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大家也都十分惊讶,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阵子,成强才说:“怎么这么急? 晚两天不行吗?这么大一个会,也得准备准备呀!”黎娟非常生气:“他怎么知道 孙绍安?根据啥说他是带头卖羊肉?” 这时,吴玉萍才把前天遇见朱一夫的情况说了一遍,想是那派饭人家反映了什 么情况?老郝对这个情况十分注意,一改那木然的表情,抬起头来两眼直瞪瞪地瞅 着吴玉萍:“谁家?”吴玉萍说:“孙绍安隔壁孙金奎家。”老郝说:“啊?就是 那个教书的,村支书的侄子家吧?”他沉吟了一会儿,又说:“孙绍安是不是就是 原来那个教书的?” 人们说是。老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人们又是一阵沉默。因为大 家都清楚,那孙金奎抢了人家教书的饭碗,却不会教书,学生家长多有怨言。听说 工作组进村之前,有些家长直接找到公社,要求撸掉孙金奎,还让孙绍安教,公社 还没答复,工作组就进村了。孙绍安仅仅卖了一次羊肉,还被人抢了,怎么就指名 道姓的说他是带头卖羊肉呢?肯定这是支书或是孙金奎家捣的鬼,无非是想把孙绍 安搞臭,巩固孙金奎的位子,也堵住学生家长的嘴。 吴玉萍非常气愤,也为孙绍安深深不平。可是孙绍安的姥家是富农,也确实卖 过羊肉,朱一夫又指定了,还能说什么?正在这时,老郝又说:“朱同志说还要亲 自参加咱村的批斗大会,就定在明天下午,快做准备吧!”老郝给大家分了工,黎 娟、成强走了以后,老郝和吴玉萍商量:“你是不是上孙绍安家去一趟,做做他的 工作,别顶板,在会上做个检查,以免惹出别的事来。” 吴玉萍知道,老郝心里也是明镜似的,这会不能不开,又最好别出意外。惹出 别的事来工作更难做,与各方面都不好交待。去孙绍安家做工作是个难差事,自己 都觉得亏心,怎么去说服人家?可是再难这工作也得做呀!让他有个思想准备,也 免得打个措手不及或发生意外。 吴玉萍沿着一条坎坷不平的土路向孙绍安家走去,一边走一边想,真是哪个庙 都有屈死鬼。过去认为搞运动都是知识分子首当其冲,现在才知道到了农村,老百 姓也在劫难逃。孙绍安这么一个老实人,不是也会有飞来横祸吗?突然又想到文件 上讲的“无产阶级全面专政”的话,莫非对工人,农民也要专政?于是她又担心起 在农村改造的白刚来。吴玉萍忧心忡忡,每迈一步,都觉得十分沉重,上次来孙绍 安家,她安慰他们的话还记忆犹新,现在又让人家接受批斗,可怎么开口呢? 吴玉萍迟迟疑疑地进了院门,正踌躇不前,孙绍安媳妇却快步从屋里迎了出来。 吴玉萍说:“孙绍安不在家?”吴玉萍进到屋里,见炕上地下收拾得干干净净,却 不见孙绍安的影子。绍安媳妇说:“村外拾柴火去了。”吴玉萍打量那媳妇,只见 她梳着齐耳短发,穿一身裁剪精巧的贴身棉衣裤,迎着冷风,扬眉挺胸,神情严肃, 不卑不亢,一双杏眼圆睁,薄薄嘴唇半抿,好像知道有什么祸事要来,却又毫不畏 惧。吴玉萍站下略一迟疑,婉转地向她说:“公社要来村里开会,批判卖羊肉走资 本主义道路的事儿,点名孙绍安上台检查,让他做个准备。” “吴同志,你上我们家来了也不是一趟两趟了,绍安是个老实人,你们也知道。” 那媳妇冷冷一笑说开了,“公社点他的名,他又不是江洋大盗咋这么出名,公社咋 知道他啦?”她停顿下来,静静地瞅着吴玉萍的眼睛,好像要从眼睛里挖掘她心中 的秘密。见她面有难色略显尴尬,便又接着说:“吴同志,我不难为你,你们也许 知道,也许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如我们清楚。”这话倒不由得使吴玉萍暗暗吃 惊:这媳妇可真厉害,说出话来,斩钉截铁,处事不惊,这么有主意。怎么我们刚 研究的事儿他就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事儿,她也知道,还说比我们还清楚。便说: “你说说,怎么回事儿?” 那媳妇用眼角向隔壁一瞥:“我知道谁和我们过不去。”然后小声说,“吴同 志,那院的和我是一个村的娘家,她在家就养汉。前两天从县里来了一个官儿,说 是她表哥,狗屁!谁还不知道,她在村里就跟他打掉了一个孩子。那人原本是一个 农场工人,谁知道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官了?还说现在就管这一片,这不是明摆着的 事吗?那媳妇鼓动着夺了我们绍安教书的饭碗还不算,总想害我们,好狠毒啊!我 们就一直忍着,忍着。这不,还是出了这个事儿。”说着不禁眼泪汪汪,暗自饮泣 说不下去了。抽泣了几下突然撩起衣襟擦了把眼泪,坚决地说:“我不怕她。不就 仗着她叔是村支书吗?能咋的,卖羊肉犯法啦!她公公也卖,卖得比谁都多。要说 卖羊肉,这村里一百零八户人家,我们不过排个末尾,怎么就轮上我们检查啦?” 一番话把吴玉萍说得无言以对,充满了同情又一筹莫展,连句安慰的话也没法 说,呆呆地愣在了那里。那媳妇也看出了吴玉萍的心思,反倒安慰起她来:“吴同 志,你来我们家好几回了,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不用犯愁。自古道:官身不由自 己,这事儿我们懂。上级让你带的信你算带到了,到时候我们两口子都去参加会就 是了。” 第二天下午,吃过晌午饭就张罗开会,村小没有大院,会场就设在村旁边翻晒 粮食的场院里。民兵们把场里的柴草扫净,摆上了两张桌子几把椅子,就算是会场, 没处贴标语口号,临时用红绿纸写了几张,就用砖头压在了柴草垛上。成强、黎娟 和村干部们一趟趟地跑着去召集人,又一趟趟地跑来焦急地向吴玉萍汇报说找不见 人。虽然昨天晚上今天早起连着用大喇叭广播了几遍开群众大会,男女老少必须参 加,可是今天除了几个民兵和老头儿、老婆儿以外,男人们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妇女们倒是答应来,前脚答应她后脚就溜了,你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