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新长征 陕北的秋晨凉爽宜人,航空队沐浴着初升的阳光向东北方挺进。 刘善本等起义人员为能去开创人民航空事业而异常高兴。 方子翼、吕黎平、安志敏、陈熙、方槐、方华、张毅、夏伯勋、黎明等20 多 位飞行员为能重新翱翔在祖国蓝天而欢欣鼓舞。 严振刚、朱火华、丁园、金生等10 多名机械员,同样为能从死神手中得救, 将重新当飞机“医生”而万分高兴。 随同前往的几位飒爽英姿的女青年人主要是队员的爱人,为能同丈夫一起去开 拓祖国航空事业而满面春风。 朝霞满天,人欢马叫。突然,从队列中传出阵阵歌声: 延水清呀延水长, 延河两岸稻谷香。 永远不忘延安情, 友谊花开万里黄。 这歌声表达了航空队员们和刘善本等起义人员对延安的深情厚意。 为了保密和迷惑敌人,总部要求航空队员都化装、穿便衣,改用假名。 刘善本化名仲文。张受益自称古庄。唐玉文叫唐自强。湘君成了唐世耀的代名 词。 中央和总部已经给沿途各解放区的党、政、军领导发了电报,要求他们搞好航 空队的安全保卫和生活保障工作,并不准许他们以任何借口留用这批航空人员。航 空队预计每天平均行走五六十里路。可是,第一天,才走了大半路程,忽然下起大 雨,每个人都浇成了“落汤鸡”。黄土路泥泞不堪,行路很困难。正像朱总司令预 言的那样:“也许你们一出门就会遇到困难。”刘善本有马不骑,坚持和大家同甘 共苦,一起步行。他对从新疆归来的队员关切地说:“你们身体很弱,来,轮流骑 马吧!”刘忠惠回答:“还是你骑吧!我们虽然体质弱,但是,听说东北有飞机, 我们能搞飞行再苦心也甜。”另一位队员说:“我们过去能完成长征任务,现在, 也一定能走到东北去。 这马,还是你骑吧!”“我来参加革命,”刘善本说:“今天,我从学走路开 始。今天是我新长征的起点,你们是我的学习榜样,咱一起走。”大家争让的结果, 谁也不肯骑马,刘善本就让大红马给大家驮东西。张受益、唐玉文、唐世耀,也下 马步行。大家顶风冒雨,在泥泞曲折的小道上快步走着。他们谈笑风生,充分体现 出红军长征时那种对待困难的团结、友爱、互助、乐观的精神。他们咬着牙,终于 战胜了困难,到达了目的地。晚上,刘善本等4 人睡在老乡家腾出的一条炕上。第 二天继续赶路。他们按计划向北到延川,经清涧、过绥德、又来到吴堡。这些天基 本上都是晓行夜宿,顺利前进。当他们过黄河,到碛口后得知,蒋匪军正在围攻张 家口市,我通往东北的北方交通要道被敌人截断了。航空队不得不决定改道走南线 绕行。国民党于10 月11 日攻占了我华北军事重镇张家口市,达到他们向解放区 全面进攻的顶点。 航空队从碛口改向东南方向走,山西的老百姓和部队派牲口帮他们驮东西,派 人护送,延安的护送队完成任务后返回延安。航空队有时披星戴月地穿过敌占区封 锁线。航空队顺利到达汾阳、平遥、介休。在过同蒲路时,有一个团的部队和民兵 护送他们。当队伍过了一大半时,敌人的一列火车突然开过来。正当大家剑拔弩张, 万分紧张的时候,突然奇迹出现在刘善本面前: 火车停驶,让他们过铁路。既然对方表示出友好的姿态,护送部队也没有向火 车开枪,部队跑步迅速地通过铁道。有位同志调皮地回过头去向火车招招手,表示 “感谢”和“再见”! 航空队接着直奔南方到了洪洞县。往后,需要不断地通过敌人的封锁线。 他们到达长治后,刘善本等住在大教室里,深夜,突然有人大喊: “敌人追来了!命令全队马上解散!”刘善本被惊醒,马上准备战斗。