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天才肖邦 这里有必要首先介绍一下这位给日后乔治·桑生活、创作带来巨大影响的波兰 音乐家的情况。 肖邦的父亲尼古拉·肖邦是法国农民的儿子,16 岁时由于生活所迫,背井离 乡去波兰谋生。老肖邦在波兰一呆就是一生,从未返回故乡过。肖邦之母,尤斯蒂 娜·肖邦,波兰人,农民家庭的女儿。肖邦1810 年在华沙出生。 他日后成为一名饮誉世界的音乐家,与他父母双亲的培养有密切的关系。老肖 邦与尤斯蒂娜·肖邦于1806 年结婚。婚后有3 女1 子。肖邦的母亲尤斯蒂娜贤淑 端庄、美丽温柔。她在操持家务、抚养孩子之余,最喜欢的消遣就是弹钢琴。幼小 的肖邦很早就从母亲弹奏的那些清脆悦耳的琴声中感受到了美妙与欢乐。 当小肖邦能够坐在椅子上自己用手触摸黑白键盘时,他就显示出对玩键盘比玩 别的游戏更大的兴趣。母亲手把手教小肖邦认识键盘、分辨音阶。大人们当时教他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指望,只不过认为他是在接触一个有声音的大玩具而已。 肖邦四五岁时,就已经能自如地控制眼前的键盘了。在母亲的建议下,老肖邦 为儿子请了第一位家庭音乐教师茨威尼。茨威尼钢琴弹得好,而且也能作曲,是一 个出色的指挥家,曾为王室乐队做过指挥。 老肖邦为儿子请了优秀的音乐家当启蒙教师,这是他的一大功劳。不过老肖邦 这时也没有特别指望,他的意思是请一位教师教儿子,请就请好的。 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花点钱也值得,但并没有指望儿子将来去以音乐为生。 老肖邦认为,音乐只能作为一个人的素养,一种有身分的象征。音乐能帮助有 素养的人摆脱贫困,却不能成为一种能使人过上富裕生活的职业。老肖邦吃够了贫 困的苦头,对贫困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家庭贫寒使他背井离乡远去异国谋生。他刚到波兰那会,饥寒交迫,四处流浪。 后来,当过帐房先生,给人看过门,在有钱人家帮工,在简陋的屋子里栖身。他知 道贫穷的痛苦,有过饥饿的滋味。他是通过自己艰苦的工作、勤奋的自学,才一步 一步由社会最底层走上来的。他目前是华沙很有名望,受人尊敬的教育家。他希望 儿子今后的生活要比他好,再也不要受贫困的折磨。为此,他希望自己应该为儿子 的前途做出自己的贡献。请茨威尼当肖邦的音乐老师就是老肖邦这份心情中的一项 内容。 茨威尼是很出色的音乐教育家。他很喜欢聪明机灵的肖邦,因为肖邦学什么就 会什么,掌握得很快。在茨威尼的精心教授下,肖邦很快就走上正规的钢琴学习之 路。没过多久,肖邦就能够一次完成老师布置的比较复杂的组合练习了。 有一次,茨威尼刚进屋子,忽然发现肖邦在弹一首曲子,听着听着,他觉得很 奇怪,这首曲子既不是自己布置的作业,也不是别人的作品。他倾耳仔细地听了一 会,心里惊奇得不行:这个刚6 岁多一点的小孩子在即兴弹奏他自己编的曲子!茨 威尼没有声张,他赶紧拿了一支笔,悄悄地站在旁边,根据记忆,迅速准确地把肖 邦刚才弹过的曲子记了下来。 此后,老师在检查学生完成作业之后又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坐在旁边把肖邦 即兴弹奏的曲子记下来。 老肖邦知道这事后,也很高兴。后来,肖邦上钢琴课时,大量时间都是在即兴 演奏,茨威尼在一旁仔细地记录下他弹出的曲调,另一人则帮忙抄谱。 没过多久,肖邦也学会了记谱。于是,他自己就开始在五条细细的线上,描下 一个个歪歪扭扭的豆芽菜似的音符。 经常来肖邦家里串门的华沙音乐学院教授埃斯内尔夫妇,看见肖邦记录下来的 那些乐谱后也不住惊奇地点头赞许。 1317 年的一天,茨威尼走进肖邦夫妇的客厅。他带来一份铅印的乐谱。 乐谱上印着一首波兰舞曲:g 小调波罗乃兹舞曲。这是肖邦最近谱写的,谱上 用法语写着题献给沙贝克家的一位年轻伯爵小姐。一位经营一家小出版社的宗教界 要人看到它后赞不绝口,把它拿去印了出来。 在华沙这个社交和文化联系紧密的社会里,这件事是不可能不受到注意的。