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环县第一任县委书记 国民党东北军三万人从西安出发,向北推进,关中党政军民正在做战争动员工 作。 关中特区特委书记贾拓夫、苏维埃政府主席秦善秀、特区司令员江华以及张邦 英、郭廷藩等人正在南区办公窑洞里开会研究迎敌对策。 贾拓夫说:“刚才传达了中央对陕北错误肃反案件彻底平反的指示,这话说清 道明也就行了,大敌当前,我们已没有时间纠缠这些问题了。” 这时,通讯员跑进来报告:“习仲勋和张仲良同志回来了。” 大家都跑出去迎接,见面后互相握手问好。 贾拓夫汇报说:“习主席,我们正在开会。” 习仲勋说:“继续开会!”习仲勋、张仲良进了会议室,随行的其他人在外面 休息。 大家坐定后,习仲勋说:“先谈谈敌人方面的情况,然后再研究对策。” 司令员江华站起来汇报:“国民党东北军以11个师的兵力分三路向关中发动全 面围剿,并出动飞机助战。仅一个月内,关中特区五个县已被国民党占领了四个。 他们占地后,加紧清查户口,编制保甲,收买和利诱立场不坚定的基层干部和共产 党员。我们的主力红军第一团已奉命北上同陕甘红军会合。因此关中兵力空虚,只 有各县乡游击队和赤卫军在活动。情况就是这样。” 习仲勋站起来讲话:“同志们,党中央派我和张仲良同志回关中,就是为了加 强这方面的工作。关中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边区的南大门,我们一定要坚决守住 这个大门。目前关中的革命运动处在非常困难时期。大敌当前,我们不是死抗硬拼, 而是研究如何善于退却,如何保存和积蓄革命力量。这是我们关中党的首要任务。 刘志丹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的意见,外来的同志由于语言不同, 容易暴露,像江华等应提前转移到瓦窑堡。我和汪锋、秦善秀等就地坚持,和敌人 一个村一个村、一个山头一个山头进行周旋。只要我们党组织在,苏维埃政府在, 群众就有了主心骨。” 习仲勋一席话说得大家心里豁然开朗。 习仲勋继续说:“中央的策略是,对宁夏马鸿宾坚决打击之,对东北军不与之 正面作战,准备谈判,在抗日旗帜下,争取和平处之。凡被敌人占领了的地方,党 政组织一律转入地下。” 正在这时,通讯员回来报告说:“敌人已距咱们这里只有三里路了。” 秦善秀立即站起来说:“你们赶快向东山转移,我和仲良同志率领新正县游击 队去抵挡一阵子!” 院子里,吹起了哨子,游击队员在排队。秦善秀喊:“出发!” 关中党政领导、工作人员都背起了文件包,跟习仲勋向东山转移。 塬头上枪声大作。敌人黑压压上来了一大片。秦善秀、张仲良指挥游击大队奋 力抵抗,双方互有伤亡。在敌人逼近时,秦善秀对张仲良说:“老张,你们快撤, 我掩护!” 游击队撤出战斗。秦善秀端起机枪向敌人扫射,敌人倒下一大片。一颗子弹打 进秦善秀左肩,机枪从他手中落下。敌人高喊:“抓活的!”秦善秀丢下武器,只 提手枪一个鹞子翻身,跳下山崖,向深沟跑去。敌人赶到崖畔,已不见踪影。 毛泽东、彭德怀、周恩来在一块研究军事。毛泽东说:“我们已经取得了东征 的伟大胜利。为了打破国民党对陕甘苏区的围攻,消灭宁夏二马,打通接苏联的国 际路线,迎接二、四方面军北上,争取团结东北军、西北军和一切抗日武装,促进 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我们决定西征。现在组成以彭德怀为司令员的西方野战 军,即日从瓦窑堡出发。老彭,你还有什么意见?” “据南区前线电告,东北军已基本上占领了关中,习仲勋等同志已潜入山林活 动。” 