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菲律宾第三部宪法的诞生 在解决了内阁成员问题之后,科拉松·阿基诺终于在马拉卡南宫掌了权。 她住进被粉刷一新的屋子里,这是一座狭长形的正面是落地玻璃门的两层建筑。 阳台与房子一样长。几间房里的家具彼搬走了,改放了办公桌。但是铺着带绿青色 绣花垫子的白色竹椅和竹榻被留了下来,放置在新布置的门厅里。一本描写2 月革 命的名为《人民力量》的画册放在咖啡桌上。 科拉松·阿基诺忘记不了2 月革命。 因为她是在这一历史力量和事件的和谐组合的推动下,肩负起菲律宾的总统职 务的。在这之前,她并没有处心积虑地盘算如何谋取这一职务;她仅仅是被一场悲 剧性的突发事件——她丈大尼诺伊·阿基诺的被暗杀——推上总统宝座的。随着这 位杰出的前参议员之死,在人民和那些反对马科斯总统的政治集团领导人的劝说下, 她作为庞大的反对党联盟的总统候选人参加了总统竞选。但是,她并没有获得成功。 马科斯和他的竞选伙伴托伦提诺利用执政党在国民议会中的多数席位宣布了他们的 压倒多数的票数。于是,科拉松·阿基诺发动了一起民众的非暴力不抵抗运动。恩 里莱与拉莫斯在这时领导了一场迫使马科斯退离总统职务的兵变,使她最终成为菲 律宾的总统。 作为总统,人们希望把科拉松·阿基诺同其它一些国家的女首脑作比较,其中 最著名的有前印度总理英迪拉·甘地、前以色列总理果尔达。梅厄、以及英国首相 玛格丽特·撒切尔。然而,科拉松·阿基诺的地位与上述这些世界闻名的女政治家 又有所不同。例如,作为菲律宾总统,她既是菲律宾国家元首,又是菲律宾政府首 脑,而这些职务通常在其它地方是由一位总统和一位国王,要么是一位女王来担任 的。 科拉松·阿基诺肩上的担子是相当沉重的。就在她就职宣誓结束后,她想起了 处在同一时刻的果尔达·梅厄。 当果尔达·梅厄真正成为以色列总理时,她说:我诚心诚意地表示不想承受总 理这一职责带来的责任、压力和过度紧张,但是,“当投票结束时,我知道我已经 泪流满面了。我双手抱着头……我从未谋求总理这一职务,事实上我根本不想谋求 什么职务。”“我认为也许这就是我哭泣的原因。”作为总理,她意识到政府的权 力并非象其似乎表现出的那样毫无限制,她认识到自己只能做这么多。懂得了这一 点,她说:“政府不能一举做完每一件事情。政府无法同时既要挥动一根魔力指挥 棒,又要满足任何人的要求;不征税便要根除社会贫穷;打赢战争;继续接收移民 ;发展经济;而且还要给予每一个人应有的权利。 没有一个政府能同时做这些事情。”毫无疑问,科拉松·阿基诺也面临着这些 问题。现在,她最急于要解决的问题是树立一个与马科斯完全不同的总统形象,尽 自己的最大努力,改变马抖斯统治这个国家20 年所造成的最根本的问题。 就在她宣布新政府内阁名单的同时,又有三号公告随后发布。“宣布一项人民 授权实行改革的全国性政策,保护人民的基本权力,起草一部临时宪法,争取在一 部新宪法指导下过渡到一个新政府”。科拉松·阿基诺设想,在这个公告下产生一 个“自由宪法”(3 月25 日,科拉松·阿基诺政府颂布了这部自由宪法,它后来 被史学家称为临时宪法)并在其指导下,成立临时革命政府。政府将采取的第一批 正式行动之一,就是废除马科斯的国民议会,随后将立法和行政权集中在总统手中。 这将是全盘否定马科斯政府的第一个行动。步履是相当艰难的。 马科斯的崇拜者们围绕着的新社会运动,在菲律宾仍拥有广泛的基础,他们是 菲律宾富有者的组织,他们也拥有外国强大的“靠山”。他们是菲律宾政治社会的 一部分,当阿基诺政府宣布要以一部新宪法取代马科斯时期的旧宪法时,新社会运 动就站起来公开说,如果阿基诺政府保留旧宪法和国会,他们就答应在国会中承认 她的政府的合法性——的确,科拉松·阿基诺是坐在总统的宝座上,但是根据旧宪 法,没有国会的认可,她的政府就是不合法的。 