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展像选美 在我感觉里,影展竞赛很像选美,胜负不由己。 我天性竞争性不强,碰到竞赛,我会退缩。跟我自己竞争没问题,要跟别人竞 争,我很不自在,我没那个好胜心。从《推手》第一次参加柏林影展时的雾煞煞, 到现在成为影展常客,这也是命,由不得我。 记得拍摄《冰风暴》前,陈凯歌拍完《风月》到纽约,我俩吃过饭在车里聊天 谈起影展参赛的甘苦。他正说得兴起,我一时牙关没咬紧蹦出一句话来:" 你几岁 了,还在比赛!"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讲出这么二百五的话来。后来他到台湾和 记者说起这事儿:" 还是人家通达!" 我从《世界日报》上看到这则消息,心想: " 哇,不知又得罪多少人!" 不过也是报应,后来我自己也得参加影展竞赛。 大凡竞赛就得有个标准。可是影展竞赛又不像体育竞赛,譬如赛跑,一个起点 一个终点,不管你身体状况如何,谁最先抵达终点,大家都看得到,有个公平性。 影展竞赛的标准比较主观,见仁见智,不管评审人数是多是少,都是一种" 看 法" 。 但参赛时,人还是会被竞争的气氛影响,没法子酷到完全无动于衷,就是一种 欲拒还迎的心情。尤其是奥斯卡,既期待又怕受伤害,包括世界名导都是。你以为 他清高不在乎,得不得奖潇洒不甩,其实不然。而且大家都知道奥斯卡并不是艺术 绝对值的判断指标,得奖是跌份儿的事,但对奥斯卡却都放不下,少有例外。如大 导演库布里克(stanleykubrick)配合角逐过一次,整个人被带到那种心情,结果 没得,伤到后来他再也不去了。同时在所有合约里注明,不可报名奥斯卡或参加奥 斯卡的各项活动。 因为只要参赛,人就会不由自主地陷入这种气氛中。拍电影,带影片参展,为 的就是争取最大的回报。既然参加了,再讲什么都多余。你不能在乎也不能不在乎。 在乎了,不清高;不在乎,你臭屁啊?! 在我的感觉里,影展的竞赛很像选美活动。其实怎么能用容貌姣好、身材曼妙 (艺术形式风格显眼),或机智得体(隽永)地回答一两个问题,或看起来很有爱 心(社会议题、人道主义),或文化(国情),来评断这个女人(这部影片)比其 他女人(其他影片)美好?选美本身就是一种很表面的东西。大家也知道,女人的 美丑及价值不是这样评断的。但奇怪的是,电视上转播的选美大赛大家还都爱看, 只要转到那一台,我也会看。有人说选美有贬低女人价值的意味,可是拼死拼活带 着女儿去报名参加选美的,却多是妈妈,还不是爸爸。这中间就有着一种掺杂的心 理。 对我来讲,导演和美女并无高低之分。我觉得从评论电影的角度来看,竞赛是 没道理的,但它是很重要的电影活动。得了奖我也想看,这和看选美的心理没两样。 电影靠的就是一股人气,影展与选美,都是能凝聚人气的活动。电影在本质上 是都市属性,就是要把人气、把新闻炒起来。所以做宣传,我都到都市或旅游区等 人多的地方,因为它是人为的市场。 世界各大影展中,除了奥斯卡摆明是一门大生意外,其他影展的竞赛多少有着 跟奥斯卡抗衡的意味。假设它清高、脱俗、反好莱坞,可是去参赛被评比,本身就 已经是一种从俗的行为了,同时没有卖座为靠山,得整个豁下去,对结果更在乎。 我去影展,基本上就是为影片造势推销。华语片走入国际市场,多靠导演亲自 叫卖,这是华语片、非英语片特有的现象。因为华语片在本地不景气,又没有海外 市场,需要额外费力去打出来,明星不可能像我这样地毯式地做宣传。宣传《喜宴》、 《饮食男女》时,我各花六七个月扫遍各地,很累。到了《理性与感性》,按照好 莱坞影片的模式做。我本以为以后都是如此,有明星时,导演只要在一旁说两句就 成了。《冰风暴》的大明星最多,没想到访问却又多指定要我,尤其是第一次戛纳 影展首映后的记者会,当时一排人坐在台上,问题却都针对我而来。我当时才有点 意识到,大家的兴趣还是我,这是导演的片子。《与魔鬼共骑》时宣传重点也在我 身上。到了《卧虎藏龙》,访问更是排山倒海而来,这才慢慢弄明白,是我把自己 搞到这步田地的。 本来宣传做到一个地步,累积出一个知名度后,就不需要做那么多了。我只是 没想到,从《喜宴》起做了那么多年,到现在居然还要做更多。我想,大概全世界 很少,甚至没有导演像我做这么多宣传的,原因可能就在于我的拍片路数和市场性 的某种结合。拍片路数和个性、天分、文化背景及机缘有关,我的片子就得自己宣 传,想通了,也怪不了别人。 ---------- 文心斋书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