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闪电战的幕后 10 月6 日的战争使基辛格感到意外。星期六清晨以前,他的行动依据是,中 东局势尽管动荡,但还是可以驾驭的。几个月来虽然已经有战争迫在眉睫的明显迹 象,但是包括基辛格在内的大多数美国官员,对这种迹都作出了错误的判断。 1972 年11 月中旬,即尼克松总统在竞选中以压倒优势取得连任的胜利之后 一星期,埃及总统安瓦尔·萨达特把大多数苏联军事顾问从埃及赶走之后四个月, 萨达特收到了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一封信,信中拒绝了萨达特希望得到更多先进 武器的要求,这类武器是发动战争所必需的。勃列日涅夫说,苏联人民“希望支持 和缓政策”,因此他劝告萨达特要“承认目前的局势”,意思是要维持该地区的现 状。勃列日涅夫的意思是清楚的:中东如果发生战事,可能损害苏美之间的和缓。 萨达特拒绝接受这个劝告。按照他的想法,战争是改善阿拉伯人处境的唯一办 法。把两个超级大国拖入中东,他就能使美国对以色列采取新的政策。 11 月14 日,萨达特通过国内唯一的合法政党阿拉伯社会主义联盟的中央委 员会说,在六个月以内,肯定不出一年,埃及将对以色列发动战争。 在随后的几个月里,由于勃列日涅夫得到了更多关于萨达特11 月14 日决定 的情报,这位苏联领导人转而采取了一项较为冒险的政策。在竭力主张苏联既可以 从苏美和缓又可以从中东战争中得到好处的强硬派的压力下,勃列日涅夫决定向 埃及提供更多的先进军事装备。于是只见苏、埃两国官员奔走于莫斯科和开罗之间, 商量供应新武器的具体条款。在几周的时间内,又有许多俄国飞机、坦克、架桥设 备和电子装置源源运抵埃及。美国情报专家当时警告说,过去的武器数量极大。他 们认为,如果埃及的意图仅仅是防御性的,数量未免太大了些。但是,即使基辛格 曾经听到过这种警告,他也没有怎么重视。 1973 年2 月23 日,萨达特的“基辛格”——一个身材高大、道貌岸然、名 叫哈菲兹·伊斯梅尔的人,在华盛顿同尼克松和基辛格进行了会谈。这位埃及人的 目的是要摸清楚美国是否愿意压以色列放弃其占领的阿拉伯领土。 据伊斯梅尔宣称,会谈是“热烈的、客观的和富有成果的”。 3 月1 日,以色列总理果尔达·梅厄到达华盛顿,她想了解美国是否打算针对 苏联最近运给埃及武器的行动采取相应措施。尼克松过去曾一再保证要使以色列和 阿拉伯国家之间保持军事力量平衡,因此他答应在以后四年里再向以色列提供48 架“鬼怪”飞机。 总统的这个决定是在3 月中旬透露出来的,这项决定证实了萨达特的看法,即 战争是促使美国改变对以色列的立场的唯一办法。于是他便着手同政治上处于两个 极端的两位阿拉伯领导人协调行动,制定一项共同战略。这两位领导人,右的方面 是沙特阿拉伯国王费萨尔,左的方面是叙利亚总统哈菲兹·阿萨德,两人都拥有举 足轻重的本钱。费萨尔有石油,这是阿拉伯人未曾试验过的一种武器。他第一次决 心用石油武器从以色列手中夺回阿拉伯的领土。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梦想在耶路 撒冷的清真寺里做祷告更使他神往了。阿萨德则有人力和激情,他一心只盼跟以色 列大战一场。就是这种要打仗的主张加强了他在大马士革的政治地位。 4 月初,萨达特对《新闻周刊》的阿诺·德博什格拉夫说:“动手的时刻到了。” 下面是他们的对话中的有关部分: 问:“换句话说,为了要举行会谈,就非打不可吗?”答:“至少如此。正如 你所说的,时代变了。这里,一切也都在起变化——方向是战斗。”问:“从你的 谈话中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你认为恢复敌对行动是唯一的出路,是吗?”答: “你说得很对。我国正在认真动员一切力量,准备再打——打仗现在已经是不可避 免的了。”美国官员们读了萨达特的谈话之后忍不住说:“虚张声势,不过说说罢 了!”他们说,萨达特早在1971 年就发出过类似的警告——说什么“决定的一年” 到了。这一年过去了,却未见埃及发动进攻。于是,萨达特的警告没有人信。 5 月3 日,阿萨德去莫斯科进行了24 小时的访问后回到国内。为了打仗,他 需要更多的武器。苏联答应大大加快运交计划。据报道,在一个月之内,叙利亚陆 续收到了大量苏联最新式的T —62 坦克和厉害的新式反坦克导弹,另外又得到40 架米格—21 喷气战斗机以及用来保卫大马士革的成套防空装备,其中包括雷达和 萨姆导弹,此外又增派了许多苏联顾问。 基辛格认为,苏联执行这项交货计划是“不负责任的”,但他没有正式向苏联 人提意见。当时,水门事件太使他分神了。再说,他认为,阿拉伯人即使重新武装 起来,也不会去跟以色列人进行较量。 6 月12 日,萨达特飞抵大马士革,同阿萨德进行紧急磋商。他们在先前策划 这场战争时曾一致认为,初秋是进攻以色列的有利时机,但他们对于战争的目的还 有重大的分歧。是按照阿萨德的要求,执行所有阿拉伯激进派的口号“把以色列赶 到海里去”呢?还是按萨达特的意见,先把以色列赶出它占领的某些阿拉伯领土, 然后利用费萨尔的石油作为经济武器来压美国,要它迫使以色列人退到1967 年的 边界呢?经过长时间的商讨,萨达特终于使阿萨德同意了他的比较有限的目标。 在整个夏季,随着苏联武器源源运到埃及和叙利亚,这两个国家的军政领导人 制定了作战计划。发动进攻的日子是由55 岁的埃及国防部长艾哈迈德·伊斯梅尔 将军选定的,他从穆斯林历史中寻求启示,找出了10 月6 日这个著名的巴德尔战 纪念日。