毛泽东说:“让开南区,给张学良一点面子。立即调习仲勋来北线参加西征, 让他负责接管地方政权,恩来,你说呢?” 周恩来说:“我同意。应该把刘志丹牺牲的消息告诉他。” 毛泽东看看脚上的那双棉鞋痛苦地说:“哎!等来北线以后再说吧,他可一时 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呀,他们是一对难兄难弟呀!”毛泽东几乎要掉下泪来。 习仲勋北调的消息传到关中特务大队。大队长赵红娃赶来送行。 赵红娃说:“习主席,你这次北调,可是提拔升官呀!我祝贺你!” 习仲勋把脸一沉说:“胡说,我习仲勋参加革命是为了解放人民,不是为了升 官。只要是革命需要的,组织交给的,我都全心全意地去干。赵红娃,你要好好学 习,改造思想,提高觉悟。” 赵红娃挠着头说:“我领教了,领教了。” 初夏的陇东黄土高原,烈日炎炎。习仲勋顶日冒汗,同两个警卫员一起,向北 行进。 山那边放羊娃的歌声传入耳鼓:山连着山来,川连着川,风刮起黄沙遮满天。 羊羔羔肥来谷米香,财主家吃肉咱吃糠。 满天乌云风吹散,共产党来了晴了天…… 这时候,前面传来一阵阵枪声。 警卫员立即拔出枪说:“习主席,你听,前面有枪炮声。” 习仲勋立定一听,说:“前面是曲子镇,是国民党环县县政府所在地。我们西 征军正猛揍宁夏野骡子哩!” 警卫员问:“野骡子是谁?” 习仲勋说:“野骡子就是国民党马家队伍三十五师一○五旅旅长冶成章,人称 野骡子。咱们赶快过去做些战地服务工作吧。” 曲子镇在环江川道里。三个人跑下山坡,进入烽火连天的战斗行列里。 战斗结束了,冶成章当了俘虏,被红军押上走。 彭德怀走过来,和冶成章握了手:“赶快下命令,让你的手下人投降吧!” 冶成章立正说:“是!是!彭大将军。” 彭德怀在战场上碰见习仲勋,上前握手:“仲勋同志,你来得好快呀!” 习仲勋说:“接到电报,我立即动身,不分昼夜地赶路,正好赶到接收曲子的 机会。” 彭德怀说:“现在就任命你为曲环工委书记,具体工作你和李富春同志谈,他 会给你布置具体任务。” 习仲勋敬礼:“是!” 彭德怀沉思了一下说:“噢,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要节哀,刘志丹同志牺 牲了!” 真如晴天一声霹雳!习仲勋差点跌倒。 彭德怀上前扶住习仲勋说:“他是人民的英雄,民族的英雄!他的牺牲是我们 党的一大损失。仲勋同志,志丹同志留下的事业,由我、由你、由我们大家一齐承 担起来,发扬光大。” 通讯员送来毛泽东电报。彭德怀念电报:“西方彭、李、左、聂、邓:祝你们 在曲子取得很大胜利,要特别优待冶成章旅长,治好伤后,送后方一行,谈话后即 送其回宁夏。俘获官兵可分配送走二三十人,要有回民,给以优待。其余大多数则 训练数天,送吴旗镇,交肖劲光派队伍送后方,沿途布置欢迎。” 彭德怀说:“仲勋同志这次欢迎的事就交给你了!” 习仲勋立正答道:“坚决完成任务!” 军队在前进。习仲勋也跟着部队到了环县洪德城,习仲勋同李富春相遇。陕甘 宁省委书记李富春一见他就说:“仲勋同志,欢迎你来环县工作。现在就任命你为 中共环县县委第一任书记,即日走马上任。” 习仲勋问:“省委驻哪里?” 李富春说:“在离洪德城南十里河连湾,有什么困难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习仲勋说:“好的,好的。” 习仲勋到达环县后,顾不上休息,就立即投入工作,带上工作队深入农村进行 走访,迅速开展建党建政和支前工作。经过一个月的艰苦工作,环县的革命战争形 势有了很大变化。习仲勋在县委扩大会议上说:“同志们!