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情况就是这样的,一段长长的旅程,一个小男孩生活中的各种奖励。在写给外 祖父母的信中,我会如实地讲述许多这样的事情,确信很快就会寄来满是巧克力和 花生酱的包裹。但是我没有把每件事情都写进信里;有一些事情我很难描述。我没 有告诉图和外祖父,有一天那个来到我们门前的人,他那张没有鼻子的脸,鼻子的 位置只有一个裂开的洞:当他向我母亲乞讨食物时,发出的那种哨声。我也没有提 到,我的一个朋友在课间告诉我说,他的小弟弟前夜死了,死于伴着风而来的邪恶 的灵魂——恐惧在我朋友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然后他奇怪地笑了出来,甩开我的手, 狂跑起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干旱的年头里,农民面无表情,他们赤脚走在那 贫瘠而龟裂的土地上,驼着背,时不时地弯下身子,捏碎他们手里的土块;还有第 二年,雨持续下了一个多月时他们的绝望,大雨使得河水暴涨,淹没了田地,覆没 了街道,涨到同我的腰一般高。即使人们的屋棚都被水冲垮了,他们也先仓促地抢 救他们的羊和鸡。 从此我认识到,世界是如此暴力、无法预测,有时甚至非常残酷。我认为,外 祖父母对这样的世界一无所知,不应该用他们回答不出的问题去打扰他们。有时母 亲下班回家了,我会跟她说说我看到或听到的事情,她会摸着我的额头,注意地听 着,尽力给我解释清楚。我一直非常喜欢这样的关注——她的声音、她的抚摸,都 让我感到安全。然而她也不太了解洪水、驱邪和斗鸡。和我一样,每件事对她来说 也都是新鲜的,如果感到我的问题给她带来了不必要的思虑时,我就会停止这样的 谈话。 我转而向罗罗寻求指引。他说话不多,但是非常好相处。他向他的家人和朋友 介绍我是他的儿子,但是他从不会提出一些不切合实际的建议或者假装我们的关系 比实际的情形更亲密些。我喜欢这种距离;这种距离意味着一种男人间的信任。他 对这个世界的认识非常广泛。不仅仅是怎样换一个轮胎或者下国际象棋。他知道更 多复杂的事情,比如怎样控制情绪,如何解释命运中不断出现的种种秘密。 再比如怎样打发乞丐。似乎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简直是病态的展览——男人、 女人、孩子,他们穿着沾满泥土的破烂衣服,一些没有了胳膊,另一些失去了脚, 坏血病人或者脑灰质炎患者或者麻风病人匍匐前进着,或者坐在简易的滑板车上滑 进拥挤的人行道里,他们的腿就像一个身体柔软的体操演员一样扭曲到身后。开始 的时候,我看到母亲把钱施舍给每一个在我们门前停下的乞丐,或者施舍给我们所 经过的街道向我们伸手的乞丐。后来,她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这些痛苦是没完没了的, 她开始学会怎样去施舍,学会如何辨别这些不幸的程度。罗罗认为她的人道主义盘 算让她显得很可爱,但又是愚蠢的。任何时候,只要他碰到我想学母亲的样子,掏 空我仅有的几个硬币之时,他就会扬起眉,把我拉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