以色列人说,埃及人选定10 月6 日的真正原因,是要利用一年里最神圣 的日子赎罪日,因为在以色列,这一天几乎什么活动都完全停止。后来埃及人否认 了这种说法。 在备战的最后阶段,萨达特得到了约旦国王侯赛因一定程度的合作。9 月10 日,侯赛因到达开罗,同萨达特和阿萨德举行了两天最高级会议。这位约旦领导人 一开始就强调说,他要限制他的国家在这场战争中所起的作用;他不参加埃及和叙 利亚对以色列的进攻,但他将对以色列摆出要开辟第三战场的架势,从而季制以色 列军队,阻止其通过约旦领土从侧翼进犯叙利亚南部。侯赛因和阿萨德让萨达特下 达最后的准备出击令。 9 月13 日,以色列为萨达特提供了他所需要的借口。4 架以色列喷气机在地 中海上空巡逻(以色列人说是“例行巡逻”),即使实际不在叙利亚领空内,至少 十分接近叙利亚领空。叙利亚的米格机立即迎击。以色列就派飞机增援。这场空战 还没有结束,至少已有8 架(也可能有13 架)米格机在空中被击毁。以色列损失 了一架。阿萨德立即打电话给萨达特,催他开始“巴德尔行动”。当夜萨达特便下 令作出击的最后准备。 9 月22 日,萨达特通知勃列日涅夫说,战争将在10 月6 日开始。据说,这 位苏联领导人没有提出异议。从他的观点来看,这项计划显然是有利的。 如果掌握得当,这场战争可以损害西方国家,使美国处于守势,打击以色列人 ——然而却不会破坏和缓局面。 一直密切监视着叙利亚和埃及调兵遣将的中央情报局,9 月24 月发现了一些 奇怪的异常现象。其一,埃及人在大规模地调动整师整师的军队。其二,他们在以 空前规模储备大量的军火和全套后勤物资。最后,专门搞电子情报的国家安全局从 伊朗南部美国的一个秘密基地收到一些信号,这些信号表明埃及人已建立了一个极 其周密的野战通讯网,其周密程度远远超过“演习”的需要。 9 月25 日,苏联的运输船只进入地中海后向埃及驶去。船上装的是“飞毛腿” 导弹,这种导弹改装起来可以发射核弹头。“飞毛腿”导弹的最大射程是185 哩, 也就是说,它的弹头可以从苏伊士运河以西的阵地打到以色列本土。 那天晚些时候,叙利亚的坦克开始改变其通常的防御态势。中央情报局认为, “叙军改变部署的目的何在,值得严重注意”。 9 月26 日,达扬视察了戈兰高地前线。他是最先对叙利亚军队调动表示关切 的以色列领导人。他对以色列部队说:“叙利亚沿边境一带,有数以百计的坦克和 在有效射程内的大炮,还有同苏伊士运河沿岸埃及人的防空系统同样密集的防空系 统。”达扬仍然认为阿拉伯人不敢进攻以色列,但他对叙利亚军队的调动极其关切, 因此,加强了以色列在戈兰高地沿线的巡逻。他特地命令以色烈的一支精锐部队第 七装甲旅离开贝尔谢巴驻地开赴前线。后来证明,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要不 是第七旅骁勇善战,戈兰高地本来会在战争的头几天内就落到叙利亚人手中的。 9 月28 日,萨达特在纪念纳赛尔逝世三周年讲话中最后说:“兄弟姊妹们, 也许你们已注意到,有一个问题我没有讲到。这就是打仗问题。我是故意不讲的。 我们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什么,而且我们是下了决心,一定要达到这个目标的。我们 将尽一切力量不惜牺牲,来实现我们的目标。我不想许任何诺言,我不想谈任何具 体情况。但是,我必须说,正如我对你们说过的,收复失地是我们当前的首要任务。 真主保佑,我们一定能完成这个任务。”9 月29 日,基辛格看了中央情报局送来 的情报,叙利亚不寻常地在戈兰前线附近加紧调动坦克的情况引起了他的注意。他 让手下劳伦斯·伊格尔柏格同以色列大使西姆哈·迪尼茨核实一下,并征求他的看 法。迪尼茨是一位45 岁的外交官,出生在特拉维夫,曾在乔治敦大学获得国际法 的学位。当时,基辛格的估计是:以色列入在中东搞的情报系统最出色,如果他们 对阿拉伯国家的策略感到可疑而不放心的话,他们是不会不愿告诉他的,迪尼茨在 一小时内回了电话。他说,叙军仍处于“防御态势”。他说,除非叙利亚人参加由 埃及人领头的联合进攻,否则他们是不会发动进攻的。这位大使还说,到那时为止, 以色列没有确凿证据证明阿拉伯人打算同时在两条战线上配合进攻。基辛格对他说, 美国很希望以色列及时提供关于局势的最新情报。 在随后的一星期里,不断得到的情报显示埃叙确实打算立即发动联合进攻;然 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以色列和美国的政治领导人都没有相信这一点。 他们都同意政府中大多数人的看法,即尽管阿拉伯人在停火线的本国一边进行 广泛的军事调动,但他们不至于愚蠢到想发动战争。基辛格完全同意这种看法。他 当时认为,阿拉伯人很不团结,政治领导人又很平庸,因而无法联合起来对以色列 发动有力的进攻。 此外,基辛格在联合国同一些主要阿拉伯国家的外交官进行了几次长谈以后断 定,阿拉伯人的目的是举行一轮新的谈判,而不是一场新战争。看来他们迫切想让 他在阿拉伯世界和以色列之间充当中间人。既然基辛格已经通过谈判突破了对华关 系,开始了同苏联和解和对话,并在南北越之间作出了某种安排,他们认为,他现 在应该把自己的谈判魔术应用到中东了。 虽然基辛格听到这个看法后很得意,但他还是劝阿拉伯人不要指望出现什么 “奇迹”。基辛格是愿意出一臂之力的,但他仍然认为解决问题的时机还没有成熟, 他不想让人们空寄期望。9 月25 日,在宴请13 位阿拉伯国家的外长和大使的午 餐会上,他保证美国方面将采取“光明正大的态度”,并说明:“必须着重寻找出 在这一地区实现和解的最切实可行的方法。”