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艾青雕像——代序 (一) 我要把空气 当作汉白玉, 借来艺术家的刀子 雕刻我的诗句。 书桌上的稿纸太薄, 怎能经受斧凿? 手中之笔太钝, 怎能用它磨砺? 面对着这尊雕像, 我对雕刻家充满了妒忌—— 你给石膏、泥土以生命, 手下的形象充满了立体的魅力! 头部层次分明, 额角的两边一高一低, 天庭异常开阔, 像一片精耕细作的土地。 他用微笑的目光, 去捕捉诗意, 看不见身边琐事, 专心寻找形象和比喻………… (二) 向后梳理的头发, 是一团海浪涌起, 生命就像珠贝, 起伏在波涛里。 他爱面向海洋, 与大海一起呼吸! 我想起南海之滨的春天, 他曾在天涯海角寻觅—— 那失落的青春岁月, 那潜伏的诗情画意。 他说:浪头打了我一巴掌, 海说:这是我们的敬礼…… 一颗跳跃的心, 沉浮在大海里, 在带着苦味的海水中, 他裸露着自己。 雕塑家,你也去南海了吗? 你可看见他面向海洋时…………? (三) 微笑着,用他的眼神, 眼睛总是湿漉漉的, 望着这黑色的土地—— 那是诞生了甜果与苦果的母亲啊, 他是你的儿子。 他在这条路上走过, 举过火把,吹过芦笛。 看着雪花在地上飘落, 看着车轮的痕迹……? 。 他笑了,笑也带些神秘, 他知道这条路的崎岖。 命运驱赶着他走啊,走啊, 希望他有一天倒地! 可是,他没有倒下, 他用点燃的烟头照亮自己, 烟在他的手里, 火在他的心里。 他笑了,为他钟爱着的土地, 土地上的每一根青草, 草丛中的每一条小溪, 以及每一个黎明带来的晨曦…… 他总是在黎明之前起床, 写露珠一样清新的诗, 他的笔尖像长河, 一直伸到朝霞里……? (四) 雕像静静地立在他的案头, 望着雕像就是望着自己。 望着他曾走过的那段历史。 那是整整七十一岁, 书桌上站起了岁月的影子。 雕像在对他微笑, 他在雕像前沉思。 是一尊小小的头像, 原料是石膏和黄泥。 是大地的一角,是田野的气息, 混合着水与草的芳香, 显示着山与海的气势。 高矮难分,大小由之, 雕像的基石是他的诗。 他的诗将要载着他的像, 走到人们心里! (五) 一这是一尊像, 这是一首诗。 昂起的头颅就是诗, 微笑的眼神就是诗。 艾青的诗 溶化到了雕刻家的心里。 活生生的雕像, 几乎要发出言语。 它望着案头的稿纸, 它望着烟灰缸里的烟蒂, 假若夜风把稿笺吹乱, 它会把书桌重新整理! 这是一尊像, 这是一首诗…… 1981 年4 月6 日深夜——7 日凌晨 于北京天桥斗室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