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做梦的总统——揭开藤森身世之谜 杨教 最近一段时间,秘鲁前总统藤森一直是传媒关注的焦点。直到在日本宣布辞职, 人们才知道,领导了秘鲁整整10年的他原来具有双重国籍。但围绕藤森仍有许多谜 团,而他的身世便是其中之一,有人怀疑,藤森根本不是在秘鲁出生的,理由是他 的出生证有明显的涂改痕迹,所以,当初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出任秘鲁总统。 那么,这些怀疑站得住脚吗?日本著名传记作家木村岭在他的《敢做梦的总统 ——藤森全传》中给出了答案——背井离乡闯秘鲁一切要从1920年开始说起。日本 熊本贫穷的乡下一位名叫藤森直一的年轻人来到秘鲁,在帕拉蒙加一家棉花种植园 里找了份差使。然而,直一的第一选择其实不是秘鲁,而是夏威夷。直一的养父在 此之前已经移民夏威夷,1919年回日本探亲,把夏威夷说得跟天堂一般。直一决心 跟养父到夏威夷闯天下。但不幸的是,那一年夏威夷对潮水般涌来的日本移民采取 了更加严格的限制措施,直一无法通过体检,移民夏威夷的梦想随之破碎。 但他已经下定决心离开日本,此路不通,再寻另一条路。最后,他选择了秘鲁。 对他来说,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因为他的两个兄弟已经移民秘鲁,分别在甘 蔗田和棉花田里工作。虽然这兄弟二人从来没有回过日本,直一也无法从他们嘴中 听到那令人羡慕的发财故事,但他还是决定到秘鲁去,毕竟他在那里可以找到工作。 当时工作是第一位的。 于是,只有19岁的直一来到秘鲁,在距离首都利马约200公里的帕拉蒙加找了份 工作,希望凭自己的辛勤劳动,几年后像其他日裔移民那样衣锦还乡。 因此,直一一开始并没有把秘鲁当成自己永久的家园,对他来说,秘鲁只是一 个临时住所,他在这里工作,并梦想着成为永远也不用为钱发愁的富人。他暗下决 心,只要赚够了钱,就立即返回日本。 然而,这个美梦并没有变成现实,棉花田里的活儿是如此辛劳,很多像直一这 样的合同工最后都没有履行完合同就逃进附近的城镇,寻找那些对他们的身体没有 多大损害的工作。直一在帕拉蒙加的艰苦条件下生活了几年,他时时没有忘记,一 旦日子好起来就回日本的想法。 但当他离开帕拉蒙加时,他赚的钱并不多。他还是决定离开,搬到胡亚乔做了 一名裁缝。这个行业对他比较适合,因为和其他日本移民一样,直一心灵手巧。于 是,他拼命干活,不知不觉已经三十岁出头。他知道自己该成个家了。 好人为何没好报 可是,对日本男性移民来说,要成家比找份称心的工作还难,因为日裔社团没 有与秘鲁当地妇女结婚的传统,而且日裔男子自己也不愿意和当地女人结婚。在这 种情况下,“照片婚姻”出现了。日本男性移民只能通过家人或婚姻介绍所从日本 寄来的照片来挑选自己中意的姑娘。 刚开始,直一也准备通过这种方式结婚,但最后的结果却证明他完全没有必要 这样做。1933年的某一天,一切从自己的需要出发的直一的养父给直一寄来一封信, 建议他娶熊本老家的一位远亲的女儿。她名叫井原六田,在家中排行老六。据说周 围的人都夸她是个懂得事理的好姑娘。 直一接受了养父的建议,决定返回日本,见一见自己的候选新娘。两人见面时 谁也不会想到这一非同寻常的结合,更没有想到他们会生出一个在秘鲁历史上掀起 惊涛骇浪的大总统。井原六田之所以同意与直一的婚事,甘愿到数千里外的秘鲁, 主要是因为家里太穷,嫁给直一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她已经21岁了,尚待字闺中, 她有责任替父母想一想,毕竟家里还有其他孩子需要照料。 婚礼是在直一的家里举行的,约有四五十名亲友参加。六田的感觉相当复杂, 一方面她担心即将开始的长途跋涉和未知的异国生活,另一方面她又渴望新的挑战 和冒险,一想到此,她就有点激动,因为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走出过这个小村子。 1934年8月,这对新婚夫妻与另外90名日本人乘船离开日本,其中许多姑娘是从 来没有与丈夫见过面的“照片新娘”,她们都是因为家里穷才远嫁他乡的,而且她 们都没有六田的勇气,一个个躲在三等舱里掉眼泪。他们经夏威夷、旧金山、洛杉 矶、墨西哥、巴拿马,前前后后共行驶了45天,终于于9月 23日抵达秘鲁的卡劳港。 到秘鲁的船票票价400日元,由于日本政府鼓励移民,所以移民船票只收135日元。 