他说: “我们愿意朝着实现和平的方向努力。我们愿意表现出谅解精神,并且希望你 们也这样做……现在需要做的是,找到办法把目前你们不能接受的状况变为你们能 与之相处的局面。”阿拉伯联盟秘书长马哈茂德·里亚德发出了同样谨慎而乐观的 调子。他对记者说,阿拉伯人并不指望会产生什么“奇迹”,“美国倒是竭力想求 得某种公正的和平解决……我们希望,将来会得到某种解决。”从他的讲话中,记 者或基辛格都没有得到情况吃紧的印象。 还有一个原因可以说明为什么埃叙联合进攻以色列使基辛格完全感到意外。他 一直认为,策划进攻的可能是以色列,而不是阿拉伯国家。 9 月28 日,一帮自称为“巴勒斯坦革命之鹰”的恐怖分子伏击了载着苏联犹 太人的一列火车。这些苏联犹太人是前往以色列途中在维也纳附近的舍瑙堡宿夜的。 巴勒斯坦人扣留了5 名犹太人和1 名奥地利海关官员作为人质,要求禁止犹太移民 通过舍瑙堡。奥地利总理布鲁诺·克赖斯基马上屈从了他们的要求。梅厄夫人专程 前往维也纳,想说服克赖斯基改变决定,可是她失败了。10 月3 日,以色列内阁 在沮丧的气氛中开会,听取了梅厄夫人报告她在维也纳是怎么失败的。谁都不知道 该对这类威胁作何反应,除非对中东各地的巴勒斯坦难民营采取报复行动,并在讹 诈面前毫不退让。 基辛格几天前从迪尼茨同他谈话的口气中已经觉察到,以色列人极为恼怒,因 此他担心以色列可能认为必须对难民营发动一系列突击,甚至必须进攻埃及或叙利 亚,以制止越来越严重的恐怖行动。他劝迪尼茨要忍耐,他解释道,如果在这个地 区继续互相采取暴力行动,就可能迅速升级为一场全面战争,而这无论对以色列还 是对美国都没有好处。即使以色列再获大胜(他认为这是很可能的),也不会更早 取得和平解决。他说,阿拉伯人决不会在处于软弱屈辱的地位时进行谈判。此外, 苏联也不会让阿拉伯人再次遭到重创,如果苏联以任何方式插手帮助阿拉伯人,美 国就不得不站在以色列一边进行干预,以保住美国在该地区的地位,然而美国却无 意在越南战争后这么快就卷入一场新的军事冒险。最后,基辛格指出,如果战争重 起,不管是谁发动的,都势将影响阿拉伯国家对美国的石油供应。尽管这样,他还 是不能肯定他的论点是否说服了这位以色列大使。而当他自己手下的情报官员给他 送来关于阿拉伯人异乎寻常的军事调动的情报时,他却以为,阿拉伯人不过是在为 了应付以色列可能发动的进攻而作准备罢了。 10 月1 日,以色列政府要求美国加快运去在3 月份就答应了每月交付一次的 “鬼怪”飞机。提出这个要求更多的是想在这个地区保持军事力量平衡,而不是担 心战争的爆发已迫近眉睫。 10 月2 日,叙利亚动员了后备役部队。埃及也开始沿苏伊士运河全线进行紧 张的、在某些方面是明显的战争准备。 10 月4 日,战争爆发前48 小时,基辛格在联合国同沙特阿拉伯外交国务大 臣奥马尔·萨卡夫讨论了中东问题和日益严重的能源问题。从当时的情况看,毫无 会发生战争的迹象,也不存在要切断石油供应的威胁。 那天下午,基辛格问以色列外长阿巴,埃班,以色列是否同意跟埃及进行“私 下交谈”,也许在11 月以色列大选之后,由美国(基辛格或西斯科) 充当中间人。埃班说,他将乐意再到纽约来共同探索和解的新途径。 那天深夜,苏联人开始撤出数百名家属——先从开罗撤,然后从大马士革撤。 基辛格最初的想法是,萨达特又撵走了一批苏联顾问;可是情报专家都不同意这种 猜测,于是他放弃了他的想法。情报专家们认为,撤出家属肯定是不祥之兆。基辛 格此时不免感到惴惴不安,他问他们:撤眷是否意味着战争?他们马上给了他一个 初步的答复。他们说,始终存在着爆发战争的可能性——但目前还“不大像”。中 央情报局答应在48 小时之内提出比较成熟的判断。 10 月5 日,攻击日的前一天,国家安全局从伊朗南部的基地收到苏伊士战线 那里发出的即将开战的明确无误的信号;同时,叙利亚坦克编队中增加了大批T — 62 坦克,突然改为进攻队形。 上午11 点,以色列参谋长戴维·埃拉扎尔将军取消了军人的一切休假,并告 诫他的参谋部说,现在可能要征召后备役(构成以色列的大部分陆军和空军)。他 把已退休的艾里尔(“艾里克”)·沙伦将军从贝尔谢巴附近的农场召了回来。白 发苍苍的沙伦看了埃及军队集结(包括供跨越运河之用的装备在内)的照片情报之 后断定:“我认为一两天之内就要打起来。”华盛顿时间下午5 时,以色列使馆代 办沙列夫正在渴望的,要转给基辛格的详明电报到了。这是一份反映出耶路撒冷混 乱的文件。电报陈述说,埃及和叙利亚的军事准备可能是阿拉伯人害怕遭到以色列 进攻的结果,他们的军事准备或者可能预示着埃及和叙利亚或任一方已计划进攻以 色列。 电文指示沙列夫代表总理去要求基辛格向埃及和叙利亚保证:以色列并无侵略 意图。另一方面,沙列夫应当让基辛格明白,如果以色列遭到攻击,它将作出强有 力的大规模反击。总理要求,国务卿特别要把这些话转达到埃及、叙利亚和苏联, 以引起他们注意。 如果对沙列夫的电报就此结束,那么一切就可能会有一个不同的进展。 但是,沙列夫还要个别转送一份附加信息给基辛格。这份附加信息就是以色列 的情报分析,它认为:叙利亚部队的移动反映出大马士革对以色列先发制人的打击 已有所预料。至于埃及部队,以色列的情报分析则认为:它正在从事大规模军事演 习,将于10 月7 日结束。 沙列夫被告知,先去通过斯考克罗夫特把电文的全部内容转告基辛格。 沙列夫立即照办了。斯考克罗夫特将军——这位基辛格身边老练的助手收到电 讯时,注意到了电稿正文和情报分析之间的不一致。电稿正文上,在阿拉伯人害怕 以色列进攻的推测这个基本估计以后,才作为第二个可能性提到阿拉伯国家进攻以 色列的可能。