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明了自我的人(2)
安德雷交上了这些新朋友,不久之后,西蒙·古特曼就到了巴黎,他通过匈牙
利社区的熟人找来了安德雷,然后给了他一份工作:为一家瑞士人寿保险公司的宣
传册子拍摄名人照。为其中一幅照片,他必须找到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然后在当
地一家公园找地方摆姿势拍照。
安德雷知道去哪里寻找可能出现的候选人:左岸的餐馆,就是过去几个月里他
一直在那里用找来的几个生丁换酒喝的地方,也是他筹划着如何挣到足够多的钱、
好把自己抵押在当铺里的莱卡相机赎回来的地方。一天下午,他遇到了露丝·切尔
夫,那是一位让人发晕的瑞士难民。她记得他们谈起话来,安德雷请她在蒙巴纳斯
的一个公园里摆姿势。“(他)看上去像个流浪者。他说他在找模特儿。我同意拍
照片,但一个人跟他单独在一起我倒有些担心,因此决定带上一个朋友。”
她跟自己的一个室友格尔达·波霍里耶一起到了公园。格尔达是一个五英尺高
的红发美女,精神很好,头发剪成男式的,闪烁的绿眼睛极有神,结果很快改变了
安德雷一生的行动轨迹。跟切尔夫一样,她也发现安德雷粗俗无礼,但是,也很有
领袖气质,人长得很帅。格尔达1911年8 月1 日出生,是斯图加特的书香门第,她
也是为了逃避法西斯而来到巴黎的。在魏玛共和国最后的年代里,她上过一个商业
学校,学会了一些秘书工作,她穿高跟鞋上课,也订了婚,结果让她富有的姨妈很
是生气,因为她竟然准备嫁给一个老于世故的35岁的棉花商汉斯·博特。订婚后才
几个星期,格尔达就爱上了一位俄罗斯的医学院学生乔治·凯维特基茨,这个学生
介绍她理解布尔什维克思想。
1933年希特勒上台时,格尔达已经成为反纳粹组织的积极成员,她发过反纳粹
传单,还在夜里张贴左派宣言。在致朋友的一封信里,她甚至还想到了被纳粹折磨
至死的情景。1933年3 月19日,纳粹怀疑她参加了针对希特勒的一项阴谋,并因此
而逮捕她。搜查她的卧室后,他们找到了她给男友乔治的一封信,信里提到了革命
战争的事情。她想办法说服讯问者,说自己只是一个愚蠢的年轻妇女,根本没有任
何政治信念,并于8 月拿着波兰护照越境到达法国,一路来到巴黎,结果在这里得
到多个组织的帮助,这些组织为政治避难者提供食物和栖身地。露丝·切尔夫曾为
这样的一个组织工作过,两个人共用一个公寓。公寓供暖条件极差,到了冬季的下
午,她们只好卷缩在一起才能保暖。
遇见格尔达后不久,安德雷在穹顶餐馆找来纸笔,给母亲写了一封短信。他解
释说,西蒙·古特曼又来帮他的忙了,并且给了他第一次到海外拍摄的任务。他准
备要去西班牙了。他很激动,根本不知道古特曼已经做好安排,要把他的故事卖给
《柏林人画报》。这个画报有极差的习惯做法,经常在封面上登载法西斯分子的照
片。
从到达圣塞巴斯迪安的那一刻起,西班牙就迷住了安德雷,而这只是在刚刚越
过法国边境的时候。这个国家跟匈牙利有很多相似之处,从伊斯兰教的影响到食物,
从吉卜赛民俗的流行到表现主义的文化,凡此种种,莫不如此。的确,西班牙是离
开家乡的家乡,它的灵魂在安德雷刚刚踏进其国土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和理解,它的
活力一直穿透他的内心深处。
他的第一个采访对象是拳击手鲍林诺·乌茨库丹,根据计划,他将与德国重量
级冠军麦克斯·施麦尔林在柏林进行比赛,时间是1935年7 月7 日。他的照片显示
出的,是一种极威严和残酷得多的比赛项目,比我们今天了解的拳击有很大的不同,
我们今天在电视上看到的拳击,完全是腐败的一项运动。下一站是马德里,他将在
马德里拍摄不怕死的柯勒奈尔·赫勒拉上校,就在特别设计的一只热气球旁边。根
据《看到了》杂志,赫勒拉计划在气球上升高度上打破世界纪录。4 月14日,安德
雷目击了一场游行活动,那是要庆祝西班牙共和国成立四周年,而西班牙共和国是
民主制度上进行的一场短命的实验。之后,他去塞维尔过圣周,那是西班牙宗教日
历表上最喧闹和具有异域色彩的节日。
看到那样的节日情景,安德雷体内的吉卜赛血液沸腾起来,结果,万千景色就
从他的取景镜前纷纷闪过。共有64尊巨大的青铜雕像一个接一个从他眼前经过,在
整个城市里延绵达数英里之长。狂欢者中有很多眼眸碧绿的未婚女子,这里有一身
丝锦的弗拉门科舞者,有上了润发油的徒步行走者,还有一些身着奇装的人,让人
想起宗教裁判所和三K 党徒。极其壮观的宗教游行在古城狭窄的街道上蜿蜒,焰火
燃放,一直到曙光初现。在写给巴黎的格尔达的一封信里,安德雷描述了这些情景,
笔调生动,细致入微,说他和城里人如何一直喝到天亮为止。在信的结尾处,他用
一句不合德语语法的话说,她经常在他的脑海里出现。
这两次报道使他有了收入,因此,安德雷就去进行一次极有必要的度假活动。
当年夏天,他跟格尔达、医学院的学生威利·查达克和另一位朋友雷蒙德·哥林一
起去了科达述尔的圣马格丽特岛。安德雷和格尔达很快就熟得难舍难分了。“他们
在法国南部陷入了情网”露丝·切尔夫回忆说。
格尔达开始做梦了。安德雷天生有很大的潜力,但他太不守规矩了,太波希米
亚气了,经常还很自傲,也不太负责任。她还看出,安德雷是某种“恶棍,是个色
狼”,这是露丝·切尔夫的评论。但也许他的魅力和大胆跟职业姿态结合起来以后,
会使他们两人都脱离贫困生活。她很高兴地看到,当她抱怨安德雷喝酒太多,并要
他把自己弄整齐一点的时候,安德雷并不是很生气,也不抗议。这是一位并没有在
情感中淹死自己的女人,她在自己性欲的事情上并没有什么羞耻心,正如她意识到
自己作为一个德籍犹太人,在巴黎总还算是一个局外人有一次,她当着安德雷一个
朋友的面裸体洗浴,根据露丝·切尔夫的说法,在她短暂的一生,从来都没有做一
个守贞不二的女人。“对格尔达来说,男人属于那些可随意处置的东西。她并不是
女权主义者。有钱的男人总是她最喜欢的一类。”。他开始称呼她为“老板”了,
花了好几天时间教她使用莱卡相机,甚至还教她如何冲洗自己拍摄的照片。他们很
快就住到一起去了,就在艾弗尔铁塔附近的一个公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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