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坎坷从政路 一、弃商从政,五战五败 1954年是金大中人生路上的一个转轨之年。这一年,他结束了蒸蒸日上的海运 事业,从釜山回到木浦参加第三届国会议员竞选。从此之后,金大中离开商界,步 人从政之路,开始了漫长而坎坷的政治生涯。 金大中当时已经是一位成功的实业家,为什么在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要弃商从 政呢? 金大中从小生活在海岛上,少儿时他是一个爱看海的孩子。他喜欢大海的辽阔 博大,大海也赋予他丰富的想象力和梦想。因受父亲的影响,金大中在童年时代就 对报纸的政治版产生浓厚的兴趣,并每天阅读那些政治新闻。在木浦商校读书时, 金大中经常参加时局演讲会,以条理清晰和富有鼓动力的演说而获得师生们的好评, 并由此产生对政治的兴趣,产生了将来要从事政治的朦胧想法。可以说,对政治的 兴趣和向往,就像一颗种子,在金大中的少年儿童时代就植在他的心中了。 1950年爆发的朝鲜战争以及李承晚时代黑暗污浊的社会现实,促使金大中走向 政治之路。 朝鲜战争爆发后,金大中从汉城逃难到木浦,十路上看到人民因内战而流离失 所,而他自己也差一点在政治镇压中丧生。他切身体会到错误的政治导致民族的分 裂,给人民带来巨大的苦难。另外,李承晚政权的腐败和失政于民,以及实行高度 独裁专制的权威主义政治,把当时的社会推向黑暗的深渊。这些黑暗的社会现实, 促使青年金大中,这么一位带有浓厚理想主义色彩的热血青年,毅然走向从政之路。 他决意投身于政治的浊流,源源为其引人清澈之水,并时刻准备为它而殉难。他要 匡扶时政,改变黑暗的社会现状,造福国民。 当金大中决定结束海运事业,要把公司转让出去时,他的朋友都表示不理解, 纷纷劝他慎重考虑。因为此时金大中的海运公司已经拥有很大的经营规模,在全国 各地开设了几家分公司,有长期固定的运输业务。战争刚结束,国家正在战后重建, 各行各业对运输的需求很大,运输业是一个很景气的行业,此时正是进一步扩大经 营规模的大好时机。朋友们劝金大中不要转行,说他具有事业家的素质和企业家的 眼光,好好于下去,以后一定能成为全国屈指可数的大企业家。 金大中公司的员工得到老板要改行的消息,纷纷到他的办公室来,请求他不要 放弃他们:“社长,我们就像你的亲人一样,请别抛下我们啊!” “社长,我们愿意跟着你干下去,拜托你别离开我们呵!” 看着员工们真诚信任的眼光,金大中心中真有一股难以割舍之情。想到自己就 要离开经营多年的行业,投身到另外一个全新的领域,金大中的心里不免有所犹豫, 但这只是很短暂的摇摆。他的决心已定,他心中有着比海运事业更大的人生目标。 金大中要结束海运事业去从事政治的想法,得到他岳父的理解,也得到妻子车 容爱的支持。 他岳父是一位民主党人,很有眼光,也很开明。听完全大中的想法,老人严肃 地背着手踱着步,一字一顿地说:“中国有句话,叫做‘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政治是否清明,关系国家社稷。我,赞成你去从事政治。年轻人应该试试。” 妻子车容爱闪着明亮的目光,用很轻很坚定的声音说:“你是一位大丈夫,我 愿意你度过无悔的人生,我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于是,金大中果断结束了海运事业,将公司转让出去。在釜山车站,他与送行 的朋友和员工们依依惜别,带着全家登上返回家乡木浦的行程。火车启动了,当金 大中对着送行的人群最后挥了挥手时,他清楚他的商旅生涯已经结束了,一条全新 的人生路程已经在他的脚下展开。但是,他也许不清楚,这一条路,竟是那样坎坷 漫长,给他日后的人生带来那么多的磨难和挫折。 这是1954年上半年的事了,这年金大中不满30岁。 前面说到是当时黑暗的社会现状,促使金大中走向政坛。那么,当时黑暗的社 会现状是什么样子呢? 大韩民国于1948年8 月15日宣布成立,由此进入韩国历史上的民主共和制。自 1948年至1960年这12年间,一直是李承晚任总统,韩国现代史上,把这一时期叫作 第一共和国时期;这一时期由李承晚任总裁的自由党执政,也叫作自由党时期。这 个时期,李承晚始终推行独裁专制的权威主义政治,所以也称为李承晚时代。 李承晚能当选为韩国第一届总统,一是依靠美国的支持,二是依靠在国会内占 多数席位的韩国民主党的支持,由国会间接选举他当总统的。民主党以为,自己为 李承晚登上总统宝座立下汗马功劳,“可以大举进入内阁。但是,在李承晚政府的 阁员中,民主党只获得财政部长官一职。因此,民主党与李承晚反目为敌。李承晚 失去民主党的支持,他领导的自由党在国会成为少数派,统治基础很不稳固。 李承晚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利用战争的特殊条件,采取一系列非法暴行,以 稳固自己的政权基础,使自己的统治走上了独裁专制之路。独裁总是伴随着腐败, 他的政府出现一系列腐败现象。 早在朝鲜战争爆发前,李承晚政府制定的“国家保卫安全法”,就为李承晚打 击左派、清除异己提供了法律依据,15万“左派分子”被禁止政治活动。在朝鲜战 争期间,在居昌、巨济、咸阳、马山等地,有8500多名平民以共产党的嫌疑者为由, 被李承晚的军警屠杀。1951年3 月,李承晚政府的官员侵吞23亿元的国防费用和5 万石以上的粮食,而在前线作战的国民防卫军和民兵却食不裹腹、忍饥挨饿。士兵 在前线流血,百姓因饥饿大批死去,政府官员却敛聚大量财富,过着纸醉金迷的生 活。 1952年,李承晚的四年总统任期将满,而他的执政党在国会是少数,如果再由 国会间接选举总统,很难保证自己能再次当选。为了连任,李承晚以政府名义,向 国会提出宪法修改案,主要内容是:把总统由国会间接选举改为国民直接选举。这 项改宪案遭到国会的反对。于是,李承晚利用战争期间的特殊氛围,以共产党势力 反政府活动猖狂为由,于7 月份在釜山宣布戒严,组织“白骨团”、“马蜂队”等 暴力组织,逮捕50多名反对派国会议员。然后,在警察和宪兵的包围下,强行通过 以总统直选制为主要内容的改宪案,为李承晚连任扫清了障碍。 1952年8 月5 日,李承晚依据修改后的新宪法,当选为第二届总统。为个人连 任而修改国家宪法,被认为是韩国宪政史上的一大耻辱。 1954年,李承晚为了终身当总统,又制造“四合五人改宪事件”。当时的宪法 规定,总统任期四年,最多连任一次。按照这条规定,李承晚只能当两届总统。但 是,执政的自由党以现任总统是大韩民国的开国总统,不适用只许连任一次的规定 为由,向国会提出以废除宪法中有关总统只许连任一次的条款为主要内容的宪法修 正案。当时的宪法还规定:宪法修正案以在籍议员的28以上赞成方可通过。1954年 5 月27日,国会对执政党的宪法修正案举行表决,203 名在籍议员中,135 票赞成, 60票反对,7 票弃权,l 票缺席。203 名议员的28应是135.33票,而赞成票只有135 票,还差0.33票。因此,国会否决了修正案。但是,第二天,自由党发言人在国会 宣布,这项修正案实际上已在“按常规四合五人的标准,在扣除百分之0.5 的情况 下”被通过了。这就是韩国现代史上有名的“四舍五人改宪事件”。 1956年5 月,李承晚根据第二次修改后的宪法,第三次当选为韩国第三届总统。 在野的民主党副总统候选人张勉,击败李承晚的竞选伙伴、执政党副总统候选人李 起鹏,当选为第三届副总统。在野的进步党总裁曹奉岩,因为在这次总统大选中, 与李承晚角逐总统宝座,在3 年后的1959年7 月,被李承晚政府以通共的罪名判以 死刑。 在1958年5 月举行的国会议员选举中,执政的自由党遭到惨败,在野势力获得 国会议员的多数席位。恼羞成怒的自由党,决定以赤裸裸的暴力来控制选举。 1958年11月,政府向国会提出“新国家保安法案”,主要内容是加强对社会的 控制,限制反对势力的言论自由,因此这项法案遭到国会议员和社会各界的强烈反 对。但是,11月24日,政府派出大批警察包围国会,将在野党议员强行驱逐出国会, 由执政的自由党议员自己通过“新国家保安法”。 在李承晚时代,虽然三权分立的制度框架初步建立,但在实际运作中,并没有 形成三权相互制约的权力结构,只有行政权不断膨胀,并向李承晚个人手里集中。 体制变化频繁,两次修改宪法,一院制变为两院制,总统间接选举制变为直接选举 制,而且两次修改宪法的目的,都是为了李承晚个人继续当总统。这个时代,政治 体制高度独裁专制,政府官员极为腐败,非法政治暴力横行,法律受到践踏,民意 受到强奸,民权受到压制,天怨人怒,社会非常黑暗。 金大中就是在这样的社会政治背景下进入政治生涯的。 1954年上半年,金大中带着全家回到木浦,参加木浦市第三届民议员的竞选。 金大中要进入政坛,实现当政治家、匡扶时政的理想,最有效的途径是竞选国 会议员。大韩民国开国之初,确立的是西方民主政体三权分立的政治框架,虽然在 实际运作中,李承晚政权走上了一条独裁专制的权威主义政治道路。所谓民主政治, 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议会政治。因为,议会是体现国民主权原理的主要途径。议 会根据国民主权原则和代议原则,决定国家的规范体系和主要政策,根据权力分立 原则,控制和监督政府,以实现民主政治的原理。议会当然是由议员组成的,竞选 议员的候选人必须年满25岁。全国共划分224 个选区,每个选区选举回名议员,由 选民直接选举产生,得票最高者当选。 金大中对竞选第三届民议员,充满了必胜的信心,这毕竟是他的家乡,而且, 他与木浦劳动工会的关系很好。 当时,在木浦选区能不能选上议员,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木浦劳动工会的意向。 前两届选举,当选的都是劳动工会出身的干部。金大中在木浦经营过海运事业,办 过木浦日报,算是个有一定名望的人物,而且他很善于与人沟通,因此历来与劳动 工会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劳动工会的委员长和其他的干部们,对金大中的评价都很 高,认为金大中能理解工人,能够为改善工人的处境而努力,因此全力支持金大中 竞选议员。劳动工会还作为金大中的竞选推荐人,向选举管理委员会推荐金大中。 劳动工会的委员长只向金大中提出一个条件:不要参加保守的在野党民主国民 党。金大中满口答应。 不参加在野党,更不能参加执政的自由党,因为自由党这些年来,恣意非为, 在社会上的名声太不好了。因此,金大中是以无党派人士登记竞选的。 没有任何党派支撑,妻子车容爱投人全部精力,支持丈夫的竞选活动。妻子的 娘家人也全部进入金大中的竞选班子,为他的竞选活动提供各种支援。 有了妻子娘家人的帮助,最重要的是有了木浦劳动工会的支持,当选是十拿九 稳的了。金大中信心十足地等待着大选日的来临。 但是,意外发生了;执政的自由党政府突然下令警方逮捕了劳动工会全体干部, 原因是:劳动工会作为政府的基层组织,不支持执政党候选人,反而去支持无党派 人士候选人。这就是劳动工会干部们遭到逮捕的推一罪名。 在拘留所里,劳动工会的领导人屈服了,写下了保证书,撤回对金大中的支持, 保证支持执政党候选人,而后获得释放。按照警方的指示,劳动工会领导人召集全 体成员,发表了支持自由党候选人的宣言。没有劳动工会的支持,金大中第一次竞 选议员也就失败了。在8 名候选人中,他的得票数排在第5 位。按照金大中自己的 话,第一次竞选是惨败而归。 怀着匡扶时政的理想,揣着一腔及锋面试的热情,放弃釜山的事业,来到木浦, 信心十足地投人政治,没想到第一回合,就遭到执政党当局不法选举的当头一棒, 金大中心里还真不服输呢。假如当局不要干预,大家公平竞争,可能是另外一种结 果。 “假如不是当局横加干预,那么……唉!”金大中低着头叹了口气。 “这次失败,还有下次。要坚持下去,我相信您能成功。”车容爱嘴巴紧抿着, 目光明亮而坚定,分明是对丈夫的支持和信赖。金大中懂得妻子的目光,从中获得 很大的安慰和鼓励。 1956年5 月15日,韩国第三届正副总统大选,李承晚当选为第三届总统,民主 党副总统候选人张勉击败了李承晚亲手挑选的竞选伙伴李起鹏,。当选为副总统。 大选过后,金大中正式加入了在野的民主党,并从属于张勉系统。从此,金大 中开始从事政党活动。 张勉是民主党的领袖之一,金大中很敬重他,称赞他为韩国政治史上最富有良 知的巨人。张勉也很赞赏金大中,把他看成一位年轻的理论家。张勉是大主教徒, 金大中受他的影响,开始信奉天主教,尊奉张勉为教父。 加入民主党后,金大中碰到选区问题。木浦选区已经有民主党议员,而一个选 区只有一个议员席位。金大中不能去与同属民主党的现任议员竞争。 经再三考虑,金大中决定到江原道麟蹄郡选区参加第四届议员竞选。该选区在 三八线附近,属于前线,因此选民中大部分为军人和军人家属。当时,军人对执政 党的政治暴行也持不满态度,而比较支持在野党。于是,金大中带着全家离开木浦, 来到三八线上的江原道麟蹄郡。 1958年5 月,第四届议员选举开始了。执政的自由党政府在这次选举中采取种 种不法行为,刁难在野的候选人,并最终导致金大中连出面竞选的机会都没有。当 时有一个竞选登记制度,候选人必须持有一定数量的推荐者的签名和盖章才能去办 理竞选登记。而办理了竞选登记后才有资格参加竞选。金大中将有关材料提交给选 举管理委员会。第二天,选举管理委员会以金大中的推荐者与自由党候选人的推荐 者相同为由,宣布他的登记无效。 金大中只好重新找推荐者,重新办理登记手续。可是,选举管理委员会又提出, 必须把全体推荐者的印章都拿来备案。金大中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因为麟蹄郡 政府早已把所有居民的印章全部收走了。头一天登记时推荐者盖的印章,也是一一 征得推荐者的同意后,用南瓜蒂刻成的印章盖的。金大中知道,选举管理委员会是 执政当局的一个机构,他们是故意刁难,以此来阻止在野党候选人参加竞选。 “你们这不是为难人吗?”金大中争辩着说。 “为难谁呀?这是规定。连推荐者的印章也拿不出来,还竞什么选!”说着, 他们把金大中的材料甩了出来。 看着散落一地的登记材料,金大中不禁热血上涌,嚷了一句:“你们故意刁难 候选人!” 马上过来几个警察,大声呵斥金大中:“你叫什么叫?你在咆哮公堂。出去! 快滚出去!” 不由金大中说话,几个警察连推带拉,强行把他赶出选举管理委员会大门。就 这样,金大中第二次竞选,连出面竞选的机会也没有,就失败了。 金大中气得满脸通红地回到家里,一拳砸在桌子上,说:“如此百般刁难,实 在难以服人!” 车容爱给他端来一杯茶,见丈夫喘着粗气,就轻轻捶着丈夫的脊背。 这几年,李承晚政权经常出动警察拘捕反对派人士。金大中现在是民主党党员, 而民主党是李承晚政权最强硬的一个反对派,李承晚自然把打击的矛头指向民主党 人士。 “如果我被拘捕,你们怎么办?”想到这几年当局采取的种种政治暴行,金大 中不无但忧地说。 “如果您被捕了,孩子我会带好,您不能退缩,要坚持斗争!”车容爱的眸子 很亮,声音很轻,但语气很坚定。 金大中点了点头,紧紧抓着妻子的手。 金大中对当局的这种不法选举,感到愤愤难平。他想呼吁军队对这种情况予以 关注。他觉得,军队是维护正义的,应该关心一下议会选举。当时麟蹄郡驻扎着一 个师,师长官邸距郡政府不足20米。金大中就前去拜访师长官邪,想把不法选举的 情况向这位师长反映。但是,师长不在官邸。他向值班士兵询问师长的尊姓大名。 士兵告诉他,师长是朴正熙少将。 过了几天,金大中再次去拜访这位朴师长,但还是没能与他相遇,不禁怅然而 归。当时金大中怎么也不会估算到,正是这位朴正熙师长,在三年后发动政变,掌 握了韩国最高权力,成为大独裁者。金大中在他漫长的政治生涯中,有十几年一直 与补正熙互为政敌,他们的斗争,构成了韩国现代政治史上的一条主线。 两次造访朴师长不遇,金大中干脆依据选举法的有关规定,以“妨碍候选人登 记”为由,把自由党的当选者和有关方面告上法庭。经过10个月的审判,金大中获 得胜诉,自由党的当选者被宣布无效。这样,在1959年6 月,麟蹄郡选区又进行议 员补选。 金大中自然成为补选候选人。这是他第三次竞选议员了。这次选举,自由党当 局运用手中的权力,用种种不法行径来破坏和阻挠金大中的竞选活动。每当金大中 作演讲时,当局就派出大批人员到演讲现场严密监视。由于演讲现场总是散布着很 多便衣警察和军队情报人员,民众一般都不敢上前去听金大中演讲。有一次最冷清 的场面,金大中站在那里慷慨激昂地演说着,他的周围游动着很多警察,在他面前 听演讲的民众只有稀稀拉拉的五六十人。监视他的警察比听演讲的民众还要多。 当局还对金大中进行黑色宣传,大造金大中的谣言,给金大中扣上“赤色分子” 的帽子。为了增强黑色宣传效果,自由党当局派出一个来自全罗南道的人,冒充金 大中童年的朋友,操着一口南方口音,在民众中大肆散布谣言,说他和金大中从少 就在一起,最了解金大中啦,金大中确是一个赤色分子。金大中跟北方早有勾结, 金大中来麟蹄郡竞选,是要将这片地区出卖给北方,大家可要清醒呵。 麟蹄郡是前线地区,敌我气氛历来紧张,民众对北方本来就怀着恐惧心理。经 这个人一造谣,金大中在很多民众的眼中变成了一个赤色危险人物,很多民众也就 不可能去投金大中的票了。 “这个人我根本不认识,简直是胡说八道!”金大中忿忿地说。 “演讲时要把自己的历史向民众说清楚。”车容爱提醒说。 “是的。我相信民众自有辨别是非的能力。”金大中点了点头。 金大中极力想向民众表白自己的历史,可当他演讲时,由于有警察的阻挠,人 们根本不敢来听。麟蹄郡有那么多选民,他不可能挨个找他们说清楚。他真是有口 难辩。想起自己在朝鲜战争中千里大逃难,逃到木浦时差一点死在人民军的枪下, 如今却变成一个与北方有勾结的赤色危险分子,他不禁冤气冲天,但他束手无策。 投票的时候,当局派出很多基层军官站在投票站的入口处,名义上是维护投票 秩序,实际上是干着当局授意的不法行径。这些军官把投自由党候选人的票投进票 箱,把投在野党候选人的选票撕掉。 在自由党当局的不法行为干预下,金大中第三次竞选失败了。 连续几次遭受挫折,深深刺痛了金大中的心。他痛恨自由党当局的不法行径, 但又没有力量去抗争。这一段时间他全部精力投人竞选活动,来不及顾及妻子和小 孩,家里的事儿全是妻子一人在顶着。妻子是他的港湾,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带 着什么样的心情,迎接他的都是妻子的那份温暖与柔情。他突然发现妻子的脸色很 苍白,人也比以前消瘦,心疼地说:“这几年让你跟着我受罪了,家里和孩子的事 全都搁在你肩上,我也没有好好照顾你和孩子。真对不住你啊!” “您就别操心家里和孩子的事了,有我呢。坚持走下去,我相信您会成功的。” 车容爱注视着丈夫,眸子还是那样亮,嗓音还是轻轻的,只是有点弱。 就在金大中的心情陷入苦闷之中的时候,更大的不幸也将要降临到他头上了。 投身政治活动,尤其是参加竞选,必须要有资金作支援。资金是决定政治生死 存亡的关键因素之一,对竞选的胜负也起着很大的作用。 韩国政党的政治资金,主要来源于个人和团体的捐助和支援,一部分来源于党 员交纳的党费和政府的补助。政治资金大量使用于选举,一部分用于政党的其他活 动费用。 执政党由于本身掌握着国家机器,处在统治地位,因此政治资金的来源很广, 团体、企业特别是大财团,都愿意向执政党慷慨解囊,因为向执政党捐助,可以从 掌权者那里得到回报。相反,在野党政治资金的来源则少得多。因此,每逢大选, 执政党投入的选举费用往往比在野党的高出好几十倍。 金大中第一次作为无党派人士竞选议员,全部竞选费用是自己负责。第二次、 第三次竞选,民主党拨给一定的选举费用。但民主党是在野党,本身政治资金的来 源就很有限,拨给金大中的选举费用也多不了,远远不够竞选的开支。不够的部分, 只能是金大中自掏腰包填上。这样几次竞选下来,耗尽了金大中经营海运生意时积 攒下来的财产,家庭经济破产,生活变得十分困难了。 在第三次参加竞选之前,金大中卖掉了自己的房子,以充作竞选费用。全家不 得不在外头辗转租房。面对艰难的境况,车容爱不仅没有半句怨言,还不断鼓励丈 夫。为了让丈夫全身心地投入政治活动,车容爱独自支撑着家庭,独自拉扯着两个 孩子。 “别为琐碎的杂事费心,大丈夫要把全部精力用在事业上。”每当金大中为不 能与妻子分担家庭事务而内疚时,妻子总是这样安慰他。 有时家里来客人了,但家中已经连招待客人喝咖啡的咖啡杯都没有,车容爱只 好用搪瓷缸为客人端上咖啡。她在客人面前努力扮演一个快乐贤能的主妇形象,但 心里却忍着苦涩。 生活确实难以为继了,车容爱不得不瞒着丈夫,偷偷到外头做点小生意,或打 一些小工挣点儿钱,以维持日常家庭生活。她在远离住家的街边卖烤白薯,为的是 不让熟人认出来。有一段日子,她白天到美容院打工,做些清理卫生的活。好在麟 蹄郡远离家乡,她平时也很少抛头露面,因此没有人认出她是谁。她没有把这些事 告诉丈夫,怕他心里负担太重,分散他的精力,影响他的竞选活动。 她经常塞给丈夫一些零用钱,金大中开头并没在意,几次之后,他就询问钱从 哪来的,车容爱只好如实相告。 “容爱,太难为你了!”金大中看着妻子,满脸的负疚感。 “您别有心理负担,家里的事你别操心,走您自己的路要紧!”车容爱总是这 样安慰鼓励着丈夫。 自由党人知道金大中经济困难,生活朝不保夕,家中还有两个在上小学的儿子, 曾几次找金大中,以金钱为利诱,让金大中换党籍。自由党是看中金大中的才干, 想把他挖过去。从1950年到1960年,曾有很多在野党人士都因忍受不了贫穷,受到 自由党的诱惑,改换了党籍。毕竟,在野党是贫穷的,只能靠真理维系人心。 最后一次,自由党麟蹄郡支部的几个人约金大中到一家茶馆见面。寒喧了几句, 他们将几叠钞票放在金大中面前,说:“金先生,人生在世,何必一条路走到黑呢? 只要您金先生改换党籍,保证您前途似锦。我们知道您家里不宽裕,这点钱是我们 的一点薄意。君子不要固穷嘛厂金大中看了一眼钞票,淡淡地说:”你们看错人了, 我不会拿原则做交易。谢谢几位的好意,请你们把钱收起来吧,实在对不起。“说 完,他就先起身告辞了。 第三次竞选失败之后,车容爱的脸庞日渐消瘦,身体每况愈下。但她从没有跟 丈夫叫一声苦,以她疲劳的身躯和坚强的意志支撑着家庭,克服着艰难的生活。经 济上的窘迫,生活上的压力,加上丈夫屡遭失败带来的精神打击,终于累垮了车容 爱。她卧床不起,得了心脏方面的病,没多久就在贫病交加中离开了人世。 车容爱在临危的时候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并没有留下什么遗言。 那几天金大中一直守在妻子床边,紧紧抓着妻子的手。妻子一直昏迷。最后, 车容爱缓过来了,睁开了眼睛,脸上泛着一层霞光。金大中一看,不好,是回光返 照!赶紧大声说:“容爱,你快说话啊!有什么话你快说啊!” 儿子弘一和弘业也大声喊着妈妈。 妻子的嘴唇动了动,看了看丈夫和两个儿子,只说了几个字:“您要……坚持 ……孩子还小,我……” 车容爱眼中的余光在消失,脸上的霞光也在消退,眼皮慢慢合上。任凭金大中 和两个儿子怎么大声呼唤,她已走上了黄泉不归路了。这一天是1960年5 月27日。 妻子的逝去,对失败中的金大中无异是雪上加霜的痛创。他眼里含着绝望的泪 花,默默给妻子擦净身子,穿上新衣,再把妻子生前的衣服叠好枕在她的头下,将 妻子的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又将妻子的双腿平展着伸直,最后把妻子的头发梳理 整齐。妻子的遗容安静而祥和,仿佛只是疲惫地睡去。两个年幼的儿子穿着孝服, 跪在妈妈遗体边哭号。 极度的苦痛,麻木了他的神经。望着妻子安静的遗容,金大中哭不出声,流不 出泪,说不出话,不吃不喝,一直跪在妻子的遗体边,怔怔地仿佛是一具活的死尸。 第三天要出丧了。当妻子的遗体抬出家门的时候,金大中终于无法自持,放声 拗哭。痛哭的声音,是由胸腔里头爆发而出,就像滚滚洪流冲垮久闻的闸门一样, 一发不可终止了。 亲友们扶着浑身抽搐的金大中,呜呜咽咽地跟在车容爱的枢车后面。两个儿子 披麻带孝,杠着铭旗走在前头,一路嚎陶着,引着妈妈的枢车走向抱川的天主教公 墓。妻子是天主教徒,她的遗体将临时安葬在那里,日后再迁回南方的老家木浦。 东方人的最后归宿总是讲究叶落归根,魂归故里的。 人土之后,金大中向地下的妻子发誓,发誓要继续往前走下去,直到实现梦想 为止。 安葬回来后,金大中仍然不吃不喝,整天发怔。大儿子弘一哭着说:“爸爸, 您不吃饭我也不吃。” 他这才像嚼沙子一样硬是把饭咽了下去。 在以后的日子里,妻子的面容经常在金大中的眼前晃动。每年一到5 月份,人 间到处莺飞草长,鲜花盛开,金大中就要到妻子的墓地去,投去墓旁丛生的杂草, 培上一层层新土,然后坐在墓地上,与地下的妻子默默对话。金大中后来这样叙述 每年一到5 月,他到妻子墓地去缅怀亡妻的心情:每年5 月快结束的时候,我都要 怀抱一束鲜花,去看一个人……新绿将至,我坐在一座坟墓的草坪上,只有那时, 我会把所有沉重的思绪搁置一边,只专注地投入和一个人的交谈。她从不回答,也 不问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自问自答,讲得津津有味。 5 月常常被称为季节的女王。那个像5 月一样美丽的人埋到地下已经37年了, 也就是说,我和这位无言的对话者交流的内容大大超过了与她生前的交流…… 孩子们一个个地走开了,我一个人便开始和地下的妻子对话:你受的苦太多了。 我实在无言以对,如果说声对不起,一开始便会收不住……见了那些孩子,你是不 是也感到一丝安慰?孙子孙女都长得很可爱,多亏了现在的继室把他们都照顾得很 好。现在请安息,请安息吧。 就在金大中不幸失去妻子的这段时间,韩国社会发生了改天换地的大动荡。 在1956年的第三届正、副总统选举中,民主党副总统候选人张勉击败了李承晚 的竞选伙伴、自由党副总统候选人李起鹏,当选为第三届副总统。自由党意识到, 年事已高的李承晚一旦驾崩,执政党政权的延续将受到威胁。于是,自由党决定在 第四届正、副总统大选中,采取一切手段,确保李承晚、李起鹏同时当选为正、副 总统。 1959年11月,第一在野党民主党推举赵炳玉、张勉为该党的正、副总统候选人, 与自由党正、副总统候选人李承晚、李起鹏对阵。 第四届总统大选是1960年5 月份。以往第一、第二、第三届总统选举都是在5 月份举行,因此,每隔4 年的5 月,是韩国总统的大选月份,这已是不成文的惯例 了。 1960年1 月29日,民主党总统候选人赵炳玉因病赴美国接受胃部手术。第二天, 政府突然公布:为避开5 月份的农忙季节,第四届总统选举提前在3 月15日举行。 很明显,这是自由党当局玩的一个手段,目的是让刚刚赴美手术的赵炳玉措手不及。 在美国病床上接到这一消息的赵炳玉,气愤难平,称这是自由党“从背后给我 的一枪”。没几天,赵炳玉因气愤引起心脏病发作,逝世于美国陆军医院。 1960年3 月,第四届总统大选开始了。李承晚政府出动警察,动员政府官员, 采取了以暴力威胁投票人、伪造选票、操纵选票统计等各种手段,以及政府向各选 区下达了“调整减数报告”票数的指示等等不法行为。 自由党为确保80%的得票率,内务部长官崔仁圭指令各行政机关,首先在事前 投票确保40%,然后在正式投票时,由组长监视下进行三人组、九人组投票,再确 保40%。如果在该计划失败的情况下,就在投票站换票或调换票箱。 内务部出动大批秘密警察,对投票人进行恐怖威胁,以迫使投票人投自由党候 选人的票。政府则运用威胁利诱的手段,胁迫各大工商企业向自由党的不法选举活 动提供大量资金。在军队里,几乎所有的军人都被强迫参与“鸽子行动计划”,这 是一项专为保自由党候选人在军队获得90%的选票而制订的秘密计划。 政府还发布各种禁令,诸如禁止使用公园、体育场等公共场所进行竞选活动。 这样,就把民主党的竞选活动限制住了。警方还以各种借口逮捕了大批参加选举活 动的民主党支持者。 3 月15日投票这一天,自由党当局的舞弊行为就像大坝决口一样泛滥开来。支 持民主党的投票者,受到秘密警察的恐吓,只好呆在家里,不敢出来投票。秘密警 察虎视耽耽地监视着选民投票,而反对派观察家则被拒之在投票处之外。自由党人 伪造了大量假选票,在光天化日之下塞进票箱。在釜山、马山等地,甚至大量的已 投完票的票箱被调换。被调换过的票箱,里头自然全部是投自由党候选人的假选票 了。 如此明目张胆的舞弊行为,自然只有一个选举结果:自由党总统候选人李承晚 获得92%的选票,当选为第四届总统。他的竞选伙伴李起鹏,获得72%的选票,当 选为副总统。 选举结果一公布,民主党立即发表了“选举无效宣言”,号召全国国民反对李 承晚政权恣意践踏法律和强奸民意。3 月18日,马山市400 多名学生冲上街头,挥 舞着旗帜,强烈抗议自由党的舞弊行为和李承晚的独裁统治。几千名市民也走上街 头加入学生的示威行列。当局下令警方镇压,警察向游行人群开枪,当场打死16人, 打伤70多人。 十几天后,马山海边又发现一名高中男生的尸体,经鉴定,这名男生是被警察 的催泪弹击中头部致死,被警察丢弃海里的。这一暴行引起全国国民的愤慨,导致 4 月11日爆发了轰动全国的第二次马山示威游行。学生的呼喊声和国民的声讨声, 如同燎原之火席卷全国。 4 月19日,汉城爆发了大规模的反独裁示威游行,由学生、市民和教授组成的 几十万人的示威队伍,愤怒地高喊“打倒独裁统治”、“3.15选举无效”、“李承 晚下台”等口号,分两路向国会大厦和总统府青瓦台挺进。政府宣布汉城军事管制, 大批警察和宪兵进入各路口要冲,围堵游行队伍,整个汉城一下笼罩着紧张恐怖的 气氛。 向青瓦台挺进的示威队伍,由5000多名学生前导队在前面开路,后面紧跟着几 十万人,形成一股浩浩荡荡的洪流。警察开始向学生前导队施放催泪弹,以图阻止 前进的队伍。但学生们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并突破了中央门。