这 不仅仅是一个小男孩了不起的成就,也是对俄国统治下受到压抑的波兰民族自豪感 的有力张扬。《华沙论坛报》把这件事大大地宣扬了一番。文章中写道: “这首波兰舞曲的作者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音乐天才。他能轻松自如、恰到好处 地演奏极复杂的钢琴作品,而且还创作了多首舞曲和变奏曲。专家们认为这些作品 写得非常出色,从作者是个幼童这一点来看,尤其令人赞叹。”由于报纸和茨威尼 的推荐,肖邦在华沙出了名。上流社会的阔太太们争先恐后地请这个神童到自己的 家庭沙龙和小型聚会上去演奏。于是,肖邦经常在父亲或老师的陪送下,到达官贵 人的宅邸去。先彬彬有礼地同那些珠光宝气、姿态娉婷的王妃们、伯爵夫人们谈几 句话,随后就坐到钢琴旁,毫不紧张地弹奏起来。他被波兰人誉为第二个莫扎特。 有一次,他应召去为康斯但丁大公爵(即那位波兰军队的俄国总司令)弹琴。肖邦 即兴弹奏了一首进行曲献给大公爵,使公爵大为高兴。大公爵后来让人把它谱成了 一首军乐曲,供阅兵时吹奏。 老肖邦对儿子受到人们的喜欢并不怎么高兴,他尤其不喜欢人家认为儿子是个 音乐天才。音乐天才?音乐家又怎么样?老肖邦是贵族学校的老师。 作为皇室的高级服务人员,他看见的音乐家多了,好些个音乐家跟老肖邦很熟。 对他们的生活境况,他是知道的。 成为茨威尼这样的大音乐家当然是好事,但茨威尼这样的人整个波兰又有几个 呢?况且,肖邦能成茨威尼吗?如果成不了气候,那将来可就惨了。 老肖邦知道很多普通的音乐家生活状况不怎么好,这可不是他希望儿子将来要 走的路。 他觉得儿子学会弹琴是好事,但将来应入仕途。因此,现在结交上流社会的贵 夫人们也并非是坏事。肖邦的母亲也认为儿子当个军官比当音乐家强。 可是肖邦的发展,很令父母失望。他对别的毫无兴趣,唯有弹钢琴是最大享受。 他可以在钢琴上以最大的投入,而对别的兴味索然。老肖邦没有办法,他为此专门 请教他的音乐界朋友,询问儿子是否真有音乐天才。老肖邦对音乐不在行,始终觉 得这是门高深莫测的学问。他要知道准确权威的答案后,才敢下决心培养儿子。他 对穷困的生活记忆犹新。他信奉伏尔泰学说,认为没有理智的行为,准会把事情办 砸。这也是他想听专家的看法的一个原因。 茨威尼郑重告诉他,肖邦很有音乐才华,只要开发得好,将来很有希望成为一 名了不起的音乐家。 有了这样的评价,他决定可以下本钱了。他的这一决定,使世界上多了一位伟 大的音乐家。有了父亲的帮助和支持,肖邦的钢琴水平提高得很快。 一些行家里手听完肖邦的演奏后惊奇地感到:只有那些掌握音乐知识的秘诀, 同时又有生活经验,并且真正成熟的人,才能将曲子演奏诠释得这么好。 一个7 岁的小男孩怎么就可以弹成这样子呢?真是不可思议,除了天才外,凡 人莫为。 茨威尼很快就觉得自己已教不了肖邦。于是,肖邦成了华沙音乐学院院长埃斯 内尔的学生。 肖邦从小对民歌感兴趣。他一直在城里长大。可是,为数很少的几次乡下旅行, 却使他对农村的民间音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乡下,他能听到田野和农舍里到处 回荡着的人们愉快的歌声,以及村庄里的舞会上小提琴和风笛的美妙旋律。 家乡的波兰曲调像种子落在沃土上一样落在他的心里。一天,他听见一个年轻 的乡下姑娘在唱一首玛祖卡歌曲,他虽然记下了这首传统的乡村歌曲的曲调,但听 不懂她用当地方言唱的歌词。他在那姑娘坐着的矮篱笆墙边踱来踱去,竖起耳朵使 劲听,可还是听不懂,最后他索性走到她身边,和她对面站着,请她讲解歌词。她 告诉他那首玛祖卡的歌词讲述的是一只脚步轻盈但心情沉重的母狼,在山后跳舞, 哀悼一只死去的公狼。 “最后一小节要重复唱一遍。”小女孩最后还强调了一句。 多少年以后,肖邦还清楚地记得小女孩那认真的神情。 在老师的悉心培养下,肖邦的即兴演奏才能得到了飞速提高。 他读中学时,是教堂礼拜日唱诗班的风琴师。他在教堂里的演出热情主要来自 对音乐的热爱,不是对宗教的虔诚。有一次他弹风琴入了迷,在弥撒进行到一半的 时候竟忘了自己担任伴奏,而即兴表演了起来。