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档案——苏联克格勃主席弗·亚·克留奇科夫狱中自述 [俄]弗·亚·克留奇科夫著 何希泉 丁黎明等译 克留奇科夫,大将军衔。1978-1988年任苏联克格勃副主席,1988-1991年任 苏联克格勃主席。1990-1991年任苏联总统委员会成员。1991年8月作为国家紧急状 态委员会领导人之一被捕。1994年2月根据国家杜马决议获大赦。 《个人档案》一书以纪实的手法、翔实的史料和丰富的内容,对20世纪下半叶 作者亲身经历并参与领导的许多重大历史事件做了详细论述和分析,具有重要的史 料价值。 作为苏联克格勃主席,克留奇科夫对苏联国家安全机关取得的成就充满了自豪。 在我们所选的这一段内容中,克留奇科夫讲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故事。 本书由东方出版社2000年4月出版。 ——编者 情报侦察机关的任何成就,不让驻国外情报网掌握是不可能的,光靠数量相当 有限的秘密情报侦察人员不可能完成所有的任务。而且很难预料明天需要什么样的 情报,并事先让我们的情报侦察人员潜入一切必要的岗位。而在官方身份掩护下工 作在某国的情报侦察人员,获取我们感兴趣的情报的机会只有一个,那就是通过当 地公民和其他国家的公民。说到有针对性的情报,尤其是带有保密性质的情报,就 连最现代化的技术也很难获得较大成效,要获得预期的效果,只能借助于驻国外情 报间谍机构。因此,情报侦察活动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仍是间谍情报工作。苏联情报 侦察机关在这一方面的成就无可争辩。 在我们与间谍的关系中,物质一般不是决定因素。用于最有价值的情报来源的 服务报酬开支,不仅能够得到补偿,还会大有盈余。不过,不论是我们这个部门, 还是间谍本人,在转交和消费从我们手中获得的资金时,都不会疏忽大意,因为他 们都非常清楚,这个微妙的时刻隐藏着不少危险。 美国人经常试图确认:之所以能够挖出我们的某个间谍,往往是该间谍未小心 对待资金而引起左邻右舍或相应税收机关注意的结果。我能十分有把握地说,这是 掩盖间谍失败的真正原因的极其蠢笨的办法。 最有价值的间谍的失败原因百分之百是我们中间出了叛徒,或者,尽管很少, 但有时也有这种情况,即在与间谍关系最密切的圈子中,其中包括其亲属在内,有 人告密。对于这一点,我们不是通过一个例子就确信的,近几年对每次失败的研究 都是首先从这类建议着手。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危险。在长期的工作过程中,自觉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性, 失败能产生于最不起眼的轻率。但最有价值并因而受到我们特别保护的且格外谨慎 的线人从来未发生过这种情况,要知道,我们大家都非常清楚,这种冒险游戏的赌 注往往是生命本身。 我们有个驻外间谍机关得到可靠消息,所在国有位能接近非常有价值的军事政 治情报的中层官员,在物质上陷入了极其艰难的境地,并因此而经受着严重磨难。 苏联情报侦察人员直接与他接触,未必有成功的胜算,因为这名官员对苏联抱有病 态的仇恨。因此,打着别人的旗号做他的工作被认为是适宜的办法。 我们在邻国的间谍机关努力创造条件,以更加深入和全面地研究这个招募对象, 并使我方一位有经验的秘密情报侦察员以第三国公民的面目出现在他面前。第一次 接触使我们对力争实现预期目的产生了疑问,因为这个外国人对试探的态度相当冷 漠。 然而,对他的工作仍继续进行,幸亏我们的情报侦察员拥有工作技巧,能随机 应变,事情才逐渐好转,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把开始的合作纳入了密切的 私人关系。 在某一时刻,我们的这位新助手对我们那位情报侦察员是否属于他所代表的国 家产生了怀疑。为消除他的怀疑,我们不得不定期地给情报侦察员提供新的情报, 其中最主要的是地方性资料,并为完善秘密情报侦察员的假履历而制定了一整套其 他措施。 我们的努力终于以成功而宣告结束:接触得到了所需要的发展和合作,而且就 像预期的那样,这一切似乎都是为某个第三国服务。 时间在不断地流逝,工作也逐渐向双方相互满意的方向继续发展。但此时却发 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外交部未经我们同意,就把线人转交给我们的一份特别重 要而紧急的资料,在出版物上全文刊登了。 