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节 雄鸡报晓小孩子们的欢笑声,雪地上的脚印,都引起我对童年时代和学生时代的回 忆…… 昨天我们还在出动作战,机翼下面是喧啸的大海。今天我们就处在静悄悄的草原村 落之中,过起平静的日常生活来。 我们在这里过了—夜。第二天大清早,就上村子西边的机场去了。来到这里的第一 天,我们布置了教室,每一个人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准备迎接新年。 我在这个村子的中央,在残破的教堂旁边的第二座民房里租下一间居室。晚上,好 多战友都聚到我这里来共度除夕之夜。 光棍汉在一起聚餐,当然谈不上什么欢乐。从整个餐桌上的气氛看,倒很象是离别 宴。是啊,在在座的战友当中,不少人近日就要离开切尔尼戈夫卡这个地方了。波格列 布诺伊政委要到莫斯科去学习,克卢博夫、苏霍夫、热尔杰夫和奥列非连科准备到巴库 去接收新飞机,而我呢,要到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去办私事——接玛丽亚。 但是,现在毕竟是除夕之夜。头顶上是宁静的夜空,满天星斗,家家窗口都完着灯 光,大街上歌声回荡。这一切,倒使我们暂时忘却现在正庄打仗。我们感受到的是生活 的气息,而不是死亡的威胁。 第二大,空军集团军司令给我派的飞机到了。我把为那位未来的乘客准备下的毛皮 飞行衣放进座舱以后,就到地下掩蔽部去。很多战友都聚集在这里。他们都是来为我此 次非同寻常的飞行送行的。一时之间,欢声笑语,“临别赠言”,从四面八方一齐向我 袭来。 “要是只你一个人回来,那我们可不让你落地呀!” “可别忘了带几瓶莫斯科“伏特加”回来!” “那个地方怎么会有这种好酒呢?” “你顺便到第聂伯罗此得罗夫斯克城里去看一眼,反正空着手回来,我们是不会放 你进村的。” “你在空中可别忘了注意观察第聂伯河方向呀,河的那一边还有德国鬼子呢。你现 在驾驶的这种‘高速’飞机,要是碰上德国歼击机,那人家就会象嗑磕瓜子那样,轻而 易举地就把你……” “哎哟哟,你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好不好!” 两个小时以后,当我在差不多同切尔尼戈夫卡一样的村子里找到医疗所住的那栋民 房时,玛丽亚一眼就认出我这个满身霜雪的人来了。 “你是怎么来的?……多冷的天哪!” “我是飞来接你的。” 我有权这样说,她也有权听这种话。从玛丽亚的面部表情和眼神里看得出,她似乎 有些意想不到。我俩都热切地盼望着在我们的生活里增添某种新的共同的内容。在战争 年代,这要比只不过是爱,只不过是结婚,高尚得多。严酷的岁月、战争、战斗都宽恕 了我们,让我俩结合在一起。我俩更珍惜这难能可贵的感情。现在,我们有幸短期生活 在一起是不容易的。我俩心里都明白,她是不可能永远留在我身边的。 办理各种调转手续忙碌了一整天。第二天早晨,一切就绪,准备起飞,可是,又刮 起凶猛的暴风雪,我的飞机被暴风吹走、掀翻。非检修不可了,只好耽搁一天。 晚上,我们一起到俱乐部去跳舞。玛丽亚的女友都来到我们跟前,激动地同玛丽亚 说了不少格外真挚的话。 舞会散场后,驻地飞行团团长请我们到他那里去共进夜餐。这位少校已经不很年轻 了,他把家留在了大后方。当我们来到他的住处时,一位身穿军装年轻漂亮的姑娘接待 了我们。随后,她就忙着往桌上摆酒端菜。 “这是我老婆。”少校在向我们介绍这位年轻漂亮的姑娘时,以半开玩笑的口气说 道。 从他的语气上,从他那种难以形容的微妙表情上,我立即明白了:这位年轻姑娘是 不会承认少校是她的丈夫的。这不禁使我和玛丽亚都大为扫兴。我们一边共进夜餐,一 边闲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空话——实在无话可谈。在前线,个别地方存在着的象这位年 轻姑娘与少校之间的这种相互关系,同我们认为的正当的相互关系是格格不入的。我们 各自谈了一点一般见解。该告辞了。我同少校一起走到厨房里去吸烟。这时我问道: “她是你的什么人?” “漂亮吗?”他嘻皮笑脸地反问我。 我应付了一句,他就吹起牛来。 “是一次偶然机会碰上的。我把她带到部队里来,安排在场务营了。” 我和玛丽亚在回家的路上发生了口角,彼此都说了一些蠢话。连我们自己也弄不明 白当时我们到底怎么了。在如此轻浮的男女关系面前,我俩这种永恒的感情和纯洁的心 愿,似乎也被玷污了,被贬低了,变得分文不值了。 我的飞机在切尔尼戈夫卡机场落地以后,飞行员们立即把我俩围在当中。 “我们从老远就能听得出来,这准是那架接新娘的飞机到了。” 我们这一大群人,坐上汽车,一起从机场出发,来到我的住处。我的战友们早巳吩 咐过女房东,请她备办结婚宴席。 过了一段时间,我意识到,要想等到遇上大城市再办理结婚登记手续,那是无望的。 于是,我同玛丽亚就在切尔尼戈夫卡村苏维埃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 在教室里上课,在机场上课,在冬雪复盖的草原上空飞行——紧张的学习生活开始 了。我们一遍又一遍地探讨作战经验,分析我们自己的空战战例,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出 动做准备。 在一次飞行中,我决定演练一下在倒飞状态下射击地面目标的动作。我先是超低空 飞行,紧接着急跃升,随后把飞机翻扣过去,对着雪地上的干草垛扫射起来。 直到飞机快要触及地面时,我才把飞机改为平飞状态。 我刚落地,祖索夫师长立即把我叫了去。 “你为什么又耍起把戏来了?”我报到后,师长严厉地训斥道。 “这不是耍把戏,我是在演练战术动作呢。”我连忙解释说。 “这我不怀疑。可是,新飞行员可都在看着你呢,他们也都想要照着你的样子试一 试。他们的技术现在还没有达到这个水平,你愿意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都摔死吗?” “这,我可没有想到。”我不好意思地承认了错误。 “你明白就行了,去吧。” “今后,我再也不这样干了。”我觉得师长批评得有道理,于是,我问他保证说。 晚上,祖索夫师长又把我叫去。难道又是为此次‘耍把戏’的事?我—边登上司令 部门前的台阶,一边这样想着。可是,师长的表情是和蔼的,我一看就知道,找我来准 是有别的事。 “从今以后,你就再也没有打仗的机会了,波克雷什金。”祖索夫师长说道,“莫 斯科请你去呢。你把现在的工作交代一下,带上个人档案,开好通行证,到空军司令部 去报到。你晋升了,我祝贺你!” 这意外的消息使我惶恐不安,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我心里很矛盾,因为我一心只想 着在前线打仗。 “今天就动身吧。”祖索夫师长握着我的手说,“专门来过电话,叫我催你动身。” 我走出师司令部的门。 叫我离开飞行团,离开前线?…… 我觉得浑身都在发热,尽管外面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