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江会议 东北国民党部队强占沈阳、长春、本溪等地后,经过补充和整顿,于1946年10 月中旬,纠集10 余万兵力,采取“南攻北守,先南后北”的战略方针,对我南满 解放区发动大规模攻势,妄图先吃掉我军南满主力,解除其北进的后顾之忧,然后 转兵北上松花江,全力进攻北满,实现最后占领东北的梦想。 鉴于敌强我弱的形势,苏军曾向我们建议:死守安东,把安东变成第二个马德 里。但我们按照毛主席关于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而不计较一城一地得失的方 针,决定暂时放弃安东,把军区机关转移到临江。而军区的伤病员和家属,如王新 兰、吴仲莲和杨枫等都带小孩迁至新义州,由苏军照顾。我和曾克林同志乘汽车到 赛马,向第4 纵队传达军区的决定,要他们诱敌深入,选择有利时机,歼敌一路或 一股,逐渐消耗和削弱敌人的有生力量。时值初冬,高山见雪,寒风凛冽。我第4 纵队指战员,根据军区的指示精神,在代司令员胡奇才、政委彭嘉庆率领下,于10 月31 日至11 月2 日,集中3 个师8 个团的相对优势兵力,在宽甸西北30 公里 之新开岭地区,全歼蒋介石反共老本之一、自吹为“能征惯战”、有蒋家“千里驹” 之称的敌25 师,生俘其师长李正谊以下官兵6200 余人,毙伤团长以下2100 余 人。此役,首创东北我军全歼敌一个整师的辉煌战绩,保障了辽东党政军民战略转 移,夺得了我军四保临江的准备时间,因而得到中央军委、东北民主联军总部、辽 东军区的嘉奖。毛主席亲自起草中央军委嘉奖电报。新开岭战役后,敌军经过短期 休整,于1946 年12 月中旬,又对南满我军发动进攻。这时,南满根据地只有长 白山麓的临江、抚松、蒙江、长白4 县在我控制之下,其它地区已沦陷,成为敌后 游击区。长白山区纵横不到175 公里,地域狭窄,深山老林,山高坡陡,道路不便, 回旋区域小。这里地瘠物乏,气候严寒,村庄稀少,人口共25 万,生存条件差。 这里群众尚未发动起来,严冬时节,大雪封山,气温降到零下40 度。军区和省委 机关及主力部队都聚集在这山沟里,粮食供应困难,装备不足,兵员无着,衣食住 藏都成了大问题。加之敌重兵压来,情况非常险恶。正当南满斗争形势严峻和极困 难的时候,为了加强对南满斗争的统一领导,东北局派陈云、肖劲光等同志来到辽 东,在临江成立中央东北局辽东分局,统一领导南满地区党、政、军的工作。陈云 同志任分局书记兼军区政委,肖劲光同志任军区司令员,肖华同志改任军区副司令 员兼副政委,程世才同志任副司令员,罗舜初同志任军区参谋长,吴克华同志为副 参谋长,我为军区政治部主任,唐凯为副主任。在国民党军大举进犯,重兵压境的 情况下,军区于1946 年12 月11 日在七道江军区前线指挥所召开了军事会议。 会议由肖劲光同志主持,因他刚到南满不久,会议主要由肖华同志具体组织。 参加会议的有罗舜初、我、曾克林、刘西元、彭嘉庆、韩先楚以及3 、4 纵队 师级干部。陈云和程世才、吴克华等人因在临江,没有到会。会议的议题,主要是 研究今后行动方向和作战方针问题。会议第一天,军区领导同志作了报告,提出了 撤离南满,转移东满的问题。其理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敌强我弱, 不能与敌决战,长白山区地形狭窄,大兵团作战没有回旋余地,不是主力久留之地 ;主力撤至东满,可摆脱敌人追击;尔后与北满主力汇合,兵力集中,不会被敌各 个击破;到了北满若有危急情况,可背靠苏联,比较保险,等等。这个报告,是会 前一天的晚上,由在七道江的几位军区领导同志研究的意见。实际上,会前军区已 下达了主力北撤的预令,部队做好了过山林的斧头、锯子、绳子和爬犁、干粮等各 种准备。对会议的报告,大家议论纷纷,各抒己见,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最后,基 本上形成两种意见。一种是同意报告的意见,撤到东满,保存实力。