新政府也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不休。劳雷尔和恩里莱建议保留旧国会。他们说, 旧国会的很多议员已经同意批准某些民主化的改革,并正式宣布科拉松·阿基诺和 多伊·劳雷尔分别为菲律宾的正、副总统。 科拉松·阿基诺坚决反对与忠于马科斯的分子作出任何妥协、让步。她指出, 有必要消除繁琐的程序,推进政治和经济的改革。科拉松担心受到新社会运动多数 人的欺骗。政治家的伎俩,她在竟选中就领教透了。她想,那些人也许会先作出允 诺以便继续掌权,但是他们如果不遵守诺言,再清除他们就相当之艰难。所以,她 果断地作出决定:国会是“我们政治制度中的肿瘤,必须割掉。”她说,“正如马 科斯的党朋关系能挫伤我们的经济一样,新社会运动在国会中的多数也会败坏我们 的政治。”于是,就在她宣誓就职一个月后,她宣布废除了旧宪法和旧国会,积极 筹组制宪委员会,尽快制定出新宪法来。 科拉松·阿基诺委任了48 名制宪委员,它包括各党派(除菲律宾共产党外) 工、农、商、学、兵、宗教各界和少数民族的代表人物,还有一些全国知名的法律 专家、法官和原马科斯政府的成员。制宪委员会主席是72 岁的前女法官帕尔玛夫 人。制宪委员会中年长者是83 岁的前大法院法官罗伯特·R ·康塞普西翁,最年 轻的是20 多岁的一名学生代表。阿基诺夫人原要求制宪委员会在3 个月内(从6 月份开始)三读通过新宪法草案,9 月2 日呈送总统审阅。但是,由于委员会对新 宪法的内容提议有许多争议,因此直到10 月12 日才三读通过。10 月15 日举 行了隆重的签署仪式(制宪委员会成员们一一在文件上签名),然后呈送总统。 从制宪过程上看,委员们的工作是十分认真和辛苦的,气氛也是民主的。 一名委员回忆说,“阿基诺夫人虽然任命我们为制宪委员,但却从未对我们施 加过任何压力,我们受到的压力倒是国会大厦的大门口。”那段时间,每天都有来 自各阶层的群众在制宪委员们工作的地点——国会大厦的大门外示威喊口号,提出 各种各样的要求,都要制宪委员们接受并写到宪法中去。 他们用高音大喇叭对着国会大厦大喊大叫,搞得制宪委员们不得安宁。法学专 家们和各界代表们常到门口去看望群众,认真听取他们的要求和建议。在此期间, 舆论界也各抒己见,纷纷表达他们自己对新宪法的期望和要求。一些右派和“马科 斯忠贞分子”则四处散布谣言,极力低毁制宪工作。围绕着新宪法,全菲律宾上下 展开讨论,也充满了斗争…… 科拉松·阿基诺阅读完送呈上来的新宪法后,对制宪委员们的工作表示了极大 的满意。她说,这是“向民主国家过渡的重要一步”。各报也发表评论,有的称新 宪法是全菲律宾人民“智慧的结晶”;有的说它“充分代表了菲律宾的民族精神”, “是全国精英呕心沥血之作”。当然,在菲律宾这个特殊的国家中,对一个重大文 件的产生,不可能都是赞美,一些人对新宪法提出了这样或那样的不满,有的人甚 至全盘否定新宪法。 科拉松·阿基诺对新宪法的制定表示出了极大的祝贺。她说:“我极其重视即 将来临的新宪法的公民投票,因为我国人民对它的通过,将为我们提供政治稳定, 并且是完成恢复我国民主的关键。我把这部宪法视为我们给予下一代菲人的遗产。 他们不仅将根据我们对其价值的认识来评价我们,而且将根据我们每一个人形成其 决定的过程来评价我们。这部宪法也是我们菲律宾人应该自豪地向世界展示的一个 文件。它是我们政治信念和智慧的成果。”新宪法和菲律宾过去颁布的1935 年和 1973 年的两部宪法有很大的不同。1935 年的宪法是美国给予菲律宾自治权时由 美国参与制订的。它带有着浓厚的殖民主义色彩。如其中明文规定,美国人在菲律 宾享有同菲律宾公民同等的权利等。这部宪法一向不受菲律宾人民的喜欢。