牧师和教徒们都愣住了,不知该怎 么办才好,直到教堂司事低声喝斥他一句,他才如梦初醒,转而为礼拜仪式伴奏。 这种即兴弹奏兴趣,极大地刺激了他的创作欲望。有时候,夜阑人静,家里人 都已睡熟,他却睁着眼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在即兴创作;忽然,他一跃下床,跑到 起居室,用钢琴试奏着刚刚想好的旋律。 1825 年6 月,他的作品C 小调作品一号回旋曲正式出版,这意味着他15岁的 创作已得到了社会的承认。 肖邦对客观事物的敏锐感受力和两手的协调性很早就表现出不同一般人之处。 他的中学时代,除了音乐以外,别的课也上,但兴趣不大。上课心不在焉是他的特 点。坐在课桌旁,老师在上面讲,他在下面观察老师的举止,或某位同学刚才说句 笑话时的表情。一边听课一边给同学或老师画漫画是他上课时的一种乐趣。 一次在课堂上,老师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当场没收了他刚画完的一张速写。速 写描绘的是老师的尊容,夸张变形的漫画,很明显地表现出对老师的不尊重。老师 在办公室里反复端详着被歪曲夸张的形象,有些生气,但漫画是那样幽默逼真,以 至于老师一下子就看到了肖邦在弹钢琴时表现出的不同于凡人的大脑与双手协调性 好的特点。第二天老师把画退给了肖邦,没有一句训斥。画的背面是老师写的几个 字:“画得不赖!”肖邦从小言语很少,这跟他用心去观察世界有关系。他总爱仔 细观察,迅速捕捉对象身上一些独特之处,并以自己的摹仿,将观察结果表现出来。 他即兴的小品表演,其惟妙惟肖的神态,和他即兴弹奏一样,才华横溢。 有一次在同学家里,他得知同学的邻居是位地主,正准备把谷物卖给一位犹太 商人。于是,他就摹仿这个犹太商人口气给地主写信,通知那个地主这笔买卖吹了。 信里用的全是典型的波兰犹太人的土语,这是一种夹杂希伯莱词汇的中世纪德语, 非土生上长犹太人能摹仿得出来的,所以根本没有人怀疑它是伪造的。地主看了信 后勃然大怒,命人把那犹太人带来。正当地主命人要将那个撕毁合同的犹太人狠狠 揍一顿时,肖邦来了。他赶忙说明这只不过是他开的一个玩笑而已。地主全家为此 大笑了一场。玩笑开得过头了一点,但它说明,肖邦对语调起伏、不同音高的语言 以及人物性格及表现特点有着极为准确的感受力。 肖邦言语很少,这阻碍了他的口头上流畅地表达感情。但却促进了他用心、用 感觉去分辨情感世界中的各种细小差别,最后用手指将这种差别准确细致表现出来 的能力迅速发展。他可以用文字大段大段描述眼睛看到的物体:农村、田野、鸡舍、 树木、牛羊等,可是一涉及到他对所见之物有什么感受时,笔就发涩,写不下去, 即使硬写,也就三言两语,干巴巴的。 就在他文字表达能力缓慢发展时,他的另外一种能力却迅速发展起来。 这就是他对音乐的感受力。他很早就表现出了用音乐表达自己的感情比用文字 更为流畅自如的特点。他8 岁时,父亲生日晚会上,姐妹们用漂亮语言祝词,而他 却对父亲说:“爸爸,我还是用音乐表达对您的祝福吧!”说完就走到钢琴旁,即 兴弹奏了一曲给父亲的热烈、欢快的祝歌。 老肖邦对儿子言语表达能力的迟滞不灵不在意。他觉得,既然支持儿子学音乐, 以音乐为职业,那么,把与音乐有关的本事搞强些比什么都好。老肖邦推崇伏尔泰, 他认为,生活中的理智力量应大于激情和情感的力量。他自己就是这样在生活中为 孩子们做出了榜样。即使生活中感情最冲动的时候,他也能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不露 一点声色。木讷有什么不好?手巧就行。 老肖邦把自己一生花了极大力气学来的本领和经验都传授给儿子,对儿子木讷 却并不在意。他没有像许多家长对儿子语言不好,大发雷霆或盲目着急,或赶紧督 促儿子练习作文。他只是温和地拍着小肖邦的肩膀说: “行呀!就照你的法子办吧。”老肖邦除了要求儿子弹钢琴外,还要他学习法 语、德语、文学、历史、植物学。另外,在许多私下场合,老肖邦手把手教儿子接 人待物的技巧和艺术。老肖邦的心血没白费,肖邦很小,其举止却称得上正宗小公 爵的气派,在贵族夫人家演奏时,很得她们的欢心。老肖邦从其一生经验得出这样 的结论:不学会这些,对世人而言,音乐家只是个音乐匠。