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党一统天下 密特朗在野期间,一贯猛烈抨击第五共和国的政治体制。他在表决第五共和国 宪法的公民投票中投了反对票。他常说:“我没有投票赞成这部宪法。 这不是我的宪法。”他曾断言:“第五共和国的总统,如果不是高于上帝,至 少是仅次于上帝的主宰,”因此,“会使共和国滑向君主体制”。他谴责戴高乐 “个人专权”;指责吉斯卡尔·德斯坦比之戴高乐“有过之而无不及”。 1964 年,他同当时的总理蓬皮杜在国民议会的一场针锋相对的辩论中声称: 要以“自由和权力均衡”的体制取代“个人专权”的体制。他在总统选举前夕 发表的《此时此地》一书中强调:总统任期“七年,太长了”。“七年的总统期限 就遏制了民主的正常开展。一个由左翼选出的总统大概会自动放弃我们所揭露的做 法。”他在竞选时提出的110 条建议中,主张“总统任期减为五年,只能连任一次, 或者任期七年,不得连任”,并主张扩大议会权力。 如今轮到密特朗自己当总统了,他会废弃第五共和国吗?至少,他会对第五共 和国宪法进行重大修改吗? 不,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宣布:只要他在位,法国就没有回到第四共和国的 危险,也不会创建第六共和国。第五共和国的“政治体制不是为我设计的,但这种 体制对我是合用的”。更有意思的是,他还能自圆其说:这种体制“在我就任总统 之前是危险的,在我卸任之后还将是危险的”。唯独他是个例外。于是,他原封不 动地沿袭他所一再谴责的第五共和国的政治体制,为他所用。把竟选时许下的修改 宪法、限制总统权力的诺言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在七年任期内,他未对宪法的 任何一条提出修改。他自我解嘲说: “我没有推出任何修宪措施。我从未感到法国人民会对修改宪法感兴趣。”不 仅如此。密特朗明明说过:“如果七年太长,14 年就更长了。”结果,他自己当 总统当了七年还嫌不够,一连当了14 年。法国历史上左翼曾两度执政,但都是短 命的。1924 年,“左翼联盟”执政不到一年,就被右翼轰下台; 1936 年,以社 会党人勃鲁姆为首的“人民阵线”政府也只维持了一年。 密特朗的左翼政权之所以能延续14 年之久,甚至在右翼两度夺得议会多数的 情况下仍岿然不动,在很大程度上,正是他巧妙地运用第五共和国宪法的结果。这 是第五共和国的设计师、密特朗的老对手戴高乐万万没有料到的。 爱丽舍宫不是为密特朗设计的,但对密特朗也是合用的。 爱丽舍宫,其实并不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皇家宫殿,而是18 世纪初由经营工商 业的埃夫勒伯爵兴建的府第,取名埃夫勒大厦。他死后,国王路易十五宠爱的情妇 蓬巴杜尔侯爵夫人买下这座考究的邸宅,迁居于此,曾使埃夫勒大厦名噪一时。她 谢世时,将它遗赠给国王。1773 年,路易十五将它卖给金融家博让。13 年后又 由路易十六买回,归他的侄女波旁公爵夫人使用,改名波旁大厦。法国大革命后, 这座宅第几经转手,最后改名爱丽舍宫。1805年,拿破仑的妹夫缪拉元帅买下此宫。 他被封为意大利南部那不勒斯国王之后,将爱丽舍宫赠予拿破仑。拿破仑和约瑟芬 曾在宫内居住。1815 年滑铁卢战役失败后,拿破仑曾退避于此。1848 年路易· 波拿巴(拿破仑三世)当选为第二共和国总统后,入主此宫。1852 年12 月,拿 破仑三世称帝后,把爱丽舍宫改为皇宫。1873 年麦克马洪任第三共和国总统后改 为总统府。在密特朗之前,先后有18 位总统任职于此。 戴高乐的办公室在爱丽舍宫二楼中央,从窗口可以看到花园里最美的景色。蓬 皮杜和吉斯卡尔·德斯坦都没有使用戴高乐的办公室,也许是出于对将军的崇敬吧。 密特朗头一天去爱丽舍宫上班,进了吉斯卡尔·德斯坦的办公室,转身就出来了。 然后,他去了戴高乐的办公室,在他的办公桌前坐定,说道:“我就在这里工作。” 这倒是颇有象征意义的:日夜企盼的取戴高乐而代之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有趣的是,新总统头一天上班,发现爱丽舍宫竟处于瘫痪状态。48 小时内, 整个总统府连电话都不通。好容易电话接上了,第一个打电话来的是一位老太太。 她拨错了号码,打到总统办公室来了。密特朗拿起听筒,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问 道:“是哪儿?”