这时警察和宪兵见催 泪弹阻止不了冲过来的队伍,就开始向学生们开枪射击。 尖厉的枪声响起来了,前面倒下一批学生。但枪声没能阻止示威队伍前进的步 伐,相反地,就像是一瓢凉水倒进煮沸的油锅一样,几十万人的队伍,一听前面响 起枪声,一下子激愤了,沸腾了,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涌去,各种呼喊声铺天盖地响 起来:“为了民主,我们在所不惜!” “我们愿意去死!” “让独裁者的子弹打过来吧!” “同学们,没有退路了,冲啊!” 警察和宪兵见人群像潮水般地压过来,又举枪一阵乱射,前头又倒下一批学生。 人们的情绪完全被愤怒所控制,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几十万人的怒吼声惊天动地, 淹没了警察的枪声。前头的学生哭喊着越过同学的尸体,迎着警察的子弹冲过去, 与警察和宪兵展开肉搏战,后面的人潮紧跟着压过来,把青瓦台团团围住。 这就是韩国现代史上著名的“4.19”学生运动,有187 名学生当场牺牲,另外 有6000多人受伤。在全国一片喊打的声浪中,李承晚于21日宣布下台,副总统李起 鹏畏罪全家自杀。当李承晚下台的消息传开时,人们激动得热泪盈眶,欢呼声传遍 了汉城、釜山、马山、大邱和全国各地。 “4.19”学生运动推翻了李承晚独裁政权,临时国会于1960年6 月15日举行以 内阁制为主要内容的第三次改宪,国家的权力结构,由李承晚时代的总统中心制, 改变为内阁责任制,总统是国家的象征性元首,而国务总理则掌握整个国家和政府 的权力。7 月29日举行新的总统和国务总理选举,民主党领导人尹普善、张勉分别 被选为总统和国务总理,原来在野的民主党也就成了执政党了。以国务总理张勉为 首的政府,被称为第二共和国。 金大中在1960年7 月举行的第五届议员选举中,第四次品尝了竞选失败的滋味。 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实行缺席投票选举,也是纯粹以当地居民为选民的异乡选举。支 持金大中的军人不能参加选举。金大中虽竭力苦战,并赢得了麟蹄郡六个面当中五 个面的胜利,但对方却获得全额选票。金大中以100 多票之差落选了。 这一次竞选失败后,国务总理张勉博士看重金大中的才干,破格提拨他为执政 的民主党发言人。这个任命对连续遭受失败的金大中来说,确是一个可喜的转机。 好像喜事跟着喜事,那个击败金大中而当选议员的自由党人,被查出在以前警 署任上有读职行为,而且涉嫌与“3.15”不法选举有牵连,因而被剥夺了议员的资 格。第二年,也就是1961年5 月,麟蹄郡又进行议员补选。金大中作为补选候选人 第五次竞选议员。 这一次,好像真的是时来运转,金大中终于在1961年5 月14日这天当选议员。 得知自己当选,金大中马上操起电话给国务总理张勉报喜。他把张勉视为自己 的政治引路人和信仰上的教父。 “喂,是张勉博士吗?我是金大中。” “大中,选举结果怎么样?” “我当选啦!博士先生,这全是托您的福啊!” “哈……衷心祝贺你!我们党的发言人也进院内来了!这真是让我有一种胸中 雄兵百万之感啊!” “谢谢您广”你早就该当选了……努力干吧,年轻人!“ 5 月14日上午,金大中到城蹄邓选举管理委员会领取了议员当选证。拿到当选 证的那一刻,金大中不禁泪流满面,他想起逝去的妻子,为了能让他拿到这张证件, 伴随他饱尝多少艰辛。他还想起第二次参加竞选时,也是在这个地方,他的竞选登 记被宣布作废,还被警察强行赶出大门所蒙受的耻辱。如今已不是自由党执政的天 下了,人们对他的当选纷纷表示欢迎和祝贺,甚至包括前几次与他竞争议员的人, 见了他也一再表示祝贺和歉意。这使他品尝到胜利的喜悦,也使他坚定了当初步入 政界时的决心:为了这些渴望廉政的人们,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14日和15日两天,金大中拖着疲惫的身躯,到麟蹄郡各地辗转致谢。他计划16 日赶到汉城去。新当选的议员,必须到国会办理登记手续的。登记手续之后,就可 以领到议员金质徽章。他要带着议员金质徽章和当选证,到抱川的天主教公墓去, 那里是妻子长眠的地方。他要表达对妻子的缅怀之情,告慰妻子的在天之灵。 但是,16日这天凌晨,汉城发生了一件改变韩国政治前途的大事。这件大事的 发生,使刚刚当选两天议员的金大中,又重新掉进黑暗的深渊。 “金大中议员,金大中议员……”‘16日这天凌晨,金大中还没有起床,民主 党麟蹄郡支部的一个党员就匆匆忙忙跑来唤醒金大中。 金大中平生第一次听到有人喊他“议员”,他捏了捏大腿,有疼的感觉,这使 他意识到,他当选议员已是真实的现实,而不是梦幻中的错觉,7 年来的梦想实现 了!他很惬意,不紧不慢地起床穿衣。这两天,他翻山越岭到各地致谢支持他的民 众,实在是很疲劳了。 “这么早,有什么事啊?”金大中微笑着问道,心里不免有些感激这位党员。 他想今天应该尽早赶去汉城进行议员登记,拿取议员金质徽章。 “出大事了,汉城发生了军事政变!”那个党员慌张地说。 金大中一听,感到如睛天霹雳。 金大中急匆匆赶去汉城,一路上看到大批陆军部队向汉城进发。看来,真的是 发生严重的事了。接近汉城的时候,他听到广播里传来这样的消息:美国驻韩国大 使馆马歇尔。格林代办和联合国军麦克劳德司令官发表共同声明:美国不支持政变, 仍然支持张勉政府。 到了汉城,当他赶到国会时,才知道政变当局的军事革命委员会已经把国会解 散了。国会大厦里到处守着带枪的士兵。汉城市内的各个要点,已经被政变部队占 领了。国防部和广播大楼周围,摆满了政变部队的战车和坦克。他的弟弟金大贤告 诉他,政变的领导人,是一个叫做朴正熙的少将。他想起来了,朴正熙,不就是三 年前他造访不遇的那个师长吗?他的部队那时驻扎在麟蹄郡,那时他很想取得朴师 长的帮助。可是,现在朴师长的部队占领了汉城,把国会给解散了。 金大中真是哭笑不得,苦熬7 个年头,总算获得议员席位,可还没等到坐上这 一席位,这议员就像一张空头支票,很快就过期作废了。当选议员的喜悦,只有短 短的两天而已。 朴正熙是如何发动这场政变的? 二、“5·16”军事政变 1917年卫二月14日,韩国庆尚北道善山郡,有一座叫上毛里的村落,在一户姓 朴的贫苦农民的小泥屋里,传出一阵阵新生婴儿的啼叫声: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 这个婴儿的父亲,是个粗通文墨的传统农民,他给这个初生的婴儿,取了一个吉祥 的名宇,叫做朴正熙——意思是正义之光。 朴正熙从小在贫苦中长大。他6 岁的时候,就穿着粗陋的草鞋,每天步行到6 公里以外的小学去读书。也许是穷苦的缘故吧,在孩童时期,朴正熙的身材就很瘦 小,而且以执拗和孤癖的个性而闻名学校,连老师们也常常对他感到束手无策。当 朴正熙犯了什么错误的时候,不管老师是大声训斥他,还是用桦木条教训他,他总 是保持沉默,一言不发,决不回答老师的责问,也不向老师求饶,简直是一块硬石 头。他与生俱来的顽强个性,使他在学业上获得好成绩,各门功课的成绩都很优秀, 但是体育课总是不及格。 小学毕业后,朴正熙升学到大邱师范学校就读。在这里,他特意选修了田径和 击剑这两个体育项目,因为他的体质太弱,身材大瘦小了,他想通过训练这两个体 育项目,来增强自己的体质。尽管在这两个项目上花费大量的时间,但每逢考试, 他的成绩也只是刚刚及格。至于其他专业课,都得到优秀的成绩。 1937年,朴正熙从师范毕业,回到贫穷的家乡,当了一名乡村小学教师。粉笔 生涯很安定,但也很平凡。沉默寡言的朴正熙,教书自然很认真,但他觉得这种职 业,与自己的性格不相称,因为他的心中,有着另一种梦想和抱负。后来,朴正熙 与自己深恶痛绝的日本校长多次发生口角,最后,他居然能以自己瘦小的身材,将 骄横不可一世的日本校长打倒在地,狠狠地揍了一顿,出了一口恶气,然后,辞职 逃之夭夭。 朴正熙逃离了韩国,来到中国的满州,于1940年考进了日本人办的“新京陆军 士官学校”。军校里严格的军事训练,刻板的生活教条,反使朴正熙有相见恨晚之 感。他觉得自己的性格和志趣,太适合这样的军事生活了,他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发 展方向:军旅生涯。 以其顽强、坚忍和不甘居下的性格,朴正熙很快成为军校里的尖子学员。1942 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被保送到日本“东京军事学院”深造,并以全校第一名的优 秀成绩毕业。毕业后,他在满州的关东军服役,任中尉。 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朴正熙来到中国北京,加入大韩光复军第三支队,不 久回到故国,考进朝鲜警备士官学校,以第三名的成绩从该校毕业后,就一直在韩 国陆军服役。 1950年,在朝鲜战争爆发之前,朴正熙已经当上韩国陆军本部情报局少校,从 事情报工作。他的情报工作做得很出色,他掌握到大量北朝鲜的情报,从分析这些 情报得出,北朝鲜正在进行全面战争的准备。他立即把这个情报上报陆军本部,但 没有引起上面的警惕。 战争爆发后3 个月,朴正熙被提拨为第九师参谋长,奉命开赴前线作战。他指 挥作战沉着果断,表现很出色,立下了战功,被上司所赏识,晋升为上校。在战争 期间,补正熙的职位节节上升,担任过陆军情报学校校长、陆军本部作战局副局长、 第三炮兵司令。战争结束后,朴正熙又相继担任过第五师师长、第七步兵师师长、 第六军副军长,1958年晋升为陆军少将,并担任第一军参谋长,1959年担任第六军 区司令,1960年担任釜山后勤基地司令。当时,釜山是韩国第二大城市,釜山后勤 基地司令这个职位,已经很引人注目了。 朴正熙是个沉默寡言、注重行动的军人,身材矮小单薄,脸部线条刚毅冷峻, 两眼嗖嗖射着精光。他以生俱来的孤癖和执拗,加上长期军旅生涯的锤炼,形成他 坚忍、顽强、刚毅、果决、少言的风格。他走路时,脚步跨度大,频率高,每一步 落地时,都响起节奏分明的铿锵声,似乎要把每一步的脚印,都深深印嵌在水泥地 板上。他以清廉、刚毅、正义感强而被军内称誉为“斯巴达式的军人”。 1960年3 月,85岁高龄的李承晚,为再次当选总统,要求军人无条件投自己的 票,国防部和参谋总部,也多次跟下面打招呼,要求军人向上级表忠,支持自由党 候选人。但是,朴正熙对李承晚政权的腐败和无能很反感。有一天,朴正熙正和参 谋长研究工作,这时,走进来一位上校,那是一位有着自由党中央领导人做后台的 有实力的上校,对朴正熙说:“将军阁下,请与我们合作,您所要做的就是让您手 下的军官和士兵投自由党候选人的票。” 朴正熙抬起头,两眼的精光射在这位上校脸上,两片紧抿着的薄嘴唇动了一动 :“别再对我费口舌,我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他站了起来,抓起一叠刚放在桌子上的选票,把它们撕成碎片,丢人火 炉。 随后,朴正熙在校级军官会议上说:“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但这只适用于军事, 决不适用于政治行为。”他拒绝执行上级的要求,鼓励部下,按各自的意愿自由投 票。 李承晚以不正当手段当选总统后,以朴正熙为首的一批少壮派军官联名向国防 部长官和陆军参谋长写信,提出五项要求:1.追究参与或协助过“3.15”不正当选 举的高级将领的责任。 2.清除以不正当手段谋取私利的高级将领。 3.解除无能的高级军官的职务。 4.军队必须保持中立。 5.改善军人的待遇。 这五项要求当然不可能被接受。朴正熙认为,李承晚政权腐败暴戾,民心丧尽, 不可能治理好国家。他的心中渐渐形成一个更高的目标。他对如何治理国家,有自 己的一套主张。他认为自己有能力把国家治理得更好。他要实现自己的目标,必须 掌握最高政权,在其位才能谋其政。他暗中在纠集一批少壮派军官,积蓄力量,等 待适当时机,要以武力夺取政权。 1960年“3.15”选举之后,全国掀起学生运动,抗议李承晚政权的不法选举, 釜山的学生也投人这场运动当中。警察镇压了学生运动,出现了伤亡。学生在釜山 普门寺为死亡的同学举行葬礼,朴正熙参加了葬礼,并在仪式上发表讲话:亲爱的、 已经英勇献身的年轻的兄弟们! 罗马不是在一天里建成的,你们的鲜血不会白流。恰恰相反,我坚信,为争取 自由而进行的不朽的斗争,将把你们和我们大家紧紧团结在一起。你们的牺牲正是 为了享受这种自由,今天的告别,定会把你们的精神和幸存者永远连在一起…… 亲爱的年轻兄弟们!我庄严宣誓,我们一定要完成你们所未竞的事业。愿你们 在天堂得到永世的安宁! 1960年的“4.19”学生运动,推翻了李承晚独裁政权之后,临时国会修改了宪 法,国家形态由李承晚时期的总统中心制,改变为内阁责任制。1960年7 月举行的 国会选举中,民主党大获全胜,在233 个席位中,获得175 个席位。民主党的两位 领袖尹普善和张勉分别被选为总统和国务总理。从1960年6 月到1961年5 月,以张 勉国务总理为首的政府,被称为第二共和国。 与李承晚的第一共和国相比,张勉的第二共和国的政治体制发生了如下变化: 1.行政权的M 元结构,总统只有象征性意义,而无实际行政权。但是为了保证总统 的调节功能,赋予总统以戒严令的否决权和宪法法院法官的任命权等项权力。另一 方面,一切行政权归内阁。 2.为使内阁与国会之间保持权力均衡,政府拥有解散国会的权力,国会拥有对 政府的不信任权。 3.取消了第一共和国时期对言论、结社、出版、集会等自由的限制。 4.新设了拥有宪法解释权、弹劾案、解散政党案审判权的宪法法院。 这些政治体制的大幅度改革,是对李承晚时期独裁专制反思的结果,也反映出 当时韩国社会对西欧民主政治体制的向往。但是,西欧式民主政治体制,是以高度 的工业化、政党政治的制度化、军队、公务员和警察的中立化、中产阶层的形成、 社会成员政治文化的提高等各项社会政治条件为前提的,而当时韩国并未具备上述 这些条件。 当时韩国的社会情况是:在经历了35年的日本殖民统治之后,很快又陷入3 年 之久的朝鲜战争,国家一分为二,南北两个政权紧张对抗。李承晚当政的12年间, 奉行“先统一,后建设,不统一,不建设。”的治国方针,实行高度独裁专制,社 会落后,经济停滞,腐败泛滥,民生凋蔽。在这样的国情下实行西欧民主政体,其 结果是:政治体制的超前民主化,造成政府功能的弱化,对社会上出现的混乱和无 序状态不能有效控制。对言论自由的限制取消后,各种报刊、杂志急剧增加,由1959 年的615 种,增加到1961年5 月的1673种、记者16万人。舆论媒体不负责地攻击政 府,把社会情绪导向反政府方向。对结社、集会自由的限制取消后,在所有领域掀 起了极端民主化、自由化的浪潮,国民的政治参与主要以示威、游行的方式进行。 从1960年“4.19”之后,到1961年5 月,共发生游行示威1836次,有96万多人参加, 甚至发生了学生冲进国会并占领国会的事件。当时有一家日报刊登了这样一幅漫画 :上面画着一群人向另一群示威者示威,以表达对各种示威活动的不满。