在以色列的情报分析上,却并未强调阿拉伯进攻的可能性。作为一位 军人斯考克罗夫特对以色列情报的高水平很欣赏,毫不犹豫地对付了这两种要受到 优先考虑的看法——没有强求忙碌的国务卿立即处理这份文电。事实上,直到星期 六早晨,基辛格才看到这份电报。可是,为时太晚了。 对外长埃班和他的政治秘书贝特索来说,赎罪日应当是在广场饭店大睡懒觉的 一天。这些官员经过从以色列赴纽约的疲劳旅程,经过参加联合国大会,与各国代 表团的团长一起对付过闹哄哄的会议后,需要休息。埃班放下百叶窗,使阳光不照 进房内,取掉了电话挂钩——这只是防止那么个人在那么个地方忘记这天的神圣。 可是,在布置那一切之前,他却没忘记打电话给他在赫兹利亚的妻子苏士尔,保证 不让任何事情打搅他的赎罪日休息。 贝特索是第一个知道这珍贵的休息日将不会兑现的人,因为,上午近6 时,一 阵响亮的敲门声把他惊醒了。 “贝特索先生!贝特索先生!”一阵听口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声音传来。 “谁呀?”这位昏昏欲睡的秘书低声问道。 “以色列的一份紧急电报。”贝特索渐趋苏醒,若有所思:一份紧急电报?在 赎罪日?他回忆不起有什么悬而未决的急事需要用这么份电报,他一边拖着沉重的 双腿慢慢移向门边,一边想:总是耶路撒冷的某个人想显示出他的过份忠于职守。 贝特索不知道前一天给沙列夫的详明电报已收到。他给了一点小费给信使,收 下了电报。电报是内阁阁员伊斯雷尔·加利拍来的。电文说:我们己得到确凿无疑 的报告:“埃及和叙利亚打算于下午6 时发动一场战争。”贝特索这时还只穿着睡 衣,便急忙穿过走廊,来到埃班的房门前,气喘吁吁敲着门。可是,没有回答。明 显地,这位外长正信守诺言,睡得鼾声如雷。贝特索便无所顾忌地用力踢房门,引 得住在这家豪华旅馆里的受惊的人们都把头伸出门外张望。最后,他终于设法把这 位外长从梦中叫醒了。 埃班看着这份电报,穿着睡衣坐在会客室的长沙发上。他指示贝特索与在华道 夫饭店的基辛格谋求一次紧急接触,不到10 分钟,贝特索把电话听筒递给埃班, 电话线的另一头就是美国国务卿。当时是纽约时间上午6 时半,以色列时间中午12 时半。 埃班把刚收到的电报念给基辛格听。基辛格已从美国驻以色列大使肯尼思·基 廷那儿收到了同样的电报。他答应埃班说,他查一查后就回电话。10分钟后,电话 回来了。基辛格的声音中流露出紧张。他说:他刚与埃及大使谈过,这位大使指控 说,以色列海军正在两个地方发动进攻。基辛格尽管强调了自己对此事的不相信, 但仍要求埃班查明:埃及的指控是否有些真实性。 这样,埃班现在必须挂电话到耶路撒冷外交部。他可以与外交部秘书长莫德凯· 格准谈话。这位秘书长当即回答:“埃及的控告是没有根据的。”突然,格准中断 谈话,要埃班在电话上等着。紧张的几秒钟后,秘书长的声音又回来了,且带着踌 躇和忧伤:“恰好在这个时刻,有人递给我一张便条: 战争已经打响了。”至于基辛格,战争爆发前的光阴则消耗在疯狂激动,但又 是敷衍塞责的外交接触中。他的第一件事是打电话给在比斯坎湾佛罗里达白宫的尼 克松总统,第二个电话挂给了驻华盛顿的苏联大使阿纳托利·多勃雷宁。基辛格要 求莫斯科尽一切力量阻止埃及和叙利亚的行动,他同时提议,两个超级大国约定: “如果战争要爆发,两国都不介入。”多勃雷宁答应与克里姆林宫协商后给予回答。 不久,他回了电话,向基辛格保证:苏联对这两个要求统统接受,并将依计而行。 在后来的日子里,基辛格还会清楚地记得多勃雷宁的这些漂亮话——然而,就是在 后来的那些日子里,苏联安东诺夫运输机向开罗和大马士革源源输送大量武器装备 ;在后来的那些日子里,莫斯科深深地卷入了这场战备的事实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下一步,基辛格发了一个海底电报给沙特阿拉伯国王弗萨尔,要求他对萨达特 总统和阿萨德总统尽力施加影响。然后,他又打了个电话给联合国秘书长库尔德· 瓦尔德海姆,把形势向他作了简要介绍。 但是,直到战争爆发时,基辛格仍对以色列失发制人打击的可能性,比埃及和 叙利亚的进攻更加关心,最初,他打了个电话给沙列夫,要他向以色列政府转告 “一个美国总统的请求”,要以色列千万不要发动战争。与此同时,他还指示基廷 大使把同样的警告转告给果尔达·梅厄。 事实证明,基廷的警告是多此一举。梅厄夫人当时正在召开“厨房内阁”会议 (会议真是在她的厨房里召开的)。她同副总理伊加尔·阿隆、国防部长摩西·达 扬、不管部长伊斯雷尔·加利会商。她拒绝了参谋长埃拉扎尔的紧急要求。埃拉扎 尔主张先下手,对埃叙集结军队进行袭击,以制止阿拉伯人的进攻。他当时认为阿 拉伯人肯定要发动进攻。 然而,达扬和梅厄夫人确信:这样的措施会得不到以色列的主要同盟国——美 国的支持。他们否决了埃拉扎尔的建议。 梅厄夫人和达扬决定反对先行打击,在当时看来,似乎是明智的政治上的深谋 远虑。在这一点上,他俩在操舵。但他们并不知道:关于如何抉择的讨论已经是书 生空谈了。仅稍迟一点,就发现前线地面部队软弱得不能执行一次成功的行动,更 别提先发制人的出击了。空军只作了下午1 时的准备。 结果是,这已经离战争爆发不到1 个小时,而不是5 个小时。而这些以色列人 正错误地把选择的讨论建立在5 个小时的基础上。 战争爆发的那天下午三四点钟,基辛格回到华盛顿。他确信战争是阿拉伯人发 动的了。扎那特关于以色列先动手的说法,使五角大楼里的少数人改变了观点。可 是到了傍晚,当华盛顿特别行动小组在危机气氛中再次开会时,更多的情报使美国 高级官员们相信,是埃及和叙利亚破坏了停火,而以色列不过是对侵略进行了反击。 