另一部分同志 主张坚持南满,反对撤退,持这种意见的人是少数,有韩先楚、彭嘉庆和我等几位 同志。其理由是:南满的战略地位是举足轻重的,如果放弃南满北撤,正中敌人 “南攻北守”的战略意图。坚持南满,可以拖住敌人,与敌周旋,等于在敌人屁股 后面吊个大冬瓜,牵制敌人主力,配合北满主力南下。对整个东北战局有利,对今 后战略反攻有利。敌人虽强,但其战线拉长,兵力不足,内部矛盾重重。南满我军 已有相当实力,采取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是可以坚持的。4 纵队全歼敌25 师, 已充分显示了部队的战斗力。我在发言中,还讲了这样一段话:若把队伍拉到东满 去,要经过深山老林,很难通过,即使去了,敌人会尾追而至,把敌人引到东满, 再撤北满,敌人再追至北满。当时,我用了一个不很恰当的比喻是“水涨船高”而 已。这是下策。会议讨论了两天,对去留争论很激烈,意见统一不起来。这时,接 到敌情报告,敌人两个师已向我梅河口、辑安进犯,形势急迫。于是领导同志决定 撤离南满,并讲了明天早上,派一个师作为先头部队,开向东满,并准备通过大森 林时用的刀、斧、锯、绳子及干粮。会议结束时,已是13 日的晚6 时。我回到宿 舍,正好警卫员弄来了狗肉,我请韩先楚、刘西元等四五位同志一起去吃饭。 形势紧迫,大家心急如焚,边吃边议论开会之事,都认为南满应该坚持,也有 信心坚持。并说我是政治部主任,应再向军区领导反映这一意见。饭后,我即去了 军区一位领导同志的宿舍,他刚好吃完饭,和他的夫人(也是秘书)在屋。因我们 两次合作共事,彼此很熟,故谈话比较直率、随便,我便把大家的要求和坚持南满 的理由又讲了一遍。最后我说,陈云是中央分局书记,不在场,对撤出南满这么重 大的问题,你们是否商量过?你是否向陈云同志请示汇报了?他的意见如何?如果 不经上级党委同意,便放弃南满根据地,日后我们这些领导人的政治结论如何写啊? 他听完,“晤”了一声,当即挂通了临江陈云同志的电话,把我刚才反映的意见向 陈云同志汇报,并说我还在他家里。陈云同志和他说什么我也听不清楚。他打完电 话对我说,陈云同志马上动身连夜乘火车赶来,明早可以赶到。于是我便告辞回了 宿舍。听到军区参谋处已下了通知,要求各部队准备刀斧、锯、绳和干粮,整装待 发。 次日一早,我便去看陈云同志,见连夜赶来的陈云同志正在室外洗脸。我跟他 打了招呼,他毫无倦意,问昨天开会情况,我简单把会议情况和我们几位同志的意 见向他作了汇报,他听后说:“吃过早饭再开会议一议”。14 日上午9 时许,继 续开会,议题是对昨天会议决定的复议。这表明陈云同志对这一重大问题的处理是 持慎重态度的。会议由陈云同志主持。会上,主张坚持南满斗争的人多了起来。原 来主张撤退的同志,态度也有所转变。陈云同志倾听了各方面的意见后,全面分析 当前的形势,权衡撤退或坚持的利弊,提出了坚持南满斗争的意义和可能性。他说, 闯进东北的敌人好比是一头牛,其牛头是向着北满的,尾巴在南满。若我们松开牛 尾巴,这头牛就要横冲直撞,南满保不住,北满也难保;我们抓住了牛尾巴,它就 进退两难。而要抓住其尾巴,是比较费劲的,也要付出较大的代价,但从全局来说, 这个损失要比放弃南满的损失要小得多。大家要我来拍板,我现在拍板就是坚持南 满,一个人都不走,留下来打。他的讲话坚定、果断,分量很重,基本上统一了大 家的思想。会议最后确定了“巩固长白山区,坚持敌后3 大块(即辽南、安东、辽 宁3 个军分区所辖的地区)”的战略指导思想,制定了正面与敌后两个战场密切配 合、内线作战与外线作战相结合、运动战与游击战相结合的作战指导方针。这次会 议,解决了南满向何处去的问题,为挽救南满危局,打破敌人的战略部署,最后决 胜东北,具有重大的作用和意义。在南满斗争的危急时刻,陈云同志全局在胸,高 瞻远瞩,拍板定案,打破了那种“保存”实力的退却思想,解决了部队干部思想上 怕伤亡,保实力的问题,又弄清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在今天的意义,绝 不仅仅是指部队实力,而大部分是指硬要保住完整的长白山区,当然也指部队。