如果举止不高贵,言谈 不文雅,再有音乐本事,也过不上富裕的生活。他因贫困所受的屈辱至今仍记忆犹 新,生怕儿子再蹈覆辙。 肖邦从父亲那里懂得了“工作、工作、再工作”这句话对一个渴望事业成功者 的含义,并把这句话当做自己毕生的座右铭。小时候,他以此鞭策自己刻苦练琴。 长大了,以此督促自己写出许多优美的作品。 17 岁时,他成为华沙音乐学院的学生,跟埃斯内尔教授学作曲。实际上他12 岁时就是教授的私人学生,当时学弹琴。大学的作曲课程包括作曲理论、键盘音乐、 数字化音部,以及语法、美学、修辞等科目。这些是学音乐作曲的必修课,谁也免 不掉。 很快,肖邦发现,学习这些课程并不难,掌握它们也不难。但是,这些陈旧的 条条框框掌握得越多、越熟练,自己的那份随时就能迸发出来的音乐灵感受到的限 制就越多。 肖邦有自己独立的创作思想,他觉得只要一受到某种思想的影响,自己就很难 从其束缚中挣脱出来。如果那种思想是经过很多人的调理,经过很多人的贡献而最 终完善成的某种思想体系,则具有更大的思想束缚性。 他不愿意受别人思想的束缚。他试过很多次了。每做一遍练习,他得费十倍, 甚至百倍的力气,才能使自己从枯燥单调却严密得无懈可击的框框中挣脱出来,才 能找到自己那自由流畅的音乐感觉。 是传统理论对,还是自己感觉对?17 岁的大学生找不到答案,他陷入了痛苦。 埃斯内尔教授也陷入了痛苦。他看着音乐神童长大的,他也相信肖邦一定会成为杰 出的音乐家。但是教授主张音乐教育应当实行全面的音乐教育,不应以演奏一种乐 器为目的。技艺的完善,只能作为抒发感情的手段,而不应该让学生过久地倾向于 一种方法或一种观点。艺术家不论在何种环境,都要善于吸取周围的有益营养,只 有经过刻苦学习,不断摸索,提高自己的水平,才能取得成就。肖邦有些偏科,这 既使其他教师不满,也使教授本人担心。 老肖邦得知这一情况后,心里非常着急,甚至有些恐惧。他害怕儿子的音乐之 路从此夭折。他着急地问自己的老朋友,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教授说: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原因是什么。但我觉得,作为一个作曲家,他过于轻 率地攻击以往的传统。他说他要写波兰式的音乐。这我同意……可是他不去创作一 些伟大的历史歌剧,也不想描写波兰王国的全盛时期,却去创作……玛祖卡舞曲。 不错,这些舞曲十分美妙,但它们的美妙只浸透着乡间的粗野、俗气。为什么他不 去表现斯拉夫音乐应当表现的东西?比如斯拉夫人宁静的生活和温顺的性格?”对 于太专业、太深奥的道理,老肖邦听不懂,但教授的担心,他是感觉得到的。老肖 邦担心儿子误入歧途,为儿子自己的前程,他试图说服儿子,但不成功。因为他与 教授的担心不是一回事。 埃斯内尔教授虽然内心为肖邦的独特做法而担心,但肖邦的作曲方式却吸引了 他。虽然这种方式既不合传统法则,也不合现行做法,但他感觉到了,其中隐隐约 约地闪烁着一束他从未见过的火花。教授有一条非常著名的教学原则:允许学生对 习以为常的传统规则表示一定程度的蔑视,这可以避免音乐天才们,尤其是小音乐 天才,由自身独有天赋而激发的创造性火花,在其刚刚迸发时就被扑灭的教学悲剧。 他常说:“传授作曲技法并不是灌输法则,在学生显示出天赋时尤其不应这么 做。应当让学生自己去发现法则,这样才能学到本领,将来跳出已有的局限。” 埃斯内尔教授终于没有将自己的担心强加在学生身上。他在随后教授肖邦的过程中 贯彻了自己的这一原则。教授的同事对此不满。教授解释说:“别去干扰他,如果 选择了一条不寻常的道路,那是因为他有不寻常的才能。如果他不按传统的方法去 做,那是因为他有自己的方法。将来总有一天他会显露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 没有出现过的创举的。”教授的话得到了证明。