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牌子 在梨园行有这么三种人,一种人名实相符,其知名度与艺术水平正相符合,这 当然是一种最正常的状态;第二种人是名过其实,这种人或因资格老、或因公关工 作做得出色、或因其他某种原因名声很大,而盛名之下其实难符,看他们的戏往往 使人有乘兴而来、失望而返之感;第三种人与第二种人正相反,虽有艺术实力,却 无相应的名望,他们在戏班的论资排辈的风气下往往处于较低的地位,艺术成就也 因而受到压抑。 裘盛戎当时的情形大致就属于这第三种。如前文所述,他的嗓子一度不大好, 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做了班底演员。后来,虽然嗓子恢复了,通过刻苦钻研在艺术 的深度上取得进展,许多当时正在走红的头牌大演员都乐于约他同台合作演出,如 金少山约他演《白良关》的尉迟宝林,孟小冬约他演《搜孤救孤》的屠岸贾,李万 春约他演《连环套》的窦尔敦……他均能在台上展现出不同一般的光彩,然而他的 艺术地位却始终上不去。当班底演员时不用说了,尽管你有上乘的艺术功力,但人 家就是往前边安排你的戏码,让你唱开场戏,这也只能干生气,谁让你是班底呢? 后来总算有了好转,裘盛戎不当班底了,也有人愿意约他演戏,但人家那个戏班固 有的“四梁四柱”谁也不肯把名次排在裘盛戎的后面。也许它那个小生、老旦、小 花脸等在艺术上根本无法与裘盛戎相比,但人家资格老,或者关系硬,所以人家的 名次却能排在裘盛戎的前面。一九四七年时,裘盛戎虽然与周信芳一起合作了很长 时期,周信芳对他非常器重并大力提携,但在艺术地位上基本还是处于配角的位置。 裘盛戎是个秉性憨厚的艺术家,他在艺术上争强好胜的劲头是很大的,但在争 牌位和提高知名度这些问题上,他却有些无能为力,只能听任这种名位低于实际水 平的状况一年又一年地存在下去。 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在四十年代后期,终于有人出来 要帮助裘盛戎扭转乾坤了。这时裘盛戎已与李玉英女士结婚,婚后夫妻和睦,生活 美满。要帮助裘盛戎成大名的正是李玉英的哥哥李世琦和李志民兄弟,李世琦后来 成了著名京剧老生演员。在一九四七年下半年,李氏兄弟把裘盛戎从上海接回北平, 并安排裘盛戎住在李家,李世琦每天陪着裘盛戎研究戏,李志民去操办一切有关演 出的事务。李志民对裘盛戎说:“你总傍着人家唱没有多大意思,咱们自己找人, 你也该挑班了。”裘盛戎为难地说:“您让我挑班,挑班我还不愿意吗?不过,要 钱没钱,怎么弄呢?”李志民是个能干的人,这时他热情地说:“你只管唱戏,其 他一切你都不要管,所有困难由我来解决。”裘盛戎一听这话,心里感到非常温暖, 于是一股上进的劲头像潮水似的涌上心头。他心里说:“世琦、志民,你们哥儿俩 的热心相助,真好比是一场及时雨啊!我一定得振作起来好好干,决不让帮助我的 好心人和喜爱我艺术的观众失望。”裘盛戎并没有立即挑班。为了给挑班做准备, 李志民先组织了一些带有合作戏性质的演出。他约的都是一些好演员,武生约了孙 毓堃,老生约了贯盛习,青衣约了梁小鸾,老旦约了李多奎,丑角约了马富禄、慈 少泉……约他们来与裘盛戎合作演出,言明不分主次,以出场先后为序,而实际上 要造成一种以裘为主的局面。为此,李志民动了不少脑子,譬如他安排《二进宫》 作为大轴戏,自然是裘盛戎演徐彦昭,而徐彦昭又恰好是在李艳妃之后、杨波之先 的中间出场,这样,在登广告时裘盛戎的名字也就能名正言顺地登在青衣与老生中 间了。于是也就给观众造成一种印象:众多的名演员都像众星捧月那样为裘盛戎配 戏。因为所约都是名演员,他们的包银都很高,所以即使上座儿很好,也常常不够 开支,但为了给裘盛戎树立主演的地位,为了创牌子,则宁可赔钱也要给约来的这 些名演员如数开支,也要坚持下去。这时虽然抗日战争早已胜利结束,但在国民党 政府统治下的社会生活又出现了经济萧条、民不聊生的局面,所以戏曲事业又处于 不景气状态之中。在这个时期,裘盛戎与扶助他的李氏弟兄等在艺术上和经济上都 经历了一个艰苦挣扎的过程。经过一段努力,裘盛戎作为主演的地位已经确立,有 些配角才又换了一些当时名气较小、包银也拿得较少的演员。 经过了这样一个过渡时期,裘盛戎自己挑班的时机终于成熟了。裘盛戎和李志 民等商量正式挑班的事;他们先考虑班社名称,想了几个名称都不大理想,想来想 去就索性决定叫“戎社”了,这个名称的好处是使观众一下子就能想到裘盛戎,一 下子就能知道挑大梁的主演是裘盛戎。过去一般班社的名称都是三个字的“某某社”, 如谭富英的“同庆社”,周信芳的“移风社”,马连良的“扶风社”,金少山的 “松竹社”等就都是三个字的,而这次裘盛戎却起了一个两个字的“戎社”,就显 得很新颖,因而也便于人们记忆。当时岂只班社的名称带个“戎”字,连裘盛戎演 《盗御马》扮窦尔敦时,所穿的箭衣上都绣着用篆体书写的“戎”字。班社的名称 确定后,他们又研究了头天的戏码。商量的结果是,首场演出的主要剧目由四出戏 组成:李多奎的《钓金龟》,贯盛习、陈永玲的《武家坡》,孙毓堃的《艳阳楼》, 裘盛戎的《草桥关》。这个安排不但演员阵容相当硬整,而且剧目的搭配也颇见匠 心——有文有武,有唱有做,生旦净丑各显神通。对于《草桥关》的戏名,他们也 动了一番脑子。 “《草桥关》是好戏,就是这个戏名不太响亮,能改一个吗?”李志民提出了 问题。 “头本《草桥关》还叫《万花亭》,听起来还不比《草桥关》响亮,何况我唱 的是全的,不光是《万花亭》一折啊。”裘盛戎说。 “那咱们索性改个新名怎么样?”李志民提议道。 “好哇!起个新名可以给观众耳目一新的感觉,很好。那就叫《姚期》吧!” 裘盛戎说。 于是头二本《草桥关》这出戏从此有了一个新名称:《姚期》。这个新的戏名 的好处是突出地表明这出戏的中心内容就是要塑造姚期的形象;另外,以剧中人的 名字作为戏名的戏以前是不多见的,偶一用之,反而显得有新鲜感;当然更主要的 是使用这个新的戏名,可以更好地标志出裘盛戎扮演的姚期自有其独到之处,有别 于以往金少山等诸位其他名净的表演。 挑班是为了创牌子,然而以往挑过班的演员多如过江之鲫,而其中许多人不过 是昙花一现,不但没有创出牌子,而且连一点印象也没给观众留下。 可见,要真正创出牌子,自己组班挑班固然是一种有利的条件,但从根本上说 还是取决于要有真正高超的艺术。因此,裘盛戎这块牌到底能不能创出来,这个 “戎社”成立的首场演出的大轴戏《姚期》就成了关键,就成了众目睽睽下的焦点。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