但这笔钱对他们来说仍不是一个小数目,因为这等于一名初中教师3个月的工资。 六田站在甲板上,感慨良多:日本和她所熟悉的一切都离她远去了。但她已经 作出选择,就不会回头,而且她感觉比其他女伴都要幸运,因为自己的丈夫就在身 边。在未来的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里,正是这一信念时刻支撑着她,直到她的儿子藤 森谦也成为秘鲁总统。 卡劳是一个海滨小城,距离利马12英里,1899年日本驶往秘鲁的第一艘移民船 就是在这里靠岸的。上岸后,直一和新婚妻子乘火车来到胡亚乔。直一在这里建立 了一个家,同时也是他的裁缝作坊,他们在一条点缀着零售店的窄巷里开始了新婚 生活。五十多年后的今天,这条小巷仍基本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甚至连直一的小裁 缝店也保留了下来,只是改由一个秘鲁人经营。 养家糊口怎么这么难 直一夫妇并没有在胡亚乔呆多长时间。3个月后,直一决定搬到首都利马去。他 们在利马的托马斯大街建了新家。秘鲁过去的总统都是富有家庭出身,直一和妻子 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有一天会成为总统,当时他们只是希望能在这里平平安安 地生活下去,过上相对富足的日子就心满意足。他们的想法还是攒够了钱回老家。 他们的新环境其实和胡亚乔没有什么不同,也是穷街陋巷。在这里,六田于19 35年4月7日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朱亚娜。第二年,直一决定在利马重操旧业,开一家 裁缝店。但30年代,秘鲁政局动荡不安,在秘鲁的日本社区更是几无宁日。秘鲁实 行军事管制后,一些日本人经营的商店甚至遭到当地人的袭击和毁坏。新的军政府 为了应付高失业率,竟然通过一部新法律,要求所有工厂和零售业的工人至少80%必 须是秘鲁人。1936年又推出新的限制移民政策,当地人对日本人的敌意进一步加剧, 日本人在秘鲁的地位降至最低点。 裁缝店开不下去,直一只好返回棉花田,但奇迹并没有出现,他们家出现了财 政危机,入不敷出。 当直一最终承认失败,决定放弃棉花田时,他们已经在这里浪费了3年时间,而 且背上了一屁股的债。这些债几年才能还上,只有天知道。两口子沮丧到极点,他 们不明白,一家人辛辛苦苦地劳作,怎么总是没有收获,失败一个接着一个?但六 田从来没有抱怨过丈夫,有时候只感到命运之神对丈夫不公。 直一只想努力工作,养家糊口,怎么就这么难呢! 小藤森差点一命呜呼 1938年7月28日晚上9时,他们一直期待的儿子藤森谦也出生了,他给直一和六 田的生活带来了光明和希望,他们给他起名“肯尼亚”。藤森的生日正好和秘鲁独 立日是同一天,所以,直一夫妇认为这孩子将来或许有出息。他们猜对了,藤森后 面不仅证明了自己,也给秘鲁的日裔人挣足了面子。 藤森出生不到一个月,为了减少开支,开始新的生活,直一和六田终于放弃了 棉花田,在利马的格劳大街526号建立了新家。由于家门口正冲着街道,所以每天家 里都落得满是灰尘。直一不再做裁缝,在家里干起了修补轮胎的营生。直一这次选 择算是选对了,因为秘鲁人很少换轮胎,所以补胎业十分吃香。直一总算尝到了赚 到钱的滋味,至少供养孩子没有问题。在这个新家,六田又于1940年5月13日生下了 第三个孩子皮迪罗。 然而,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皮迪罗降生后不久,秘鲁便出现一股反日 旋风。当一名秘鲁当地妇女被害后,这股旋风立即转化成种族暴力,秘鲁人冲上街 头,袭击日本人,抢劫他们的商店。日本移民对此无能为力,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 就是静待风暴过去。幸运之神终于又一次光顾了直一夫妇,因为暴徒只袭击那些较 大的商店,他们的轮胎修补店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1940年5月24日,利马地区发生地震,正是这场地震让秘鲁人变得理性起来,对 日本移民的暴力活动因此停止,包括直一家在内的所有日本移民再也不用担心他们 的家门半夜被人猛地踹开。格劳大街也是藤森未来的妻子居住的地方,当时两家距 离并不远。 不久,直一一家从格劳大街搬到相邻的维多利亚大街,新家正对着一个大公园, 儿时的藤森性情温顺,脸上总带着笑容,邻居们都叫他“会笑的东方男孩”。