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世事难料 从那儿,刘思看出爹爹有意对他避开行踪,再不带他一起出去,只是每日教他 在家念书写字。随着渐渐长大,爹对他督促更紧,教导更严,却不肯轻易放他闯荡 世面,更似一只护雏的老母鸡。只是,刘思已经感到,爹爹收紧呵护他的翅膀是越 来越费劲了…… 长大的刘思越来越能体谅爹爹难言的苦衷,爹爹何尝不愿以腹内文章笔底功夫 轻轻松松做人,堂堂正正立世。但这世道颠倒,世情险恶,红尘滔天,人欲横流, 不给良善之人一丝清风,才逼得爹爹不愿为而为之,担这不愿得而又被迫得之的欺 世之名——文匪。 一次,爹爹带他看了一出《强项令》,看戏时,竟是泪流满面。看完戏,爹爹 对他说:“古来的忠奸智愚,后来只是留给伶人演绎了。我这一生的顽强抗恶,今 后会有人编一出戏流传吗?只怕也难啊!” 还有一次,刘思读《乐羊子妻》,很为“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 食”的句子击案称道。爹爹听了,好个沉思。半晌,提笔写了一首诗——“人心无 度求南无,红尘有限数念珠。 古来多少侠义士,不知何处葬荒丘。“ 写完,爹爹对他长叹:“思儿,遍地盗泉之水,满眼嗟来之食,你该知道爹爹 不过是这滚滚红尘中一个混事求生的尤物,根本担不起名垂青史当当响那个‘匪’ 字!往后……爹爹闭眼撒手,你可要好自为之……” 刘思知道,爹爹不肯早早放他出门谋事,实在是爱之极,护之艰,对世态人情 恨不翻覆啊! 此刻,看着老态龙钟的爹爹,刘思忍着心痛,只是加小心不要惊扰老人家。 …… 满屋暮色,榆木条案上的帽筒、茶坛、青花瓶,都泛着一层幽幽的虚光。墙上 那幅写意秋荷图,也是满目模糊,只有两边自己手书的那副隶书对联,还清晰可辨 ——“何必俯首求紫气,但求面壁悟斯文。” 此刻,这总是在他心里翻江倒海般难以安宁的“斯文”二字,又被邂逅这个30 年前不打不成交的陈子寿,搅得思绪汹涌。 “斯文反被斯文辱啊!” 刘道原不禁发出几声叹息。这句话本来是他刘道原对当年还是盛气凌人的陈子 寿说过的一句怨愤之言,没有想到,今天竟被陈子寿当做经典名句,拿来劝解他刘 道原了。难道,所谓世事难料,沧海桑田,就是如此地轮回吗? 哼,刘道原不禁想起《女起解》中崇公道的念白:“他说他公道,我说我公道, 要问谁公道,只有天知道……” 确实,且把论说公道放在一边,刘道原想起今日之事,尤其想起陈子寿的忧虑, 心里好不焦虑。如果,事情真如陈子寿的估计,那个刘推事不得不敷衍人情,为了 下台阶,把罪名推到陈子寿身上,使陈子寿充当那些歹人暗中勾结、贪赃枉法的一 只替罪羔羊……这并非是杞人忧天的多虑。难道,就坐等这个结果出现吗?不能, 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