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节 我军地面部队发动的迅猛异常的进攻战役暂时停顿下来了。7 月,我们乌克兰第l 方面军的地面部队还没有抵达利沃夫城,可是,到了8 月初,我们飞行师就开始掩护我 军横渡维斯瓦河的渡口了。我军坦克群,以其坚强有力的钢铁双肩,硬是把狭窄的桑多 梅日登陆场撑大了。 这些天来,我和强击机部队的梁赞诺夫军长,从早到晚,一直坚守在指挥所。空中 敌机数量减少了。现在,我们的歼击机机群飞过维斯瓦河以后,再也无须特别注意观查 空中情况。他们能够腾出更多的精力去监视地面上的情况,以帮助我军地面部队击退德 军的反攻。从维斯瓦河一直到柏林,这中间再也没有这样大的江河障碍了。敌军已经慌 作一团。他们知道丢掉了桑多梅日登陆场预示着什么。 在我们指挥所附近,大炮不停地轰击敌军阵地。我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机群以后,抽 空观察在硝烟弥漫中运动的炮兵。“战争之神”现在可大有用武之地了。被我军大炮和 强击机击毁的无数敌坦克和装甲运兵车,正在堑壕前面燃烧着。梁赞诺夫军长不时地调 动他的强击机机群。我也随时派遣归我指挥的歼击机机群出动去掩护战场。我方的飞机 不停地朝着敌军步兵倾泻炮弹和炸弹。 是啊,现在,敌军的日子是很不好过的。 晚上,我回到师司令部以后,就忙着审阅文件,忙着同政治部主任马奇涅夫、参谋 长阿布拉莫维奇和副师长戈列格利亚德研究各种问题。这一天来的事情,都应当从头回 忆一番,该解决的问题必须定下来。当你顾不上去想你现在住着的是波兰人提供的房子 时,你是不会觉得身在异国的。可是,只要前线上的事情稍微消停一会儿,你就会立刻 感觉到异国风味。近处就是塔尔诺夫斯基伯爵的城堡,女修道院,小胡同里挂着招牌的 私营店辅,杨树和杨树围绕着的天主教旧教堂,教堂屋顶上高耸入云的十字架。 房屋,看上去也都带有浓厚的陌生世界的昧道。我现用的这张木床就是雕刻着花纹 的,坐的是涂着油漆的长板凳。墙上挂看的画上画的是长着翅膀的小天使,还有用纸做 的玫瑰花。 我和副师长戈列格利亚德住的这栋房子的房东,一直在墙根的土台上坐到天很晚也 不肯进屋。每当我们从他面前经过时,他总是一声不吭,用怀疑的眼光盯着我们。我的 副官了解到一些关于这个人的情况,他对我说:这个波兰人在前线打过仗,当过俘虏, 双脚的脚趾全都冻坏了,步行困难。我想,这个波兰人的举动是可以理解的,他在观察 我们呢。资产阶级对苏联人的歪曲宣传,散市的流言蜚语,使人民不了解我们了。 在与我们相邻的一些村庄里驻扎着坦克部队,还有医院。那里有俱乐部,常举办舞 会,姑娘又多,我们的飞行员们都想去玩耍一番。一到傍晚,年轻小伙子就活跃起来了, 都换上新制服。是啊,在我们这个莫克什舒夫材里,处处都能使你感觉到即将到来的空 军节的节日气息。我们每一个人都能预感到即将来临的节日的欢乐。 晚上,我坐在屋子里又细细地想了一遍这一天来的事情。当我想到在这静静的月夜 里我们有些飞行员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欢乐的情绪就立刻消失了。 我忽然想到,我们的一架飞机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消息了。这个飞行员现在的处境 如何呢?那是我们驻在前一个机场时发生的事情。我们的机群从那个机场出动以后,一 架空中眼镜蛇式歼击机被敌人的炮火击中,迫阵在利沃夫城西北方向的一片田野里。这 架飞机在迫降中撞断一个起落架。我们得到这个消息以后,立即派大队领航主任利霍维 德、一名机械师和一名机械员,赶往出事地点去抢救飞机,把飞机运回来。一周过去了, 可是,这个小分队却至今没有发回任何消息来。 我当即给参谋长阿布拉莫维奇打了电话。他也正在为他们担着忧呢,但是,他提供 不出任何新的倍况来。他只是重复说,前几天,又派去一个由15个人组成的加强小分队。 “赶在18日以前,全都回到家里来才好。”我说道。 “但愿他们都能回得来。大家团聚,那才象个节日的样子。” 看来,他也惦记者这个节日呢。是啊,再过一个星期,就到空军节了。 清早起来,依旧是忙于每天都必须于的那些事情。我驱车赶赴前沿,飞行员们大清 早就在各自的飞机跟前待命。现在,桑多梅日登陆场已经成为这一带前线主要的会战战 场。我们机场离这里很近。我们和步兵部队与炮兵部队配合作战,共同保卫这一片敌我 双方的必争之地。此地处在我们乌克兰第1 方面军的最西部。 8 月18日这—天,我们举行了隆重的阅兵式庆祝空军节。宣读了本师的命令。很多 土兵和指挥员荣获了奖章和受到嘉奖。随后,一部分飞行员出动去执行战斗任务,其余 飞行员在本场上空进行飞行训练。 最热闹的时节是晚上大家全部回来的时候。节日晚餐过后,年轻人都跳舞去了,营 房里空荡荡的。在我们住的这个村子里,尽管哪一家的窗口也不见一缕灯光,但是到处 歌声荡漾,琴声悠扬,充满一派欢乐的节日气象。 