但是, 航空队除了4 位起义人员,别人都没有武器。怎么打?军人为什么不带武器呢?因 为,东北联军总部和东北局曾向中央报告:苏军发现日寇的东北军火仓库里有大批 武器和弹药,可给我们一部分。因此,中央和总部决定:所有调往东北去的干部、 战士,原则上一律不带武器,把手中的武器留给当地留守部队用,自己到东北去接 收缴获的武器。正在大家万分焦急的时候,又有人来报告:不是敌人追来,而是民 兵发生误会,把解放军的一支夜行部队当作胡宗南的人马了。 在敌占区行军两头始终有部队护卫,刘善本等航空队人员在中间走。有一次, 航空队要从敌人碉堡底下通过,这里山峦连绵起伏,地势险要,但又是他们前进的 必经之路敌人凭险守卫,居高临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怎么办?护送部队十分为难。不打是飞不过去的;打吧,又怕航空人员和起义 人员遭受损失。 “派人去公开通知敌人。”有位智勇过人的同志献计说。于是部队领导写好信 派人送去,通知敌人指挥员:“我军大部队要路过这里,为了不伤贵我两部的和气, 两全其美地解决可能发生的不必要的冲突,让你们把岗哨撤下去,等我部通过后, 你们再上岗哨……”部队浩浩荡荡地向敌前沿阵地开去。这是个非常大胆冒险的行 动,刘善本十分担心。谁知敌方也真有明智的指挥官,他们果真照办了。刘善本等 人加快步伐,迅速地通过封锁线。 这样长途急行军,对于方子翼等许多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红军老战士来说, 那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可是,对于刘善本等4 位学生出身,出门坐汽车和 飞机的国民党空中骄子来说,那是从未遇到过的。不过,刘善本没有埋怨情绪,他 和大家谈笑风生,心情舒畅。他团结帮助和自己同机起义的伙伴张受益等同志,劝 他们以从新疆回来的同志为榜样,完成长途行军的任务。 唐世耀忠厚老实,能吃苦耐劳,不乱说话。唐玉文年轻、腼腆、羞涩,像大姑 娘,很少说话。唯有张受益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们沿途通过解放区吃 派饭,发给饭票,由当地政府付粮食和饭钱。吃燕麦,胀肚子,难消化。一天,部 队走到山西的一个村庄驻下后吃派饭。老乡好心好意地宰羊慰问亲人解放军,请他 们吃爆羊肉。张受益吃了一口,吐了满地。他摇头叫苦道: “呸!膻得要命。吃这种东西,我受不了啦!”这个贫穷落后的地区,偏偏是 羊肉多,猪肉少。连续几天,几乎都是如此。他饿得够呛,吵嚷着要吃猪肉,不吃 羊肉,并说,“哦,真受不了,我把手枪卖掉,买饭吃吧!”一天夜行军,他突然 提出:“我不走了,我把手枪卖了,开饭馆。”大家听了都感到惊奇,刘善本劝他 不要乱说,他却满不在乎地和大家有说有笑。 张受益真真假假地随便乱说,使领队的方子翼等同志很担心。人心隔肚皮,旅 途生活这样艰苦,经常通过敌人的封锁线,如果夜间和敌人遭遇时,张受益等人会 不会趁机反水逃跑?他们4 人都有手枪(美造卡里包,四五式手枪),其余队员都 没有枪,万一他们动起手来怎么办?按政策规定,起义人员的手枪不准许收缴,没 有理由没收张受益等人的手枪。刘善本有两支手枪。不过,他主动地让出一支,把 它送给总部管理局王朝禄处长。这位处长经常单独行动,到前面打前站,购买日用 品,派饭等。刘善本就把手枪送给他防身用。 