后来,肖邦在短暂的音乐生涯中, 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将玛祖卡、波罗乃兹等民间舞曲体裁赋予了新的意义,在器 乐中首创叙事曲体裁;将前奏曲、诙谐曲发展成独立的钢琴曲,使练习曲的技术性 与艺术性紧密结合;在发挥钢琴性能及和声表现力等方面的创造性,对其后的欧洲 音乐,特别是钢琴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 这些都是后来人们才意识到的。天才总是走在时代的前面,才总是有孤独、寂 寞、无人对答、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在埃斯内尔教授适时的指导下,肖邦钢琴技艺大长。 1829 年5 月意大利小提琴家帕格尼尼在华沙演出,肖邦每场必到。意大利人 高超的技巧,丰富的灵感,使肖邦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给自己树立了一个信念:一 定要用精湛的技艺去攀上事业的顶峰。理想的目标使他产生了狂热的工作热情。 在音乐学院学习期间,肖邦用暑假的机会在柏林、维也纳等地举办音乐会,演 奏自己的作品。艺术品位极高的维也纳人、柏林人第一次听到他如此美妙的钢琴声, 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维也纳的《大众音乐报》写道: “一位来自华沙的钢琴家肖邦先生是一位一流的名师,他的指触极其纤柔细腻, 手指灵活到难以形容的程度。在对乐曲每一小节的细腻的处理上表现出他具有深邃 的情感。他的演奏和作品都闪烁着天才的火花。他是一位天赋甚高的演奏大师,是 划破我们音乐界夜空的一颗光芒四射的星。”肖邦由此开始在欧洲崭露头角。 在肖邦学业快结束时,华沙社会反抗沙俄统治的民族起义风暴正在酝酿。民族 解放精神的高涨激动了许许多多华沙的热血青年,这气氛也感染了肖邦。父亲断定 政治狂热会影响儿子的音乐前途。他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儿子远离政治。而且, 他和妻子最担心的是:儿子已开始对这场政治斗争表现出兴趣。 “只有把儿子送出国深造,才能避免自己的担心。”老肖邦和妻子商量后,很 快就得出了这个结论。肖邦自己也很想去巴黎施展自己的才华,当时很多波兰音乐 家都是走的这条路。1831 年,老肖邦拿出了一笔钱,要儿子去巴黎。肖邦收拾了 行装,离开华沙,取道维也纳去巴黎。 在路上传来了华沙爆发反抗沙俄统治的人民起义,以及起义失败的消息。肖邦 悲愤万分,他痛恨沙俄的统治,从此,再也没有回到波兰。这年,他才21 岁。 1831 年,肖邦来到巴黎。一下马车,他就被巴黎的艺术气氛所倾倒。巴黎, 欧洲的花都,无论是卢森堡公园落叶缤纷的松树林,还是凯旋门条状路口里的香榭 丽舍大街,都能使他感到法兰西民族的热烈奔放和追求完美高尚艺术气质的浓郁气 息。尤其是他刚安顿下来时,巴黎街头就爆发了1831 年12 月21 日人民走上街 头抗议沙俄对弱小波兰的蹂躏的游行。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在街头高呼“沙俄滚出华 沙”、“自由华沙万岁”的口号深深感动了他的心。 一个流落异乡的青年人看见一张张不认识的面孔为华沙呐喊,为华沙怒吼,不 由得泪流满面。他决定在巴黎呆下去,在巴黎开始自己事业的起点。 在巴黎立下足,得首先举办音乐会,让高品位的巴黎人承认自己,接收自己。 在这之后,才能开始考虑后面的事情。举办个人音乐会,谈何容易。 在巴黎寻找出路的音乐家成百上千,他们都在为自己的前途拼命挣扎。艺术上 的生存竞争是很残酷的,而且,路那么窄,走的人又是那么多。 经过多方努力,肖邦在巴黎的第一场个人音乐会于1832 年春在普罗耶尔音乐 厅举行。 音乐会开始的那天,大厅里出乎意料地坐满了观众。肖邦走上台,眼前只见一 片五彩缤纷的薄雾,星星点点闪烁着宝石和军官肩章的光泽十分耀眼。这么大的场 面,在巴黎他还是第一次见识,他心里略微有些紧张。当他的手指触摸到熟悉的、 冷冰冰的钢琴琴键后,他立即镇定下来。 琴声舒缓地、行云流水般地欢快流动起来。 当他演奏完音乐会的最后一个曲目的最后一个音符后,他站起身来,脸色苍白, 显出一脸的孩子气。