统 一了部队坚持南满立足于打的思想,这是部队特别是高级指挥员思想的转折点。后 来的战局发展完全证明了陈云同志临危拍板的正确性。我认为,七道江会议的激烈 争论,是民主讨论的正常现象,也是我军军事民主的优良传统。大家都是为了一个 共同的目标,如何打败敌人的进攻,只不过是具体打法上看法不同。会议通过民主 讨论,特别是陈云同志的工作统一了思想,大家齐心协力,赢得了四保临江的伟大 胜利。对这样一次正常的民主会议,“文革”中有的同志却说成是路线斗争,本来 是自己主张撤退的,却说成自己是坚持的,把主张坚持的说成是主张撤退的,更把 没参加会议的同志说成是主张撤退的。而且无限上纲,说成是反毛主席、反林彪的 正确路线,是逃跑主义,这就不实事求是了。即使在那个不正常的年月,也是很不 应该的。七道江会议结束后,东北局根据中央指示精神来电说:南满的斗争必须采 取像热河或冀东及华北抗战困难时期那种局面下坚持斗争的经验,在“斗争中采取 局面的坚持,以待东北与全国形势之逐渐好转”。七道江会议的决议,是与这一指 示精神相一致的。基本方针确定后,我们立即转入各方面具体的战斗准备工作。当 时军区物资供应非常困难。由于根据地缩小,有3000 多伤病员和军区后勤机关被 安排在临江至长白山的鸭绿江边上,时值数九寒天,气温达零下40 度,给养运不 进来,供应中断。那时,东北民主联军总部筹措到一批粮食、药品、被服,将由东 满火车站经朝鲜运至长白县隔河对面的朝鲜惠山镇,一过小河就是长白县城。本来, 河已结冰,可以通行,但因雅尔塔协定关系,来往人员一律要经过小桥,桥上有苏 军和朝鲜人民军把守,运到惠山的物资无法运到长白县城。这对前方作战和3000 多伤病员的供给产生很大影响。军区党委决定派我到长白县去,沟通联系,解决后 方物资的运输和供应问题。肖华同志问我有否把握,我自认为在安东时曾与苏军打 过交道,有了一些“外交”经验,便回答说:“你们放心打仗吧,后方的供应我包 下来!”他又问我需准备什么东西,我说准备一卡车通化葡萄酒和一卡车冻猪肉。 他即答应按我提出的数量,叫后勤部给准备好,立即运去。过了几天,我回临江, 带秘书、警卫员和一个班的武装人员出发,沿着弯弯曲曲的长白山麓和鸭绿江边, 奔向长白而去。经过一个星期的急行军,赶到长白县城。当晚,我即了解有关情况, 决定第二天下午我以辽东军区政治部主任名义,宴请守桥的苏军和朝鲜军官。第二 天,苏朝两方约20 人按时赴宴,最高军衔是上尉。我祝酒时说,我是来视察后方 部队工作的,请你们吃便饭,感谢你们过去对我们的支援和帮助。大家举杯共祝三 国领袖斯大林、毛泽东、金日成万岁,相互间的情谊进一步加深。宴会结束时,送 给他们每人一瓶葡萄酒,他们很是高兴,表示感谢。我说,过两天去惠山镇检查我 方联络处工作时,再宴请你们。过了两天,我们先送些酒、肉到惠山镇准备宴请之 事。但经过小桥时,被苏军扣下了,我们的同志提出去交涉取回,我说:“算了, 反正是宴请他们的。”后我们再送去,这次安然无事。第二次宴请结束,我从惠山 过桥回长白时,守桥的苏军连长和朝鲜人民军排长把我夹在中间,送我过桥,十分 友好。苏军连长说:“守桥主要由我们负责,以后有什么事可找我们。”朝军排长 说:“这是朝鲜领土,过桥要经过我们才能放行。”我笑着对他们说:“以后有什 么事,请你们双方都帮忙吧!”隔一天,我叫联络处的同志向他们提出:由东满运 来的一批粮食、被服,将要到达,请给予方便放行。我不直接出面是想留有余地, 若联络处同志办不成,我再出面。想不到他们双方都慨然应允。 过了几天,这批物资源源到达后,很快地从惠山运过河来。我们先把一些粮食、 被服分给伤病员,解决了他们挨冻、挨饿的问题。大批物资运到南满,稳定了后方。 长白山区,一片银装素裹,山川、河流、树木、房屋全都覆盖着一层白茫茫的厚雪, 遥念前方作战部队和窝棚里的伤病员,我写下了《大雪有感》这首诗: 狂风昨夜雪封山,一片白茫寸步难。 疆场将士踏冰战,窝棚伤病苦衣单! 筹措军需千条策,支前群众冒严寒。 愿变一轮大红日,总把长白雪晒干。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