刘善本一行到达晋察冀军分区驻地邯郸市。军分区领导把他们安排在司令部临 时招待所。军分区副政委薄一波接见了刘善本等起义人员和航空队的领导,他说: “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到前线去了。他们知道你们路过这里都很高 兴。”他代表刘司令和邓政委对他们表示热欢迎,招待刘善本等人吃饭。饭后,桌 上又摆满了烟、茶、苹果、葡萄、雪花梨等食品,这是他们离开延安后受到的最优 厚的待遇。饭后,方子翼要求单独向薄副政委汇报情况。他请求说: “请给我150 元法币。”“我考虑考虑。”薄副政委盯着他的眼睛,反问: “你要这么多法币干什么?”此时,前线财政很困难,尤其是法币更难搞到。 “我要保证起义人员的生活。”“我打电报问延安,告诉任弼时同志,就说方 子翼要150 元法币,你敢不敢负责?”“我敢负责。”方子翼毫不含糊地说。 “那好吧!”薄一波想了一下说:“作为特殊需要,我就批给你,你写个条子, 签上名。”方子翼照办了,领了150 元法币。 第三天,邓小平政委从前线回来了。他亲切地接见了刘善本等起义人员。 邓小平40 来岁,矮矮的个子,目光炯炯有神。他和大家一见面,就喜气洋洋, 谈笑风生,好像会见久别重逢的老战友那样亲切,使起义人员看到了共产党大将的 风度。他告诉大家:前不久打了一个大胜伏,消灭蒋军来犯的一个整编师。大家听 了都高兴得鼓掌。这对刘善本等起义人员是个鼓舞和教育。邓小平请刘善本介绍起 义经过。 航空队在邯郸休整几天后,又重新踏上征途。他们经永年县,到德州。 大家看到铁路沿线被我军组织民兵和游击队扒了许多,其目的是破坏敌人的铁 路运输线。同志们看到后都称赞“干得好”! 航空队到山东惠民,在一个小码头上乘船过黄河到达对岸。他们当晚驻羊角沟, 第二天,前往昌邑县。这里距离刘善本老家很近,他多么想回去看看父老亲友们啊! 可是,行军任务重,他一句也未提,愉快地和大家继续东进。 光阴似箭,冬降人间。一天深夜,航空队员们正在睡梦中,突然被叫醒了。原 来,方子翼从当地驻军那里得到可靠情报说:敌人发觉了他们,企图夜间来偷袭。 方子翼立即组织大家火速转移。队伍跑了10 多里来到小河边。 河水一米多深,水面结了薄冰。敌人从两面包围过来,形势十分紧张。方子翼、 严振刚命令:“部队立刻涉水渡河!”冬天“涉水渡河”,真叫人不寒而栗!大多 数人脱掉棉裤和棉上衣,穿着短裤衩过河;有的怕冷,不脱棉衣服就“扑通”一声 跳下河去。脱了棉衣的同志把棉衣顶在头上,大家互相拉着手,破冰蹚水过河。水 齐胸口高,刺骨凉。人们身上在发抖,牙齿不听指挥地直打颤。许多同志的腿上和 身上被冰块划破了一道道的血口子,冰水一浸袭,钻心的疼。几位女同志过河就更 难啦。她们在河里站不住,有被河水冲跑的危险。更使人们焦急的是敌人迫近了。 在航空队过河的同时,有一股敌人也正要从上游过河。看来,敌人有可能包围航空 队,妄图把他们一网打尽。幸而有个骑兵连奉命赶来掩护航空队,帮助他们开路, 驮东西。 航空队用刘善本等4 位起义同志的马,先把刘善本等4 人送过去后,有两人把 马牵回来,用马驮着几位女同志过河,唐玉文骑马带黎明的爱人熊美英过河。当唐 玉文挥马跑到河中心时,敌人突然开枪,马一惊,熊美英“扑通”一声栽到河里。 急流把她向下游冲去。黎明和其他同志拼命跑过去抢救,用力把她背过河去。有少 数没脱棉裤的同志,虽然避免腿和身上被冰划破,但是,他们上岸以后,没有衣服 换,西北风一吹,又感到特别冷。