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节 我们是在新学年即将开始的时候来到这里的。好象有人故意跟我们为难似的,硬把 我们塞进学校的房舍里去。据说,这是一个什么首长想出来的主意! “我们不应该占用学校的房子,孩子们还要上课呢。”头一天晚上,就有人这样说。 “机场又不是我们从敌人手里夺回来的,我们干嘛一定要住到机场上去呢?”有的 人另有见地。 “骑兵部队和步兵部队是要前进的,这一点请放心好了!你就只管从空中掩护他们 就是了。” 我们都意识到,为了人民的幸福而去战胜敌人,我们的责任是重大的。甚至为了给 学生们创造安静的学习环境,也需要我们去战斗。这一切,都给我们飞行员增添了力量。 飞行员们出动频繁,作战勇敢机智。克卢博夫、特罗菲莫夫、苏霍夫、卢基扬诺夫和热 尔杰夫,不久前还都是新飞行员,可是,现在,他们都能带领大机群作战了,而且在任 何条件下都能园满完成战斗任务。克卢博夫的勇敢精神和空战技能表现得尤为突出。他 在平时是那样文质彬彬、慢条斯理的,可是,一到空中,他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变成 一个勇猛、果断、十分主动的斗士。他从不消极等待敌人找上门来,而是主动地占寻找 敌人厮打。他充分麦现出一个真正的歼击机飞行员应当具备的精神。 同这样的飞行员一起出动去作战,你就会更觉得信心倍增。这样的飞行员不仅受到 战友们的普遍尊重,而且战友们都象热爱自己的亲人般地热爱他。 在空战过程中,飞行员的生命常会在瞬息之间陷于千钧一发般的凶险境地。也如此 关键时刻,最能发现出一个空中战土的优秀品质。克卢博夫作战勇敢,但不蛮干。他这 个平时文质彬彬头脑冷静的飞行员,在空战的矢消时刻却极其勇猛。跟敌人拼起命来, 那是谁也比不过他的。 一天傍晚,克卢博夫完成空中侦察任务返航时,可把我们吓得好苦。 不知为什么,他没有按时飞回机场。他的飞机应当在地平线上露面的时限早就过了。 我用无线电发射机查问情况。他只简单地回答了一句:“我正在干着呢!”接下去就再 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飞行员上天以后是讨厌别人在耳机里啰嗦的。的确,啰嗦有害无 益。看来,他一定出了什么事。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们的担忧也随之加重。但我相 信,克卢博夫是一定能回来的。 克卢博夫的飞机终于露面了……但是,却象瘸子走路那样,一跛一拐地飞来。看样 子,准是出了什么问题。这时,只见机头突然象公鸡啄食似的,上下捣个不停,飞机眼 看就要坠毁。随后,却又平飞了一段,甚至还略微升高了一点。如此反复数次。这时, 我们才看明白:准是操纵系统被打断了,飞机是靠他反复增减油门勉强维持着才没有坠 毁。飞机遇上这种情况,是随时可能坠毁的。 我通过无线电发射机命令他跳伞。但是,他的电台坏了,他没有听到我的命令。现 在,他正在进行着陆。那种飞行姿态可真够吓人的。当飞机正在下滑的时候,机头突然 又象鸡啄食似的猛然向下捣去。在眼见得就要撞到地面的一霎那,克卢博夫猛推油门, 飞机又略微抬了抬头。就在这一瞬间,他迅速减小油门,终于使飞机“肚皮擦地”。迫 降成功了。多么高超的驾驶技术啊! 我们都朝他跑去。只见飞机上满布弹洞。克卢博夫从座舱里爬出来,把飞行帽往脑 后一推,一声不吭,慢慢地绕着飞机走了—圈。随后,他摇了摇头,只轻声说了一句: “真是一场恶战哪!” 他蹲下去,在砂土地上画起空战示意图来给我们看。他的双机对6 架玫歼击机作战。 他击落两架敌机以后,飞机操纵系统被敌人打坏,机头疾速下沉。他决定立即跳伞。就 在这时,飞机却意想不到地自动改平了。于是,他就千方百计地设法把这架“半死”的 飞机驾回机场来。他讲完空战经过,站起身来,打开飞行图囊,这才开始象平时那样从 容不迫地向我报告侦察结果。 已经有5 名新飞行员为我们飞行团增添了光彩。克卢博夫就是其中之一。他们不仅 继承了老战士的战斗作风,而且在空战战术方面都做出了很多新贡献。 塔曼半岛上还有德军部队。他们困守在被炸弹和炮弹掀翻的一小块库班土地上。我 们的水兵登陆部队璃开了库班,正向日丹诺夫城以西出击。每一条大驳船上,都满载着 大炮、机枪和炮弹箱。水兵们就在大白天,乘着这些大驳船在辽阔的大海上破浪前进。 