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杨树兴把死人的事报告了队长,但没注意到齐锡九的情绪变化。他气恨这些所 谓的积极分子,同时也想到了自己的下场。说不定把他打坏了哪天夜里他们也会如 法炮制。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也恨透了打骂他的那些人,便生了杀机。 就在这天夜里,杨树兴半夜快交班的时候到各屋转了一遍,各屋里灯光明亮, 从外边一走都看得清清楚楚平安无事。回去就把值后半夜班的另一个人叫了起来。 杨树兴刚刚脱衣服躺下,就听见一种怪叫:“吼!吼!吼!”说喊是喊,说闹不是 闹。什么声音?两个人几乎同时说:“不好,准是出事了。” 杨树兴赶紧又穿上衣服跑出去,顺着“吼吼”的声音,跑到了一个屋子里,只 见齐锡九正在用剃头刀割一个人的脖子,一边割一边狠狠地说:“我让你打!我让 你打!我看你还打不打!”“齐锡九!住手!”杨树兴高声喊道。这时屋里也有人 惊醒了:“杀人了!杀人了。” “我也不活了!”齐锡九见事已败露便一刀下去,割断了自己脖子旁的大动脉, 血一下子蹿出了一米高,他身子一栽瘫倒在地上,血溅了一墙,溅了杨树兴一身。 他在血泊中挣扎着,还想再继续割,杨树兴一把夺过了他的刀子。 这时周围是一幅凄惨景象,一个人的头从铺头上仰面耷拉了下去,他的血直蹿 到房顶上。一个人还挣扎着跪了起来,浑身是血,他正在吼吼地叫着,这就是王显 能。刚才人们听到的声音就是他从残破的喉咙里吼出来的,要不是他吼叫出来,还 会有更多的人丧命。花班长也被割伤了,伤情很重不知死活。还有一个人平平稳稳 地躺在那里浑身是血,大概他是第一个被杀的,被杀时还没容得挣扎反抗就死了。 这时从血泊中突然站立起一个人来,他的头上脸上身上满是血了,已成了一个 血人。别人惊奇地看着他:为什么还能立起来?他也惊魂未定地看自己,才知道并 没有伤,只是浑身溅满了别人的血,这人就是唐玉。他睡在这几个人的当中,但是 杀人的人把他隔过去了,使他捡了一条命。 杨树兴一见这情景,赶紧去找万队长。万队长醒来一听出了五条人命一下吓傻 了,愣在那里光喊:“这怎么搞的,怎么搞的,五条人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啊!”几乎哭了起来。所以吓得这样,是这里造反派和社会上的有所不同,这里造 反派没有群众,只有一个初中班其中不少学生还是就业职工子女,不允许他们造反, 干部中青年又很少,再加这几个造反派头头很不得人心,他们的行为最近人们也很 有怨言。他们地位并不稳固,他本想搞个阶级斗争样板显示自己,现在却出了这么 大事,五条人命啊!这在劳改单位可是天大的新闻,人们会怎么谴责他?上级会怎 么看,他本是个利欲熏心的人,一想到自己的名利地位将受到巨大的损害,便吓得 不知怎么好了。 “万队长!快打电话吧!人有的还有气,要赶快抢救啊!”杨树兴急了。万队 长懵懵懂懂早吓糊涂了:“啊!打电话?给哪里打?”杨树兴说:“报告场部吧! 让他们派一辆汽车或拖拉机来!快告诉医院,让他们快叫人准备抢救。” 万队长平时很厉害,这时那个厉害劲也不知哪里去了。拨着电话手都哆嗦几次 把号拨错。打完电话他还是在那里愣着,哭丧个脸不知如何是好。杨树兴又提醒他 说:“万队长!你到现场看看去吧!一会儿车来了好组织抢救啊!”万队长这才跟 着杨树兴慌慌张张向现场走去。 全队的人都起来了,许多人到杀人现场去看,有人吓得哆哆嗦嗦,有人连看也 不敢看,只是站得远远地问别人:“怎么回事?啊!谁杀谁了。”也有人胆子大, 围在那里不走,看着这死了的伤了的想着各人的心事。医院里开来了一辆小卡车, 人们七手八脚地把活着的、死了的、杀人的、被杀的一起装上车拉走了。 这时人们才想起来这样一个问题:他哪里来的刀子呢?这里不允许存刀子,尤 其是他这批斗重点人,已经搜查过几次了怎么会有刀子?原来是班里一个大胡子私 藏了一把小小的折叠刮脸刀。他胡子很多人们看见他常常使用,觉得也属必要就没 当一回事。齐锡九也是个大胡子平时两人感情不错,有时也借他的刀子刮脸。批斗 以后他才不借了,只是用指甲剪剪胡子,七长八短的像狗啃的似的十分难看。这天 晚上他又偷偷找那个大胡子借刀,大胡子看他怪可怜的便偷偷借给了他,结果酿成 了大祸。队长拿着那把杀人刀问是不是他的刀子时,大胡子吓得浑身哆嗦,只是 “这这……”地哆嗦个没完,一直没说出话来,队长这时心乱如麻,倒是也没难为 他,就把那刀拿走又赶快去场部了。 第二天全队召开大会,万队长又恢复了元气精神头来了,声色俱厉地说:“这 就是当前阶级斗争新动向,阶级斗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你们看见了,现在阶级 敌人要起来杀人了。我们有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不怕敌人造反。齐锡九罪大恶极 杀人的要偿命……”他虽然气势汹汹但是从此以后,晚上再也不布置开批斗会了。 人们一问晚上干什么,他总是回答学习报纸。 别看是盐碱荒滩上农场的小医院,这里可有出名的外科医生、教授。经过这些 “右派”、“反革命”大夫的奋力抢救,两个有气儿的都抢救活了,一个是被杀的 花班长,一个是杀人的齐锡九。王显能被割断了大动脉,失血过多,没能抢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