后来,棉衣结了冰,冻得他们直打寒颤! 刘善本和其他同志们刚过河,敌人就追到西岸,发现他们过了河,就更加疯狂 地开枪射击。“嗖!嗖!”的弹丸尖叫着从刘善本等人身边掠过。幸而是漆黑的深 夜,敌人无法瞄准射击。敌人在后面放枪,促使大家的两条腿跑得更快,甚至忘掉 了疼痛和寒冷。骑兵连完成了护送任务后,悄悄地撤退了。航空队员此时已精疲力 竭。但是,为了甩掉敌人的追击,他们还得继续前进。人们穿着“冰凌”裤、袄急 行军,跑了小半夜才驻下。第二天再继续前进,他们来到莱阳县。胶东军区司令员 许世友在战斗间隙抽空接见刘善本等起义人员,和他们长谈。他指出航空队继续前 进的注意事项。许司令员给他们送了几瓶烧酒。刘善本看到许司令员瘦瘦的身材, 黑红的脸膛,十分健谈。此时,战事频繁,许司令员工作十分繁忙。但是,他晚上 一有空闲时还和同志们下象棋。他下棋,刘善本等人在旁边观战。 刘善本他们在这里驻了一周,进行了休整和进一步化装大家都打扮成商人或逃 荒闯关东的模样。有的外穿长袍、大褂,头戴小毡帽;有的身穿破旧的小棉袄。每 人有个很简单的小行李。刘善本和那匹大红马告别。所有的马匹都留下,不能带他 们过海。大家认真做了渡海的准备工作后就出发了。胶东军区司令部派卡车把航空 队送到烟台。第二天傍晚分乘三条小火轮渡海。 为了保证他们能安全地冲破敌人的海上封锁线,许司令员专门派3 个连队分乘 若干条机帆船护送。他们把小钢炮也推上船作了伪装。刘善本他们乘坐的是货船, 船舱里装了大半舱麦子,他们都坐在麦堆上。刘善本个子高,站着连腰都直不起来。 坐下头几乎要顶着船舱顶。本来约需9 个多小时就可以跨海到达彼岸目的地。但不 巧,在海上遇到了六七级顶头大风,使他们寸步难行。海上风大浪高,使船颠簸得 非常厉害,大家的平衡机能失调了,许多同志晕船了。就连过惯了空中飞行生活的 刘善本等老飞行员也恶心呕吐啦!刘善本脸色苍白。他抱着脸盆,“哇哇哇”地大 口大口呕吐着。 当通过敌人海上封锁线时,刘善本等恨不得快点冲过去。但是,风浪太大了, 船像蜗牛那样在茫茫大海上面挣扎、爬行着。刘善本心中万分焦急。 突然,船舱起火啦!大家更加焦急万分!如果船烧坏了,那只好跳入大海与鲨 鱼作伴。船上冒起滚滚浓烟。大家拼命地忙着救火。脸盆、水桶、甚至喝水、刷牙 的缸子都用上了。正当大家拼命救火的关键时刻,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敌人军舰!”刘善本抬头一看,果然在左侧面有蒋介石的军舰,向失火的船 开来了。他们大概是发现了海上有偷渡的目标,就迎火而来。 “大家沉着应战!”方子翼提醒大家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敌人, 一是大火,二是敌舰。这两个敌人一个比一个凶恶。我们要用主要力量迅速扑灭船 舱的大火,同时准备对付敌舰。”“是!”人们小声地回答,并加倍努力扑火。经 过大家奋不顾身的抢救,终于把火扑灭了。此后,查明原因是:靠近烟囱地方放的 东西被烤着火啦! 大火被扑灭了,这条船的动力部分被烧坏,成了死船。此时,敌军舰像猎犬发 现兔子那样,全速扑过来。敌舰上的探照灯照在货船上,强大的光柱刺激着刘善本 等人的眼睛,使他们个个心中点燃起一团怒火。但是,人们又不得不都装出笑脸, 迷惑敌人,使敌人感到这是商船。 敌舰越靠越近,看样子要上船检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