大驳船都由小艇拖着缓慢地行驶。这些满载水兵的大驳船的唯一保护伞,就是我们这些 歼击机飞行员。 我们飞行团的任务是掩护这个水兵登陆群。我们在辽阔的海面上与这些大驳船会合。 驳船行动极慢,连海浪都赶过了它们。我们4 架飞机在驳船上空飞行,时而爬升到高处 去,以便看得更远些,时而降低飞行高度。我时常俯冲到离水面很近的地方去观察这些 洒满阳光的大驳船。 热尔杰夫也在我这个小机群里。我仔细观察过他的表现。这个在陆地上空的空战中 表现得相当勇敢的小伙子,一来到大海上空可就不行了。他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从他用 无线电与我通话中,以及与其他同志通话中,都能听得出他精神紧张,信心不足。我很 理解他的心情,是下面波涛汹涌的大海把他吓慌了。 热尔杰夫在高处飞行着。当我在这些大驳船的上空飞行时,我在想,这些又大又笨 的老船是放在什么地方又是如何保存下来的呢?我也在想,这些勇敢的水兵头顶着烈日, 正在为建树丰功伟绩而奋勇前进,他们的生命安全可全靠我们了。只要敌人投下一颗炸 弹来,那这些人也就全完了。现在,就看我们的了。当然,现在德寇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驳船。在亚速海这一带海面上空,已经有好几天见不到敌机的影子了。敌人的日子江河 日下。我们正在一笔一笔地跟他们算账呢! 在我们出动去强击日丹诺夫城以西各条大路上的敌军时,我们见到大量敌军和他们 的军事技术装备正在从前线急速后撤。 敌人慌乱了,在我们的强大力量面前吓得发抖了。此情此景怎能不使人高兴呢!我 们一定尽可能多地消灭敌人的汽车、油罐车、牵引车和大炮。要知道,这些东西不知在 什么地方,还可能会重新对我们耀武扬威也说不定。 如今我们出动去强击敌军部队,那可真过瘾。我们先飞到遥远的海面上空去,再从 敌人的后方,从西边,飞临敌军大部队的头顶上。敌军误以为这是他们自己的飞机。就 在敌人还没有清醒过来的时候,油罐车早已被我们打著起火,阻塞了道路。随后,机枪 子弹和机关炮弹,一串又一串地射进敌军车队和人群。转眼之间,烈火浓烟腾空而起, 遮天蔽日,敌军四散奔逃。这种景观我们是司空见惯了的。但是,如今它的意义却完全 不同。那些把儿童、妇女和老人射乐在渡口,射杀在乌克兰草原每一条大路上的凶手们, 如今受到了罪有应得的惩罚。 我们的飞机一架接着一架地从敌军大部队头顶上掠过,大串大串地喷射着复仇的炮 弹。 我们刚刚返场落地,就又接到新的出动命令,而且命令中规定,完成任务后,要在 另一个机场落地。现在,我军地面部队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前推进。我们跟在他们的后 面,也必须不断转场前进。 我们离开这所乡村学校,把它退还给了要上学的孩子们。我们转场到M 城附近。以 前,我曾经从这座城市上空飞过。如今,看上去,它就象洒满锅底烟黑一般,阴森可怖。 这里到处都象发生大地震时地层带动所造成的惨景:房屋倒塌,高炉被拦腰斩断,庞大 的车间屋顶坍塌下来。德寇把这座城市毁为一片废墟。 我们飞行团的全体人员,分别住进了这座滨海城市近郊的一些残存下来的房子里。 我们队当地居民那里听到不少关于德冠犯下的骇人听闻的罪行。但是,也听到一些使人 高兴的事情。 在德寇即将逃跑之前发生在铁路上的一件事,象神话一般,迅速在人们中间传开了。 德寇逃跑时,打算把幸存下来的所有有劳动能力的人,主要是年轻的姑娘,统统押送到 德国去。但他们的阴谋未能得逞。在列车驶离火车站以后,空中突然飞来几架苏联飞机。 苏联飞行员就象知道这一列火车是怎么一回事似的,他们不打车厢,专门扫射机车。机 车被摧毁,列车再也无法行驶。德寇押运人员听得射击声很近,吓得四散奔逃。这时, 我军地面部队也赶到了。苏联飞行员就这样救下了这个城市的数百名居民。 我们为这个真实故事里的主人公感到自豪,因为这几个主人公都是我们飞行团的飞 行员。击毁那辆拉着苏联人到德国去服苦役的机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小机群的带队 长机飞行员巴巴克。 我和戈卢别夫借住的那间房子的女房东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件事。