一月来,军队进展神速, 我们的地方工作更要抓紧。现在已成立了六个区党委,三十九个党支部。明天成立 县苏维埃政府,群众推荐的主席候选人是刘占奎。大家看这个人行不行? “行!这个人成分贫雇农,刚刚吸收入党。”县委秘书站起来介绍,大家拍手 通过。 这时窑洞门被人从外面掀开了一条缝。 习仲勋问:“谁?”门开了。原来是结婚半年的妻子郝明珠。习仲勋见妻子到 来,又惊又喜,问:“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怎么?不欢迎?这前线就只准你来,不准我来呀!”郝明珠故意逗他说。 习仲勋无言以对,只是憨笑。 郝明珠掏出一封信,交给习仲勋。习仲勋拆开一看,原是中央组织部派郝明珠 来环县工作,并任县委妇女工作部长。 郝明珠说:“周副主席给我亲自谈的话,让我来环县工作。” “欢迎欢迎!”习仲勋从郝明珠来环县工作一事,体会到中央领导对自己的关 怀和照顾。习仲勋上前握着妻子的手:“十分感谢党中央对咱们的关怀和照顾。咱 们只有好好工作,以报答党组织的关怀。” 杏儿铺是环县县委临时驻地,这里山大沟深,地势险要。有一天习仲勋拄着一 条棍子,身上背着手枪准备同警卫员小赵一块出发。 郝明珠问:“你要到哪乡去?” 习仲勋说:“去南湫乡。” 郝明珠说:“我也跟你去!” 习仲勋劝告说:“环县山大沟深,情况复杂,你就不要去了,还是在县委机关 给我收集材料吧。我们这次下去主要是建党建政,组建群众武装,没收恶霸地主财 产,分给穷人,还要动员群众支援战争。时间短,任务艰巨啊!” 郝明珠说:“我留下可以,但是只你们两个人下去怕不行,要带几个武工队员 一同下去。” 习仲勋说:“这一点,我已考虑到了,武工队员已在村口等候。” 习仲勋领着几个武工队员出发了。 初夏的陇东高原,白天还是烈日炎炎,一入夜却寒气逼人,昼夜温差很大。他 们到了南湫乡,白天召集群众开会,宣传红军西征的意义和党的政策。晚上就到群 众院子露宿。 因为这里群众家家都盘着很大的土炕,柴火少,用干牛羊粪烧炕,一家人就睡 在一个土炕上。即使来了客人也一样。习仲勋和武工队员一是怕烧炕浪费群众干牛 羊粪,二是也不习惯和老乡睡在一个土炕上,于是就在院子里铺上胡麻柴露宿。 老乡看见心中不忍,就将自家的被子抱出来,让同志们盖上。这个行动使老乡 很感动。他们说:“武工队不入民宅,露天住宿,真是不扰民,一心为民的好部队 呀!”后来,群众专门腾出空窑洞让武工队和习仲勋同志住。 他们还抽空帮群众运粪,收割庄稼。局面很快打开。南湫乡、洪德乡、环县城 关等多数乡村建立了乡政府和自卫队。群众白天在田间劳动,晚上就给工作队站岗 放哨。 习仲勋对武工队员说:“我们的艰苦工作没有白费,这叫什么?这就叫用自己 的行动,感化群众,赢得民心。国民党欺负群众,群众一看见他们,老远就跑掉了。 他们不失败才怪哩!” 有一天,习仲勋正和一个贫苦农民谈话,突然跑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老乡,头 上脸上尽是血。他进来就给习仲勋跪下磕头:“习书记,快救救我们全家。” 习仲勋扶起他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那老乡哭泣着说:“一伙土匪抢我家的钱,我上前规劝说理,他们把我打成这 样。把我八岁的小儿子用刺刀捅死,现在正轮奸我的婆娘。” 习仲勋一听,火冒三丈,立即命令武工队:“出发!营救乡亲们。” 附近群众知晓后,都拿着棍棒跟上武工队去救人。习仲勋给武工队布置:“悄 悄接近,不可打草惊蛇,全部包围后再攻击。” 武工队员,龙腾虎跃,扑向土匪。一阵激烈战斗,八个土匪一个未留,全部被 武工队击毙。 