大厅里瞬间寂然无声,但过了这难以忍受的时刻后,骤然爆发 出热烈的掌声,有如暴风雨倾泻在屋顶上一样哗啦啦啦地响个不停。初出茅庐的新 手取得了这样的成功确实是令人惊叹的。 接着,所有巴黎的音乐报刊,甚至巴黎最有名望的批评家都认为年轻的波兰人 是近年来最令人感兴趣的钢琴演奏天才和作曲天才。一些钢琴家和批评家也纷纷作 出了同样强烈的反应。他们被当时尚无人知晓的年轻人的成功惊呆了。 在如潮的好评声中,有一人的声音引起了肖邦的注意,他就是一个名叫费迪斯 的音乐评论家。在听完肖邦音乐会后,费迪斯写道: “在肖邦身上,我们看到了一个完全从自然天赋出发,毫不遵循陈规陋习的青 年音乐家的形象。尽管他没有赋予钢琴音乐以全新的面貌,却至少将大量新颖的设 想中的一部分付诸实践了;这些设想尚属独创,而且到目前为止别人还都没有摸索 出来。这并不是说肖邦具有贝多芬的天才,也并不是说他的音乐具有这位大作曲家 的完美构思。贝多芬是为钢琴作曲,而肖邦则是为钢琴家作曲。他的灵感为钢琴音 乐的创作形式的根本改革铺平了道路,将来也可能对钢琴作品的创作产生巨大的影 响。”费迪斯对肖邦作为钢琴演奏家的评价并不高。因为他接着指出肖邦的演奏缺 乏必需的洪亮音响,“肖邦先生弹琴的音量太小”。 费迪斯这里提出的问题实际上触及到了钢琴演奏的一个基本理论问题。 19 世纪上半叶,管弦乐的协奏曲、交响曲等音乐体裁得到了长足发展。和声 效果的宏响避免了单一乐器的音量局限,因而大大拓宽了弦乐队的表现范围。即使 在一二百人的大厅里演奏,乐队的声响效果也能感染剧场最后一排听众的耳朵。然 而,对钢琴独奏而言,情况就不一样了。在扩音设备没有取得长足发展的条件下, 钢琴在空阔的剧场大厅里独奏,要想把声音送达到后排听众,演奏者只能加大弹奏 的力量而没有别的办法。但这种使劲敲击键盘的做法势必更加限制钢琴的表现力。 这就是为什么当时的听众很难在剧场大厅欣赏到完美的钢琴独奏,或反过来说,为 什么钢琴独奏音乐会很难在剧场或大的音乐厅里取得完美成功的主要原因。 前面说过,肖邦是专攻钢琴的音乐家,他的作品也全是为钢琴而写的。 他的艺术风格是通过音乐的丰富变化将内心情感的各种细小差别借助钢琴丰富 表现形式表达出来。简而言之,即:调动钢琴这种乐器的所有表现方法和技巧为表 达内心情感的细微变化服务。或者说,肖邦不是增大钢琴的弹奏力量,为听众的需 要而限制钢琴的表现范围,而是以解释乐曲的需要,最大限度地利用钢琴的表现力。 当有人好心地劝肖邦换一架音量更洪亮的钢琴时,肖邦平静地回答说,他使用 的钢琴没有问题。至于音量的问题,这是他艺术风格所决定的。肖邦坚持自己的艺 术风格,没有盲目地听从别人的评价。 音乐会虽然取得了成功,但在经济上并没有给他带来好处。他的演奏是义演。 对于一个初次登台的青年人来说,尽管有很大的名声,剧场经理是不会冒经济上风 险的。剧场经理为音乐家办音乐会是要获得利润的。如果门票卖得不好,做赔钱买 卖,经理是不会干的。因此,当时一般的做法是新出道的音乐家的首场演出,音乐 家本人是没有收入的。如果演出成功了,剧场经理才敢根据社会反应程度确定下次 付酬音乐会的举办时间。如果失败了,或反应不好,那就没戏了。金钱的利润法则 牢牢地控制着音乐市场。肖邦也不能避免。 肖邦明白,排上了音乐会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很多音乐家就是不要报酬, 也很难给排上。他到巴黎不久,就排上了一场音乐会,这中间有很多热心的朋友帮 过忙,否则,就是这场无报酬音乐会,也很难安排上。他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根据合同,他的下场音乐会要在好几个月之后才排得上,再加上他坚持自己的 主张,不愿意在音量问题上放弃自己的主张,因而其它的演出合同也不易获得。他 的经济状况出现了比较紧张的形势。他只能靠在波兰籍侨民家里教几节钢琴课的收 入维持生活。从家里带来的钱这时也差不多快花光了。 经济上的窘迫,使他不得不开始考虑是否去美国试试自己的运气。 然而,一次时来运转的相遇,改变了他的想法。 一天,在街头,他碰上了一位流亡在巴黎的波兰贵族老乡。这位老乡一见到这 位故乡的钢琴神童在巴黎,分外兴奋。