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 “案卷是我去公社要的。”老郝说,“她没搅和什么呀!村里有些人对这案件 有反映,我们不了解情况没法解释,调卷只是了解下情况。” “县里、公社定了的案子,你们了解什么?谁有意见让他找公社找县里,用不 着你们解释。”步主任气嘟嘟的,把话说得很绝。 老郝听了十分窝火,我们在村里住着,这么大的问题,难道了解下情况都是问 题?这样的领导已不好和他讲理了,便不客气地说:“我们在下面解决问题,也是 县里的要求啊!村里住着工作组,还让群众到处去告状不好吧?那不成了鼓动群众 上访吗?还要工作组干啥!如果县里认为我们有问题,还是那句话,请派人调查。 如果真有问题任凭处置。” “算啦算啦!有不少工作都抽不出人来,哪有工夫去调查你们?”步主任说, “看来你们和村支部很难相处了,和朱一夫、公社也很难共事。指挥部研究了,决 定把你们调到另一片去,进驻道庙村。这个村班子瘫痪了,什么工作也推不动。你 们去了也要有思想准备,有可能连饭也吃不上,有什么困难努力克服吧!你们手里 的关于桥头营的材料,全部交到公社去,不能带走。”老郝觉得和这样的领导已不 能实话实说了,便说:“案卷我们早送到公社去了,另外也没有什么材料。”步主 任说:“你们不是收集了刘国良的材料吗?”老郝说:“没有啊!”步主任说: “没有就好。这样吧,你回去收拾收拾立即去道庙。” 老郝回来先找吴玉萍原原本本讲了,只是没说她是个摘帽右派可不能丧失立场 那句话。虽然如此,对吴玉萍来说,也仍然是晴天霹雳。她一直为找到了解决这一 冤案的重要证据而喜悦,却想不到落了这样一个结果。不仅冤案解决无望,而且使 全组跟着她受训斥受责难。 她沉默了好长时间,才强忍着眼泪说:“你们都受我的连累了。”老郝说: “这不能怨你,你做了很多工作。刘国良这案件起先我是不想管,听了你的汇报, 又看了卷我相信这是冤案。你做得对,该管。可是现在我们没法管了,路上我就想 了,我对领导说没材料,留着也是祸害,我看烧了算了,就当没这回事,对谁也不 要提了。”吴玉萍痛苦地摇了摇头:“不!不能!这材料来之不易,我相信总有用 的着的一天,材料我留着,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一个女同志,过去受了那么多的磨难,现在身上还承受着巨大压力,但她宁愿 冒更大的风险,也要为民伸冤,这太难得了。老郝是早就看破了红尘的一个人,工 作上只是应付差事,很少动感情,这时心中也感动了。但由于当时的政治环境,人 们不能不对右派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不能把心里话讲出来,只是说:“好吧!你 要保存就保存吧!可是小心,千万可别弄出事来呀!以后情况允许,如果有可能解 决,你告诉我,咱俩一块儿跑。” 他们俩商量后和成强黎娟就没有原原本本传达,怕影响他们的情绪。只说县里 说我们做了很多工作,但是村里公社里告状,我们和他们很难合作了,调另外一个 村去,就这样他们俩还是愤愤不平。成强说:“他们告状,咱们就不会告马永昌? 咱不走,让上级调查清楚,到底是谁有问题?”老郝说:“唉!算了吧!上级既然 决定了,我们管那个干啥。到哪个村不是一样吃派饭,何必跟他们致气?” 黎娟这闺女这些日子学得也嘴不让人了:“郝组长就会和稀泥。这不是跟谁怄 气,马永昌干了那么多坏事,就没人管了?便宜他?”老郝无奈地笑了笑:“咱管 不了啦,终究会有人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也相信这个?骗人。”黎娟十分认真地说,“蒋介石杀了那么多老百姓, 现在还在享福,怎么没个恶报?”老郝不无尴尬地说:“你看他不是让共产党打败 了吗?这就是恶报。他猫在台湾小岛上,心里就那么舒服?不舒服。” 吴玉萍心里非常烦躁,不愿意他们这时候还逗嘴,便说:“算了吧!都别说了。 让咱走咱就走人。”然后对黎娟说,“走,跟我出去趟。”老郝着急地说:“干啥 去呀!咱还得和支部见个面啊!” “你们一会儿就去让他们通知人吧!我们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吴玉萍在路 上才和黎娟说:“得和刘大娘有个交待,不能让人家太伤心。也让她告诉别人一声 别害怕。这事儿我以后一定想法办。你临走时请假回家看看,把咱们打的证词送回 去,千万嘱咐你妈给保存好。” 支部会上,马永昌十分热情又十分惊讶:“这是咋说的?刚处熟了你们又要走? 是各位嫌我招待不周,还是县里另有重要任务?”然后诚恳地对老郝说,“郝组长! 我上公社跑一趟,要求各位别走了,你看行不?”老郝勉强笑了笑:“不用了。” “吴组长!以后下乡可别忘了我们桥头营啊!到家来看看,我还让你嫂子给你 烙饼炒鸡蛋。哈哈哈!”马永昌说完大笑,笑得那么热情,那么痛快。 吴玉萍当然知道,他这时志得意满,如愿以偿。这是讥讽的笑,是示威的笑, 是胜利的笑。虽然如此,也还得和他周旋。便也笑笑说:“看马书记说的,我咋能 忘了桥头营呢!我两次来桥头营,都住了不少日子,这也是缘分。我相信这缘分未 尽,一定会后会有期的。”吴玉萍尽力压制着心里的激动和气愤,话说得很平静, 不过语义还是双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