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父子那块祖传的“怀表” 张健 谢晋是浙江绍兴人。他的父亲大学毕业后到上海做事,于是举家迁居上海。这 时,由于谢晋的母亲非常爱看电影,所以经常带着谢晋去电影院观看,《渔光曲》、 《魂断蓝桥》以及卓别林的电影等都是谢晋爱看的片子。银幕和电影的魅力也深深 勾住了谢晋的心,坚定了他投身艺术的愿望。1941年夏天,他18岁刚读完高中二年 级,就不顾父亲的强烈反对独自南下,绕道香港、广东、广西、贵阳进入四川,报 考了从南京迁往川南江安县的国立戏剧专科学校。 正是在这所学校,谢晋摸索到了艺术的真谛,并积极参加抗日宣传演出活动。 在演出中,他遇到了一生的知己和伴侣,后来成了他妻子的四川姑娘徐大雯。1947 年,谢晋和徐大雯在上海完婚。一年后,谢晋从重庆中央青年剧社回到上海,在大 同电影公司担任副导演,正式开始了电影导演的生涯。 不久,他们的儿子谢衍降生。 谢晋对儿子谢衍十分疼爱,但对他的要求很严。谢衍快上中学的时候,和同学 们一起去看《红色娘子军》,坐在电影院里,他想不到银幕上这个让人热血澎湃的 故事,竟然会是父亲拍的,也就是从这时起,他像当年的父亲一样,迷上了电影艺 术。 《红色娘子军》给谢衍的印象太深了,这部影片很快就在全国引起了轰动,后 来获最佳故事片和最佳导演奖。谢衍是幸运的,刚刚懂事不久,就看到了父亲最为 成功的作品。通过这部影片,谢衍开始朦胧地认识了父亲和导演这个职业。 1964年,父亲拍的又一部电影《舞台姐妹》上映了,这是谢晋导演生涯的一个 里程碑。影片在全国的影响,不亚于《红色娘子军》,每个影院的门口都排起了 “长龙”。谢衍看到这场景,深深地为父亲的成功感到自豪,同时期望自己有朝一 日也能像父亲一样,成为一名出色的导演。 电影《舞台姐妹》是谢晋最看重的一部电影,这一题材在他心中酝酿多年,直 到1963年他顶着各种政治压力,才得以拍成。 影片1964年上演,仅仅一年之后,各种消息传来,说影片是大毒草。1966年年 初,“文革”尚未开始,姚文元等一伙儿极左先锋便在上海首先发难,以“批判毒 草影片《舞台姐妹》”为引子,目的是要“揭开一场意识形态中的文化大革命”, 这也就是“文革”的前奏。 一时间,全国“万炮齐轰”大毒草《舞台姐妹》,不久,谢晋在上海最早被批 斗殴打,关进牛棚。 此时,最惨的是谢衍的爷爷。他怎么也不明白,儿子拍的一部深受全国喜爱的 电影,突然成了毒草,而且在全国批判。老人眼见儿子被斗被关,全家的房子被占, 长孙又流浪在外,重重的打击,使他坚持不住了,他偷偷准备了一瓶安眠药,盼望 早日解脱。但迟迟未有行动,因为他还想再见孙子谢衍一面。 谢衍就在这时回到了上海。爷爷见到他,用颤抖的手抚摸着他的头,显出少有 的宁静和安详。爷爷最后的心事已了却。当天夜里老人在房中坐在椅子上,服下了 那100多片安眠药,静静地走了。 几年后,1970年那个格外寒冷的冬天,谢衍慈祥的奶奶又从5楼跳楼自杀身亡。 许多年后,当谢衍对父亲说也要走上电影导演之路时,谢晋的眼里不由流出了 泪:“孩子,你知道搞电影有多难吗……”但电影是谢晋的生命,奇冤昭雪后,谢 晋又重操旧业。1980年,谢晋导演了影片《天云山传奇》,一年后,又执导了影片 《牧马人》。这时,他心中最渴望拍的,是一部反映“文革”这场浩劫的影片。终 于,在1986年,他成功地执导拍摄了又一部里程碑式的影片《芙蓉镇》。这场戏, 他是流着泪拍的。