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这条大河绵延千余里,到王各庄这一带,大河又是两县的界河,河北就是另一 县的地面了,两县人来车往全靠摆渡。两条大木船并在一起,一次可以载运几辆骡 马大车,还可以上不少人。河面虽然不太宽,只有几百米,但因多年河身南移,河 北边的河套却有几里宽全是大沙滩。只是靠近北河堤的地方,为了护堤,有成片的 柳树林和柳树棵子( 灌木) ,十几米外便看不见人。 因为王各庄集镇上对投机倒把私买私卖查得紧,有些大宗的黑市交易,都是趁 着天还不亮,双方约定好了,偷偷在河北邻县河套的柳棵子里进行。 老万在集上作威作福惯了,他就胆大包天了,自以为走到哪里也没人敢惹。可 是他不想想,天还没亮,在一个几里地没人的柳树棵子里,就那么不多几个人偷着 进行买卖,谁也看不见谁谁怕你呀!有人说是他在这里抓了两个人,附近有人一听 说抓人都跑了,这两个人却不跟他走打起来了,有两三个同伙跑了又回来也一起打 他。把他打得晕晕忽忽,便在沙滩里挖了个深坑把他埋了,只露个脑袋留了他一条 活命。等他缓过气来人早已无影无踪,他又刨又挠地挣扎了半天,才好不容易从坑 里拔出身来。 也有人说是有人恨他把守渡口,卡死了最后一条生路,有几个人筹划好了,要 教训教训他。便拿着空口袋空麻袋,假装在渡口商量一批大买卖,说在河北柳棵子 里交货,虽是偷偷小声商量的样子,却故意让老万听见。老万一听这可是个大案, 便尾随这几个人去了,到了柳棵子里有人用麻袋往他头上一套,捆了起来打他个半 死,又埋了他半截。这几个人戴着帽子,围巾盖住了脸,长得什么样,他一概看不 清,便成了无头案。 白刚早就听见人们传说这件事,觉得和自己无关也没多想,可是谁也想不到这 个案件竟牵扯到他。一天早上白刚正在做饭,有人把他叫到大队,突然看到两个警 察说让跟他们走一趟。白刚奇怪地说:“干什么?有什么事儿?”来人冷漠地说: “你到那儿就知道了。” 这句话是凶兆,白刚对这句话最反感,以前听过两次了。第一次是日本刚刚投 降,国民党的“劫收”大员还没有到来,只有几个所谓地下钻出来的潜伏人员,他 们一露面,借助伪军势力,便把白刚从学校抓走了。白刚说:“你们要干什么?把 我带到哪里去?”回答便是“你到那儿就知道了”。结果是在潮湿肮脏的地堡里、 监狱里度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受尽了折磨。 第二次是在1958年初,一个深夜,开完处理右派的大会以后,机关里马上把他 们两口子看了起来,让他们把东西分开,打好行李,准备天亮就把他们送走。白刚 说:“到哪儿去?”回答也是“你到那儿就知道了。”结果是在铁丝网、探照灯装 备起来的劳改农场一住就是十二年。 现在又是这句话,难道又要遭受那种类似的厄运吗?白刚知道这种不是逮捕的 “逮捕”是非法的,但又是不可抗拒的。朗朗乾坤,成了什么世界?我走了家里又 没有一个人,我死在哪里都没人知道,这怎么行?我不能走,得问个明白:“你们 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带我走,得说清楚不然我不去。”来人说:“刚才告诉你了到 地方你就知道了。不去?由不得你,绑着铐着你也得走。” “绑吧!绑上铐上也不走。”白刚生气了,“逮捕,拘留,有逮捕证拘留证吗? 凭什么带我走?就凭这身衣裳?连你们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嗬?反了你了。”来人把桌子一拍,吼叫起来,“你知道你是什么人吗?敢 和我们这么说话!”白刚觉得反正是这样了,再老实他们也不会饶过你:“我是中 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对方没等白刚说完,便打断了他:“呸!你是老地主、摘 帽右派。县局早就告诉我们了,你不是个省油的灯。这回犯在我们手里了有你好受 的,走!” “我什么犯在你们手里了?”白刚这下急了。原来还摸不清是哪类事。听到犯 在他们手里这句话觉得确有来头,事情非同小可。来人非常果断:“现在不能告诉 你!” “说不清我不走!”白刚回答也斩钉截铁。来人愤怒了:“那由不得你了,敬 酒不吃吃罚酒,好!绑上走。”对大炮说,“支书,给找根绳子。” 大炮显然知道了他们的来意,但一直没有说话,看来是心中有疑虑,又不好开 口。现在让他找绳子他不得不说话了:“绳子好说要多少有多少。你们是不是也该 告诉人家你们是哪里的,为啥让人家走啊?”见支书也不愿协助,来人只好说: “我们是王各庄镇派出所的,为啥到了派出所他自然会知道。走!” 正这时,院子里突然进来一大群看热闹的。原来是白刚被大队叫走以后,他嫂 子好生奇怪,便叫儿媳妇赵玉兰上大队看看去,赵玉兰是个急性子,抬脚去了大队, 隔着窗户看见两个警察要绑要铐的,一看大事不好,便赶紧跑到地里告诉了公公和 白纪青,地里干活的人听说这事便全都回来了,一起往大队院里挤。 洪光听说这件事,也急急忙忙去了大队。别人都是在屋门外看着里边争执,他 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几步就闯了进去:“怎么要带人?为什么?”来人虽然很严厉, 但看到外面来了那么多人,心里也有些发慌,不知这些人要干什么,怕闹事,便说 :“我们在执行公务,不用你管。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