这次行动,大大鼓舞了民众同土匪斗争的勇气。群众说:“环县山大沟深,人 烟稀少,造成土匪出没无常,单家独户经常遭劫。这次习书记给我们出了一口气, 还是共产党好啊!” 许多小伙子报名参军,要求当红军。没有两个月,习仲勋就将全县两批三百多 名青年送上了前线。没有参军的青年也在区乡组织起来,成为保卫家乡的赤卫队、 自卫队员。 阳光静静地照在保安的大地上,空气中飘荡着枣子的果香,院落的大场上正晾 晒着金黄色的小米。在一孔明亮的窑洞中,毛泽东正一份一份地看文件。他思索了 一阵,拿起电话:“你是李维汉同志吗?请到我这儿来一下。” 不一会儿,李维汉进了毛泽东的办公室。 毛泽东问:“维汉同志,刘志丹同志牺牲了。原陕甘边区被关押平反的同志们, 工作都安排好了没有?” 李维汉说:“报告主席,都安排了!” 毛泽东点燃一支烟说:“这里要掌握两条,一是官复原职,即不能降职使用, 二是要重用提拔。这两点你考虑了没有?掌握得怎么样?” 李维汉迟疑了一下说:“没有很仔细地研究。” 毛泽东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问:“习仲勋现在在哪里?干什么工作?” 李维汉回答说:“他现在任环县县委书记。” “不行!”毛泽东有些生气,差一点把文件扔到地上。“这不是降职使用吗? 习仲勋是陕甘边区苏维埃政府主席,他和刘志丹一块干,领导过陕甘二十多个县。 你怎么把他放成县委书记了呢?” 李维汉红了脸说:“毛主席批评得对,我立即调整。” 毛泽东思谋了一阵,说:“我看还是让他去关中特区,担任关中的党政一把手。 他对那里很熟,也是在那里起家的。” 李维汉说:“我一定照办!” 毛泽东自语道:“他可是一块好钢哟。” 当李维汉要离开时,毛泽东又说:“先通知习仲勋回中央参加政治局扩大会议 吧!” “是!” 1936年9 月15日,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保安县城一孔土窑洞中召开。 习仲勋平生第一次参加这样高级的中央会议,心情十分激动。当他刚一走进院 子,毛泽东就上前拉着他的手,叫着他的名字:“习仲勋,习仲勋!年轻小伙子!” 走进会场,习仲勋同周恩来、张闻天、叶剑英、罗瑞卿、秦邦宪、林伯渠等领 导人一一握手。林伯渠还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把:“小鬼!在下面还好吧?” “还好!谢谢主席关心。”习仲勋立正回答,引得会场内许多中央首长回头注 目。 会议在庄严的国际歌声中开幕了。张闻天作了《目前政治形势与一年来民族统 一战线问题》的报告,毛泽东、周恩来、林伯渠都作了重要讲话,一致通过了《关 于抗日救亡运动的形势与民主共和国的决议》。 秋天的保安县分外迷人,院内的枣树上果实飘香。在一孔宽大的窑洞里,中共 中央总书记张闻天约见了习仲勋。 张闻天说:“仲勋同志,中央决定调你到关中特区任党的特委书记。你去大胆 试验,凡是民团团长都可以拉到统一战线来,包括保甲长、联保主任,只要他们支 持抗日,不和咱们闹摩擦。”习仲勋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临行时,习仲勋还特意去会见了周恩来。周恩来叮咛说:“你们要路过的地区, 敌人正在扫荡,通过封锁线要多加小心。”周恩来还说,“关于南部前线,形势艰 险,还是让郝明珠暂在后方工作吧。她从环县回来就到中央党校上班。” 周恩来将习仲勋送出门,挥手致意:“再见!” “再见!周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