密特朗答道:“您在同共和国总统通话哩!”1981 年7 月2 日 密特朗同《世界报》记者谈话中透露了这桩趣闻。不过,在见报时删去了。密特朗 去世后,《世界报》特意补登了这个插曲。 从入主爱丽舍宫的第一天起,密特朗心里盘算的,不是只呆七年,而是更长。 5 月25 日,他同右翼“法国民主联盟”主席让·勒卡尼埃的一席话非常说明问题。 密特朗洋洋得意他说:“瞧,我现在进了爱丽舍宫,我要在这里呆上七年。”勒卡 尼埃轻描淡写地回敬一句:“是啊,这是您正常的任期。”言外之意,密特朗未必 能做满任期。总统还击道:“您知道,我的身体非常好……大家都在谈论右翼跨越 荒漠,我可以向您说清楚,荒漠里决不会有绿洲。”勒卡尼埃又刺了他一句:“我 们并不害怕。右翼领导人还年轻。跨越荒漠对不同年龄层次的人可不是一回事。” 密特朗毫不示弱: “既然您隐约提到我的年龄,那您就大错特错了。在法国当总统, 得60 岁 开外,我正当龄。正是父辈或大叔的年龄。”从此,密特朗得了一个“伯伯”的外 号。 密特朗觉得爱丽舍宫太■促了。他说:“这是欧洲最小的总统府。”他一度考 虑将总统府迁至荣军院(拿破仑墓所在地)。经研究,认为太复杂,太花钱,只得 作罢。密特朗不喜欢爱丽舍宫的总统套房,不愿整天被禁锢在深宫之内。早在1971 年,密特朗买下了巴黎市区比埃弗尔路22 号一幢17世纪建造的四层小楼。离巴黎 圣母院仅一箭之遥。他宁愿每天去爱丽舍宫上班下班,调剂总统官邸的单调乏味, 还可以躲避公务纠缠。他爱说:“我的任期长得很。”他仍然保持以往的生活习惯, 起得很晚,早上10 时才去爱丽舍宫。一路上,有时他还像往常那样,到书店转一 转,甚至逛逛塞纳河畔的旧书摊,悠然自得。他的这座小楼有“爱丽舍宫第二”之 称。在四层阁楼上,“鸽笼”是他的工作室。《巴黎竞赛》画报记者曾在此拍摄他 摆着看书架式的照片。这位摄影记者说:“这是我拍摄过的大人物的最小的工作室。” 工作室虽小,可总是自己的天地。 密特朗就任总统后的第一件事,是按第五共和国的惯例,一手指定皮埃尔·莫 鲁瓦当总理。起用莫鲁瓦当首任总理,是密特朗和莫鲁瓦在竞选期间做成的政治交 易。莫鲁瓦是老社会党的元老,社会北方大本营——北部省委的实力人物,又是党 内仅次于密特朗主流派的第二大派系领袖。历史上,莫鲁瓦曾在1971 年重建社会 党的埃皮内代表大会上给予密特朗决定性的支持,对密特朗一跃而为社会党第一书 记起了重要作用。密特朗在《此时此地》一书中写道:“在他(莫鲁瓦)和我之间, 有着一种不可磨灭的关系。我们共同重建法国社会党,而且是在一种相互信任的特 殊气氛中进行的。”而今,莫鲁瓦又为密特朗入主爱丽舍宫立下了新功。密特朗曾 指责戴高乐“把行政权抓在自己手里,政府只不过是他的下属”。他甚至挖苦说: “总理是个高级办事员,但也只是个办事员,即总统的公务员而已。”一旦权在手, 密特朗也如法炮制。组织容纳社会党各派系代表人物的新政府,事实上是密特朗一 手操办的,莫鲁瓦只不过从总统手里接过了政府名单。发号施令的是密特朗,总理 只不过事事照办而已。 密特朗采取的第一个重大政治行动是在就任次日宣布解散国民议会。事先,按 照宪法规定的程序,他形式上征询了参议院议长阿兰·波埃和国民议会议长沙邦一 戴尔马的意见,但没有理睬他们的反对意见。改选议会的目的在于趁法国政局左转 的势头所掀起的“玫瑰浪潮”,冲垮右翼控制的议会,并通过大选建立一个以社会 党为主体的新议会。他满怀信心地预言:“将左翼候选人选进爱丽舍宫的势头不会 朝夕之间就停顿下来……议会选举会按选总统的步调进行”,必定会选出一个与总 统相一致的议会新多数派。 密特朗果然如愿以偿。6 月14 日和21 日两轮投票结果,社会党独家获得285 席,比绝对多数还多出39 席,可与1815 年的“举世无双议会”和1968年戴高乐 派的胜利媲美。密特朗赞叹道:“这样的议会,以后不会再有了。”法共只得44 席,比上届减少42 席;右翼两大党仅得150 席,比上届议会减少一半。 这次议会选举结果,不仅左右翼力量对比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左翼占压倒优势, 而且左翼内部的力量对比也大为改观。社会党得票近38%,而法共仅得16%,只相 当于社会党的一半。至此,密特朗在1972 年提出的、在夺取一大部分法共选票的 基础上建立一个强大的社会党的目标实现了。 议会改选的重大胜利,实现了总统—政府—议会三位一体的社会党一统天下, 从而使爱丽舍宫的新主人取得了完全的行动自由,可以放手施展“与资本主义决裂” 的雄图大略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