他问肖邦,晚上是否有空和他一块去参加一 位贵族家庭的音乐沙龙,弹琴助兴。肖邦反正晚上没事,也就答应了。 当天晚上,肖邦在这位老乡的带领下,来到了这个家庭沙龙。他走进贵族家庭 的大厅,他看到了摇曳的烛光在光洁的大理石上轻轻地跳动,深蓝色的金丝绒窗帘 半开着,一垂到地。透过敞开的窗户,还可以看到星星在宁静的天空中闪闪发光, 屋里贵妇人们个个珠光宝气,安详的眼神里传出和蔼的目光。这些使他立刻感受到 了客厅里弥漫着的一种宁静祥和的艺术气氛。肖邦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华沙贵族沙 龙里的那种熟悉环境。 他静了一会,揭开琴盖,轻轻地弹了几个音符。然后,舒缓柔和的心中之曲就 在灵巧的手指尖上轻盈缓缓地流出。前面说过,肖邦一直致力于开发钢琴的表现力, 在到巴黎之前,他驾驭钢琴的能力,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经过公演音乐会 的磨练,他对音乐、空间、乐曲、旋律、音响之间的各种关系又有了更加明确的认 识。他觉得弹奏自己的作品,只适合在一个只容下一二十个经过挑选的听众和合适 的环境中演奏,才能取得最满意的结果。 事实证明,他的这种感觉是有道理的。那天晚上,他创作的作品被他精湛的技 艺诠释得出神入化。听众们个个听得“如痴如醉,他们仿佛大梦初醒般地觉得自己 耳朵这么多年都白长了似的,跟聋子没什么两样,只是一种摆设。是这个年轻的波 兰人才使他们的耳朵开了窍,真正享受到了什么是美妙的音乐。当场,就有好几位 贵妇人、小姐拜他为师,向他学艺。 仿佛只是一夜间的事,肖邦成了法国富裕家庭、贵族阶层崇拜的偶像。 请他当家庭教师的聘书雪片一样地飞来。每小时20 法郎高昂的课时费,人们 眼都不眨一下地答应下来。课程多得一周都安排不过来。以前压在出版商手里半年 的手稿,现在刚一出版,立刻被抢购一空。巴黎所有的沙龙向他敞开了大门,许多 有名的音乐家邀请他同台演出,许多水平很高的音乐家也拜他为师。肖邦因此在巴 黎一举成名了。 远在华沙的老肖邦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年教给儿子的贵族社会礼仪此时也派 上了用场。肖邦利用滚滚而来的财源,购置了华丽的马车,穿上做工考究的衣服, 戴着雪白的手套。他那鬈曲的黑发,温柔的目光,得体的举止,一时间成了整个巴 黎贵族社会的夫人小姐们最为迷恋的对象。 第一个在情场上得到肖邦的女人是戴尔芬娜。25 岁的戴尔芬娜端庄秀丽、双 肩雪白、胸脯高耸、两眼碧蓝。她知书达理、能歌能舞,而且,还能弹琴作曲。但 她的名声不好。她生过五个孩子,后与丈夫分居,单独住在巴黎,过着放纵的生活。 她第一次见到肖邦时,就被肖邦的神态迷住了。她同时也一眼发现,这位钢琴 天才在男女情爱方面毫无任何经验,小学生而已。她轻而易举地将他俘虏至怀中。 1832 年底,他们已是情人了。这场情爱不可能持久,因为她需要不断地找新的刺 激。不过在她的指导下,肖邦从一个羞涩少年郎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 真正使肖邦燃起爱恋圣火的是一位漂亮的波兰姑娘。她就是玛丽姬·沃津斯卡。 那是1835 年6 月,肖邦在德累斯顿遇上了玛丽姬·沃津斯卡。在华沙,他就 认识她,那时,她还是一个小姑娘,现在使他惊讶的是,那个小姑娘现在已是一个 充满魅力、文质彬彬的小姐。两人这次见面,感觉挺好,在后来整整一年中,俩人 情投意合。肖邦为了与玛丽姬·沃津斯卡家里人熟悉,花了很多时间陪同她和她的 母亲,在捷克境内一座小城里度假。她的母亲没有表示支持,也没有表示反对,只 是说应由玛丽姬·沃津斯卡的父亲来决定此事。 玛丽姬·沃津斯卡的父亲是波兰贵族家庭的继承者。在波兰,他仍有着巨大的 田产、城堡和爵位。他不同意他的女儿嫁给肖邦。这位父亲的决定给肖邦的打击很 大。 肖邦在法国是上流社会很受宠的小伙子,然而,他在玛丽姬·沃津斯卡的父亲 面前却碰了壁。肖邦明白,不管自己是否为天才,不论自己对钢琴艺术做了多大的 贡献,也不管自己在巴黎为自己、为波兰赢得了多么不平凡的荣誉,所有这一切是 不为波兰大贵族所着重的。