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千里寻夫 却说陈老太悔痛交集,一跤跌倒,香莲和太公慌忙唤救,老太已不省人事,唤 之不应。不多时,就一命呜呼了。香莲哀痛欲绝,家中已无隔日粮,岂能凑银钱购 置衣衾棺椁,只得告求几家亲邻。亏得大家帮衬些,才把老太草草收敛了。 不想屋漏偏遇连夜雨。陈太公本已年迈体衰,日薄西山,如今又悲老伴惨死, 于是一病不起。这天夜里,太公把香莲唤到榻前说:“我只怕不济了!世美这个奴 才,我已等不着了。说嘛是这样说,扬名声,显父母,其实都是假!我死之后,你 要带了儿女,上京找他去!若是见到面,着实地问他,身从何处来?像这样生不能 养,死不能葬,却不是枉为人子!再问他为何一朝富贵,就忘了糟糠?还要问他, 英哥冬妹可是他所生所养?他忝为人父,为何不念骨肉之情?你要问得重!奴才若 敢回嘴,你可拿家法打他,打得奴才服输认错,我死了也瞑目!” 太公才嘱咐几句,就中痰厥,“呵”一声,便咽了气。香莲连唤几声不应,劲 掐命中不动。顿时室内立现惨景:四壁萧条,孤灯如豆;补丁床单,尸身不遮。香 莲不禁发声大恸,哭了一回,又唤着陈世美说:“官人,你一去三载,音信杳然, 如今公婆都去世了,使得我无亲可靠!我待要寻短见,又还有一双儿女,啼饥号寒! 官人,此情此景,你知也不知?明不明白?哎呀,官人,你好忍得心呀!……” 这场哭好生悲切,早把邻舍惊动,陆续到她家劝慰。见香莲已六神无主,大家 主动东拼西凑,旧门板破床板钉一钉,总算把太公收敛起来。就在屋后寻块山地, 把两老的棺木合葬一处。香莲麻裙包土,垒起两座新坟。她的双手,也因撮土磨破, 十个指头,血痕斑斑。 等到丧事完毕,香莲记起太公遗言,再三思索,也唯有上京寻夫这条路了。想 典掉几亩薄地,可庄上人家全已衣食无着,一时典不出手。算算此去三千里行程, 离八月中秋仅仅三个月光景,不能延误动身时辰。好在家无长物,容易安排,只把 几件破旧衣衫和少许针钱杂物,收拾一包,把当年作为嫁妆之一的琵琶捎上。携着 一双儿女,先去公婆坟前拜辞。可怜一杯羹饭也备不起,只点燃了一炷清香。香莲 拜了四拜,口里祝祷说:“两位老人家阴灵不昧,保佑我母子一路清吉,安抵京华, 寻着官人,那时夫妻见面,父子团圆,再回来兴坟祭扫,栽松植柏!” 于是,母子三人上了去京城的漫长之路。沿途经过街头村坊、渡口驿站、纳凉 处所,香莲便弹起琵琶,唱一些经卷故事,弹一曲《孟姜女寻夫》,讲一段自家身 世遭遇,委婉凄切,听的人常唏嘘落泪,表同情之心。有施舍饭食的,有免费摆渡 的,也有资助盘缠的,全仗如此,香莲母子才得以勉强糊口,继续赶路。 她母子就这样白日琵琶乞食,夜宿荒村野店。三个月跋涉三千里程,说不尽的 风尘之苦,道不完的旅程辛酸,终于到达京城。恰好进的也是仁和门。这时天已昏 黑,母子三人到一家客栈投宿,账房先生打量她们说:“京城寸土寸金,你们这个 样也要宿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