根据这次刊登的情况,我们的间谍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实际上是在为谁工作。 于是,对他进行了一连串的解释,而在这之后,我们的情报侦察员以及总部都产生 了一种担心,我们可能会失去这位有价值的间谍。但万幸的是,一切都对付过去了, 合作并没有停止,转交情报资料的频率不仅没有降低,来自这名间谍的情报题目, 反而很快得到修正,转向我们所需要的方面。 几年之后,这名间谍退休了,失去了获取我们所需情报的能力。但是,我们继 续帮助他。应当说,他是怀着极大的感激之情接受这些帮助的。 此人在与我们合作期间,从根本上改变了他对苏联的看法,他已经不单纯是一 个间谍,还成了我们的一位战友。他甚至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是否可以安排他秘密 访问一次苏联,以便对我们给予的帮助表示感谢但我们最终还是决定不要冒险, 劝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若干年来,苏联情报侦察机关一直与一个重要的情报线人保持接触,这是一个 相当不一般的故事。原来,这个间谍虽然很早就积极为我们工作,但对我们却未披 露自己的姓名,而且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长相 我们每年与他接触两次,而且每次都是他自己选择接头的时间和地点。每次他 都看到了我们,而我们却看不到他。 有一次,我们的情报侦察员去和这位与众不同的间谍接头,发现指定的地点已 被敌方外勤监控,就立即取消了行动,并等待预备方案。但是,在下一次会面时又 发现了危险,接头再一次落空。 我们费尽周折才把这一情况传递给我们的线人,拯救了他,却很长时间与他失 去了联系。有段时间我们曾认为,他可能不会再与我们联络了。不过,有一条原则 在苏联情报侦察机关绝对长期有效,即线人的安全是主要的。谁开始与我们一道工 作,谁就能很快坚信这一点。顺便说一下,这种态度对我们的助手产生了良好的精 神作用。 苏联情报侦察机关在80年代的重大收获之一是爱德华·李·霍瓦尔德的投诚事 件。他是美国公民,中央情报局原工作人员,被准备以外交官作掩护派到美国驻莫 斯科使馆与美国在我国的间谍机关保持联系。但在动身来苏联前夕,霍瓦尔德与上 司吵了一架,从而使他与本部门的关系彻底恶化了。 在中央情报局,有人认为霍瓦尔德不能再留在情报侦察部门,他被迫辞去了原 来的工作。不过,所发生的事情严重侮辱了这位失宠的情报侦察员的自尊心,他开 始考虑离开美国,到别的国家谋生。 他一开始并未想来苏联,其原因我不打算在这里讨论。霍瓦尔德是偶然被美国 反间谍情报侦察机关怀疑上的,他们对他进行了严密的监控。 霍瓦尔德发现有人对他盯梢儿以后,才最后决定离开美国前往苏联。1985年9月, 我们在一个欧洲国家与他建立了联系,帮助他顺利抵达莫斯科。 霍瓦尔德适应苏联生活条件的开始阶段是非同一般的。作为受过全面教育、智 商发达的人,他的心理状态却很不稳定,容易受到挫伤。与家庭的分离,首先是和 他真心依恋的妻子和儿子的分离,使霍瓦尔德感到很沉痛,他经常陷入闷郁之中。 他的情绪一天就要变好几次,而且好像没有任何原由。 霍瓦尔德能在1分钟后使抑制不住的欢乐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善意同情和乐于 与人交往也很容易变成孤僻,甚至富有侵略性。在他精神受挫时,只有与他关系最 密切的人才能跟他交往。 不过,这种心态过去得很快,当他在我们面前时,又是一个聪明而知分寸的交 谈对象,他认真地听取各种建议和要求,有根有据地解释他感兴趣的种种问题。 霍瓦尔德博学多识,在经济和财经问题上也有相当深的造诣。此外,正如人们 常说的那样,他还是个天生的商人。他在西方银行有不少存款,积极参与炒汇,几 乎从来没有亏过。 从这一点来看,完全有理由把霍瓦尔德称为勇敢的人,但带有明显的冒险主义 情调,喜欢无所顾忌的、并非总是得到补偿的冒险。霍瓦尔德尽管仍很眷恋自己的 妻子和儿子,但在与他们联系一段时间以后,却开始感到有种改变现状的需求,因 为他需要新的印象。 他心甘情愿地到全国去旅游,尽量熟悉苏联。他到过高加索、乌克兰,到过西 伯利亚和波罗的海沿岸。 当然,霍瓦尔德自己也知道,按他的个人条件和道德品质,显然不适合在中央 情报局工作。况且,他也不大喜欢中央情报局,因为他是个说真话的人,是个经常 与非正义现象抗争的人,自己的本性使他非常憎恶这个组织,也特别讨厌它的工作 方式和方法。 而对苏联情报侦察工作,霍瓦尔德却表现出相当大的兴趣。多年以来,在中央 情报局准备派往美国驻莫斯科间谍机构工作的人员中,这还是第一个按照自己的意 愿投靠我们的工作人员。