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演“共治” 1993 年,法国国民议会五年任期届满。3 月21 日和28 日改选结果,以保 卫共和联盟(戴高乐派)和法国民主联盟为主体的右翼反对派大胜,获全部577 个 席位中的485 席,占84%的压倒多数;执政的社会党惨败,丧失198 席,仅获54 席,左翼总共仅93 席。希拉克汲取上次“共治”教训,未再度出任总理,意在避 免在经济衰退条件下,冒执政而无所建树的风险,超脱“共治”,改善形象,积蓄 力量,以便全力以赴,为竞选总统作好准备。3 月29日,密特朗任命右翼属意的保 卫共和联盟要员、前财政与经济部长爱德华·巴拉迪尔为总理,从而导致左右翼 “共治”的重演。 密特朗任期内两度“共治”,是社会党政绩不佳,丑闻迭出,威信下降的直接 政治后果。社会党先后执政12 年,治理经济无方,特别是未能缓解严重的失业问 题。1992 年10 月官方公布的失业人数首次突破300 万大关,比社会党上台时 (130 万)翻了一番多。此次选举社会党得票锐减(—15%),说明选民纷纷抛弃 了社会党。从国际因素看,东欧剧变、苏联解体,使西欧左翼政党普遍受到冲击, 这一国际现象加剧了社会党的失势。 历史现象有时会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但决不会是简单的重复。这次“共治”的 具体条件与上次不尽相同,具有新的特点。上次“共治”时期,左右翼力量大体相 当。右翼在议会仅有三席多数。社会党作为议会第一大党,尚能与右翼一争短长。 此次左右翼力量悬殊,社会党一败涂地,总统政治上回旋余地大大缩小。上次社会 党受挫,而密特朗个人尚有一定威望。而今密特朗声望已一落千丈,在“共治”中 处于孤立和软弱地位。1981 年开始的“密特朗时代”已趋于终结。 在新的力量对比下,右翼更加咄咄逼人,利用议会压倒优势,造成“逼宫”声 势。希拉克声称:“密特朗辞职,举行新的总统选举,这符合法国的利益,”甚至 一些社会党人也认为,总统与其进行艰难的、屈辱的和无法容忍的共治,不如辞职 的好。密特朗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郑重宣布:不打算在1995 年第二任期届满前 辞职。他在社会党政府的最后一次内阁会议上明确表示:“只要一息尚存,我将同 各位在一起。我不会被孤立;我不会让人关在捕鼠器里面;我也不会任人宰割。唯 一的限度,就是我的健康状况。”逼富不成,右翼力求最大限度地削弱总统权力。 希拉克扬言,总统掌握外交的历史,现在是结束的时候了。密特朗既不愿自动下野, 也不愿当徒有其名的国家元首。他至少想抓住外交、防务这两个“保留领域”不放。 3 月29 日,他在宣布新总理人选时明确表示:“我将监督我国外交事务和防务政 策的连续性。”这次“共治”还有个新因素,那就是新总理巴拉迪尔。此人不苟言 笑,总是穿着合身的英国牛津式三件套西服,气度潇洒,一副典型的“老法国绅士” 气派。他喜怒不形于色,处事谨慎持重。他上台伊始就宣布、国家正经历着经济、 社会危机,他不想再增添什么政治危机。他把主要力量放在处理国内问题上,把振 兴经济、缓解失业作为“绝对优先”的任务,期望作出成绩,为1995 年竞选总统 创造条件。 地位虚弱的密特朗总统,对巴拉迪尔也和善相待。他表示,将“不带武器、不 带盔甲,心境坦荡地”面对第二次“共治”。