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光绪的抱负 这天黄昏,光绪心情烦闷。他信步踱到紫禁城后花园。后花园并不大,只有一 些假山石点缀在奇花异草之中,并无飞阁流丹的水榭楼台和曲径通幽的雅致。 因而来的人并不多,于是这儿便成了庄严肃穆的紫禁城中一块安静的绿地。 光绪愁眉不展,近年的割地赔款,使他觉得自己有了亡国之君的暮气。他反剪 着手,低着头走在石铺的小径上。 “给皇上请安!”突然他听到一阵清脆的说话声。 抬头一看,原来是一身穿束腰洋装的苗条女子站在他面前。这便是德龄,如今 为慈禧作翻译。 德龄施过礼,光绪脸上露出笑容,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德龄,好久没见到你了。这一阵子又没有人和我说英语了,我的英语水平大 概又退了不少了。”“这阵子老佛爷把我留在颐和园,不时有外国使节夫人来拜见 老佛爷,我没法脱身。”德龄说话直率,一点也不拘束。她很喜欢这位勤奋好学的 皇帝,每次见面,都要向她请教英语。她实在不明白,这位长住深宫,又有国事缠 身的皇帝怎么记住了那么多英语单词。 “德龄,有空多教我些英语,这些日子把英语都扔下了。”“皇上,以你聪颖 的天资是不用过于担虑的。”德龄安慰道,她心里也正是这么想的。 “是吗?”光绪反问了一句,眼睛亮亮的,一会儿又黯淡下去,他的目光越过 德龄的头顶,投到远远的地方,又说了一句:“亲爸爸从不曾赏识我。”语气里饱 含委屈。 “亲爸爸”这个怪称是慈禧让光绪从小就这么称呼自己的。她极愿意人们把自 己看作男人,因而不愿光绪叫她“阿玛”,而光绪称她为“亲爸爸”时,她便觉得 自己的确有一种像男子一般的强力,从中她得到了满足感。 德龄想安慰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她站在那里,只是沉默。 在她看来,光绪是她见到的最聪明、最勤勉的一个人。 她记得有一次看见慈禧和光绪共同处理政事的情景。那时慈禧端坐案前,面前 是一大堆奏折,慈禧一本本地翻阅,看过一本之后,递给站在案侧的光绪。 光绪几乎是一目十行,很快地看完了,尔后将奏折放在一旁。一个时辰过去了, 所有的奏折都看完了。慈禧侧过脸,问光绪几个问题,光绪不假思索,对答如流。 那时德龄便暗暗称奇。她也知道光绪惧怕慈禧。 他在慈禧面前总是一本正经,慈禧不问话,他便一言不发,有时甚至回答慈禧 问题时,也有点结结巴巴,很受拘束的样子。 而光绪和她在一起时,总和颜悦色,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神采飞扬。她知道光 绪是在慈禧面前放不开,不敢流露自己真实思想。慈禧呢,也瞧不起光绪,总是以 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光绪。她也曾想劝慈禧多放权给皇上,但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下 了,她没这胆量。 正想着,忽然又听见光绪在喊自己:“德龄。”她抬头一看,光绪正笑咪咪地 盯着自己,只听他又说: “ 你经常和外国人打交道,你知道他们怎么看我的吗?”德龄清楚外国人从 来不把这个有名无实的皇上放在眼里,他们看重的是幕后操纵实权的慈禧。 不待她开口,光绪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知道他们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 他们眼里只有亲爸爸。”这话说得如此心酸,德龄忍不住想安慰几句。光绪提高了 音量:“你知道吗?他们不了解,我有很多抱负的,只是现在还未实施罢了!”他 轻叹了一口气,望着渐渐隐去的夕阳,突然神采飞扬:“你知道吗?我有很多的想 法。甲午海战的失败,《马关条约》的耻辱,胶东旅顺的丧失,我并非麻木不仁。 我不想做亡国之君。我也希望外患消除,人民安康,国家强盛。纵观西洋,为什么 他们能屡次挫败我清朝,这是由于他们国力强盛,科技发达。我现在学习英文正是 要了解西方技术,以后我还要办学堂,学习西方技术,建造枪炮,加强军事力量, 为我朝服务。要国富民强还要兴办工厂,修建铁路,开发矿业。要国家富足,首先 有一个清明政治,所以整顿吏治是当务之急,那些极力主和、卖国求荣之辈首先革 职,贪官污吏也不容置身……”光绪说着,心里充满了憧憬,他陶醉在自己的梦想 之中,他的思想还在他的理想天国里飞扬。 德龄全神贯注地听着,等光绪停下来,她问道: “皇上,你有这么多美好的想法,为什么不告诉给老佛爷呢?”倏地光绪飞扬 的思绪被无奈地拉回了地面,他垂了眼睑:“亲爸爸不会支持的。她一向反对学习 西技更何况我要实施这些想法,就必须手握大权,亲爸爸肯放手吗?你经常和洋人 在一起,你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们,让他们了解我,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单纯的排 外,我愿意向他们学习,我希望有所作为!”德龄点点头,说道:“有机会我就将 你的想法转告给外国人,他们也许会帮助你的。”此时夕阳已隐去,西方的天幕上 是片片绚丽的晚霞。光绪看看天色不早,便对德龄用英语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去。 德龄望着那高高的、清瘦的身影离开了后花园,她想不到这位平日沉默寡言的 皇帝竟有如此大的抱负。 她从小随父游历西欧诸国以及日本,可谓见多识广,如今回到中国,又久居宫 城,自然感触颇深。倘若光绪手握实权,倘若大清国还未到穷途末路之时,他一定 是一位有作为的明君。只可惜“生不逢时”呀,她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