出席这次会议的,除国务卿外,还有副国务卿肯尼思·拉什、西斯科、国防部长詹 姆斯·施莱辛格、中央情报局局长威廉·科尔比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托马斯·穆 勒海军上将。在整个战争期间,大多数重要决策都是由这个小组制定的。 当晚,他们命令美国第六舰队司令派4 艘舰只——攻击型航空母舰“独立”号 和3 艘驱逐舰——从雅典驶往离以色列海岸500 浬的克里特岛。他们命令美国在中 东地区的所有大使馆准备撤退家属。他们还考虑要求联合国安理会召开紧急会议, 但当时没有作出决定。 会后,基辛格打电话给多勃雷宁和英国大使克罗默勋爵,探询苏英两国政府是 否反对举行安理会会议。克罗默勋爵没有正面答复。多勃雷宁看来不赞成。 10 月7 日,星期日,基辛格得到总统的同意,要求举行安理会会议;可是由 于苏联的保留态度,美国没有马上呼吁停火。当时担任安理会主席的澳大利亚人劳 伦斯·麦金太尔爵士同各大国代表进行了磋商,看他们能否在议程上取得一致意见。 众所周知,基辛格对联合国从来兴趣不大,因此他注视着战场形势,他知道决 定他的外交策略的是这个。他查看了最新情报。他听说,以色列的后备投人员已经 抛开了赎罪日的宗教仪式,奔赶全国各地的集结地点,然后跟着部队开往戈兰或苏 伊士前线。但在一两天内他们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开战之初,过去被誉为战无不 胜的以色列人,却迫处守势;而过去被嘲笑为不堪一击的阿拉伯人,则采取攻势。 叙利亚的坦克在戈兰高地兵员不足的以色列防线上突破了一些大缺口,要是没有第 七旅,他们就会长驱直入以色列,直捣1967 年之前的以色列国土了。叙利亚的大 炮把重型炮弹一直打到了加利利湖附近的以色列村庄。虽然以色列空军掌握了制空 权,叙利亚的喷气机不敢交锋,但苏联新设置的防空系统开始时仍使以色列空军遭 到重大损失,其严重程度是以色列人从未估计到的。在南线,消息更为惊人。在数 百辆坦克和装甲车的支援下,数以千计的埃及部队用突袭方式越过苏伊士运河,使 以色列人完全措手不及。这样,埃及部队就自1967 年以来第一次在运河东岸建立 了桥头堡。尽管以色列人进行了反击,可是随着桥头堡的扩大,著名的巴列夫防线 在埃及的强大攻势下终于瓦解了。 基辛格一向以为,缓和精神会鼓励苏联运用其在埃及和叙利亚的影响来防止战 争。可是阿拉伯人这次对这个犹太国家的联合进攻,却一夜之间就动摇了他的这个 估计。事实正好相反,苏联人不仅事先知道要爆发战争而没有提请人们警惕这个 “对和平的威胁”,反在敌对行动爆发之前的两三周内给开罗和大马士革运去了大 量军火,从而直接帮助阿拉伯人取得了初期的胜利。基辛格既生气又伤心:对苏联 是生气,对自己是伤心。多年前他曾写道: “检验政治领导人的水平,是看其能否在事变发生之前对之作出充分的估计。” 他重新翻阅了战争前的情报,得出的结论是,苏联人必定以为和缓与战争两者是可 以兼得的。可是这个结论已经是马后炮了。基辛格不能肯定,水门事件究竟在多大 程度上影响了苏联人的判断。 虽然他对苏联人生气,但是他明白,要制止战事的发展和使有关国家坐下来谈 判,他还需要得到他们的合作。苏联是中东的一个重大因素。几年来,基辛格一直 希望,有朝一日两个超级大国会同心协力促使阿拉伯人和犹太人达成和平协议。如 今他感到,这一天已临近了。他顶住了主张谴责苏联人的政治压力,而保持着他同 多勃雷宁的联系。 那天,基辛格同这位苏联使节谈了几次话。有一次,他交给多勃雷宁一封总统 致勃列日涅夫的亲笔信,信中呼吁实行停火和承担起制止战事发展的责任。尼克松 提醒苏联领导人说,他们两人1972 年5 月在莫斯科和1973 年6 月在华盛顿签署 的两项特别公报中曾保证,双方“竭尽全力,防止出现会加剧国际紧张局势的各种 冲突或局面”。当天夜间,多勃雷宁交勃列日涅夫给总统的复信,同意在联合国考 虑停火问题,并表示希望能制止战事再发展下去。基辛格对这次信件往来比较满意, 因为这似乎表明苏联在中东的要求不高;而如果苏联的要求不高,阿拉伯人的要求 恐怕也是这样。 阿拉伯人在战争的头两天虽然赢得了初步胜利,但是基辛格仍像过去一样相信, 以色列即使先遭到袭击,也会迅速动员本国力量击退敌人的。他估计,以色列至多 过三四天就会迅速取胜。 下午6 点,基辛格在国务院接见了迪尼茨。这位以色列使节刚回华盛顿,带来 了梅厄夫人要美国提供一些武器的要求。这项要求主要是指她一星期前提出的要美 国提前运交48 架“鬼怪”喷气战斗机以及坦克和电子装备。 迪尼茨解释说,以色列在埃及战线上要对付2000 辆坦克,在叙利亚战线上要 对付1000 辆坦克。他相当详细地告诉基辛格,梅厄夫人已决定拒绝埃拉扎尔提出 的抢先袭击的建议,而达扬已表示支持总理的决定。这位国防部长曾同意埃拉扎尔 的主张,认为从军事观点来看,先发制人是有道理的;但从政治观点来看,他反对 那样做。基辛格赞赏地说:“那个决定是正确的。”迪尼茨回答说,“对”,可是 “在装备方面,那样决定就要求美国承担一项特殊的责任——不能把我们丢下不管”。 对于以色列的求援,基辛格并不想抛弃道德责任。但是,基于几个理由,他没 打算满足那些需要。 基辛格认为:未在战场上造成决定性悬殊时,对以色列的军事援助可能危及与 苏联更有希望的合作,危及与阿拉伯国家的未来关系。并且这不仅仅是一个为了将 来的考虑。如果美国对以色列提供了军事援助,阿拉伯石油生产国恐怕早就开始了 威胁美国的石油禁运。这次,基辛格与国防部长詹姆斯·施莱辛格在这点上完全一 致。尼克松正忙于听取水门录音带,把这一切开始的活动都留给了他的国务卿。 