另外, “4.19”后的4 个月期间,发生了8500多件盗窃案。这些说明当时社会已经陷入无 政府状态了。 就在整个社会出现混乱之时,执政的民主党内部派系之间出现权力争夺,最后 导致党的分裂。 当年为李承晚当上总统曾立下汗马功劳的韩国民主党,被李承晚背叛后又被解 散,由当时任国会议长的申翼熙等人组建民国党,并成为第一在野党,一直坚持着 反对李承晚独裁统治的斗争。“四舍五人改宪事件”之后,民国党纠合反李承晚势 力,成立了民主党。在民主党内部,原来民国党势力被称为旧派,新人党的势力被 称为新派。旧派以尹普善为首,新派以张勉为首。民主党执政后,权力分配结果是 :尹普善出任总统,只有象征性意义,张勉出任掌握实权的国务总理,内阁成员主 要是新派人物。旧派对此不满,扬言要发动一场倒阁运动。经新旧两派妥协,新派 将5 个部长位置让给旧派。但是,新旧两派的权力之争并没有结束。1960年11月旧 派宣布成立新党——新民党。至此,新旧两派权力之争发展到彻底决裂。 执政党内部的权力之争以至分裂,极大地削弱了政府的力量,使政府在因“4.19” 运动胜利而一下子爆发出来的全民民主化浪潮面前,特别是在学生过高的政治参与 要求面前束手无策,无能为力,造成社会一片混乱,最终给军人发动政变、夺取政 权找到了机会和借口。 早在1960年2 月,朴正熙与陆军上校金钟泌、海军陆战队少校金东河等一批少 壮派军官就开始策划政变,但这个计划由于1960年4 月19日的学生运动而暂时搁置 起来。 在民主党执政期间,社会出现无政府状态,执政党内部陷入权力争夺而无暇他 顾,人们开始对混乱无序的社会状况产生不满。朴正熙认为,发动政变、夺取最高 权力的机会已经到来。他和一批少壮派军官加紧发展力量,把势力扩展到汉城军区、 第一军区、第二军区、预备役部队、海军陆战队等部队。从1961年2 月开始,政变 计划在紧锣密鼓地筹划着。他们轮流在主要支持者家里聚会,以免在同一地点聚众 过多而引起怀疑。朴正熙在聚会时对支持者们做出最后的动员:“我们必须打破某 种限制,军队什么也不做是不可能的。难道军队仅仅限于保卫国家,而对民族经济 的解体、由于罪恶的政治家而使社会陷于混乱不堪、国家危亡在即的形势无动于衷 吗?” 朴正熙细长的眼睛射着精光,右手用力往下一挥,声音又尖厉又响亮:“不! 军队不能无动于衷,军队必须有所行动,军队必须马上行动!” 政变如箭在弦,势在必发。 就在政变发动的前一天,发生了一件预想之外的事情,顿时使气氛紧张起来: 负责指挥突击部队的第30后备师朴常勋和李嘉勇上校,向新任陆军参谋长张都英将 军泄密了政变计划,张都英马上向国务总理张勉汇报。张勉闻之大惊,立即下令拘 捕了结集在汉城第六军区的政变军官。 情况突变!朴正熙当机立断,提前发动了政变。 1961年5 月16日凌晨4 点钟,朴正熙率领3600人的政变部队向汉城进发。 到了汉江。黎明下的汉江大桥,黑黝黝的桥身横跨在宽阔的江面上,给人一种 雄伟、庄严而又安静的感觉。这是通往汉城的惟一交通咽喉。过了汉江大桥,就进 入汉城市区了。 政变部队走上大桥,突然枪声大作,从大桥那头射来密集的子弹,走在前头的 士兵纷纷扑倒。 原来,张都英将军已经命令50多名宪兵,分乘3 辆军车来到汉江大桥。50多名 宪兵在桥头排成三排,向迎面而来的政变部队开枪射击。 朴正熙来到前面2 看了看对岸的情况,发现对岸桥头的火力很密集,但兵力似 乎不太多。他把机枪集中起来,布置在桥头两边,然后大声下令:“两军相逢勇者 胜。士兵们,压过去!” 这边的机枪向对岸桥头交叉扫射,掩护着冲锋的士兵。士兵们吼叫着,一阵猛 烈的冲锋,就把50多个宪兵冲跨了。 政变部队像潮水般地涌过汉江大桥,进入汉城市区。朴正熙后来稳坐青瓦台的 时候,曾这样回忆这一天凌晨他走上汉江大桥时的心情:天已黎明,这一时刻是这 场革命的象征,是我们国家黎明的象征!一个不同以往的崭新的早晨!踏在金浦的 革命道路上,我凝望着晨曦,冉冉升起的太阳,充盈在我们的心间……此情此景, 使我不禁流下了眼泪。我俯视着汉江,霎时感到,它的波浪是新的,水是新的,一 切一切都与昨日不同。旧的事物都将一去不返,历史潮流就是这样,接受的永远是 新的事物。这是永恒不变的自然法则,自然界的伟大启示! 政变部队首先占领中央广播电台,接着又占领了国会大厦。国防部和陆军总部 也被第六军的炮兵部队攻占。到凌晨5 点钟,汉城的主要目标都已控制在政变部队 手里。 当政变部队攻占汉江大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国务总理张勉,这位被金大中称 为“韩国历史上最富良知”的善良的政治家,在危机面前,失去了应变能力,躲进 一所女修道院里,死活不肯出来。驻韩美军和美国大使馆开始是反对政变、支持张 勉政府的,因此驻韩美军司令和美国大使馆格林代办打电话到处找张勉,却怎么也 找不到他,只好找总统尹普善,问是否需要出动美军平息政变,但是被尹普善斥责 为干涉韩国内政。也许,尹普善总统的内心深处,早对内阁责任制下的总统有职无 权心怀不满,希望政局有个变化。最后美军只好发表声明支持军事政变当局。 朴正熙宣布成立革命军事委员会,由张都英任委员会的主席,但实权掌握在朴 正熙手里。革命军事委员会宣布了非常戒严令,从晚上7 点到凌晨5 点钟实行宵禁。 同时向国民发表《军事革命布告文》,对政变的动因作出自我表白:亲爱的爱国同 胞们:长期隐忍自重的军部,在今天凌晨开始发动了统一行动,已完全掌握了国家 行政、立法和司法之权,建立了革命军事委员会。军部认定不能把政权委托给腐败 无能的现政权和现在的政治家们,同时,为了挽救在彻底崩溃的边缘挣扎的祖国, 决定采取这次行动…… 革命军事委员会向国民承诺,在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后,就将政权移交给崭新的 有良心的政治家们,而他们自己回到军队,履行自己的义务。 革命军事委员会成立了由政变军人组成的“国家重建最高委员会”,朴正熙任 主席。张勉内阁集体总辞职,国家重建最高委员会全面接管了政权。国家重建最高 委员会发布“国家再建非常措施法”,规定:宪法条款中,与国家再建非常措施法 相抵触的,以国家再建非常措施法为准。这就是说,由军人组成的国家重建最高委 员会,是国家最高权力机关,国家再建非常措施法代替宪法。 军事政权随即解散国会,解散一切政党和一切社会团体,4300多名职业政治家 被勒令停止一切政治活动,1170多种报刊被停刊。军事政府先后发布了《政治活动 净化法》。《关于重建国民运动的法律》、《中央情报部法》、《反共法》等法律, 逐渐控制了全国局势,建立了实质上的朴正熙军事政权。 到1962年3 月,形式上的尹普善总统宣布辞职,国家重建最高委员会接受他的 辞呈,同时宣布,总统的职责由国家重建最高委员会主席朴正熙履行。 “5.16”军事政变虽然打着清除腐败、拯救国家的旗号,但它毕竟是依靠武力 夺取政权的,因此,它不可能依照民主和法制的程序来运行政权,而是建立了一套 军事独裁专制的政治体制。虽然军事政权在政变之初向国民信誓旦旦,在完成使命 之后,要把政权移交给崭新的政治家,自己回到军队去,履行军人的职责。但是, 他们最后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相反地,以政权的年轻化和改善素质为由,对原有 的政界人士严厉打击,把政治紧紧掌握在军事专制之中。 大批的军人进入政府各部门,把令行禁止、整齐划一的军事文化带进政府。由 于朴正熙本人独断专行的风格,加上政府中盛行的军事文化作风,整个政府就像一 座大军营。韩国的政治历程,刚刚从李承晚的独裁暴政解脱出来,经过张勉政府不 到一年的民主运作,又重新进入补正熙的军事独裁专制的体制之中,而且将长达十 几年之久。 三、爱神在黑暗中降临 国会已被革命军事委员会解散,金大中刚刚当选两天的议员,也就失去了意义。 军事当局发布了紧急戒严令,汉城实行宵禁,各个主要单位都有政变部队把守,大 街上经常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巡逻。民主党已被军事当局解散,中央党部被查封。 其他的政党和社会团体,也一样被解散,各种报刊都被停刊,职业政治家被禁止一 切政治活动。 军事政府发布了张勉内阁的罪状,并把张勉内阁送上革命军事法庭审判。当初 发动政变的借口,找的就是张勉政府腐败无能,造成学生学潮泛滥,会将国家断送 给共产党,因此军队要出来拯救国家。现在政变成功,自然要对张勉内阁作出审判。 但是,革命军事法庭却很难给张勉内阁定罪,因为找不到真实的腐败证据。情急之 下,法庭硬给一个阁员扣上受贿的罪名。其实,所谓这位阁员受贿,是他的一个部 下,到美国出差回来,给他带回一个半新半旧的电冰箱。法庭就将这台电冰箱,作 为那个阁员受贿的证据,而给他安上受贿的罪名。 军事政府开始在各地大肆拘捕民主党人士。因为政变是打着清除腐败的旗号, 民主党是执政党,因此,不管有没有腐败的问题,先把民主党人士以涉嫌腐败的理 由拘捕起来。还有另外一个抓人的理由,就是“容共嫌疑”,觉得你有这个嫌疑, 先抓起来再说。当时,单被军事政府以“容共嫌疑”为由抓起来的人多达2000余人。 金大中在汉城无事可做,就返回麟蹄郡,两个儿子在麟蹄郡上学,需要有大人 照顾。 麟蹄郡民主党支部也被军事当局查封,党员有的不知去向,有的已被逮捕。这 里本来是前线,现在一实行戒严,全副武装的士兵到处在巡逻,街面上就显得更冷 冷清清了。 金大中只能蛰居在家。每天照顾小孩上学后,他一个人就坐在家里发呆。以前 每天都要到党部去处理公务,每逢国会议员选举,他要制定竞选策略,草拟演讲词, 要与各界人士谈话沟通,到处做演讲。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外头到处在抓人,整 个社会好像在一夜之间落进严冬之中,没有生气,死一般寂静。 他想起1954年,自己满怀一腔热情和理想,放弃釜山的海运事业,毅然投身政 治,前后参加五次国会议员竞选,前四次竞选都以失败告终,第五次虽然当选了, 但刚喜悦了两天,政变的枪声就响起来了,天地起了翻覆,他刚当选两天的议员, 就这么过期作废了。7 年来,他为政治理想殚精竭虑,为5 次竞选倾家荡产,遭受 一次又一次失败,妻子因为失败的打击,也在贫病交加中去世。他现在是一个家徒 四壁的无产者,是一个中年丧妻的鳏夫。而今风云突变,他现在只能蜇居家中,无 事可做。 难道这就是他投身政治的代价?难道这就是他弃商从政的结局?想到这,他不 禁哀叹起自己苦涩的命运。可是,这 真的是自己的命运吗?自己的命运就这样苦涩吗?他望着窗外,窗外的天空乌 云翻滚,在乌云堆积的深处,隐隐地传来声声闪雷。天气太闷热了,热得如同一锅 热糊糊,让人化解不开。唉,麟蹄郡的夏季总是这样,大概天又要下雨了。他叹了 叹气,茫然地摇了摇头。 还没有让金大中在家里多叹几声气,警察就来了,把他抓走投进了监狱。逮捕 他的罪名是他涉嫌腐败和有容共嫌疑。 那天晚上,金大中正陪着两个儿子写作业,突然听到一阵粗暴的敲门声。 “是谁呀?” “快开门,警察!” 金大中一开门,进来五六个警察。 “你有腐败和容共问题,我们奉命来拘捕你。马上跟我们走。” 金大中并不感到意外,两个儿子睁着眼睛,稚气的脸上布满惊恐的神色。金大 中看了一眼孩子,说:“能否略等一会儿?让我安顿一下孩子。” “少给我啰嗦!马上走。”一个警察给金大中扣上手铐,其他人推着他就往外 走。 弘一和弘业在屋里哭喊着:“爸爸——爸爸——” 邻居大妈开门出来,问这是怎么啦?金大中扭过头说:“大妈,我去几天就回 来。拜托您照看我的儿子!拜托您了——” 军事当局打着清除腐败的旗号,以此打击民主党,收拢人心。金大中是民主党 的发言人,属于党的核心干部,因而被当成腐败嫌疑分子。 民事检查官就金大中有没有贪污党的政治资金开展调查。他们传唤了那些从金 大中手里领取过资金的人,向他们讯问从金大中手里领取资金的金额,然后与民主 党拨给金大中的资金额进行详尽的核对。结果,民事检查官发现,民主党拨给金大 中的政治资金,远远少于那些人从金大中手里领取的金额。民事检查官觉得困惑不 解,这不意味着金大中要自己掏钱贴进去吗?金大中告诉检查官,每次他竞选议员, 民主党拨给他的政治资金,远远不够竞选的费用,每次都是他自己掏腰包填上去。 因为这个,他从一个比较富裕的中产阶层,变成现在的一个穷汉。 检查官们点了点头,涉嫌腐败的疑问也就冰溶雪化了。 审查金大中的第二个嫌疑是客共问题。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韩国刚刚光复, 社会上兴起各种政治流派和社会团体,那时的金大中,由于年轻好奇,接触过各种 政治思潮和政治团体,也跟共产主义者有过接触。但他很快觉得共产主义不适合韩 国的情况,就断绝与共产主义者的接触了。关于这个问题,以前警方对此进行过详 尽的调查,并已经有了结论。这一次,检查官详细审问他在1949年5 月,是不是向 “南方劳动党”人提供过帮助。这件事的实际情况是:当时金大中一个朋友的哥哥, 要去汉城,没有路费,金大中就借给他一些钱。朋友的哥哥与南方劳动党确有关系, 但金大中并不知道,他是看在朋友的面上才把钱借给那个人的。 容共问题,在当时是一个很严重的政治问题,因此检查官刨根究底,不放过每 一个细小的线索,但最终还是找不到金大中有容共的证据,最后不得不解除对金大 中的一切嫌疑。 没有拘留证,没有逮捕证,没有证据,金大中被关押了3 个月,才被放出来。 从监狱出来后,金大中成为一个无职无业的浪人。 经济上,他已完全破产,下面要抚养两个儿子上学,上面要赡养年迈的父母, 还要关照在梨花女子大学上学的病弱的妹妹。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政治 上,国会被解散,政党被解散,政治活动被禁止。在军事政权的控制下,_人们都 小心谨慎,默默无声。金大中整天蜇居家中,在望不到边的黑暗和苦闷中,艰难地 熬着日子。 政治上有无希望,对金大中已不再重要了。因为如何生存下去,如何供养两个 儿子,如何赡养父母,已成为最现实的问题。 他想离开麟蹄郡。当初是为了施展政治抱负,为了竞选议员才离开家乡木浦, 来到三八线上的麟蹄郡。现在政治已被禁锢,他在这里呆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这 里不是他的家乡,这里有着他几次失败的痛苦经历,他在这里失去了自己的妻子。 这里是他的伤心之地。 他带着两个儿子,离开麟蹄郡,来到汉城。他要把家临时安在汉城。汉城的教 育水平普遍比较高,把家安在汉城,有利于两个儿子的教育。做父亲的没有发展的 希望,就把希望寄托给下一代吧,让下一代接受比较好的教育,为他们的成长打下 比较好的基础。 金大中在汉城大新洞租下房子,带着两儿子,与母亲。妹妹住在一起。 这一段时间,金大中又承受着失去妹妹的痛苦。 他的妹妹在读梨花女子大学,但身体不好,患有先天性心脏瓣膜症。