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白刚对这些话像是没听见,只是呆呆地发愣。他想队长整天把改造挂在嘴上, 可是要把人改造成什么样子?难道就是让人不辨是非、弄虚作假、看上级眼色行事 的所谓驯服工具?他非常痛苦,又没处言说。他本来是个存不住话的直性子,这时 也只有按古代思想家老子所说“直而不肆,光而不耀”,“和其光,同其尘”,掩 藏起自己。 周围运来了许多马粪猪粪。接着便是紧张的回填工作,一层粪一层土地往里填。 一边填着水一边往上冒,一会儿这里又变成了一个大水池、大粪坑,腐熟的干马粪 扔进去不沉底,一堆堆地漂在上面。队长又让人们脱光衣服进里面去踩,边踩边填 土。白刚这人就是作不来假,他觉得这稀泥汤里也能栽稻子?不是白受罪吗?便说 :“队长!这样的稀泥里插秧,稻子能活吗?也立不住啊!”万队长生气地说: “让你干活就干活,你这是散布什么论调?简直是破坏大跃进,不想干别干了,撤 销你的班长,你们全班都给我运秧去!七班上。” 班长的职务对白刚来说,并不足惜。而且在那稀泥坑里干活实在憋气,离开那 个万队长去运秧也许好受点。原来他们以为运秧就是把一块地里的秧子起下来,用 筐挑来就行了。哪知却是在长得最好的一片一百多亩的稻田里,从已经出穗的秧苗 里,挑最好的稻秧,每人挖下几墩抱着回来。几乎全大队的人都参加了这项“神圣” 的抱秧工作。把一百多亩快成熟的水稻踩了个乱七八糟。白刚看着到手的粮食被白 白糟蹋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无可奈何。人们怀里抱着秧子,好像抱着个婴儿,排 着长队运到圣地“卫星”田里。因为怕晒着秧苗,“卫星”田里,早已搭好棚子。 大家把刚挖出来的稻子一棵挨一棵地摆上去。怕它倒下,每隔一尺再横拉一道绳子。 绳子都高出水面一尺多,这样水稻便不致倒伏。为了通风,一尺一个通风道,每条 通风道口都用自行车架子蹬着一个自己发明的鼓风机,往稻田里吹风。而且 “卫 星田”里小水长流,目的是给稻子降降温,打打“强心针”。 “卫星田”弄出来了,所里领导各大队领导都来参观,大家很高兴。所领导郝 书记可能看出了干活的人们的一些怀疑,便鼓励大家说:“大家要鼓足干劲,献计 献策,千方百计保成活。有人可能怀疑:这能创高产吗?嘴里不说,心里会想,等 秋后见。‘秋后算账派’总会有的嘛!听说你们这里就有个班长,不仅怀疑高产, 而且说不能活,说稻子立也立不住。事实胜于雄辩,你看现在立住立不住?而且长 的很好嘛!我告诉这些‘秋后算账派’们,你们不用怀疑,不用算账,保十天的成 活,就是胜利。这次有十天,以后就会有二十天,三十天,就会有大丰收。到那时 我要找你们这秋后算账派彻底算账。” 天不遂人愿,炎炎烈日的蒸腾,干热风的袭击,不久,稻子便黄了、蔫了,很 快又瘫倒了。还没等稻秧枯黄,场部便把这一切设备全拆了,把密密麻麻的稻子也 翻在地里沤了肥。上百人几天几夜的鏖战,转眼间一切烟消云散。 事实胜于雄辩,领导不仅没有找白刚这个秋后算账派算账,又悄没声息地让他 到菜园班当班长去了。白刚这回倒因祸得福,他可离开那个心术不正惯于作弄人的 花班长了。菜园班是个四五十人的大班,一直是张强云的天下,后来当了大队部的 班长,仍然兼菜园班班长。最近又让他负责妇女队草绳厂的电气化改造,他实在顾 不过来,和领导要求让白刚来当班长。白刚对种菜不懂行,大事仍然是张强云作主, 但具体事儿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