但是,关于这一点,基辛格对迪尼茨根本没说。恰恰相反,在一些电话会谈和 无休无止的会晤中,基辛格总以休戚相关这类词句和空口诺言给这位大使充饥,以 此为自己赢得了时间。基辛格确信,如果他能再拖住迪尼茨几天,战争就会结束, 那时,美国站出来,就会在阿拉伯人的眼中清白无瑕,与苏联的缓和就会维持下去。 然而,基辛格瞒着迪尼茨的那些东西却一古脑儿告诉了多勃雷宁。他主动告诉 这位苏联大使说,以色列为催促军援,在他身上施加压力。作为回报,基辛格要求 莫斯科尽力为停火施加影响,控制给自己同盟国的补给,以防止战争逐步升级。正 像基辛格诱惑迪尼茨一样,多勃雷宁也以苏联愿意合作的诺言给基辛格充饥。也就 是在这些地方,多勃雷宁诱惑了基辛格。当然,多勃雷宁也同样玩着拖延时间的把 戏。对以色列的军需补给每拖一天都会带给埃及、叙利亚以及苏联的外交以明显的 好处。 10 月8 日清晨,两条战线上都打得很激烈。据可靠方面人士说,这时施莱辛 格同他的高级助手进行了磋商,他拒绝了准许以色列飞机在美国着陆装运军火和零 件的要求。那天上午,埃拉扎尔曾表示,以军很快将转入进攻,他这样说的部分根 据是预计美国会增加军火供应。迪尼茨获悉施莱辛格拒绝以色列的要求后,感到不 可理解。他打电话给基辛格说,苏联帮助它的朋友一点也不感到为难,美国对援助 以色列为什么显得那么不愿意呢?基辛格说,他要查一查。他在同五角大楼交换意 见后,给迪尼茨回了电话,宣称已允许“少数以色列飞机”在美国基地着陆装运军 火,“不过要把尾翼漆一下”,也就是说,把尾翼以色列的六角星标记涂掉。不用 说,这是美国政府想避免得罪阿拉伯人和石油公司的说客们。 下午1 点1 刻,基辛格又打电话给迪尼茨。他有好消息告诉迪尼茨。他说,总 统已经“原则上同意”给以色列补充飞机损失——当时以色列的飞机损失相当惨重。 迪尼茨表示感谢,接着再次提出了运输军火和零件的问题。 下午3 点1 刻,迪尼茨打电话问基辛格:美国什么时候把新补充的“鬼怪”飞 机开始运交以色列?当时飞机的损失已比预料的数目高得多。基辛格答称,那是个 敏感的问题,他正在亲自同五角大楼商量。 下午5 点,迪尼茨又来了电话。他刚同梅厄夫人通了电话。梅厄夫人认为“最 优先要办”的事,不仅是运交已要求的飞机和坦克,而且由于战事激烈,以色列损 失惨重,还要提出一份新的购买武器清单。基辛格说,他将考虑这份新清单;同时 他透露说,他从五角大楼只弄到了2 架飞机,不能再多了。他说,坦克问题就更难 办了。从美国库存中提取这批坦克要花费“好几个星期”。迪尼茨问:坦克能否从 美国在西欧的基地调拨?基辛格说,他要了解一下。迪尼茨问道:既然总统已经 “原则上同意”了,为什么这批飞机还那么难搞到?基辛格暗示,他“在五角大楼 遇到官场的麻烦问题”。迪尼茨当即要求同基辛格面谈。 下午6 点40 分,迪尼茨披引进基辛格在白宫的办公室。他告诉国务卿说,亨 利·杰克逊、伯奇·贝赫、查尔斯·珀西等打算竞选总统的几位参议员都主动表示 愿意帮助以色列获得武器。迪尼茨说,他不知道这种公众的呼声还能压住多久。以 色列要飞机、坦克,而且迫切需要。这一点是没有争论的。 从早到晚源源不断送到基辛格办公室的情报表明,以色列要转入攻势还很困难。 基辛格原来估计以色列不出3 天就能打败阿拉伯人,现在他认为需要5 天的时间。 最后,国务卿对迪尼茨说,以色列在24 小时之内就可以得到那2 架“鬼怪”飞机。 怎么是2 架呢?迪尼茨大叫起来。以色列需要好几十架呀! 基辛格说,要不是他亲自说项,以色列恐怕连这2 架都得不到呢。这是因为五 角大楼反对在战争的这个阶段交付任何“鬼怪”飞机。基辛格言下之意是,他正在 美国官场中为迪尼茨作战。 基辛格在同迪尼茨进行电话交谈和会晤的这段时间里,也同多勃雷宁进行了一 系列电话交谈和会晤,但他对多勃雷宁采取了不同的论调。他说国会要美国迅速援 助以色列,重新估计政府同苏联搞和缓的政策。基辛格对苏联大使说,现在亲以色 列的行动可多啦,是他在压着。他吁请苏联合作制止阿拉伯军队挺进,促成中东停 火。他得意地引用了勃列日涅夫不久前在莫斯科为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访苏举行的宴 会上发表的祝酒词(勃列日涅夫当时说,苏联赞成“我国邻近地区内的所有国家和 人民都能得到公正、持久的和平…… 和有保证的安全”)。多勃雷宁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勃列日涅夫的方针。基辛格 以为,这说明苏联人已在采取“和解的姿态,正在劝说阿拉伯人采取克制态度”。 但是当天晚上,基辛格在“地上和平会议”上的演说中,转弯抹角地向苏联人 提出了警告。他坚定地说:“我们将抵制侵略性的外交政策。在包括中东在内的任 何地区,采取不负责任的行动是无法使和缓局面维持下去的。”基辛格确信,多勃 雷宁当夜定会把他这一字斟句酌的警告报回克里姆林宫。 基辛格的警告对苏联的政策没有产生效果。10 月9 日,星期二,国务卿收到 一系列令人不安的情报。其中一个情报说,开往叙利亚和埃及港口的苏联物资供应 船只增多了。另一个情报主要是讲苏联军舰在地中海猛增的情况。还有一个情报说, 勃列日涅夫已经改变了他的温和调子。这位苏联党魁在一封致阿尔及利亚好斗的领 导人阿里·布迈丁主席的信中,力促阿尔及利亚人民“利用他们拥有的一切手段, 采取一切必要的行动,支援叙利亚和埃及进行以色列侵略者强加于它们的艰苦斗争”。 勃列日涅夫似乎是在怂恿阿尔及利亚参加阿拉伯人对以色列的战争。在基辛格看来, 这是同劝说阿拉伯人采取克制态度背道而驰的。 基辛格和迪尼茨那天第一次会晤的时间是上午8 点1 刻。