另一部 宪法是1973年马科斯为延长他的统治而制定的。它明文规定政体由美国式总统制改 为英国式总理制。在过渡期间(即军事管制期间)由马科斯这位总统兼任总理,集 大权于一身。1981 年,马科斯对此宪法又进行了修改,规定总统可以不断连任, 任期期间的所作所为离任后不受任何法律追究……。菲律宾人民认为这部宪法是马 科斯的御用工具,是为了扩大马科斯的权益而制定的,根本就不属于人民。 科拉松·阿基诺主持制定的新宪法与这两部宪法大不相同。 新宪法共有18 章,包括8 个方面的内容: 1.总统的权力。为了防止再出现马科斯式的个人独裁统治,新宪法对总统职权 有了许多限制,并作出了如下规定:总统任期6 年,不得连任;总统的直系亲属不 得担任政府内重要职务;总统只有在参议院三分之二人同意的情况下才有决定签订 国际条约的权力;总统委任官员必须与国会协商;未经中央银行批推,总统不得向 国外借债;总统只可能在国家发生叛乱或被侵略时才可以颁布军法统治令,颁布后 必须在48 小时以内向国会报告,被国会多数票通过才能生效;如果国会多数不同 意军管,就可取消总统军管令,军法统治不能超过60 天,延长需得国会同意。另 一条规定是,国会通过的议案如被总统否决,国会可以再讨论,并可以三分之二的 多数对总统的否决进行反否决。 2.立法方面。它确定菲律宾实行美国式两院制,参议员任期为6 年,只能连任 一次;众议员任期为3 年,最多连任3 届;禁止参议员在任职期间担任政府及其所 属部门的公职。 3.司法方面。20 年来司法部门将首次被委任监管总统的政令是否符合宪法; 司法及律师协会将负责提名法官,总统的最后选择只限于这些提名。 4.军队方面。军队不得参政,不得支持任何政党。 5.民权方面。为了吸取马科斯利用法律搞独裁统治的惨痛教训,为了避免菲律 宾人民再次丧失民主、自由,在保障人权方面作了许多新规定:“未经适当的法律 程序,不可剥夺任何人的生命、自由和财产,或拒绝给予法律的平等保护”;“除 法官外,其它人不得随便签发搜查和逮捕令”;“不可仅仅因为一个人的政治信仰 和愿望而随便将其投入监狱”;“禁止设立秘密拘留所,不准使用秘密监禁或其它 类似的方式”;…… 6.美国军事基地的提法。宪法规定比较灵活。条文称基地协定维持到1991 年 期满后由公民投票决定是否再延长。实行菲律宾国土内不准有核武器的政策。 7.经济和土地改革。它明确规定,实行经济改革和对外开放政策,并鼓励外资 投入,但限制其参与的百分比。国家根据公正的赔偿原则,鼓励和负责实行公正的 土地分配。 8.特别自治区。新宪法规定要将穆斯林聚居的棉兰老和北吕宋的科迪拉勒地区 划为特别自治区,并给予当地穆斯林一定的自治权。 在这部新宪法起草过程中,据说有不少“小花絮”。例如,在讨论总统要限时, 对是否明文规定现任正、副总统不必重选,可延续任职到1992 年的问题争论相当 激烈。一些人认为宪法不应该这样规定,正、副总统应在1987年重新选举,或者把 它单独作为一个问题,由公民投票决定。斗争的结果是在第18 章《过渡条款》第 5 条中写道:“在1986 年2 月7 日中选举的现任正、副总统的6 年任期……延至 到1992 年6 月30 日中午。”在讨论外资的比例时,有些委员认为宪法条文对外 资过于优待,有损于民族利益。但持其意见者居少数,在没有得到一致通过时,有 人一怒之下,拂手而去。 在讨论美军基地的废留问题时,不但左、中、右各派意见分歧很大,反复开会 多次,十分辛苦疲劳,连美国驻菲官员也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天天到国会大厦打听 消息,在会外进行活动,深怕作出对美国不利的决定,往往弄得满头大汗。 新宪法决定于1987 年2 月2 日由全国进行公民投票以决定取舍。