敌人的侦察机不时地从空中飞过。远方地平线上不断出现闪光。不知那是飞机投下 的炸弹爆炸的火团呢,还是炮口喷射出来的火焰。 正当我同副帅长戈列格利亚德在房子周围散步的时候,副官跑来说,参谋长请我尽 快跟他通电话。我在想,难道又是莫斯科来了什么命令? 阿布拉莫维奇参谋长说,集团军来了命令,是关于给本师飞行员授勋的。接着,他 就念名单给我听。这正合我的心意。一张张亲切的面孔,一次又一次的空战情景,都一 齐涌上脑际。祖国表彰了它的忠实儿女。现在,这节日的欢乐又增添了新的色彩。 从窗外传来嘹亮的手风琴声。 “派出去的加强小分队,从飞机迫降地点回来了。”他接着说道。 “那里的情况怎么样?利霍维德呢?” “向你报告一个惨痛的消息吧。” 参谋长把加强小分队分队长报告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转述了一遍。 当我们派去的加强小分队来到飞机迫降地点附近的林间村落时,有人从屋顶的顶间 里向他们开枪。我们的士兵当即对着村边几栋房子的屋顶开枪还击,随后就进了村子。 他们在这里打听到飞机出事地点以后,就出发了。他们找见了陷在沼泽地里的空中眼镜 蛇式飞机,还在离此处不远的土丘上发现一片火堆的余迹。在未燃尽的劈柴中间的灰烬 里,躺着两具烧焦的尸体。从尚未毁尽的面部可以认定,其中一具是大队领航主任利霍 维德的尸体,另一具是机械师的尸体。机械员的尸体却未找见。 不难想象,这一群土匪该有多么凶恶残忍。我放下话筒,看了副师长和副官一眼。 他们早已把报纸铺在桌子上,摆好了酒、杯子、小吃。这时我才忽然想起来,我们原来 打算请参谋长来共进晚餐的。在战争期间,我曾经遇到过一次类似情形。那一次,也是 在紧张作战之余,我们刚刚感受到生活幸福的时候,突然得知战友牺牲的消息。噩耗传 来,不胜悲痛。如今又…… 我们草草咽下几口东西,就躺下了,熄灯以后,我久久无法摆脱可怕的幻觉的困扰, 总仿佛看见一群人被推进火堆,大火吞没了他们的躯体……这是什么人干的?这些人类 的败类,时至今日,他们竟用起中世纪那种惨不忍睹的残忍手段来了! 我觉得似乎刚刚入睡——仅仅是觉得罢了,就听见有人急促地敲我的窗户。 “谁?” “通信军官,从司令部来。” “出了什么事?” “给您的电报,上校同志。” 我揭起遮在窗户上的毯子。 “是莫斯科来的电报,上校同志。” 我忘记了开灯,摸黑穿好衣服。副官走进来替我开了灯。 “是莫斯科来的电报。”他又说了一遍。 “我听见了。”我答道。听到“莫斯科来的”,我心里顿觉沉重起来。“莫斯科来 的”都是关系重大的大事呀。 通信军官立正站在门旁,手里拿着—张纸。从他那喜气洋洋的脸上,从他那高兴的 眼神里,从他站在那里略显发楞的神态上,我猜想,这一次“莫斯科来的”准是什么好 消息。 “请允许我祝贺您,上校同志。祝贺您第三次获得苏联英雄称号,成为三次苏联英 雄!” 副师长戈列格利亚德从床上蹦起来,司机和卫兵也都连蹦带跳地跑进庄子里里。 电话铃响了。 “我们现在就到你那里去。”是参谋长来的电话。 屋于里挤满了人。 电话铃又响了。从远处传来热情的激动人心的欢声笑语。 天不知不觉地亮了。满院子里都是飞行员——我的战友。热烈的拥抱,亲切的握手。 此时此刻,摩尔达维亚上空的空战,乌克兰上空的空战,库班上空的空战,克里木上空 的空战,海上空战,都一齐在我和我的战友们的脑海里涌起。有谁能够说得清楚我们在 空中飞行过的路径究竟有多少公里远呢?又有谁能够数得清楚我们向敌人射出多少发炮 弹呢?在炮火横飞的蓝天建立起来的友情是朴实的,是无须用语言来表达的。友情,全 都藏在每一个战友的眼神里,全都表现在亲切的拥抱和握手之中。 列奇卡洛夫、特鲁德、克卢博夫、特罗非莫夫、费奥多罗夫、苏霍文、邦达连科、 别列兹金、瓦赫年科……来的战友可真多呀。 战友们的勇敢、友情和尽职尽责,是我的勇敢和力量的源泉。战友们和我在—起, 我总是感到极其快慰的。 我在想,要是法捷耶火、索科洛夫、阿特拉什凯维奇、尼基京、奥列非连科这些老 战友现在也在这里的话,那我们大家该会感到多么幸福啊。 祖国给了我如此祟高的荣誉,我更要加倍地为祖国出力。 在今天这个美好的早晨,我多么想回到新西伯利亚市去看一看我那远在西伯利亚的 故土啊! 可是,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又要忙于执行前线的作战任务。 不久,副师长戈列格利亚德就离开丁我们。他升任师长了。伟大卫国战争的老战士 克留科夫接替他担任副师长职务。克留科夫原来的团长职务由博布罗夫接替。把那些素 孚众望受人爱戴的好人提升到重要领导岗位上来,总是大慰人心的好事。 地面部队正在稳扎稳打、逐渐扩展桑多梅日登陆场。在这个口袋状地带,我军集结 了强大兵力,能够随时发动大规模的突然进攻。 想要回到西伯利亚故上去看一看的愿望,不久就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