影片上映了,立刻轰动全国然而,时光无法倒流,快要进入花 甲之年的谢晋只能废寝忘食地拼命工作,他要把“文革”中荒废的时间补回来。他 这一生已经与电影结缘了,他还将一如既往地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那场整整延续了10年的噩梦结束了。谢衍又获得了学习的权利。 1982年,谢衍向父亲提出想走出国门,去美国学习电影。谢晋非常高兴,表示 坚决支持儿子去求学。 1983年春,在美籍华裔影星卢燕的帮助下,谢衍赴美学习成行。 当年的秋天,父亲和许多亲朋好友为谢衍饯行。临行前的夜晚,谢晋摸着儿子 的头说:“衍儿,别怪你父亲,你父亲拍了一辈子电影,在外的名气很大,但没有 给你留下什么钱,父亲也没有什么钱。如果为钱,你父亲也早就不会拍电影了。这 里有件东西,是你爷爷传给我的,今天我把它传给你……”谢晋递给儿子的,竟是 谢衍最熟悉的那块爷爷的怀表。这块金怀表是爷爷珍藏也是最喜欢的古董,有百余 年的历史。“文革”抄家,许多值钱的东西和古董都被抄走了,但爷爷藏起了这块 怀表。 “衍儿,这块表是金表,能值几个钱的。到了美国,如果遇到很难过的坎儿, 就把它变卖或典当吧。”谢衍接过父亲手中的怀表,轻轻抚摸着它。 就这样,谢衍带着全家人的厚爱及温暖的亲情,揣着这块怀表,去了大洋彼岸 的美国……一到美国纽约,谢衍便进了纽约大学电影研究所学习,这是艰难而紧张、 充满生机的4年。 就是在经济上最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根本没有想过要把爷爷留下的那块金怀表 卖掉。相反,只要看到那块表,他就觉得有了无比的自信和力量。 命运开始回报他。一年级时,他拍了一部电影习作《相倚的爱》,写一个孤独 老人和一只猫的故事。导师认为拍得太伤感,但他不同意导师的看法。而就是这部 习作,马上被美国一个著名的制片人看好,提供给了他一笔私人奖学金。这使他在 大学可以生存下去了,终于完成学业,取得了电影硕士学位。 他把取得学位后穿着硕士衣的照片马上寄给了父亲。一看到意气风发、学有所 成的儿子,谢晋非常高兴,他为儿子感到自豪。 就在谢衍获得硕士学位的时候,1987年,台湾著名作家白先勇应复旦大学的邀 请来访问上海,这是白先勇童年生活过的城市。谢晋与白先勇会面了,提出想把他 的短篇小说《花桥荣记》改编成电影。白先生很高兴,马上同意,但一准备实施问 题就来了,当时海峡两岸还不能自由往来,更不可能到台湾拍外景。于是,谢晋只 能遗憾地放下这篇小说。 让谢晋万万没想到的是,儿子谢衍此时在美国,正有一种强烈的愿望,也要把 《花桥荣记》搬上银幕,父子之间出现了惊人的巧合。 但后来由于筹资等原因,这部片子一直拖了7年多才开始实施。直到1995年,谢 衍才和杨心愉将《花桥荣记》改编成电影剧本。很巧的是,他在拍这部片子时,父 亲也正在紧张地拍摄历史巨片《鸦片战争》。 后来,《鸦片战争》在加拿大获了大奖,又获第七届“金鸡奖”最佳故事片奖。 而《花桥荣记》是在夏威夷国际电影节上唯一获得影评家四颗星的电影,被行家高 度赞誉。 在谢衍看来,父亲谢晋不仅仅是一个了不起的电影导演,更是一个了不起的中 国男人、中国父亲而在谢晋看来,风雨人生路上,有儿子谢衍做知音,有这份亲 人的爱相随左右,这何尝不是一种欣慰。尽管儿子痴迷电影艺术,至今年届50仍未 结婚,这多少让他生出些许遗憾,但是儿子永远是他的儿子,是他的骄傲。 摘自6月11日《信息日报》张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