阿基诺夫人 为了发扬民主,让民意得到充分表达,决定从1986 年11 月2 日到1987年1 月31 日止,赞成和反对新宪法的人都可以向群众宣讲自己的观点、理由,供人民投票前 考虑定夺。 科拉松还下令组织一个特别委员会,负责对新宪法进行宣传解释,并保存制宪 委员会的各项会议记录和其文件。 1986 年10 月,菲律宾宪法协会、律师工会、商会基金会三个组织签订了联 合宣讲新宪法的协议。此外,自由党、民主党——战斗党、菲律宾民主社会党、全 国基督教联盟组织大规模的集会和游行,表示支持新宪法和拥护新政府。 菲律宾马尼拉的红衣主教辛在新宪法公布后就立即表态,称赞这是一部“最佳 宪法”,它可以保证菲律宾走向自由和民主。他呼吁全国天主教徒投赞成票。这个 一诺千金的红衣主教,在科拉松·阿基诺的政治生涯中,一次又一次给予她支持、 关怀和爱护。 但这不一定就能保证新宪法在公众中得到通过。这不是一般的改革派与保守派 的斗争;而是菲律宾走向民主进步有无保证的重大问题。它关系到菲律宾人民今后 的生活,也牵扯到科拉松·阿基诺的政治生命和政治地位是否能确立的大问题。如 果新宪法能顺利通过,她就是合法的菲律宾总统,可以继续任期6 年到1991 年。 科拉松·阿基诺为此又开始了新的努力。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对新宪法给予 应有的支持。以恩里莱为首的政府内部一批右翼分子反对新宪法,说它只是对科拉 松有利;某些右派也从原来支持新宪法的立场上转为抵制,他们指责科拉松向右转, 说新宪法是“亲帝国主义、反人民的”,组织一些数量相当可观的群众抵制新宪法。 1987 年1 月,菲律宾政界对新宪法的斗争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科拉松·阿基 诺不得不亲自召集支持新宪法的民主党——战斗党等5 个执政党领导人进行布置, 并召见了172 名省长、市长,要求他们在各自省市确保新宪法顺利通过。同时,她 又亲自到战火硝烟弥漫的棉兰老地区进行新宪法的宣传,向无地农民颁发土地证书, 向当地政府增加拨款,修建农田水利和公路设施。 她在宣传新宪法的万人大会上,呼吁人民投新宪法的赞成票。 1987 年2 月2 日,决定新宪法命运和科拉松前途的公民投票如期举行。 没有发生动乱,全国的气氛比较平和。有2500 万人参加了投票,结果,新宪 法获得了压倒一切的通过。 如同菲律宾大选一样,美国政府也派人来观察此次投票。事后,他们发表言论 说,这次新宪法的公民表决,是“公正、和平和民主的”,没有发生贿选等丑闻。 里根和美国国会立即向科拉松·阿基诺发来贺电。东盟成员印尼、新加坡、马来西 立也表示祝贺。 印尼总统苏哈托说:“菲律宾宪法获得通过,这是为今后,12 月的东盟首脑 会议铺好了路。”日本首相中曾根、中国总理赵紫阳、欧洲共同体的首脑也纷纷来 电祝贺。 这不能不说是科拉松与她的政治团体的胜利。从政治生涯上说,她是幼小的, 但她充满智慧,她终于战胜了种种艰难,获得了自己政权下产生的新宪法的通过。 1987 年2 月12 日,科拉松·阿基诺在马拉卡南宫宣布1986 年宪法获得通 过。她带头宣誓效忠新宪法。她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她在栗色的书皮包着的宪法文 本上签名,随后,她把签名用过的6 支金笔送给了副总统劳雷尔、最高法院首席法 官郑建祥、前总统马卡帕加尔和制宪委员会主席帕尔玛,另一支送给了国家博物馆, 她本人留了一支。 科拉松说:“现在已是菲律宾人民团结起来、争取共同目标的时候了。 我们应以和平和民主的途径来解决分歧和意见。”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