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篇 1966年8 月18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首次接见从外地到北京串联的红卫兵。 这一天,中央邀请常住北京的国际友人登上天安门城楼,和毛泽东一起检阅百万红 卫兵大游行。 领导分配我安排登上天安门城楼的国际友人的座席。一听说能登上天安门城楼, 我欣喜若狂。那时的天安门,在中国人心目中是多么神圣啊!记得开国大典毛主席 在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我还是大学生游行队伍 里的一员。在茫茫人海中,我曾经是多么虔诚、多么激动地翘首仰望过它啊!那时, 我竟不知天高地厚地幻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也能登上天安门城楼,该是多么幸福!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而且能看到毛主席。我兴奋得几乎一夜没睡好觉。 8 月18日清晨,我陪同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路易。艾黎、爱泼斯坦、马海 德和西园寺公一等贵宾登上天安门城楼。广场上全是红卫兵,他们头一天晚上就来 到这里,整整坐了一夜,就等着见毛主席。广场上的红旗和毛主席语录,组成了一 片红色的海洋。在那一刻,我迅速地反省了自己从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的消极心态, 对自己说,这么伟大的革命运动,你作为一个国家干部,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 忽然,我看见周恩来总理向我站的地方走过来。他身穿解放军军装,一脸倦容。 总理朝我招了招左手,笑着说:“年轻人,过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好像见过 你。”“我叫关愚谦,在‘和大’工作。”我快速走到他的身边。“关愚谦?”总 理又仔细地看了看我,说,“我记起来了,你是不是关锡斌的小儿子?”“是。” “怪不得,长得像你爸爸年轻的时候。”总理微笑着说。他见老了,与我1949 年见到他时大不相同了。“走,陪我到城楼那边走走。”总理指了指城楼的东头。 “总理,您看上去显得有点累。”我边走边对周总理说。“是啊,昨夜一夜没有合 眼,检阅红卫兵了。”“为什么夜里还检阅啊?”我问。“你们年轻人想不到啊! 毛主席年纪大了,到天安门城楼来检阅红卫兵是很累的。上百万的红卫兵队伍在3 个小时之内要安全顺利地通过天安门,不是简单的事情。我不放心啊!为了不出差 错,只好先预检一下。结果,昨晚整整折腾了一夜。”“那您也得多注意自己的身 体呀!”“你父亲好吗?我和他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我父亲很好,他常常提 起您,教导我们以您为榜样。”总理摆了摆手说:“毛主席才是我们的榜样,我们 必须把毛主席的著作学深学透。” 周总理的谦逊、周总理对毛主席的敬佩和忠诚,深深地打动了我。我想,总理 对毛主席都这么尊敬、这么坚信,我更要积极地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勇敢地投身到 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去。 毛主席终于来到天安门,整个广场沸腾了。“毛主席万岁”的欢呼声响彻云天。 我向毛主席、周总理站的方向引颈遥望,激动得热泪盈眶。 天安门城楼西边观礼台上,站满了来自世界各国的友人。我看到,这些各种肤 色的朋友也跟着中国红卫兵大喊大叫。当毛泽东和林彪、周恩来一起向西边走过去, 居高临下,向他们挥帽致意时,这些外国友人也和中国红卫兵一样,有的手舞足蹈, 有的泪流满面。没过两天,忽然从上面下来一个通知:大部分被中国邀请来参加红 卫兵大游行观礼的外宾,纷纷要求毛主席接见,有的还说,不见不走。中央决定, 所有在京的外宾,都分批集合在人民大会堂一楼的几个大厅里,毛主席要亲自接见。 我们“和大”当时有好几批外国访问者,以非洲的居多。接见的那天,大会堂 底层的几个大厅里人站得满满的。人群前面设有栏杆,留出通道。当毛主席来到我 们所在的大厅时,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简直击穿了我的耳膜。我的任务是站在栏杆前 阻止后面的人冲上来。当毛主席来到我们跟前时,有人越过栏杆跑去和毛主席握手, 我只好把他们硬拉回来。毛主席身穿解放军制服,慢慢地走过来,缓缓地摆着手, 面带笑容,一句话也不说,然后,走向另外一个大厅。顿时,那边又爆发出一阵欢 呼声。 和总理谈了话,又见到了毛主席,激动得我热血沸腾,好几天平静不下来。我 决心立即投入到文化大革命中去。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几乎用了三天三夜,写出了 一份长达36页的大字报,严厉地质问:在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的热潮中,为什么 我们“和大”这样重要的单位,竟然如此冷冷清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张大字报,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家都明白,我的矛头是针对“和大”领 导的。一时间,我的大字报成了机关议论的中心,有人对我怒目而视,有人向我表 示赞同。 没过几天,我听到有人说,“和大”的右派分子和反革命分子要趁文化大革命 之机为自己翻案了。一天晚上,有一个平时和我很要好的同事在办公大楼的走廊里 拉住我,悄悄对我说:“你可要小心啊,咱们单位的领导已经找了许多人谈话,要 广大群众对你加以提防,说你是历史上有问题的人。” 坏了,那帮保皇派一定是翻看了我的档案,想拿我在反右斗争中的问题做文章。 我要是被扣上“翻案”的罪名,怎么得了?忽然,我后悔起来,并狠狠地责骂自己: 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那一夜,我一直在床上坐到天亮。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