这种病本 来并不太难治,但金大中身无分文,无力为妹妹提供高昂的医疗费,只能眼睁睁地 看着妹妹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心里充满了无助和无奈。他妹妹临终前,睁开眼睛说 :“哥哥,我没事的。” “对不起你了,要是我不搞政治,一直经营公司的话”不,我喜欢搞政治的哥 哥。为了让哥哥早日获得解禁,我会努力去帮助您的。“妹妹说完,慢慢合上眼睛。 “妹妹,你醒过来,醒过来呀……” 金大中看着妹妹的游丝在慢慢消失,心如刀绞,欲哭无泪。男儿有泪不轻弹, 并非未到伤心时,只是男儿的眼泪,往往在人生最困顿潦倒的谷低时,想挤却挤不 出来。 就在金大中最穷困潦倒的时候,爱神再一次悄悄降临到他身上。 那是1961年晚秋的一天。那一天,湛蓝的天,清冽的风,烂漫的秋色。那些遍 地怒放的菊花,那两排黄橙橙的银杏树,那一片红灿灿的枫树林,呵,还有漫天飞 舞着的黄树叶。在这醇厚如酒的晚秋时节,金大中独自一人,走在一条铺满秋色的 小路上。 他低着头走路,对于眼前的美景,并没太留意欣赏。现在的他,家中上有老母, 下有两个儿子,他的精力都放在抚老育幼上了。 就在这时,在金大中的前面,在萧瑟的秋风中,在秋日和熙的光影里,有一位 女士,踏着遍地的黄叶款款走过来。那是一位身材纤细修长、肌肤白皙、神态优雅 睿智的美丽女士。阳光从前方照过来,穿透稀疏的树林,落在她的身上,使她周身 的轮廓,散发着一层耀眼的光芒。她长及脚踝的裙子,随着秋风的吹拂,随着款款 的脚步,冉冉摇曳飘动着。 金大中第一次爱情,是在木浦春天的路上开始的,这第二次爱情,是在汉城深 秋的路上开始的。他的爱情总是与“路”结下不解之缘。 当他俩互相照面的时候,双方几乎同时喊出对方的名字。 “啊,是金先生广美丽的女士首先认出对方,眼睛里放出惊喜的光芒。 “啊,李小姐?是您!”金大中同样是一脸惊喜,伸出双手,紧紧握着她的双 手。显然,他俩以前认识过。 “您怎么会在这里呢?”因为突遇故人,惊喜中的女士,问得有点儿唐突。 “是啊,我们怎么会在这儿相遇呢?”他乡遇故知,惊喜中的金大中,也同样 问得有点儿唐突。 他俩握着手,互相看着对方,因为惊讶和兴奋的缘故,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 还是金大中先打破僵持的局面,说:“十年不见了!今天能碰见您,我太高兴 了!来,咱俩边走边聊。” “我也太高兴了!我真的难以相信,十年前的您,今天竟出现在我的面前!” 美丽的女士哺哺地说。 “我也难以相信,我今天在这儿见到十年前的您!”金大中也哺哺地说。 “您那时在釜山经营海运公司,生意做得很红火。您是一位活跃分子,经常参 加‘勉学同志会’的活动。还有,您还记得那个叫甘川的地方吗?那真是个美丽的 地方。”美丽的女士已经进入过去的时光隧道。 “记得,记得。我记得您在釜山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位出色的社会活动家了, 一边负责大韩女子青年团的工作,一边参加‘勉学同志会’,是吧?那时您在我的 眼中,已经是一位很有前途的知识女性了,我很佩服您的。”金大中也进入过去的 时光隧道。 “十年前釜山一别,您就杳无音信了。那时您到哪儿去了?”美丽的女士眨着 眼睛,仍在追忆过去的时光。 “十年前釜山一别,我?哦,我回到老家木浦了。”金大中的眼睛闪过一丝怅 惘。 “我打听过您的去向。可是,那时是战争年代,人们都像汪洋中的浮萍,来去 不定。我只打听到一些很零碎的消息,说是您追求梦想去了。” “呵,我是追求梦想去了。”金大中望着前方,一阵秋风吹来,树上的黄叶纷 纷扬扬的飘下来,很像成群飞舞着的黄蝴蝶。 “那您的梦想,现在实现了没有呀?”美丽的女士闪着睿智的眼睛,注视着金 大中,关切地问。 “哦,我的梦想?其实我是转行了。” “您转行了?您现在不做海运公司了?” “那年我把釜山的海运公司转让出去,回到老家木浦,就投身政治了。” “哟,您投身政治了?好啊,做政治家,这是一个崇高的职业,可以实现您当 年兼济天下的梦想。那您现在……”美丽的女士与金大中并肩走着,脸却一直朝着 金大中。她知道现在是军事独裁体制,政治不好搞。她很关心金大中目前的情况。 “我是民主党人。现在——唉,现在政治受到禁锢。我吗,失业了,现在是一 个自由人了。”金大中望着前方,声音很淡很淡,带着一点自嘲的口吻。前方秋风 嗖嗖,树枝摇荡,从枝叶间透射过来的秋晖,摇摇晃晃的耀人眼睛,使金大中感觉 得一片光影迷离。 “哦,是吗?”一听他是民主党人士,美丽的女士就清楚他的处境了,因为民 主党是军事政府打击的主要对象。 她再细看了一下金大中,发现他两个眼窝深陷下去,两腮也很瘦,头发乱蓬蓬, 脸上带着憔悴,带着一种浓浓的沧桑感,只是两眼还跟十年前一样,灼灼放着光芒。 岁月如刀,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十年前的他,那可是一个意气风发的翩翩青 年,谈起理想来热情四射,滔滔不绝。 “那一年我从釜山回到木浦,以无党派人士参加竞选,失败了。后来加盟民主 党,到麟蹄郡去参加竞选,经历过好几次失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唉……”金大 中轻描淡写地说着,低声叹了口气。 “是的。我想您是曾经沧海的。这几年的政局,唉……”美丽的女士也低声叹 了口气。从这几年变化莫测的政治风云,就可以推测出他的动荡的经历。她安慰着 金大中:“当您身处黑夜的时候,也许黎明的曙光已在东方升起。愿上帝保佑您!” “谢谢您!这些年您是一直在汉城吗?”金大中转换了话题。 “我在1954年的时候,也离开釜山了,去美国留学,到1958年才回国。回国后 先在梨花女子大学社会事业系执教”梨花女子大学!“ “是的,在梨花女子大学。现在我在韩国基督教女青年会联合会做事。” “很好。您真幸运,能到美国留学……” 此时几片黄叶落在她的头上,金大中帮她拿下来。十年前的她,干练开朗,目 光炯炯,冲劲十足,浑身迸发出一股不可抑制的青春活力,显示出一种犀利的斗士 风格。岁月如刀,已经替她削去十年前的棱角和冲劲了,为她雕琢出一种文静、温 存、优雅的气质。眼前的她,目光明亮而亲切,声音舒缓而轻柔,言谈举止间,透 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哦,金大中觉得,这是一种更丰富深沉的美丽。 不知不觉间,他俩走到了一个分叉口。金大中握着她的手,说:“他乡遇故知, 这是人生的一大境界。今天我真是太高兴了,能在这样美丽的秋色中,遇见如此美 丽的您!我希望以后能够再见到您。” “我的心情跟您一样,我也希望以后能够再见到您。”她给金大中留下了电话 号码,轻轻挥了挥手,款款走进另外那一片浓浓的秋色里了…… 这位美丽的女士,后来成为金大中的第二位妻子,就是现在的韩国第一夫人李 姬镐。 30多年以后,在金大中入主青瓦台的时候,李姬镐女士坐在青瓦台后花园的松 树下,这样叙说着当年与金大中相遇的感慨:在我留学回国后的一天,大概是1961 年的秋末冬初,我偶然在路上碰见了金大中……我和金大中开始了极为平常的来往。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令人费解,或许那就是缘分,或许是神的旨意…… 李姬镐是韩国李氏王朝皇族的后裔,父亲李龙基,籍贯全州,是个医生。母亲 李须伊,籍贯延安。李姬镐1922年9 月21日出生于汉城寿松洞,兄妹8 人,上有三 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和三个弟弟,她排行老四。她从小是在充满基督教气氛的环 境中度过的,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1924年,李姬镐7 岁的时候,父亲李龙基在忠清南道开业行医,全家从汉城迁 到了那里。她就读于忠清南道的瑞山小学,1936年进入梨花女子高中,1942年考上 梨花女子专门学校的文科。1944年,从梨花女子专门学校结业,到忠清南道礼山郡 插桥小学附属女青年炼成所任教,成为一名小学教师。 李姬镐教的学生,都是15岁以上没有受过教育的女性。当时青年男子都被日本 强制征兵,农村劳力不足,妇女们就承担起田间体力劳动。农忙时,学习只能在上 午进行,到了下午,李姬镐与学生一道,去田里帮助干农活。有时,从早上开始, 她和学生一道在农田里割麦、插秧、割水稻,还进山采松油。那时是战争年代,粮 食严重不足,李姬镐在田里干活,中午只能坐在田埂上吃零食充饥,有时在农民家 里,用酱汤和小萝卜咸菜就着麦饭吃,就算是一顿美味佳肴了。实在没有东西吃了, 就从山上采摘艾蒿制成烙饼充饥。这一段艰苦的生活经历,磨练了李姬镐日后克服 重重困难的意志。 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韩国获得独立。李姬镐全家从忠清南道迁回汉城。1946 年,她进入汉城大学师范学部攻读英国文学,后改学教育,于1950年毕业。随后她 在美国文化院继续深造,准备一年后赴美国留学。但是,由于1950年6 月25日爆发 了朝鲜战争,这一赴美留学的计划成为泡影。 朝鲜战争爆发后,李姬镐与金正礼、朴基顺、张玉芬发起成立大韩女子青年团, 从事战争援助和保护军警、解决女性文化事业和法律地位等工作。李姬镐任大韩女 子青年团外交局局长。这是李姬镐参与社会活动的第一步,从此她步人了社会活动 家的生涯。 大韩女子青年团总本部20多位局长和部长,在大邱集训劳动了6 个月后,将指 挥部移到了釜山,因为当时韩国的战时首都在釜山。 1951年秋天,金大中带着全家从木浦来到釜山,创办兴国海运株式会社。他是 个热血澎湃的青年,一到釜山就加入“勉学同志会”——这是一个由有志青年组成 的社会团体,一般一个月举行一次活动,主要活动内容是促进读书,交流读书心得, 讨论对战争时局和国家未来的看法。李姬镐也是“勉学同志会”的成员。有一天, 金大中和大韩女子青年团的干部们一起吃饭,通过金正礼的介绍,金大中和李姬镐 认识了。 他们开始了很自然的接触。李姬镐比金大中大2 岁。在金大中眼里,李姬镐朝 气蓬勃而又极富涵养,知识丰富而又不骄傲自满,既善解人意又热情温存,目光炯 炯,开朗干练,身上进发出一股活力和冲劲。 金大中在她面前,总有一点儿腼腆,总有一点儿缺乏自信而踌躇不前。但李姬 镐开朗大方,对此毫不介意,把金大中当成好朋友。 他俩经常在釜山郊外一个叫甘川的地方散步聊天。甘川那个地方,是一带逶迤 起伏的小山岗,山岗上堆满墨色岩石,岩石中间长着密密的小松树,看起来十分苍 翠灵秀。小山岗向前缓缓延伸,形成一带开阔平缓的斜坡,斜坡上是成片的马尾松 林,斜坡前面是开阔的草地,草地上黄色的野花星星点点。站在斜坡上往前望去, 可以看到湛蓝的日本海面,和海面上那些银色的船帆。 那里听不到枪炮声的轰鸣,看不到乱世烟尘的纷扰,环境十分苍翠安静,真是 一个战乱中的世外桃园。 在那缀满野花的草地上,在那流水淙淙的小溪边,在那葱郁茂密的马尾松下, 都留有他俩的足迹。细雨濛濛的时候,他俩看着薄薄的云雾笼罩着小山岗,蒸腾在 树林间,谈着战火纷飞的时局,谈着生灵涂炭的人民,谈着祖国不幸的命运;风和 日丽的时候,他俩爬上小山岗,遥望前面辽阔的海天,谈论理想,谈论未来,憧憬 着战争结束后的种种计划和远景。 金大中谈起理想和未来,总是热情洋溢,滔滔不绝,充满着浪漫主义色彩和理 想主义思维。李姬镐谈到社会现状和妇女的权益地位,言语间显得冷静、深刻、犀 利,充满着社会活动家的干练和务实。 接触多了,交谈长了,他俩彼此便产生一种感应上的和协与默契,一种纯洁的 友情和爱意。但仅此而已,谁都没有进一步的想法。 1952年李姬镐与黄信德、李礼行、李兑荣、朴顺天等人在釜山发起成立了“女 性问题研究院”,李姬镐任常务干事。从此,李姬镐开始了要求在民法上废除歧视 妇女条文。按照宪法规定,制定同等法律方面的努力,成为一名出色的妇女运动家。 战争结束后的1954年,金大中为实现政治家的梦想,带着全家返回故乡木浦。 同一年,李姬镐赴美国兰普斯大学学习。这样,两人失去联系,最后彼此渐渐淡忘 了。 1954年至1958年,李姬镐先后在美国兰普斯大学和斯卡瑞特大学攻读,获得社 会学修士学位和硕士学位。1958年返回韩国,在梨花女子大学社会事业系任讲师。 1959年至1962年,任大韩基督教女青年会联合会总干事。金大中正是在这段期间, 与李姬镐偶然相遇在汉城深秋的小路上。 1962年至1965年,李姬镐再次回到梨花女子大学执教。1964年至1970年间,李 姬镐担任女性问题研究会第二任会长。1968年至1972年,她任泛太平洋东南亚女性 联合会常任委员。90年代,她在亚洲太平洋和平财团、社会福利法人全国共同募捐 会。国际疫苗研究所韩国后援会都有担任高层或荣誉职位。李姬镐是一位出色的社 会活动家,一位妇女运动家和一位虔诚的基督教信徒。 自从那天在路上偶然相遇,老朋友久别重逢,金大中和李姬镐便开始了很自然 的接触。 金大中那时无职无业,是个政治浪人,没有多少要做的事情,就经常在下午去 找李姬镐,在她办公室附近见面。李姬镐知道金大中的困境,便又是买饭又是买酒 的招待他。 如同昔日在甘川那样,他俩又很轻松很自由地谈论各种问题,谈当时的政局, 谈民主与独裁的问题,谈宗教信仰,谈未来的梦想与计划。渐渐地,双方都感到共 同的话题很多,见面的时间过得很快。李姬镐觉得,金大中是个有远大理想和抱负 的人,利用所有时间博览群书,获取知识,决心要将自己所学的知识付诸于行动, 有着用自己的理想去改造现实的坚强意志。她渐渐地相信,金大中的理想和梦想能 够实现。她为金大中的信念和度量以及美好的品格所倾倒。在不知不觉中,他俩彼 此的好感渐渐地发展成为爱情。 有一天,困顿中的金大中,因不堪生活和精神的双重压力,突然病倒了。生病 那几天,他俩的见面也中断了。 金大中卧病在床,心里却充满着对李姬镐的思念,无数次地想象着她来照料自 己,用温暖的语言来安慰自己。他在这种思念和渴望中醒悟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已 经变成一种恋情了。 大病刚好,金大中就跑去找李姬镐。他对她已经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强 烈感觉。 一见面,金大中就对李姬镐说:“我非常想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中 忐忑不安,不知道她会作出什么反应。 “我也很想去看您,可是我怕旁人的眼光……”李姬镐望着金大中苍白的脸色, 眼里透出焦急和关切的目光,眼眶也有点湿润了。 金大中从她的目光中看到心灵相通的火花,证实了她心中已萌发着对自己的爱。 他不顾病后虚弱的身体,用力握住她的手,说:“我爱你!” 李姬镐什么也没说,只低着头,红着脸,将双手交给金大中。那一瞬间,他俩 心中的暖流贯通在一起了。 