这位以色列外交官又 来到国务卿在白宫的办公室,再次提出要美国供给飞机和坦克的紧急要求。他说, 以色列至少已经损失了15 架“鬼怪”飞机和45 架A —4 “空中之鹰”飞机、1 架轻型攻击轰炸机。这就是说,总共损失了以色列历来从美国获得的飞机总数的20%。 苏联人提供给埃及和叙利亚的机动的新式萨姆—6 地对空导弹命中率极高。以色列 急需类似美国战斗机在北越上空对付其他萨姆导弹那样的电子干扰设备。究竟是什 么原因卡住了运交工作?基辛格再次表示了一番同情。他中断了这次会晤,说他会 紧急通盘处理这个问题的。 上午11 点3 刻,基辛格打电话给迪尼茨,又说他在同政府机构打交道时遇到 了许多麻烦,意思是:在实现以色列的要求方面,他是在单枪匹马地同五角大楼斗, 在此之前,基宰格为了联系方便,已让安装了一条直通以色列大使馆迪尼茨办公室 的保密专线。国务卿请大使在当天傍晚6 点1 刻再来白宫。 那天下午,基辛格就以色列要求供应的问题同尼克松进行了磋商,因而他在傍 晚就告诉迪尼茨,总统已经同意了以色列的“全部”要求。损失的全部飞机和坦克 都将得到补充,包括干扰装置在内的全部电子设备都将配齐,还允许以色列运输机 在弗吉尼亚州弗吉尼亚海滩的欧欣纳海军航空站着陆,以装运“麻雀”和“响尾蛇” 两种空对空导弹以及其他先进武器装备。基辛格仍然指望以色列人在星期四前能了 结战事。他认为,总统答应补充以色列的“全部”损失,一定会使以色列士气大振。 那天一整天,国会由杰克逊带头,对政府施加了越来越大的压力,要求给以色 列运送更多的军事物资,所以迪尼茨感到,可能是这种压力促使总统作出了那个决 定。 晚上8 点3 刻,基辛格打电话给迪尼茨说,施莱辛格可以在星期三同以色列人 讨论后勤方面的细节问题。显然,总统在此之前是施加了一些压力的。 10 月10 日,星期三凌晨,美国和以色列的情报机关都收到了苏联向大马士 革和开罗进行空运的第一批明显的信号。空运的规模究竟多大还不清楚。 上午10 点3 刻,基辛格打电话给迪尼茨,两人讨论了苏联向叙、埃空运的问 题。这两个外交家显然都感到忧心忡忡——基辛格是因为空运这件事怎么也无法表 明苏联的“克制态度”;迪尼茨则因为他的敌人能毫无困难地得到援助,而他却还 得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花功夫“把以色列飞机上的犹太六角星一个个涂掉”。国 务卿转换了话题。战争打得怎样了?他开始怀疑自己对以色列将迅速转入反攻并获 胜的乐观估计。迪尼茨提供了最新情报。在戈兰战线,虽然已经制止了叙利亚人前 进,但仍有激烈的战斗。以色列的坦克损失极大,主要是因为叙利亚配备了苏联武 库中最新式的、命中率特高的反坦克导弹。在西奈战线,埃及人摧毁或包围了以色 列在运河东岸的巴列夫防线。埃及军队2 万多人,连同400 辆坦克及其他装甲车辆, 已经越过了运河,正在修筑工事。此外,以色列在人员和物资方面的损失也极大。 埃拉扎尔所说的反攻还搞不起来。一个主要原因是,以色列储存的军火日益减少。 迪尼茨愤慨地问道,供应问题究竟是怎么回事?总统不是批准了吗?以色列必 须马上得到供应。基辛格再次答应迅速作出答复。 于是基辛格打电话给施莱辛格,请他尽快安排租用民航机把美国的军援物资运 往以色列。国防部长对这个意见并不热心,但也没有反对。施莱辛格究竟愿不愿意 帮忙,当时基辛格并没有把握。 上午11 点20 分,斯考克罗夫特打电话给迪尼茨。从安曼获悉的情报说,侯 赛因国王已决定派遣少量约旦部队开进叙利亚境内去帮助实现阿拉伯人的目标。斯 考克罗夫特说,基辛格希望以色列不要因此而进攻约旦。他请迪尼茨在当天下午3 点半来白宫。 傍晚前,国家安全局和中央情报局收到了中东发来的紧急报告,内称,苏联最 大的运输机安东诺夫—22 正在担当苏联空运的主力,这种噪音很大的宠然大物大 体上每隔一定的时间就有一批飞到大马士革和开罗。这说明空运已是“大规模的” 了。情报机关的报告上绘出了安东诺夫—22 从基辅飞往布达佩斯、又从布达佩斯 经贝尔格莱德到大马士革或开罗的航线图。已有21架安东诺夫—22 到达叙利亚, 还有2 艘苏联大型运输舰已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朝战区驶去。据估计,每艘装载着 3600 吨军事装备。这些报告引起了基辛格的注意,他立刻打电话问迪尼茨,以色 列大使能否在晚上8 点来白宫。 当晚的会晤进行了1 小时15 分钟。双方集中讨论了苏联呼吁停火的问题。迪 尼茨再次表示反对。这位以色列大使颇为恼火他说:“苏联现在装扮不成爱好和平 的人了,这场战争就是他们挑起的。当初是,他们明知道阿拉伯人马上要进攻而不 通知你们,也不加制止。现在是,他们又在唆使其他阿拉伯国家一道来打以色列, 并且进行大规模的空运。而在于了这一切之后,他们竟要求冻结现状!”基辛格没 有反驳这位大使的论点,他自己也有同样的想法。迪尼茨走后,基辛格就打电话给 多勃雷宁,劝他推迟发出停火呼吁。 那天深夜,基辛格接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情报。中央情报局获悉,苏联在东欧 的3 个空降师已处于戒备状态。既然欧洲没有发生危机,基辛格只能认为,这些部 队进行戒备,可能是要调到中东去。可是,为什么?苏联的受援国打得好,事实上 比任何人预料的都好。而苏联的直接干预只能招致美国采取反措施,这就可能升级 为一场核战争。为什么?基辛格后来这样说,那是“一个万分危险的局势,比1970 年的约旦危机还要糟得多,危险得多”。 他打电话给迪尼茨,建议星期四上午7 点3 刻会晤。