什么深奥的,我是说那样会给户口造成创伤。”“创伤?”她瞪大了 眼睛。 “是创伤。这样,你的户口上就会有哪年哪月哪日与中井纯夫结过婚,又于哪 年哪月哪日离婚的记载。”“是的,不过,那也不要紧,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她 似乎从内心感到这件事无关紧要。 “不会无关紧要吧,对于我这个男人来说也许不那么严重,但是你是女人……” “对于我也不要紧,既然我已经说对我自己不要紧了,难道这也不行吗?”仁部伦 子这番话引起了中井的怀疑,他想,她的语气里为什么充满一种感情呢?“请等一 等,这件事不仅仅单纯伪造两个陌生人结婚,还有别的内幕。我正在调查,希望你 能等一等,我很快就能查出制造这一事件的阴谋者及其目的,否则,靠离婚不能从 根本上解决问题。”“查清了又能怎么样?”仁部伦子似乎不太高兴。 “这件事要是查清了,伪造户口就可以定案,我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申请订正 户籍,到那时候,你我户口上就不会有那些无中生有的内容了。”其实,对于中井 来说,即或在自己户口上有“与仁部伦子离婚”的记载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不 过是中井打算以充分像样的理由拒绝她的建议。 “那倒是,不过那就费时间了。”仁部伦子以轻蔑的口吻说。 “费时间?不会吧,很快就能查清,因为现在已经有目标了。”“我倒不了解 究竟谁是中井先生的调查目标,不过,人家自己的所作所为能轻易地承认吗?”“ 如果证据确凿的话……“”不管证据如何确凿,如果人家始终不承认,那您将 怎么办呢?“”那没办法,只好以伪造公文的罪名上诉员警。“”我不清楚上诉员 警,定罪需要多长时间,而且判处那个人有罪后再提交申请,要求订正户口,这样 一来,至少要花费半年到一年时间,那我就要变成老太婆了。“她滔滔不绝地说。 看来她的心情是急迫的。 也许她讲的都是实情。 假如伪造结婚一事是和久田欣哉指使大河静子干的,如今大河静子已经死去, 能证明这件事的证据很难查清。即使,有了证据,对和久田提出上诉,他也会矢口 否认的。假如第一次审判定为有罪,还有上诉、上告几个程式,确实如仁部伦子所 说,也许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是啊,要是变成老太婆可就糟了,不过,有关协商离婚这件事,我还得考虑 考虑。”“是吗?反正你好好考虑考虑,说不定会考虑出更好的办法来。”说完, 她便站起身来。 仁部伦子离开中井的房间后,中井也站起来,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要办。他 急忙穿好衣服,作好外出的准备。 中井是打算跟踪这个女人的,因为他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实情。正如他自已所 想的那样,她也许是仁部伦子,也许不是仁部伦子。 他之所以没有同意她所提出的离婚建议,完全是由于对她不了解。如果查清了 她的来历,就能有根据作进一步打算。 他穿好鞋,走出公寓大门,那个“红黄女人”恰好走在他前面二十米左右,她 穿的鞋也是上次来时穿的那双。 她走路时仰着头,胸脯挺得高高的,由于穿着裙子,步子迈得自然要小些。 跟踪,对于中井来讲感到一种意外的乐趣。 她并没有发现后面有人跟踪,拐弯时也没有回头。 中井担心;她要是乘计程车赶路,自己跟踪起来就困难了。幸好她没有乘车, 因为从中井的公寓到电车站步行只需要六七分钟。 真漂亮啊! 中井一边跟踪,一边由不得心里赞叹。她那裙子里裹着的臀部随着她走路的节 奏微微地摆动着,这姿态富有一种诱人的魅力。即使保持一段距离,中井也能看得 一清二楚。 他思索着一个最大的问题——她究竟是不是仁部伦子?想到她对自己的户口那 么关心,说不定她就是仁部伦子本人,如果户口与她毫无关系,她也不会对户口那 样关心,那么她真是仁部伦子?中井反复捉摸着。 他从另一个角度想,哪些理由可以证明她不是仁部伦子?他之所以产生怀疑, 是由于听了木场那句话,在全部情况搞清之前,哪怕只有一个疑点,也值得全面怀 疑。也就是说,她究竟是不是仁部伦子,是值得考虑的。中井对她的怀疑正是依据 木场的理论。 不管怎样,反正要查查看! 中井的步子和走在他前面二十米远的仁部伦子的脚步合上了拍,他继续思考: 她肯定有幕后人,这是确定无疑的。她讲过,即使伪造户口的人被查清了,而审判 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这些话与她的年龄多么不相称。“确定有罪之前,你的主张是 不会通过的”这话也象通晓一些法律的人讲的。 从这两点分析,肯定有人当她的顾问。或者说,协商离婚这一方案是幕后人策 划的。 那么,那个幕后人到底是谁呢?想到这,和久田的形象不禁浮现在眼前。他陶 醉在这种思考之中,许久许久……如果她的幕后人就是和久田,那么至少可以说明 一个问题,由于和久田是人事部长,他应该知道中井的住处,而且中井的住处很可 能是和久田告诉她的。 如果上述推理成立,那么就应该是,和久田过去就和仁部伦子有过接触,而且 和久田又告诉她,伪造户口的事关系着巴安化妆品公司的兴亡,并要求她答应提交 伪造的结婚申请,这件事如果成功,那么中井就能被驱逐出工会。由于仁部会长年 迈体弱,风烛残年,如果突然死去,其遗产必然由他唯一的直系亲属仁部伦子继承。 那时候,如果中井仍然是仁部伦子的丈夫那就难办了,事情既然发展到那种程度, 中井很可能不同意离婚。如果一直纠缠在法律上承认的夫妻关系上,必然给她带来 种种不偷快。为了避免招至那种不愉快,有必要恢复她原来的户籍。但是,和久田 又不能说户口是伪造的,因为这样会追查到他自 己头上,从而使他原形毕露,因此只有一条道路,那就工是方才她讲的协商离 婚,这种办法对于她来讲几乎没有什么损失。当然,仁部伦子户口上也许会有“离 家归来”的记载,即便有这种记载也不会影响她的婚事。作为巴安化妆品公司的唯 一继承人的仁部伦子,求婚者是不乏其人的。 想到这,中井差点惊叫起来,一种念头在他的脑海闪现,莫非和久田本人要… …因为和久田也是独身,他也有资格向仁部伦子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