从那天起,他俩的关系开始跃上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尽管自己是个鳏夫,还有 两个儿子,金大中还是鼓起勇气,向李姬镐求婚。他说:“你知道,我现在是一无 所有。但我有远大的目标,我要使这一片土地开出真正的民主之花,让人民拥有梦 想和希望。” “现在条件虽然不好,但困难只是暂时的。不,哪怕还要承受更大的困难,只 要我们有美好的理想,在真正的爱国道路上,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我需要你,希望你能照料我和我的孩子。我也将作为你的丈夫来爱你,并为 你献出一切。” 李姬镐是一位睿智的女性,她清楚此时金大中是一个虽有梦想和理想,但前途 未卜的年轻政治志愿生,但她理解他的梦想,看重他的才干,赞赏他的志向。她认 定金大中是一位可以信赖、值得支持帮助的人。李姬镐后来在《黎明前的祈祷》一 文中,这样回忆她当年对金大中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相信他的理想 不会仅仅作为一个理想而完结。我为他的信念、宽容和情趣所折服,于是我坚定了 信念和他结婚,支持他的事业。 李姬镐欣然接受了金大中的求婚。 但是,他们的爱情和婚姻却遭到人们的非议。人们认为李姬镐这么一位高层次 的妇女界领袖,却下嫁给一个流浪汉,太亏了。她家里也极力反对她和金大中结婚, 因为金大中此时不仅穷困潦倒,还是一个鳏夫,带着两个儿子。李姬镐的好友,当 时在韩国基督教女青年会工作的朴英淑女士,在2000年5 月这样回忆当年人们是如 何反对李姬镐嫁给金大中的:回想1962年5 月,李姬镐女士和金大中先生结婚的事 情,我就禁不住失笑。当时李姬镐女士已经决心与金大中先生结婚,帮助金先生实 现梦想。但是基督教女青年会的理事等周围的朋友、同事却竭力反对,有的人甚至 哭着劝李女士。反对的理由是金大中先生当时已经多次从国会议员选举中落选,1961 年虽然当选为国会议员,但因“5.16”事件,还未宣誓就职就进了监狱,是位前途 未卜的政治家,而且当时金先生丧妻,留有两个孩子,住在租来的房子里,上有老 母,还要照顾病中的妹妹。而李姬镐女士的生活环境以及在国内外求学的背景,作 为妇女运动家和社会活动家的未来,可谓前途无量。 但是这些理由并没能使李姬镐女士回头,她还是坚持与金大中先生结了婚。 1962年5 月10日,李姬镐冲破所有阻力,与金大中在汉城骨丰府洞她叔叔的家 中举行了结婚仪式。他们没有邀请更多的客人参加,只有几位亲密的友人和基督教 女青年会的同事等100 多人前来祝贺。结婚仪式之后,他们去温阳温泉新婚旅行, 归来后在大新洞租来的房子里开始了新婚生活。 新婚生活第10天,金大中就被军事政府以“反革命”的罪名逮捕,当局指控民 主党的干部们图谋推翻军事当局。因为没有证据,金大中被关押一个月后才被释放。 1963年11月,他们共同的儿子弘杰降临人间。 作为饱经风霜的反对党政治家的伴侣,李姬镐获得了儿子和儿媳们一致的尊敬, 这证明她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自从与金大中结婚,作为社会活动家和女权运动领袖的李姬镐,又多了一个贤 妻良母的身份。她为金大中挑起了全部的家庭重担,使他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政治 活动中去。在金大中漫长的政治生涯中,李姬镐陪伴丈夫经历过一个又一个艰难险 阻。 在1992年出版的《我的爱,我的祖国》一书中,李姬镐对婚姻生活作了如下叙 述:注定成为政治家妻子的我,在为民主主义的斗争中,承受着强加给我丈夫的种 种不公正行为所带来的痛苦。在那些欲哭无泪和难以忍受的岁月里,我被没完没了 的痛苦和烦恼所折磨,只能渴求神的保佑和慰藉…… 结婚当时,丈夫因朴正熙将军的政变而成为失业的浪人。与政治家结婚的我, 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忍受痛苦的准备。但还是未曾想到,我的命运要我为丈夫承受 如此难以忍受的痛苦,越过如此险峻的山崖……回顾过去,至今为那些几乎是奇迹 的无数事件感到万幸和激动。直到今天,我的丈夫度过T4次死亡关头,而且都奇迹 般地活了过来。那些事件作为永远不能忘却的记忆,深藏在我们的灵与肉中。 在艰难的岁月中,我作为丈夫的同行者,爱之所以没有动摇,是因为他是一个 热爱祖国的人,我的爱,我们的爱就是祖国。 金大中在1983年流亡美国时,在旧金山基督教联合会发表演说时这样评价妻子 李姬镐:结婚之后,妻子的内助是非常宝贵的。如果没有妻子,那我将无法想象今 天的我会是什么样子。所以今天我能同各位相聚在一起,是托我妻子的福。我作为 李姬镐的丈夫站在这里,我为此而倍感自豪。 金大中在1997年《从朋友到妻子,又从妻子到朋友》一文中,对他与李姬镐的 婚姻这样叙说:我给妻子带来了很多痛苦,但我也一直信守对她的诺言,那就是, 要走一条热爱祖国和人民的真正的政治家的道路。在那么多的痛苦中,我和妻子的 爱仍然得以延续,也许就是因为有那时我许下的坚定的诺言之故吧。 从前一直那样,从此以后,我每件事情都和妻子商量,接受我所缺少的客现的 和正确的检验。无论在美国流亡时,还是回国以后,在我所经历的政治逆境中,妻 子给我的那巨大的力量无所不在。在我做出从政界隐退还是复出的重大决策时也是 如此。 我和我亲爱的和尊敬的妻子已共同走过了36年的人生旅程。但直到今天,我们 之间的爱从未出现过一次危机。我今天这把年纪仍可自豪地说,我们依旧是热恋的 爱情绝不比任何一对年轻人逊色。如果说我怕死,那是因为假如和这样的妻子分离 实在太令人惋惜和悲伤。 即使是死,我们仍会重逢,继续我们在这世上末了的爱情。到那时,也许我会 有机会和我深爱的第一个妻子一道,三个人高高兴兴地相会于一处。我的心灵美若 绸缎,曾经那样无私地爱着一个人的妻子,她也会十分喜欢我现在的妻子的。 到那时候,我在一旁望着她们俩,也许会发出会心的微笑,也许会哈哈大笑。 四、黑暗中,前方曙光初露 1963年新年快要来临的时候,处在黑夜中的韩国政坛,开始露出一缕曙光。同 样,处在人生最低谷的金大中,也看到了一线转机的希望。黎明前的那一段时间, 总是最黑暗最难以忍受的。 朴正熙军事政府在1962年3 月份频布了《政治活动净化法》。根据这个法律, 所有的政治活动被禁锢,所有政党和社团被解散,4000多名职业政治家被禁止政治 活动,整个韩国政界处于瘫痪状态。 1962年底,军事政府制定了以总统中心制为主要内容的新宪法,并在1962年12 月17日由国民投票通过了这个宪法。为了粉饰民主,显示自己民心所向,军事政府 宣布还政于民的计划,承诺在1963年,举行总统和国会议员选举,把军事政权过渡 给民选政权。 军事政府开始解除政治禁令,有选择地、分批地解除对在野政治家参政的禁锢。 沉寂两年的在野政界,自1963年四月二日起,又重新开展政治活动,各派政治势力 也开始筹划重新组建政党。 军事政权早在频布《政治活动净化法》、禁止政治活动的时候,就秘密组织自 己的政党,以便将来抢占选举战的有利阵地,以期延伸军事政权的统治地位。1963 年2 月份,军事政府正式宣布成立共和党,开始为总统选举作准备。 1963年2 月23日,朴正熙发表声明,宣布他无意留恋权力,不出马参加总统竞 选,同时提出9 个条件:1.武装力量保持政治中立,并宣誓支持新成立的民选政府。 2.新的民选政府须维护“4.19”和“5.16”革命的精神。 3.允许军官按照个人意愿参加竞选,在政府中供职或重返军界。 4.政府的过渡完成后,“5.16”革命的合法地位继续得到承认,并保证其免于 任何形式的报复。 5.革命政府所雇用的工作人员的地位须受到法律保障。 6.对合格的预备役军人在就业上给于优先考虑。 7.停止一切政治争斗,开始实行建设计划。 8.确立新宪法。 9.在超越党派意志的基础上进行大韩民国与日本的关系正常化谈判。 最后,朴正熙以严厉的警告,结束了他的声明:“除非那些旧政治家醒悟过来, 尽最大努力来避免不测,否则将有出现另一次政治危机的危险。我把丑话说在前面, 假如出现另一次政治危机,那些旧政治家必须对此负全部责任。” 其实,朴正熙所谓的不出马竞选总统,只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段和策略。在他 的声明发表之后,朴正熙的一位密友问他:“您真的认为有必要从革命的半途中退 下来吗?” “别担心,”朴正熙回答说:“在这儿还是我说了算。” 很快,共和党主要负责人,陆海空军司令和总参谋长纷纷再三恳求,发表呼吁, 要求朴正熙主席出马竞选总统,以拯救危乱中的国家。军队也上街游行,强烈要求 朴主席竞选总统。这时,朴正熙才表示接受“民意”,为了不使国家陷于危乱,接 受参加竞选总统的要求。1963年3 月7 日,朴正熙发表声明:“一旦那些旧政治家 把国家引向危境时,我是决不会坐视旁观的。我就是总统候选人了。” 朴正熙在晋升陆军大将后退役,加入共和党,并出任共和党总裁。1963年5 月 27日,共和党正式推举朴正熙为该党的总统候选人,迎接10月份的总统选举。 金大中是1963年2 月27日从《政治活动净化法》的禁锢中获得解禁的。军事政 府在解除他的禁锢之前,曾几次派人威逼利诱他改变政治立场,支持军事政权,加 入共和党,但被他拒绝。中央情报部的一个局长这样威胁他:“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了。如果失去这次机会,今后8 年内你只能被禁锢在这儿。这是已经确定的了。” “那我也不会答应你们。”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其他人不是都已经跟我们合作了吗?” “他们是他们。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民主党的发言人,我一直对国民说,‘ 只有民主党执政的政府,才是历史上最好的政府’。现在,我又怎么能摇身一变, 又去对国民说‘共和党才是最好的’呢?假如我按你们的要求做了,那么人们就会 指责我是叛徒,这反而会损害你们的形象。所以,还是请你别再打我的主意了。” 那位局长威胁说:“一个政治家无法参与政治,那岂不等于让鱼儿离开水吗? 那实在是一种难熬的痛苦。往后的8 年里,你都不会被允许参加政治活动的。这不 是存心要葬送你自己的政治生命吗?” 金大中没有动摇,但幸好最终还是从政治禁锢中获得解禁。 被打击压制两年,终于可以投身政治了。金大中全身心地投入到民主党的重建 工作中去。他们树起“重建民主党”的旗帜,失散两年多的民主党人,纷纷接踵而 来,聚合在一起,召开了民主党的重建大会,并在1963年7 月18日,宣布成立民主 党,朴顺天女士任党的总裁,金大中仍被选为党的发言人。 其他的在野政治势力方面,也纷纷组建政党。1963年5 月14日,以尹普善为首 的民正党宣布成立。1963年9 月3 日,以金俊渊为首的自民党也宣布成立。各派在 野政治势力都在为总统选举做准备。 金大中在张勉政府的时候,就曾经担任过民主党的发言人,现在又担任新成立 的民主党的发言人。他对这一工作很认真对待,为了一分钟的声明,可以准备上5 个小时。在讲话发言之前,他总是要细心思考,先把内容写下来,还要先练一练讲 话的语速和姿势,再细心揣摩一番。有了这样一个过程,金大中的讲话自然变得慎 重多了,并逐渐养成了稳重、明快、流畅的发言风格。他一般先听别人发言,在用 心倾听对方讲话的时候,同时也在思考自己应该怎么说。这一段卓有成效的发言人 工作,使他获得了“善辩的金大中”的称号。 1963年人夏以后,第五届总统选举拉开了序幕。在野的民正党、民主党、自民 党结成在野党竞选联盟,推举民正党的尹普善为在野党的总统候选人,与执政的共 和党总统候选人朴正熙对阵。金大中作为民主党的发言人,全力投人支持尹普善候 选人的竞选工作。 在竞选期间,金大中发挥了他能言善辩的特长,以他明快流畅、滔滔不绝的演 说,向执政党发起猛烈的攻势,为争取选民们支持在野党候选人起到很大的作用。 他逐一列举了军事当局的种种腐败行为,猛烈抨击了自朴正熙执掌国家政权以后, 所犯下的种种独裁恶行。 有一天,金大中在研究抨击朴正熙的资料时,竟意外发现了朴正熙的违法事实 :军事政变以后制定的“重建国家特别措施法”是超越宪法的,朴正熙的退役和加 入共和党,在程序上是违反了这一法律的。军事当局一方面依据这一法律,逮捕了 大批的异己者,可是同时他们自己却又无所顾及地触犯这一法律。金大中把朴正熙 违法的事实公布出来,指出朴正熙加入共和党是无效的,他作为共和党的总统候选 人,也失去了法律依据。 共和党为此惊慌失措,匆忙间又提出了修正“特别措施法”。 金大中一系列犀利的抨击和揭露击中了朴正熙的要害,引起朴正熙对他的注意, 也在朴正熙的心中种下了忌恨金大中的种子。金大中的名字,深深烙人朴正熙的心 中。 执政的共和党与在野党之间的竞争,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民正党年轻的发言 人金泳三,以他犀利的演说,也向执政党发起猛烈攻击。在野党竞选联盟的声势越 来越大。补正熙和尹普善两位总统候选人的强弱,一时难分伯仲。 但是,两位总统候选人的竞选风格,在最后的成败时刻起着微妙的作用。因为 变幻无常的选民们,既投政策票,又投个人形象票。 尹普善出身于朝鲜的豪门望族,曾在英国爱丁堡接受教育,在气质上和言谈举 止间都保持着上流社会的绅士规范和贵族派头。他在会见选民时,伸出戴着白手套 的手,向选民们打招呼。离去时,他又从轿车的窗子里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向选民 们优雅地挥手告别。他的一些优雅高贵的举止,有时让选民们感到别扭。 朴正熙出身于贫苦农民,在竞选时比较平民化。他瘦小的模样本来跟农民没有 太大的区别。他会走到田间,用他那张干瘦的手与农民打招呼,还会蹲在田边,与 农民共同分享一杯朝鲜米酒,然后再跟农民唠唠家常,问一些诸如“老大爷,今年 收成怎么样”之类的农家话题。 1963年10月15日投票选举,结果是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朴正熙以领先15万票的微 弱优势,击败在野党总统候选人尹普善,当选为第五届总统。 从1963年10月到1972年10月的“维新政变”,这9 年间,朴正熙总统领导的政 府被称为第三共和国时代。第三共和国政府提出了“经济发展第一”的战略口号和 “先建设,后统一”的战略方针,把实现国家经济现代化确立为自己的首要目标。 第三共和国把过去的“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体制改造成政府主导型市场经济 体制。政府用计划来弥补市场的不足。由经济企划院负责编制计划,由专家拟出方 案,有关部委和大型企事业反复审议,再由经济企划院综合,最后由国务会议审定。 