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刻在巴黎的印记 巴黎素有“花都”之称,雍容华贵,独步西方。其实,巴黎之所以独具魅力, 首先由于它是文化艺术古都。自从12 世纪末法国国王菲利普—奥古斯特定都巴黎 以来,历代帝王大都在巴黎留下了自己的印记。人们也许对他们的身世和政绩不甚 了了,但对他们留下的街道、建筑、艺术珍藏和名胜古迹无不啧啧称羡。正如雨果 所说,“伟大的建筑,就像高山一样,是几个世纪的产物。”令人心驰神往的巴黎, 给人以历史的纵深感。 密特朗总统雄心勃勃,不仅要在法国政治生活中打上“密特朗时代”的烙印, 而且要在巴黎铭刻“密特朗时代”的印记,青史留名。11 项规模宏大、气势磅礴 的“总统工程”,便是密特朗执政14 年的历史见证。自路易十四以来,密特朗是 兴建各种人文景观和文化艺术殿堂最多的国家元首。 1981 年9 月24 日,密特朗在就任总统后的第一次记者招待会上宣布: “我亲自过问了奥赛博物馆、拉维莱特科学博物馆和拉台芳斯工程的进度。 我希望这些工程将来在显示城市建设风格的同时,也显示现代美学。”他还同 时宣布了扩建卢浮宫的意向。 这三项工程并非出自密特朗的倡议。他的前任吉斯卡尔·德斯坦早有此计划, 但未动工。 奥赛博物馆,是由位于市中心的、废弃的巴黎—奥尔良车站改建而成,正式名 称为“19 世纪法国文化与艺术博物馆”。其中汇集了19 世纪印象派大师的杰作, 最为引人注目。奥赛博物馆已于1987 年落成开放。每日参观者排成长龙不绝。当 时笔者作为外交官,沾了外交使团的光,优先入内,免受长时间伫候之苦。 拉维莱特科学博物馆,系在巴黎屠宰场旧址兴建,于1986 年3 月揭幕。 密特朗比原计划增建了音乐厅和一个巨型不锈钢圆球。远远望去,在阳光下闪 闪发光的圆球,犹如天文馆的圆形屋顶。圆球里面是个偌大的立体电影厅,放映巨 幅半球形银幕电影。观众犹如身临其境。当银幕上出现探索太空的镜头时,你也就 飘飘欲仙;遇有山峦起伏、深山峡谷,你就像乘坐直升机一般,邀游其间,饱览奇 妙的景色;遇上急流险滩,你不由得捏一把汗,提心吊胆地在一叶扁舟上顺流而下。 若是你有几分害怕,那就不妨闭目养神,躲过那些过分惊险和刺激的镜头。 拉台芳斯工程则被密特朗作了重大变动。拉台芳斯是巴黎规模最大和最有代表 性的摩天大楼群,位于巴黎西北近郊,离凯旋门正西方向仅二三公里。 这个地区的建筑很有特色,全部机动车辆均在原先的地面上,而盘旋曲折的步 行街道和喷泉林立的游憩广场均系临空构筑而成。行人却如履平地,绝无悬在半空 的感觉。 不过,拉台芳斯虽然高楼林立,但尚群龙无首,缺乏一项统率全区的工程。密 特朗认为,上届总统确定的设计方案,是“一座使人无法看到美好远景的玻璃大厦”, 毅然予以否决。决定通过国际招标,重新选定方案。他说: “竞争就是一种保证。一个人不能把自己的审美观强加于人。处在我们这样的 时代,若是还像路易十四或路易十五那样行事,多少有点困难了。”结果,名不见 经传的丹麦建筑师奥托·冯·斯普勒凯尔森设计的巨型大理石拱门方案中标。密特 朗把它列为总统工程的重点之一,作为纪念法国大革命和《人权宣言》200 周年的 建筑物。 这座比凯旋门高两倍、与香榭丽舍大街同宽的大拱门,犹如鹤立鸡群,屹立在 鳞次栉比的玻璃摩天大楼中间,向东眺望与凯旋门一香榭丽舍大街一协和广场同在 一条直线上,形成一条新的风景线。乘电梯登上拱门顶端,巴黎风光尽收眼底,与 铁塔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一庞然大物于1989 年7 月14 日法国大革命200 周年纪 念日之前,如期竣工。同年7 月15 日,美、英、法、德、意、日、加拿大西方七 国首脑会议在此举行,故有拱门会议之称。 1982 年3 月9 日,总统发表公报,正式宣布卢浮宫改建工程、法兰西图书馆、 巴士底歌剧院等八项巨大工程,将陆续上马。其中影响最大、争议最多的莫过于卢 浮宫项目。 卢浮宫原是中世纪存放王室档案和珍宝的城堡。经历代帝王陆续改建、扩建, 17 世纪末时才大体形成现有的规模。1793 年起辟为博物馆。卢浮宫收藏的艺术 品多达40 万件。但是,由于展室面积有限,展品仅占全部馆藏的3 /5 。卢浮宫 藏画达15000 件,但展出的不过2200 件。加之,卢浮宫严重缺乏必要的现代化服 务设施,既无停车场,又无自动电梯,更没有同博物馆配套的图书馆、电影厅、视 听中心、休息室等设施。为使那些长期沉睡于仓库、暗室的艺术瑰宝重见天日,为 使卢浮宫更添魅力,扩建势在必行。但是,卢浮官是法国的国宝,如何扩建却大费 周折。 密特朗说过:“我的第一个真正的工程是卢浮宫项目。”他亲自实地察看不下 20 次之多。何以如此重视呢?