有时 候在家惹了祸,他就跑到这个公园躲起来。和其他的日裔孩子一样,藤森说夹杂着 日本话的西班牙语,为此没少受当地人的嘲笑。这也是藤森喜欢笑而不喜欢说话的 原因。但从孩提时代起,藤森就追求完美,如果他不能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那 他宁愿不说。幸运的是,藤森并未因此而放弃西班牙语,而是发誓一定要掌握它。 在接下来的两年里,藤森一家的生活比较平静,直一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藤 森和哥姐都很争气,进步不校1941年,藤森突然患了白喉,六田还认为他只是患了 感冒,就没怎么在意。但他的病越来越严重,她终于意识到小藤森面临生命危险。 当时的医疗条件相当艰苦,穷人家的孩子夭折是家常便饭。 但六田发誓尽最大努力,保住自己的孩子。一个个白天黑夜,六田守在儿子的 床边,虽然医生都对她说,怕是为时已晚,但她还是祈祷儿子能坚强地活下去。直 到三天过后,医生终于告诉她,这孩子的心肺功能特别好,他终于挺过危险期,死 不了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六田更相信儿子将来会有出息。 受尽当地人的白眼与欺凌 朱亚娜6岁了,已经到了入学年龄。教育问题摆到了直一夫妇面前。1940年11月 17日,秘鲁政府通过法律,日裔孩子必须接受80%的西班牙语教育, 20%的日语教育。 但直一夫妇只希望自己的孩子接受正统的日语教育,而解决这个问题的惟一办法就 是把朱亚娜送回日本。只有6岁的朱亚娜就这样被安排在1941年11月20日乘船赴日。 不料想,她还没有动身,太平洋战争就爆发了。 行程被迫取消。她虽然失去了接受日式教育的机会,却因祸得福,在整个战争 期间,和全家人厮守在一起,相依为命。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直一认为,战争距离他们那么遥远,他们的 生活应该不会受到影响。然而,他错了,到最后,战争还是把他们全家卷了进去, 原因就是他们是日本人。秘鲁政府在美国的压力下对日本人实施不公平的活动限制, 5个人以上的任何集会都被禁止,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日裔不准离开秘鲁。日文报 纸被迫停刊,发行者被拘捕。 秘鲁政府随后宣布关闭所有的日本小学和初中,日文老师要么失业,要么被驱 逐。六田最后决定雇一名家庭教师。这是一个为教育孩子采取的聪明而有实际意义 的行动,其他一些日裔家庭也陆续采取了这种做法。随着时间的流失,日裔居民已 经习惯了局势的不断恶化。美国政府建议秘鲁与日本、德国断交,这导致日本使馆 被关闭,不久,所有由日本人开办的零售店、工厂和其他商业都被政府控制。 藤森一家用惊恐的眼神关注着这一切,好在第二次反日浪潮并没有因此出现, 秘鲁政府只是要剥夺日裔人的财产、教育和文化。这让日裔人士意识到,这个国家 其实一直没有把他们当成自家人。整个战争期间,藤森一家和其他日裔家庭一样, 是在动荡和恐惧中度过的。在美国政府的指令下,秘鲁政府列出了一份著名日裔人 士黑名单,定期提审或拘禁。到1942年4月,约有1771名日本人被拘捕,其中一些人 还用军舰送到了位于美国德克萨斯州的肯尼迪监狱。 六田天天祈祷:直一只是一个补胎匠,政府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然而,她又错了。一天,有人敲他们家的门。六田开门一看,立即傻了:来人 是一名警察。他把直一带到了警察局。六田跟到警察局,与当局据理力争。经过与 黑名单核对,警察局最后把直一放了。六田一块石头落了地。 在以后的岁月里,六田的这种倔强性格对藤森产生巨大影响。藤森成年后,凭 借顽强的毅力,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终于登上了总统宝座。随后,他与恐怖组织 “光辉道路”巧妙周旋,以非凡的智慧解决了持续长达127天的劫持使馆案,成为秘 鲁铁腕领导人,被国际舆论誉为“藤森现象”。 然而,藤森显然低估了秘鲁人民的力量,他晚节不保,最终只落得被迫辞职的 下场,流落日本。如果不是他拥有双重国籍,日本连收留他的理由都不充分,藤森 会落得个什么下场,怕是连藤森自己也不清楚。(北京青年报文/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