政府为保证计划的实施,在信贷、利率、税收等方面采取了一系列相应的政策措施, 使企业沿着政府计划指示的目标去调整自己的行为。同时,政府运用行政手段,直 接干预经济生活,交通、能源及一些战略性的重工业项目,由政府直接投资和经营。 第三共和国政府的经济发展计划获得成功。自1963年到1971年,经济增长率每 年保持8.7 %,人均国民收人,由1961年的82美元,增加到1971年的289 美元,10 年间翻了两番。自1971年到1979年,人均国民收人,又从289 美元增长至1644美元, 8 年间翻了2.84番。第三共和国的经济发展成就,为韩国在70年代成为“亚洲四小 龙”打下了基础。朴正熙作为第三共和国时代的总统,他的发展经济的成绩,得到 韩国人民的记念。 但是,在政治上,朴正熙作为韩国的大独裁者,又受到韩国人民的反对。 朴正熙的第三共和国,其国家形态,由张勉政府的内阁责任制,改变为总统中 心制。其国家权力结构,与第一、第二共和国也不相同,从各个方面大大强化了总 统的权力。 在第一、第二共和国时期,总统的提议必须在内阁的国务会议上获得通过才能 生效,而在第三共和国政府,国务会议只是总统的辅佐机构,它无权制约总统。总 统无需经过国务会议的认准,可以直接任命国务总理,国务总理只向总统负责。宪 法形式上规定,当总统的行为违背宪法时,大法院有权起诉总统。但是,大法院院 长及组成人员由总统任命,因此,实际上大法院无法制约总统的行为。 在总统府内,设置了几个直属总统的机构,大大强化了总统权力的权威性:总 统秘书室:总统秘书室下设总务、新闻、民愿、政务、礼仪、情报等机构,拥有200 多个工作人员。另外,又设立总统特别辅佐官,全部由各方面的专家充任。秘书官 和特别辅佐官们能够自由地与总统交换意见。在实际运作中,总统秘书室凌驾于政 府各部委之上,成了总统的主要决策参谋机构。 经济企划院:经济企划院直属总统管辖,负责制订经济发展计划,全面协调有 关部委的关系。 中央情报部:由朴正熙的心腹金钟泌领导的中央情报部直属总统管辖,除负责 国家安全方面的业务之外,主要负责对各部委及公务人员的监督,成为总统控制政 府以及整个社会的主要耳目和手段。 朴正熙的第三共和国,其权力组织原则,不是民主优先原则,而是效率优先原 则。在整个第三共和国时期,政府的权力运作,以总统为核心,自上而下地单向运 行,发挥了高效率,有力地保证了第一、第二个五年计划的实现。按韩国人的说法, 整个国家就是一个大公司,总统是总经理,政府是管理机构,各个企业是生产车间 和销售机构。 这种高度独裁专制的权力结构,在韩国60年代,有其一定的合理性。因为那个 时候的韩国,经济发展水平很低,社会落后,实行这种权力模式,有利于保证经济 计划的有效实施。但是到了70年代,韩国的经济已经得到较高的发展,中产阶级已 经形成,这种权力体制,已经不适合韩国的社会发展情况,也不符合韩国广大市民 的要求。可是,从60年代到70年代,朴正熙的独裁统治,继续往极端方向发展,为 了达到个人长期执政,不择各种手段,修改宪法,打击反对派,甚至采用暗杀手段, 铲除反对派领袖。朴正熙的违反社会发展潮流的独裁统治,受到韩国人民的反对, 也受到美国的反对,最终导致自己的垮台。 朴正熙是一个严酷的现实主义者,又是一个有着浓厚东方文化思想的统治者。 朴正熙的权威主义政治路线,体现了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东方政治文化,与金大中 和金泳三为代表的西方民主主义政治文化的冲突和对抗。这个冲突和对抗,贯穿了 整个韩国的现代政治发展史。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东方政治文化,在韩国的六七十 年代,占着绝对统治地位。到了80年代后期以后,以金大中和金泳三为代表的西方 民主主义政治文化,逐渐占了上风,最终成为韩国的主流政治思想。双方力量的强 弱消长,符合韩国的社会经济发展规律。 五、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 第五届总统选举后的一个月,也就是1963年11月,韩国举行第六届国会议员选 举。 这一次,金大中回到他的家乡木浦选区竞选议员,这已经是他第六次参加竞选 了。木浦的父老乡亲对金大中返回家乡竞选,表示热烈的欢迎。他们觉得,金大中 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这些年来却一直流落他乡,孤军奋战,以致几次竞选都失败 了。父老乡亲希望在自己的家乡,为金大中的竞选助一臂之力。 木浦,成为金大中在政治上走向成功的起点。 金大中与包括执政党候选人在内的5 名候选人进行竞争。在竞选中,支持金大 中的警察情报班长罗承元,向报界揭露了执政党指示木浦警方要采取措施阻止金大 中当选、以使执政党候选人当选的秘密指令。结果舆论哗然,内务长官、警察厅长 以及情报部局长被捕,罗承元也以泄露情报之嫌被起诉。 选举结果,金大中以22513 票的绝对优势,当选为第六届国会议员。这一年, 他38岁。 自1954年第一次参加竟选,至今已历经六次竞选,过去了9 个年头。前五次竞 选四次惨败,第五次虽然当选,但当选的第三天,就被政变当局剥夺了议员资格, 只有这一次才是名副其实地成为国会议员。平生第一次佩戴议员金质微章,金大中 的心情格外高兴,9 年来的夙愿终于实现了。 在此,我们先来看看韩国的国会议员是如何开展政治活动的。 韩国国会议员的言行受法律保护(现行犯罪行为除外)。为保障这一权利,国 会法明文规定,司法机关逮捕或拘留议员,必须事先通过政府征得国会的同意。20 名以上议员联名,可以要求释放被逮捕或拘留的议员。为便于进行参政活动,议员 有权免费乘用国营公司的任何轮船、火车和客机。 国会议员在院内主要以发言、提出议案、代替公民向国会提出请愿等方式活动。 国会全体会议开会时,议员就同一议案可以发言二次,每次可以发言30分钟。议员 的发言,任何人不得打断或制止。20人以上议员联名,可以提出议案。议员联名提 出的议案,国会必须交付全体会议或专门委员会会议讨论和表决。每名议员参加某 一专门委员会,任委员或委员长。同时,参加所属政党的议会党团,按照所属政党 的纪律,参加议会的各种活动。 为议员工作方便,每名议员配备若干名秘书和勤杂人员。其中包括一名辅佐官、 一名秘书官、若干名秘书和勤杂人员,如司机等。辅佐官全权管理议员的各项业务 活动,议员外出时,代表议员。秘书官在辅佐官的领导下,指导若干名秘书和勤杂 人员。若干名秘书分别负责立法、请愿、与选区的联系、与相关政府部门的联系、 起草发言稿等各项业务。每名议员一般最少配备5 名工作人员。 金大中把全部精力投人到国会的政治活动中去。他经常从早到晚泡在国会的图 书馆查找资料,对每一个议案,每一个发言,或是质询执政当局的政策时,都要做 到情况清楚,证据确凿,观点鲜明。从1963年12月第六届国会第一次全会开幕后的 6 个月里,金大中成了全会上发言最多的议员。他曾创造了一次在国会发言5 个小 时而滴水未进的记录。他的发言条理清楚,滔滔不绝,富有说服力,是议员同仁最 有兴趣听、政府阁员最用心听的发言。每当他发言时,那些在休息室里下围棋的议 员们,都说:“金大中议员的演讲应该去听一听”,然后就起身推掉棋盘。金大中 越来越觉得国会的工作是十分有意义的工作,即使再累,只要一想到还要去国会上 班,他就会疲劳顿消。由于出色的工作和表现,使他在国会拥有很高的声望,获得 “雄辩奇才”的称号。每当国会发生重大问题时,他就以具体事例和数据揭露执政 党,使其陷于困境。他利用国会这个讲坛,围绕着国家政策,与朴正熙总统站在各 自的立场上,展开拉锯战。有一次,国务总理和内阁部长居然被他质问得张皇失措。 朴正熙总统一直注意着金大中在国会的表现,当他获知此事后,十分气恼地斥责那 几位被金大中质问的内阁部长:“你们被一个金大中戏弄了!” 进入1964年,朴正熙政府因为推进韩一日邦交正常化谈判,引发了一场政治危 机。刚刚当选国会议员的金大中,因为对韩一日邦交正常化的主张与大多数人不同, 而陷入一场名誉危机当中。 日本对韩国长达35年的殖民统治,给韩国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也在韩国人民 心中种下了刻骨铭心的民族仇恨。这种民族仇恨,就像一堆干柴,一遇一点火星, 就会燃起熊熊烈火。当时朴正熙政府推动韩日关系正常化,符合韩日两国的利益。 但是,要推动韩日邦交正常化进程,就有可能点燃韩国人民心中民族仇恨的烈焰。 这使朴正熙政府处于两难境地。 在韩鲜战争前几年,日本已在战后的废墟中重建工业,而朝鲜半岛却由于宿怨 难消,不与日本接触。朝鲜战争期间,当朝鲜半岛正在同族大相残的时候,日本人 已取得了经济复苏的成就。当时,有些韩国人曾形象地指出:美国做买卖,日本拼 命干,朝鲜忙大战。 韩鲜战争后,美国出于在亚洲遏制东方阵营的战略需要,大力敦促韩国同日本 实现关系正常化。但当时由于李承晚总统强烈的反日情绪,而使开始于1952年的韩 日关系正常化谈判受挫。在1960年至1961年间,韩国国内发生了大动荡,李承晚政 权垮台,继之而起的张勉政府,又陷入内部派别纷争,无暇顾及这个问题。 1964年,朴正熙政府开始采取行动来推动韩日关系正常化谈判,却引燃了韩国 人民心中的仇恨之火。 1964年3 月,韩国中央情报部部长金钟泌与日本外务大臣大平正芳交换韩日关 系正常化秘密备忘录。这一消息被泄露出来,立即在国内引起一阵震动。 第二天一早,大批学生涌上街头,举行了李承晚倒台以来最大的示威游行活动, 抗议政府对日本屈辱外交。汉城大学、朝鲜大学、延世大学的学生,烧毁了朴正熙 总统的模拟像,另一些学生,扛着一具模拟棺材,表示要埋葬“国家主义的民主”。 学生与警察发生了冲突,几十名学生受伤,34名学生被捕。 3 月25日,学生们又向总统府青瓦台进发,并在青瓦台前举行静坐示威,坚决 要求会见朴正熙总统。朴正熙会见学生代表时说,学生们有权表达自己的意见,但 想法是不切实际的,是片面的。所有迹象表明,当前是把过去抛在脑后的时候了, 应该走向一个使韩日两国都能受益的、和睦相处的新时代。 3 月30日,朴正熙总统和外交部长接见了11名学生代表和有关大学的校长,解 释了金钟泌与日本外务大臣签订备忘录以及希望加速两国关系正常化的基本理由。 随后,学生们暂时停止示威。 5 月20日,当学生们听到国务总理丁一权在声明中说,他已将完成韩日谈判作 为首要任务,本来已经相对平稳的局势,又被激起轩然大波。学生们又走上街头抗 议政府对日会谈。6 月,政府在汉城宣布戒严,逮捕了1000多名学生,在校学生被 强令提前放假。 进入1965年,韩国和日本的关系正常化谈判终于有实质性的进展,但每前进一 步,都伴随着来自反对党和学生们的猛烈反对和抗议。朴正熙对学生采取更为严厉 的措施,把军队开进各大学校园,有52名学生和18名教授被政府下令开除出学校。 但是学生示威抗议仍然此起彼伏,最后朝鲜大学、延世大学等几所著名高校被勒令 停课。 1965年6 月22日,韩国与日本终于签订了韩日协定,建立了正式外交关系。韩 国从日本得到3 亿美元的战争赔款,2 亿美元的长期低息贷款和3 亿美元的商业信 用贷款,还有一些先进的科学技术。在经历了急风暴雨般的政治考验后,朴正熙政 府把韩国和日本的关系导向一个和平共处的新阶段,符合两国的利益和世界发展潮 流。 与此同时,美国正陷入越南战争而不能自拨。从1964年到1966年,韩国应美国 政府的要求,总共向越南战场派遣了近5 万名作战部队协助美军作战。作为回报, 美国向韩国提供了15亿美元的经济援助。 韩国从日本和美国得到的资金,是60年代韩国启动现代化的重要资金来源。这 一时期,韩国兴建了高速公路,扩大了工业区,经济增长率达到10%。 在韩日邦交正常化过程中,金大中作为一名在野党国会议员,他发表的主张与 政府的政策基本相同,与在野党和国民的看法却不一样,因而遭到人们的责骂。 第一在野党总裁尹普普强烈指责政府举行韩一日会谈,斥责这种会谈是卖国行 为。但金大中却认为,尹普善不顾一切地反对韩一日会谈,是一种落后于时代的观 念。 金大中认为,韩日两国如果只是一味地纠缠过去的历史,无疑是不符合历史潮 流的。他举例说,英国和法国之间,也曾互相憎恨,发生过百年战争,但后来两国 不仅建立了外交关系,而且还能够平等合作。他在国会阐明自己的见解:如果我们 拒绝同日本建立外交关系,那么,即使我们同日本处于对等的地位,也等于是逆世 界潮流而行。我们现在同北韩对峙,在这种状况下,把日本划为敌人,我们就等于 在两个战线上同两个敌人斗争。如果我们把国家的安全当作最优先的课题,那么, 反对韩日邦交正常化将是愚蠢的。 金大中指出,韩国已经获得独立,与日本又是近邻,实现两国关系正常化实属 必然,关键是不能以牺牲韩国的利益来实现韩日关系正常化。他提醒在野党说:在 野党在为此进行斗争的同时,应该提出自己相应的对策。韩一日邦交正常化确实是 难以回避的时代潮流,既然如此,在野党就不应以感情来替代现实的政策,而应认 真地研究相应的对策。 在公众讲演会上,第一在野党尹普善总裁和金大中的主张南辕北辙。尹普善坚 决无条件反对政府的韩日邦交正常化会谈,而金大中则主张两国应该建立正常的外 交关系。 金大中反对朴正熙政府只向日本提出3 亿美元的战争索赔,他认为这一数额远 远少于韩国历届政府提出的赔偿数额。李承晚政府提出的索赔数额是20亿美元,张 勉政府提出的索赔数额是28.5亿美元。金大中在国会这样阐述自己对赔款的看法: 与其只向日本政府索赔3 亿美元,那还不如干脆一分钱都不要。我们国家虽然还很 穷,但总还可以过日子吧。我们应该要求日本真诚地向我国道歉,结束过去,开创 未来。 如果我们分文不要,要的只是两国能在平等基础上的正常贸易往来。这样,也 许日本国民还会从中受到感化。改进目前的贸易不平衡状况,对我国来说不仅可以 从中获得实际的利益,还可以借此促进国内产业的恢复和发展。可是现在呢,我国 对日的贸易逆差之大,却远远要超过区区3 亿美元。 况且,日本赔偿的3 亿美元是要在今后的10年里,按每年3000万美元分期支付 给我国的。那么,我们可以据此算出在这10年当中,韩日贸易逆差将远远超过30亿 美元。 在野党在韩日关系问题上采取了毫不妥协的立场,国民和学生抗议政府对日谈 判的示威也达到高潮。金大中向在野党发出警告:“现在的执政者是靠枪杆子篡权 的人,对他们的本性要有清醒的认识,如果一味对抗下去,当局随时会下戒严令。” 在野党的一些干部对金大中的警告嗤之以鼻,认为政府发布戒严令,会使局势变得 对在野党更有利。尹普善总裁豪言万丈,说我们要站在游行队伍的前面斗争到底! 对在野党看不到国家长远利益,一味反对政府对日政策的作法,金大中怒斥为 “是根本不负什么责任的一种煽动性的政治标本。” 金大中因此被人们责骂为“执政党的走狗”,还被扣上“接受执政党贿赂的内 奸”的帽子。妻子李姬镐外出,也会被人骂成是“执政党走狗的妻子”,儿子在学 校里也遭到同学的冷遇和白眼。这一段时间金大中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但他认 为自己的主张是正确的,因而毫不后悔。 