他公开称赞巴拉迪尔是“可以与之讨 论问题的领导人”,“为人严谨。经常能提出一些使我感兴趣的思想。他具有国家 领导人的水平。”他的“气质也许能使共治更平和些。”同时,密特朗自1992 年 9 月动前列腺癌的手术后,体力日渐不支。他不得不减少工作量。他尽量减少接见 客人的次数和时限;送呈的文件往往不加批示就退回去;讲话稿也不再仔细阅改。 不过,他时常在巴黎有名气的饭馆露面,向公众显示自己的存在。 由于上述种种原因,“共治”比较平和。密特朗对一位亲信说:“除了危机时 期,法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某种两党治理的局面。”不过,“共治”平和毕竟是相 对的,化解不开的矛盾是绝对的。总统和总理每周在爱丽舍宫会面两、三次。巴拉 迪尔对人说起会见的印象:“他不太找我的麻烦。不过,他总有怨言。”“总统心 里究竟怎么想的?我搞不清。”1993 年11 月,总统在爱丽舍宫接见几位作家, 谈到“共治”时,确实流露出不满:“人们以为共治挺顺利。其实,共治比人们想 象的要艰难得多。尤其是共治全然缺乏想象力。10 年以后,人们会发觉这一点。” 他还埋怨巴拉迪尔“正在执行我从各方面讲都不赞成的政策。我不赞成拿许多社会 福利成果开刀。”除了内心深藏的不满和怨恨,公开的争斗和较量也在所难免。围 绕暂停核试验问题的争吵即是一例。1992 年4 月7 日,密特朗致函各核国家首脑, 通报法国决定暂停当年计划进行的核试验,并希望这一决定能够为其他核国家“提 供榜样”,推动核裁军进程。自1966 年以来,法国在南太平洋地区至少进行了150 次核试验。密特朗提出暂停核试验,目的在于在国际核裁军中争取一定主动,增加 外交回旋余地,并缓和同历来反对法国核试验的南太国家的关系。这一策略做法, 并不表明法国发展独立核力量和坚持核威慑战略的基本政策有什么变化,后来密特 朗进一步声明,在他总统任期内,法国不会恢复核试验。他希望做个“和平老人”。 右翼政府对暂停核试验有严重保留。1994 年2 月23 日,国防部长莱奥塔尔 同总统大唱反调。“为了使法国核武器现代化和获得模拟试验的能力,进行核试验 是必要的。”“无限地暂停核试验,从‘暂停’的意义上讲是矛盾的,在政治上是 危险的。”5 月5 日,总统在爱丽舍官会见法国军界、工业界、科技界以及部长、 议员等各方人士200 多人,就法国核政策发表重要讲话,重申在他任期内,法国将 不恢复核试验,5 月10 日,巴拉迪尔还是不把总统的决定放在眼里,声称法国从 未排除根据国际形势“重新恢复核试验的可能性”。密特朗岂肯退让,当晚,通过 电视,将分歧公诸于众。他强调,在是否恢复核试验的问题上,他同政府“存在重 大分歧”,但决定权在总统。 如果出现总统与政府和议会严重对立的局面,他将提交法国人民裁决。防务政 策方面的最后一句话毕竟属于总统,政府只得暂时忍让。 一波平息,“共治”又进入风平浪静的航道。1994 年7 月18 日密特朗第二 次动前列腺癌手术住院期间,他请巴拉迪尔代为主持内阁会议。本来不一定非得这 样做。在第五共和国历史上,总理主持内阁会议只有过三次先例。 密特朗这一举动,显示对巴拉迪尔的尊重和信赖。他在人前吐露:“将来对我 作为总统表示应有的尊敬的人,那就是巴拉迪尔。罗卡尔或希拉克都未必如此。” 这话倒很有预见性。密特朗临死之前,巴拉迪尔曾去探望过他。密特朗叹息道: “在我手下当过总理的人中间,只有巴拉迪尔来看过我。”这是后话。 然而,过不多久,风浪又起。