因为,他认为,“改建卢浮官要十分小心。卢浮官 乃是巴黎的心脏,是我国历史的心脏。我希望一种胆识与尊重溶为一体的、纯正、 有力的建筑。”他打算打破常规,不采取通常的投标竞争方式选定设什方案,而是 由总统亲自指定建筑师负责设计。为巴黎和法国历史的心脏动外科手术,自然非同 小可。那末,该请哪一位高明的建筑师来主刀呢?密特朗选中了世界知名的美籍华 裔建筑大师贝聿铭,并亲自提出一项要求:这座蜚声全球的博物馆只能有一个参观 入口。 笔者在华盛顿时,曾有机会参观华盛顿现代艺术博物馆。这个博物馆原先只有 西翼,后来扩建,在东侧又建了一个馆,为东翼,正是贝聿铭设计了这个博物馆玻 璃和钢结构的东翼,获得了一致好评。密特朗参观后大为赞赏。 卢浮宫改建,非此君莫属。卢浮宫管理委员会主席受命征询一些国家博物馆馆 长:“如果您想改建您的博物馆,您将选择谁担任设计师?”除一人外,异口同声 的回答是:“贝聿铭”。密特朗选中贝聿铭,决非偶然。 贝聿铭对动这个至关重要的外科手术,既审慎又大胆。卢浮宫不仅是欧洲最著 名、最宝贵的博物馆,在全世界也是独一无二的。华盛顿现代艺术博物馆无法与之 相比。贝聿铭充分意识到这个担子的分量。他表示:“我不动卢浮宫。我是一个中 国人。我懂得传统的含义。”他把所有参观通道和服务设施都建在地下,包括一个 可容1000 辆小汽车和50 辆大轿车的地下停车场。 他对主体设计提出了独到的思想:“卢浮宫的中心应该是拿破仑的庭园。那里 是人们必须到达的地方。但是,你到了以后,应该做什么?你就进入类似地铁车站 的地下空间吗?不,你应该受到某种大空间的欢迎。那空间应该宽敞,应该明亮, 应该一望而知它的用途。”根据这一设计思想,贝聿铭别出心裁,大胆提出在拿破 仑庭园中间建造四座大小不等的玻璃金字塔的设计方案。他认为,“金字塔是建筑 上最稳固的形状。”玻璃金字塔本身是透明的,它不会遮挡卢浮宫的外观。由于玻 璃金字塔的反光作用,使其本身变得至关重要和令人感兴趣。 这个设计方案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文化界、艺术界的一些知名人士大不以为然。 在他们看来,来自古埃及的金字塔,不伦不类,与卢浮宫的精美的古老风姿格格不 入。不仅如此,许多反对派议员也群起而攻之,猛烈反对这个“令人无法接受的金 字塔”,并且借反对玻璃金字塔而攻击密特朗和社会党政权。他们把玻璃金字塔称 为“弗朗索瓦法老金字塔”,指责密特朗只顾为个人树碑立传,胡乱改建法国的国 宝卢浮宫。这场建筑设计方案之争,竟演变成一场激烈的政治斗争。密特朗力排众 议,坚持这种既有胆识,又尊重历史的设计方案。在这个问题上,他的政敌、巴黎 市长希拉克倒帮了他的忙。 希拉克本人对艺术十分爱好,有相当的鉴赏能力。他在观看玻璃金字塔的实际 体积模型后,表示不反对这一设计方案。反对派的非议,才算慢慢平息下来。 1994 年笔者有机会旧地重游。玻璃金字塔早已建成开放。和埃菲尔铁塔一样, 已经成为巴黎人的骄傲。我先在金字塔边的偌大的喷水池边小憩。环顾四周,但见 蓝天白云之下,在阳光照耀下,堂皇凝重的卢浮宫与明亮夺目的金字塔交相辉映, 古典式的美与现代化的美完美无缺地溶为一体,令人赏心悦目。博物馆入口处的金 字塔高21 米,由666 块镶嵌在铝合金框架上的、特制高强度、高透明度的玻璃组 成。乘自动电梯下到离地面数十米处,确实有“受到某种大空间的欢迎”的感觉。 宽敞的地下走廊通向展厅主楼,人流四散,不像过去那样局促拥挤。陈列室也比过 去亮堂多了。展出的艺术珍品显得更加光彩夺目。贝聿铭的设计别具一格,古韵今 风交融,堪称一绝。给巴黎心脏的这朵奇葩增添了异彩。密特朗正可算是“慧眼识 英雄”,知人善任。 密特朗为总统工程倾注了很多心血,化费了大量时间。他亲自选定设计方案, 亲自察看选址,亲自力争高达300 多亿法郎的预算。他把建筑模型放在办公室里, 不时揣摩端详。他亲自接见建筑师贝聿铭和有关人士问这问那。 他甚至亲自关注建筑物的诸多细节。他细心检查为卢浮宫金字塔特制的玻璃质 量;他在办公桌上堆了不少建造拉台芳斯大拱门的大理石样品;他甚至为巴士底歌 剧院的座椅挑选面料。 密特朗在上台之前就表明了雄心:“我们能否成功地把我们的文化在空间和实 物上铭刻和雕塑出来?我将全力以赴。评价一个国家的文化,也要看它在建筑上所 取得的成就。”法国人对自己的文化是十分自豪的。历来被执政者当作在全世界扩 展影响的重要手段。巍峨壮丽的总统工程无疑有着双重含义:“既是密特朗执政的 纪念碑,又以其现代美学与传统风姿融合的“密特朗风格”,丰富了巴黎建筑和艺 术宝库,为古都巴黎锦上添花,并借以弘扬法兰西的光辉历史和灿烂文化,显示 “法国的伟大”。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