在对越南派兵的问题上,执政党和在野党又一次意见相左。 在野党反对向越南派兵,尹普善认为向越南派兵,是把韩国军队变成美国的雇 用军,是出卖韩国士兵的鲜血。金大中也反对向越南派兵,认为韩国军队连防守三 八线都显得吃力,哪有余力去支持越南,因此派兵会影响半岛的局势,可能还会刺 激北方。但是,美国的要求是带着威胁性的,说是如果韩国拒绝派兵,美国就要抽 调驻韩美军。 金大中、朴须天等一些稳健派议员,提出招编义勇军前往越南的方案,可是这 一方案没有被政府采纳。 1965年,金大中所在的民主党与民正党、自民党、国民党、民政党合并为单一 的在野党民众党,朴须天女士当选为民众党总裁,尹普善等人当选为民众党最高委 员,金大中当选为民众党发言人和宣传局长。 1966年8 月,金大中担任民众党政策委员会议长、民众党中央执行局成员,成 为该党的核心领导成员之一。 很快,由于民众党内部不和,尹普善拉出自己的势力建立了新韩党。 韩国第六届总统选举将在1967年5 月举行。为了阻止朴正熙再次任总统,两大 在野党重新联合起来。1967年2 月,民众党和新韩党合并成新民党,大韩民国第一 部宪法的起草人、著名教育家俞镇午被选为新民党总裁,尹普善被提名为新民党第 六届总统候选人,金大中被选为新民党中央执行局成员兼新民党发言人,另一位年 轻的政治家金泳三被选为新民党总务部长。新民党以强大阵容投入第六届总统大选。 两个主要在野党的合并,为在野党的选战制造很大的声势,也给执政党造成很 大的压力。执政的共和党仍然推举现任总统补正熙为第六届总统候选人。在接踵而 来的选战中,新民党总统候选人尹普善抨击朴正熙当局的独裁、腐败和外交上的失 策,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朴正熙则号召国民支持他,以便继续实现他的“祖国现代化 计划”。 1967年5 月3 日,第六届总统选举投票结果:共和党总统候选人补正熙获得1105 万多张选票,新民党总统候选人尹普善获得425 万多张选票。朴正熙第二次击败尹 普善,当选为韩国第六届总统。朴正熙的得票主要来源于城郊地区和三八线前线一 带。这表明执政党的经济发展计划得到工商界人士、农民和军队的支持。许多知识 分子和城市市民则投了尹普善的票,这说明城市知识分子和市民不满执政党的独裁 政体,期望在野党给他们带来比较宽松的民主氛围。 韩国第六届总统选举后一个月,也就是1967年6 月,韩国举行第七届国会议员 选举。金大中仍然回到老家木浦选区,参加国会议员竞选。 金大中这次竞选,遇到很大的阻力。这一阻力主要直接来源于总统朴正熙。 此时,金大中已经不是一般的反对派人士了,而是一位富有活力的在野党少壮 派领导人,并且是在国会拥有很高声望的国会议员。朴总统已经隐隐预感到,将来 真正能与自己分庭抗礼的在野党候选人,就是金大中。 朴正熙当选韩国第六届总统后,心中开始在考虑修改宪法,以使自己第三次当 总统。这个心思被金大中看穿。金大中曾当面质问他:“总统阁下,通过修改宪法, 您是否可以第三次当总统?” 朴正熙一愣,看了一眼金大中,没有作答。第二天,朴正熙通过发表讲话来回 答金大中的质疑,说自己绝不会为了第三次当总统而修改宪法。他指责说,散布这 种说法本身就是一种政治阴谋。 以后的事实证明,金大中的眼光是很准确的。 自己的心思被别人看穿,这是一种有损自尊心的事。自此,朴正熙总统不管在 什么场合,尽量有意回避金大中,不与金大中碰面。 金大中成为嵌人朴正熙心中的一根刺,一想到金大中,朴总统就有一种隐隐的 威胁感。 选举临近了。朴正熙总统召集中央情报部和内务部的要员,指示要采取一切措 施阻止金大中当选。他给中央情报部和内务部定下目标:在其它选区,宁可让执政 党候选人落选20名,也务必要阻止金大中当选! 新民党的干部们获知这一消息后,纷纷劝金大中到实行比例代表制的全国选区 或汉城选区去竞选,因为在汉城谋划不法选举的可能性相对较小。金大中谢绝了他 们的好意,还是决定在木浦竞选。 社会上开始流传一种传闻,说是朴总统极力阻止金大中当选的原因,是因为总 统担心,金大中一旦当选为国会议员,会进而竞选总统,因此朴总统下决心要抹去 崭露头角的金大中。 执政党在木浦选区的候选人是前邮电部长官、原陆军少将金炳三。金炳三是珍 岛人,本来应该在珍岛竞选,他也做好在珍岛竞选的准备。可是,朴总统却指示他 到木浦参加竞选。他本人十分不愿到木浦竞选,但总统的指示不能抗拒。无奈之下, 他用手枪击伤自己的腿,想用腿伤为由拒绝去木浦竞选。但是胳膊扭不过大腿,最 终金炳三带着伤腿到木浦参加竞选。 为了给执政党候选人助选,在竞选期间,朴正熙总统两次到木浦造势。韩国有 关宪法规定,禁止总统和政府高级官员支持某一个特定的候选人的竞选活动。但选 举管理委员会认为,朴总统只是以执政党总裁的身份出面的,不存在违法问题。第 一次到木浦,朴正熙在车站发表讲话,呼吁木浦选民投共和党候选人的票,并向木 浦人民许下诺言:如果共和党候选人当选,政府就会大力支持木浦的经济发展,并 要在木浦建立一所大学。朴总统的这些许诺,对木浦人确有相当大的诱惑力。 第二次来到木浦时,朴正熙干脆在木浦主持召开国务会议。一时间。内阁全体 阁僚云集到小小的木浦市,这在木浦历史上是没有过的大事。这次国务会议的议题, 叫做《为了木浦的发展》。其实,这是一次专门开给木浦选民看的国务会议。 日本NHK 驻汉城特派记者山室英男,对这次木浦选举有如下记述:选举开始在 即,我与汉城支社的千学范记者一同赶到了木浦。凭着政治记者的直觉,我认为能 够对抗补正熙体制的,只有金大中这一位候选人。我十分想看看金大中候选人是怎 么竞选的。就我个人而言,我很想给他以鼓励。为此,我专程赶到木浦。 金大中候选人的办公室就在木浦火车站旁的一栋日本式楼房的第二层。办公室 里铺着榻榻咪,榻榻咪已经旧得起了毛头。我把1000美元放在金大中跟前的榻榻咪 上,由于当时还没有100 美元一张的面额,我所送的1000美元面额都是10美元一张 的。所以。1000美元放在纸袋子里显得厚甸甸的,我说:“请您收下吧,用在选举 上。” 当时,1000美元算是一大笔钱了。我之所以能有这样一笔钱,是因为当时各报 社派驻汉城的特派员都有这样一笔钱,为的是当战争再次突发时,用来预备相机、 打字机和其他应急物品。 但我认为再次爆发战争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我觉得应该把这笔钱用在合适的 地方。这样,我便带着这笔钱从汉城来到了木浦。 金大中候选人对我的举动深感意外。 “无论如何,我不能接受这笔钱!” 装钱的纸袋,在金大中候选人和我之间谁来推去。最后,双方达成一致意见, 待金大中当选后,用这笔钱来设宴庆贺。 拜见了金大中候选人之后,我就告辞出来了。我想随便走走。木浦市内的日式 房屋比比皆是,而支持金大中的集会也随处可见。集会上,气氛热烈。那天晚上, 我在旅馆里睡得正香,一个刑警找上门来。他向我详细地询问了我拜访金大中的经 过。看来,他是从金大中候选人的办公室一直跟踪而来的。我不想惹什么麻烦,就 在第二天提前回到了汉城。那个时候,韩国人反日情绪十分高涨。有一次,我在电 影院里看“伊藤博文与安重根”的影片,就见有一个观众跳上台去,用小刀割银幕 上的伊藤博文。这件小事,足以说明那时韩国人的对日情绪了。但是,我也明白, 那天的那位刑警要监视的并不是我,而是金大中候选人。当他发现有人进出金大中 候选人的办公室时,自然就要跟踪调查了。 金大中在木浦人民当中的感召力很大。在广场和一些主要街道,经常可以看到 支持金大中的集会,集会的气氛很热烈,人们的情绪很激昂。金大中做演讲时,来 听演讲的总是人山人海。每回演讲一结束,人们反应非常强烈,往往不愿散去,等 待着金大中的签名。女学生们请金大中在她们的衬衫上签名,家庭主妇们拿出手帕 请金大中签名,那些拿不出东西的人,干脆就请金大中在他们的居民证上签名。 临近选举的时候,整个木浦市充满着紧张的选战气氛,人们的情绪亢奋激动。 一些恶意的诽谤和恐吓也不断袭向金大中,诸如“要谋杀候选人”、“用斧头和刀 在金大中演讲场所恭候”等等一些恐吓流言满天飞。金大中在这样的恐怖气氛中全 力奋战。夫人李姬镐外出助选时,连坤包也不敢带,为防止意外,通常要将500 韩 元的纸币塞进鞋底。支持执政党候选人的选民和支持金大中候选人的选民径渭分明。 在公共场所,经常可以看到人们互相议论鼓动着:“您准备投谁的票?” “金炳三先生!他当选了,政府要在我们木浦盖大学,多实惠啊!” “是啊,我也要投他的票!” “金炳三先生有政府支持,不投他的票,投谁的票!” “我准备投金大中先生的票!您准备投谁的票呢?” “我也要投金大中先生的票!他当选了,能为咱们平头百姓着想!” “是啊,他会为咱们工人争取权益的!” “今晚我要开家庭会议,动员全家支持金大中先生!” “对!我们都要争取亲戚朋友支持金大中先生!” 报社、电台、电视台的记者们都驻在木浦,随时向本社发送选战消息。外国记 者也来了不少,美国大使馆还派一名官员驻在木浦进行观察。木浦成了全国关注的 焦点。新民党总裁俞镇午称木浦的选举状况是“这不是选举,而是战争”。 6 月8 日,是选民投票日。 最紧张最关键的阶段是在投票和开票这两个环节。因为这两个环节最容易搞不 法行为。 为防止投票过程中出现舞弊行为,金大中的竞选班子曾设想出种种办法。防止 舞弊的关键在于投票站的监票人,因为投票站的监票人一旦被收买,就很容易进行 作弊。对此,金大中的竞选班子采取了措施:他们先拟出监票人名单,并有意向外 界泄露出去。直到8 日天亮前,才把真正的监票人送到投票站。那些监票人不辞辛 苦,一整天寸步不离地守着投票站。这样一来,执政党措手不及,想再作弊也来不 及了。事后,金大中的助手们对预先公布过的那些假监票人进行调查,发现执政党 对这50个假监票人都试图进行贿赂,贿赂的金额每人5 万韩元。 投票是在白天,开票是在夜间开票。开票的时候,尽管天下着大雨,仍有一万 多名市民守候在开票现场,以防止舞弊。 开票之前,就流传着一种说法,说开票时经常采取故意停电的手段,然后趁机 偷换选票。果然,开票刚刚开始,场内就突然停电,一下子漆黑一片。马上有人大 喊:“受害了!” “偷换选票了!” “哦——一‘顿时,现场骚动起来。这时,场内亮起很多照明灯,从四面八方 把开票现场照得透亮。原来是MBC 、KBS 和国外电视台的摄影记者们一起打开了摄 影用的照明灯。 那天夜里,在开票过程中共发生三次停电骚扰,但每次停电,场内的摄影记者 们立刻亮起照明灯,把现场照得如同白昼。执政党想在开票这个环节作弊,却难以 得呈了。 开票结果,金大中以多出2000多张选票的微弱优势,击败执政党候选人金炳三, 当选为第七届国会议员。 只差2000张选票!如果没有在投票和开票这两个环节严密防守,执政党要偷换 这2000张选票,那真是太容易了!这是一次险胜!金大中松了一口气。 但是,新民党在其他选区却遭受惨败。执政的共和党获得130 个议席,大大超 过修改宪法所必需的*个议席。新民党只获得44个议席。 朴正熙当选第六届总统之后不久,共和党就开始策划修改宪法。 当时的宪法规定,总统只能连任一次。根据这个条款,朴正熙就不能去竞选1971 年的第七届总统,第六届总统期满,只能让出总统宝座。共和党人深知朴正熙的用 心,政府控制的舆论在大肆鼓吹“从国家利益出发,必须加强朴总统的领导”。共 和党内部在悄悄研究修改宪法,为朴正熙第三次连任总统扫清法律上的碍障。 为朴正熙第三次连任总统而修改宪法,在当时被人们称为“三选改宪”事件。 但是要修改宪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宪法中“只许总统连任一次”这一 条款,是用数百民主斗士的生命换来的。当时张勉政府吸取李承晚长期执政的教训, 在宪法中特地加上这一条款,以防止个人长期执政导致独裁。反对派非常重视这一 条款,把它看成是制约朴正熙独裁的法律机制。 朴正熙的“三选改宪”,首先遭到共和党内部一部分议员的反对。1968年5 月, 共和党以“韩国福利会事件”为借口,开除了反对改宪的主流派议员金龙泰和崔永 斗。当时任国会议长的金钟泌,虽然是朴正熙的侄女婿,但他心中暗暗指望下一届 总统宝座,“自然消极对待朴正熙的三选改宪,也被迫辞去国会议长,从政界隐退。 接着,朴正熙以”4.8 抗命“事件为由,又开除了共和党内反对改宪的议员扬淳植、 郑泰成、朴钟泰、金达球等人。 在野党方面,金大中最早看出朴正熙想修改宪法以便三次连任总统的心思,因 此,共和党三选改宪的阴谋一公开,就遭到新民党的反对。 1969年1 月6 日,共和党院内总务部长吉在虎发表讲话,透露了共和党正在研 究修改宪法的消息,次日共和党议长书记官确认吉在虎的发言后,立即着手修改宪 法工作。这样,朴正熙的“三选改宪”阴谋已经公开化了。 共和党改宪的阴谋一公开化,汉城开始爆发反对修改宪法的示威游行。新民党 召开议员总会,研究局势的发展和对策,但是拿不出有效的对策来。因为共和党在 国会占有2 /3 以上的议席,超过了修改宪法所必须的法定议席。 新民党广泛联系在野的民主力量,组织反对三选改宪的国民斗争委员会,在全 国范围展开反对修改宪法、声讨朴正熙长期执政的阴谋。很快,全国掀起反对三选 改宪的浪潮。 1969年9 月,共和党决定将《修改宪法案》提交国会审理。这个改宪案,将宪 法第69条3 项中的“总统只许连任两届”,修改为“总统限于连任三届”。 金大中作为新民党发言人和国会议员,在国会上指出,《修改宪法案》名为三 选改宪,实质上在其中隐藏着永久执政的阴谋。他呼吁议员同仁共同抵制这个改宪 案,以防止个人长期执政。当时任新民党总务部长的国会议员金泳三,在国会上强 烈抨击这个修改案,在幕前幕后争取共和党议员,说服他们共同抵制改宪。 1969年9 月13日起,为了阻止共和党在国会通过《修改宪法案》,新民党议员 占据国会讲台。但是,共和党在第二天凌晨2 时,避开新民党议员,将会场偷偷移 到国会议事堂对面的第三别馆,在在野党议员全部缺席的情况下,只用6 分钟时间 就通过了《修改宪法案》。 10月17日,朴正熙将强行在国会通过的《宪法修改案》,交给国民投票。在1500 万选民中,有77.1%的选民参加投票。投票结果,有755 万票投成,占65.1%,弃 权和反对的加在一起是700 万票。共和党的《修改宪法案》勉强获得国民的通过。 朴正熙的三选改宪案能够获得国民的通过,主要是政府的经济发展计划获得成 功。从1962年开始的第一个五年计划,使国民经济走上了高速发展的轨道,GNP 年 增长率达到8.5 %,年人均收人由1962年的82美元;增长到1966年的125 美元。因 此,朴正熙政权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国民的支持。 “三宪改宪”被通过之后,新民党总裁俞镇午到日本长期治病,新民党失去指 挥中心,陷入瘫痪状态,党员的心里笼罩着悲观失望的情绪。整个民主化运动处于 最低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