所以,我们的合作也是相当有成效的。 霍瓦尔德想去西方处理一些私事,便用别人的姓名到其他国家去了好几次,他 非常满意地指出,我们给他准备的文件质量非常高,经受住了最严密的检查。不但 如此,霍瓦尔德甚至还访问了美国,据我看来,他认为这是真正的令人极其陶醉的 奇遇。正如他自己所承认的那样,美国联邦调查局多次为他办理手续,便他感到相 当愉悦。是的,他在美国呆的时间不长,因为不值得在那里冒险。 毫无疑问,霍瓦尔德是本国的爱国主义者,他热爱祖国,远离故土使他非常沉 痛。他之所以决定要来苏联,按他的意思,是由于人们对他不正义而使他心灵深处 备受侮辱。事实上,他已经被剥夺了工资,解除了合同,从而切断了家庭的一切物 质来源。 霍瓦尔德非常精细地计算过给他带来的损失,在谈话中也曾不止一次地反复说 起这个话题。 一般说来,霍瓦尔德对凌辱自己权利的行为总是表现出一种严重病态的反应。 因此,他在我国生活了许多年以后,仍不习惯我国现实中的某些方面,如对我们的 服务领域的工作状况,从第一天起就使他愤慨不已。他时常到商店去了解情况,天 真地给我们的售货员讲清楚他们美国人人都懂的一个原则,即顾客永远是对的。 现在,霍瓦尔德已经失去了我们那种关切的优待,同时,我不能排除,在某个 风和日丽的日子我们有可能会把他交出去,就像对苏联情报侦察部门的其他一些助 手所做的处理一样。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说出与这个人交往的具体情节,而只能说, 这种交往对于我们来说,的确是无价之宝,它帮助我们解决了若干个确实非常重大 的问题。 单纯作为一种思考,我可以说,我们某科研所一个原工作人员为美国情报侦察 机关所进行的活动,给国家造成了总计数十亿美元的损失。至于因出卖有损国家安 全的情报所造成的损失,根本不能估定什么价格,因为,谁也说不出安全本身究竟 能值多少钱。而在霍瓦尔德的帮助下,我们得以堵塞了泄失对苏联安全至关重要的 情报的危险渠道。 在所有的特工机关,凡是给谍报部门的情报,都是最绝密的业务资料。在情报 侦察和反间情报侦察部门中,只有极其有限的人才知道现有间谍的情况。对于特工 机关最重要的间谍,一般说来,只有几个人知道:不会多于3-5人。只有这样,才 能最大限度地降低泄密的风险。 但是,任何最严密的体系也有缺陷和弱点。在工作进程中,一些关于间谍的间 接情报会为范围越来越宽的工作人员所了解。任何特工机关都能很好地想象出其中 的全部内幕,并利用敌方极小的疏忽,以深入其最神秘的部位,获取有关间谍的情 报。 近来我们在这一方面已拥有必要的来源,也就是在敌方特工机关直接安插有间 谍,这无疑是苏联情报侦察和反间谍情报侦察部门的巨大成功,也是整个集体共同 努力的硕果。 从对方特工机关工作人员中发展间谍工作的侦察业务,是格外重要和复杂的。 此时必须首先避免失败,保证万无一失。要知道,特工机关某个工作人员一旦被怀 疑有背叛行为,那么,为了检验这一说法,就会采用大量手段,而且会考虑到不得 不与职业行家打交道,这项工作的进行必定特别精细。此外,对方也具备组织这种 精密检验的一切条件,在其过程中就有可能确定此人是否就是泄漏情报者。 所以,在针对敌方特工机关的工作中,必须吸收最有经验的工作人员,使他们 具备从事此项工作的不可或缺的素质,对于他们来说,与对方特工机关中的线人一 道工作,应当成为自己的第二生命。 正是由于针对敌方特工机关开展了谍报工作,我们才得以弄清设在我国的有相 当多分支机构的间谍网。在这种情况下,关于敌方在我国家安全机关和国防部情报 侦察总局工作人员中的间谍的情报,具有头等重要的意义。 谁从敌方特工机关工作人员中招募到有价值的线人,并巩固住与他们的关系, 谁就应该得到最高嘉奖。他们被慷慨地授予奖励和酬金。但是,公布这些荣誉并公 开赞扬他们,要晚得多,也许会在他们去世以后。 我们情报侦察机关除了拥有那些不容置疑的成就之外,当然也有挫折,甚至惨 重的失败,其原因:一是西方特工机关的破坏活动逐渐强化;二是我们在许多问题 的政策上过于“温顺”迁就。 对于国家安全机关,特别是对于情报侦察部门来说,背叛乃是最严峻、最可怕 的事件。这种背叛所造成的损失,能够达到相当严重的程度,有时会丢掉数十亿卢 布,并相应地、一分不少地变为间谍为之工作的那个国家的收入。 制止间谍渗透的最困难的任务是如何获取哪怕是极其细小的敌方线人活动迹象 的情报。得到直接的、具体的有关间谍机构的情报,是极其困难的。在苏联国家安 全机关的历史上,这类成果也是不多的,这样揭露敌人的间谍机构,理应被看作我 们最大的侦察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