她说:“今年春天, 德国鬼子从这个机场起飞去袭击库班。起先,这些家伙蛮横着呢。后来,稍微消停了一 点。到最后呢,一个个全都垂头丧气的了。每天早晨上机场的时候,他们全都虔诚地祈 祷,祈求上帝保佑他们,不要让死神降临到他们头上。可是,一到晚上,有的德国鬼子 就再也回不来了。侥幸逃生跑回来的,全都喝得酩酊大醉,接着就胡作非为。第二天早 晨,依旧是祈求上帝保佑……” 我们还从这位女房东那里听到著名炼钢工人马扎伊的事迹。他拒绝为敌人炼钢,被 敌人枪杀了。我们一直赞颂马扎伊的英勇行为。他是一位真正的苏联人。他有很高明的 炼钢手艺,可就是誓死不为敌人效劳。 我们已经对在奥西片克城以西撤退的德军部队发动过强击行动。现在,我们又开始 掩护从海上推进的大驳船。水兵们正在朝着通向奥西片克城的地方前进。这些地方也需 要投入登陆部队,以便控制每一条大路。德国空军部队的基地已经撤到第聂伯河彼岸, 他们已经开始采取抵抗行动。克卢博夫率领的歼击机机群与敌容克式机群遭遇。克卢博 夫打了一个漂亮仗。他在这次空战中,采用了我在库班时运用的战术。他率领机群,以 快速攻击的方式,分头向敌人的2个轰炸机梯队发动了攻击。他本人在一次攻击中就干 掉3 架敌机。同克卢博夫一起出动的战友苏霍夫和热尔杰夫,也照着他的办法干。在这 一次空战中,德寇损失6 架轰炸机。被击落的敌机在奥西片克城外的一片野地里坠毁。 我们不久就要向奥西片克转场了。 这些天来,科拉耶夫团长生病,我一直顶替着他的职务,操心的事情自然就多起来, 我比以前忙多了。我既要指挥全团作战,安排全团的作战活动,又要同波格列布诺伊政 委一起决定很多其他不能算不重要的问题。 有一天,军械主任日穆吉大尉来到我跟前请求说:“请允许我跟您谈一件私事。” 他的面色惨白,很难看,显得格外消瘦,甚至双手也颤抖着。我立刻猜透他想要跟 我说什么。我军地面部队昨天解放了诺盖斯克城。战前,他的父母和妻室儿女,全都住 在这座城里。关于他们的情况日穆吉至今一无所知。 很显然,在德寇突然占领这座城市的时候,他们全都没有来得及逃难。这是意料之 中的事。我很同情这位可怜的好人。但是,我很不希望军械主任知道自己的亲人不幸遇 难的惨痛消息。他这一去,肯定不可能听到令人宽慰的消息,因为德冠在塔甘罗格城、 日丹诺夫城和奥西片克城这一带地区消灭了全部犹太人,而诺盖斯克城恰在这一线上, 岂能幸免? 可是,我又一想,觉得如果不让他去看一眼的话,那岂不是更加不近人情吗? “那好吧,我亲爱的战友。如果真的发生了不幸,那是无可挽回的。你自己可要多 多保重啊!你要一辆车,去吧。” 他极其难过地离开了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怎能不心酸! 我不由地想到那些被击落在敌占区的战友们的命运。他们现在都在什么地方呢?我 必须找到飞机坠毁地点的居民,设法把情况了解清楚。也许他们当中会有人知道我们团 的飞行员的下落。牺牲的战友们的母亲和妻子,一定会绘我们写信来打听他们的亲人的 消息,那时,我们可怎样去回答他们呢? 有一天,空军副司令法拉列耶夫将军来到我们飞行团。团司令部里慌做一团,工作 人员立即紧急准备副司令可能需要的材料。至于我呢,我很坦然。哪一个人现在何处, 正在干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 但是,法拉列耶夫将军却全然不是那种爱吹毛求疵的人。他问了问飞行团里各方面 的情况,以及哪些人正在空中执行任务以后,就把话题转到大家都十分关心的问题上来。 他说,从现在起,要进行远距离空中侦察了,要对梅利托波尔、彼列科普、克里木等地 区进行空中侦察。他提到的这些地名,使我们想到那辽阔无边的空间,使我们的想象回 到了塔夫里亚草原,回到了第聂伯河沿岸那些记忆犹新的地方和每一条大路。 在我们飞行团里,只有我和戈卢别夫没有把飞机上的副油箱扔掉。有了副油箱,就 能大大增加飞机的航程。这可实在太好了,这一来,我和戈卢别夫就完全有可能去执行 方面军首长下达的这项特殊任务。 法拉列耶夫将军对我们预有远航侦察准备深为满意。他给我们下达了任务,他相信 我们明天一定能提供出必要的情报来。 科拉耶夫团长出院了。我向他报告过全团的作战情况以后,就出动去执行远航侦察 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