1994 年8 月30 日,巴拉迪尔对《费加罗报》 记者发表题为《我国的外交政策》的谈话,密特朗很不高兴。问题倒不在谈话的内 容,因为谈话文本早已送呈总统过目。使密特朗不快的,是文章的题目个人色彩太 浓了。巴拉迪尔仿佛以法国外交政策的制订者自居。密特朗感到,他动手术的一个 多月里,巴拉迪尔抓外交太多了。“我刚离开一个月,有人告诉我,现在另外一个 人当了总统。乱弹琴!”密特朗很快进行反击。他对助手们说:“如果我不作出反 应,我等于不存在了。”密特朗决不容许外交大权旁落。9 月1 日,他特意把参加 使节会议的法国驻各国大使召集到爱丽舍宫,郑重声明:“外交事务属于我的职权 范围。 这是宪法明文规定的、我最重要的职权的一部分。我要十分明确地保持行政权 力的划分,因为事关维护共和国和民主。”但巴拉迪尔置若罔闻,在这些大使面前 又大谈政府在外交上的所作所为。密特朗十分恼火,对亲近的人说: “有人说,巴拉迪尔亲身经历过蓬皮杜的病情,表现不错。我觉得他表现不那 么好。”于是,他于9 月8 日向《费加罗报》主编弗朗兹—奥利维埃·吉埃斯贝尔 发表谈话,指责巴拉迪尔利用他休养的时机,将原来由总统掌握的领域——外交占 为己有。密特朗表示重新掌握外交大权的决心。关键性的一句话:“谈不上两个总 统并存。事实上,总统只有一个。”与第一次“共治”一样,这次“共治”也是着 眼于1995 年总统选举的过渡。所不同的是,密特朗已不可能亲自出马来竞选了。 要说密特朗还有什么牌可打,利用右翼裂痕也许算得上一张。他原是采取抬高巴拉 迪尔、贬低希拉克的手法。随着巴拉迪尔羽毛渐丰、名望日高,成了各方看好的总 统候选人,密特朗便改变了做法。他希望巴拉迪尔和希拉克两雄相争,为社会党候 选人提供可乘之机。 1993 年12 月,密特朗接见议会多数派领导人之一夏尔·米荣,他挑拨说: “去年我动手术之后,巴拉迪尔为我祈祷,但愿在提前总统选举的情况下,希拉克 不来接替我的位子。希拉克也点蜡烛祈求上帝,要是我猝然病逝,别让巴拉迪尔入 主爱丽舍宫。”密特朗笑着添上一句:“我这个人福份还真不浅:我的两个对手都 祈求上帝保佑我不死。”送客人到门口时,密特朗说:“我们说定了:我接见您, 纯属私人性质。”客人问道:“干吗跟我讲这些?”回答很有意思:“有人对我说, 您在这儿是代表吉斯卡尔·德斯坦先生。”不言而喻,既然是吉斯卡尔·德斯坦的 代表,不妨把这番话既传给巴拉迪尔,又传给希拉克。 1994 年初,巴拉迪尔在民意测验中的名望直线上升,而希拉克的名望却节节 下降。密特朗故意向希拉克表示:“我不喜欢人们把我们第一次共治说成是剑拔弩 张。您很清楚,满不是那么回事。 我要让人透一透这个信息。”除了使巴拉迪尔与希拉克相撞,密特朗还有一张 牌:前总理雷蒙·巴尔。 他多次秘密接见他,并在人前备加赞许:“在右翼人士中,唯有巴尔够得上担 任总统。”1994 牢7 月14 日国庆节谈话中,他甚至公开说:“我很钦佩雷蒙· 巴尔。他会是一位很好的总统。”总之,他想尽量把水搅混,以便从中渔利。 1995 年总统选举中,希拉克和巴拉迪尔这两位“30 年挚友”成了势不两立 的劲敌。结果,巴拉迪尔在第一轮就被淘汰。希拉克在决胜轮中以52.8 %对47. 2%的比分,击败社会党候选人若斯潘,当选为第五共和国第五任总统。总统、政府、 议会两院均为右翼所控制、以右翼的一统天下结束了左右翼“共治”。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