他没有把苏联的戒备动态 告诉他。 迪尼茨的汽车在上午7 点40 分开进了国务院外交官员入口处的环形车道。倦 眼朦胧的大使和沙列夫两人匆匆穿过静悄悄的门廊,走过旋转不息的巨型地球仪。 那里有几名记者,因为完全事出意外,没来得及赶上去提问题。 不一会儿,电梯把他们带到了七楼国务卿办公室。然后,迪尼茨和基辛格用一 个多小时集中讨论了一个问题。即让五角大楼紧急向以色列提供飞机、坦克和电子 设备。 夜间,基辛格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必须要苏联住手,这不仅是为了援救以 色列,而且在他看来,也是为了使全世界免于一场大国对抗。苏联的空运和戒备使 他改变了原以为以色列能够速胜的看法。正如他错误地判断了战争爆发前的情报一 样,他也错误地估计了阿拉伯人的意志和能力以及苏联人的两面派作风。现在他决 心开始大规模空运美国军事物资以给以色列了。 为了表明美国在这个地区的力量仍然相当强大,并确保它的盟国能发动胜利的 反攻,美国在空运方面必须同苏联旗鼓相当。基辛格确信,以色列人得到美国的大 量武器和支持后,定能扭转战局,恢复这个地区的军事均势,从而使美国在外交上 拥有影响这场战争结束后谈判的能力。当时基辛格在战略上的另一个重要考虑是, 使阿拉伯人相信:他们决不能靠苏联的武器取胜,如果他们想要实现自己的任何目 标,到头来还得同美国打交道。 后来基辛格解释说:“我们曾想在第一周内举行会谈。当这一点没有做到时, 我们就说,好吧,那我们就运去大量武器装备,让我们开辟出一种新的局面时再说 吧。”基辛格让迪尼茨去找施莱辛格商谈运送武器装备问题。他暗示,这回施莱辛 格会通融一些了。 下午四五点钟,基辛格在是否必须纠正中东军事力量不平衡的问题上同施莱辛 格进行了激烈的争论。基辛格再次催施莱辛格租用20 架美国运输机,给以色列空 运急需品。施莱辛格拒绝了基辛格的要求,他以同样激烈的意见反驳说,美国对以 色列的空运哪怕是少量的,也会大大激怒阿拉伯人,从而使他们有可能对美国实行 石油禁运。这场争论只是在基辛格的观点得到总统的支持之后才算解决。尼克松命 令施莱辛格租用20 架运输机。 傍晚,基辛格打电话给迪尼茨,告诉他关于租用飞机的消息。接着,迪尼茨提 请国务卿注意,以色列每天,甚至几乎每小时,都在求美国增加供应军用飞机,尤 其是“鬼怪”喷气机。据估计,以色列在战争的头5 天中已损失了75 架飞机,其 中“鬼怪”飞机也许达28 架之多。关于这个问题,基辛格说,星期五将有2 架 “鬼怪”飞机运交以色列,星期六有2 架,星期日还有2 架,总共6 架。迪尼茨向 基辛格指出,以色列所说的飞机运交数量决非这么几架。基辛格说,他理解以色列 的问题,但以色列也应当理解他的问题。 迪尼茨向那路撒冷发了一个调子悲观的报告。当时他差不多已经决定,如果星 期六之前他得不到运交大量飞机、坦克的坚决承诺,他就要把此事“公诸于众”— —就是说,他将鼓动美国各界人士,特别是那些在国会、企业界和新闻界有影响的 人,压政府采取行动援助以色列。 10 月12 日,星期五,局面开始脱离基辛格的掌握,梅厄夫人的忍耐到了终 点,基辛格的缓兵之计现在暴露无遗。那天,她寄了一封绝望信到华盛顿,恳求美 国立即地、直接地、大规模地空运武器和装备。这次,这封信没发给基辛格,而是 直接发给了尼克松总统。 尼克松现在也正准备采取行动,已逐渐清楚苏联人目前在于些什么。他的桌子 上摆满了关于空前规模的苏联空运的情况通报。他对莫斯科的一切接近,无论直接 的或是通过基辛格的,要求“保持不干涉”已由几句安慰话作为回答。但是,现在, 他明白了,他被当作一个白痴任人玩弄。苏联人只不过想赢得时间,加之他的水门 纠纷正好使他在这件丑闻中失去了他的副总统,这使他们更相信,他们可以继续把 总统不当作一回事。 尼克松正好也收到两份沙特阿拉伯国王费萨尔来的贺词,两份都预先通知:如 果开辟对以色列的空运补给钱,费萨尔就实行他的长期威胁——对美国禁运石油。 这次,这些威胁被当成了耳旁风而未予理睬。尼克松看到:现在的形势不仅正 在危及他自己的宝座,而且在危及美国中东政策的基础。如果战争在以色列败北, 或是在它被削弱的情况下结束,苏联就会成为阿拉伯国家的永久支配力量。 这种认识激起了尼克松的好斗精神。10 月13 日,星期六,他召集了国家安 全委员会会议,这次他的命令清楚明白,毫不含糊:立即地、大规模地、无任何限 制地使用美国军用运输机,把军需直接运往利达机场。 像奇迹一样,基辛格在过去7 天念咒招来的五角大楼的全部官僚狼们统统消逝 了。突然间,施莱辛格和克莱门茨卷进了带有显著效果的行动。关键是他们永远没 有力量,没有权力,或者说,没有意志来违犯总统的指示。 同样清楚的是,直到那时,总统的忠实顾问提醒他们注意总统指示时,他们一 直是始终如一地按照总统的指示在行动。 如此这般,星期六下午迟些时候,国务卿便打了个电话给在纽约的埃班,通知 他:所有障碍已经排除。根据基辛格的说法,67 架运输机现在已经插上蓝天,飞 行在通往利达机场的航线上。同样的消息也告诉给了迪尼茨大使,他即刻把这消息 转告了耶路撒冷。 几个小时后,巨型喷气式飞机低沉的隆隆声响彻头顶。特拉维夫地区的公民都 听到了,但没一个人抱怨这种声音。小汽车停在路上,公寓上的窗户打开了,人们 来到实行灯火管制的街道上。 他们的眼睛转向天空,转向渐近的飞机上闪烁摇曳的指示灯。一些人正在叫喊, 其他的许多人则对出租飞机什么也不知道。亚速尔群岛,或五角大楼的狼们正在低 声祈祷:“上帝啊!愿您保佑美利坚!”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