他们认为肖邦是一个没有明确职业、没有贵族的盾形徽 章、没有田产和仆人的普通人。玛丽娅·沃津斯卡的家庭几百年就是根据田产和家 谱决定自己子女的婚姻大事。门当户对是他们的原则。 肖邦为这次失败感到耻辱,他以前以为自己已是贵族社会的一员,因为他在这 个圈子里已享有声誉和名望。然而,事实证明他们仍然没有平等对待他。 这次羞辱,使他终生难忘。从此,他发誓不再追求贵族家庭的小姐,不再领受 这份屈辱。 1836 年10 月的一个星期天,肖邦去拜访李斯特。李斯特和情妇玛丽·达古 尔特刚从日内瓦回到巴黎。当时,他们在家里把肖邦介绍给了和李斯特共租一套房 间的乔治·桑。 这是肖邦和乔治·桑的第一次见面。 肖邦以前对乔治·桑有所闻,知道她的大概情史。乔治·桑也是从李斯特那里 知道肖邦的一些情况,仅此而已。这次见面,肖邦对乔治·桑的印象不是很好。 他看见乔治·桑穿着男人服装,嘴里叼着雪茄烟,在屋子里逛来逛去。 时常用亲呢的“你”代替“您”与一些来客打招呼。肖邦对这种吊儿郎当的痞 子气从来就反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女作家乔治·桑竟是这样的不讲礼貌,不拘小 节。 肖邦没读过她的作品,对她关于妇女社会地位的观点,一点也不了解,对法国 当代文学也不问津,所以,他对乔治·桑的第一眼印象不好。 乔治·桑对他的印象正相反,她一见到肖邦,就觉得他“是上帝为她创造的”。 在她眼里,肖邦是个充满魅力的男人。 大约又过了几天后,肖邦请了一些朋友在家里聚会。客人有李斯特和李斯特的 情妇玛丽·达古尔特,还有德国诗人海涅,波兰诗人密茨凯维奇等人。 应李斯特的要求,乔治·桑也参加了。这回乔治·桑又一次仔细地观察了这位 上帝为她创造的音乐天才。 当肖邦热情地招待客人的时候,乔治·桑对肖邦的住所四处打量着:客厅里摆 了一台豪华精制的普罗那尔牌三角钢琴,几把精致的椅子,一张大沙发靠着墙。厚 厚的窗帘拉开着,落地式的大玻璃窗上挂着一块宽大洁白的细薄窗慢。橱柜里摆了 一些小摆设,显示了主人的艺术趣味。屋里烛光暗淡,客厅显得深逢。地板上有几 块小方地毯。整个摆设显得宁静和谐。 肖邦是个殷勤周到的主人,不时为客人忙前忙后。乔治·桑此刻心里涌起一种 越来越强烈的激情。她的经验告诉自己,这是爱情的先兆。她当时33岁。她似乎从 肖邦身上又看到了自己理想爱情的影子。当时,儿子莫里斯的家庭教师马勒菲伊已 在她的视野中,但她认为马勒菲伊是“上帝为友谊而塑造的最佳典型”。而肖邦却 具无与伦比的完美。 她觉得肖邦身上有许多她一直在追寻而不可得的素质: 他是当今完全可与李斯特媲美的、最优秀的作曲家、钢琴家。 乔治·桑和当年的戴尔芬娜一样,一眼也看出了作为女人才能看出的东西。所 不同的是戴尔芬娜看到的肖邦是个童男子。而乔治·桑却从肖邦多愁善感的沉默表 情里读出了这个远离家乡、远离亲人的单身男人内心深处,透露出了一种迫切需要 有人安慰、保护、呵护、照顾、体贴的呼唤。这种呼唤声细小微弱,仿佛是从遥远 的天国里传来似的。然而,在乔治·桑听到这声音时已是震耳欲聋般的雷鸣,她为 此而激动得热血沸腾。这正是乔治·桑最希望的一种情绪。她本能地喜欢这种情绪。 这种情绪对她有强大的吸引力,能激发起她内心最强烈的激情。她看着正在弹钢琴 的肖邦,不禁自己的眼睛湿润了。 经验告诉她,肖邦这类艺术天才,感情细腻得如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他 就会敏感得不行。乔治·桑一下就看出了,肖邦虽然矜持,但他一定慧眼识珠;外 表虽瘦弱,内心一定会有惊人的创造激情;他虽寡言少语,却不乏激情;他神态冷 峻,却很容易使人触摸一颗温和善良的心。 乔治·桑激动了,她为自己的这种不能自持的激动高兴万分。可是,多年失意 的婚姻,多次情感的挫折,不得不提醒她即使内心涌起了难以遏制的情感春潮,自 己也应该比以往更加谨慎地从事完美理想的追求。要格外留意那些极有价值,却 “很容易一闪即逝的机会。肖邦的出现,使她敏感地意识到这就是那种一闪即逝的 机会,是一次极难得、极珍贵的机会。 “一定不要让机会跑掉。”乔治·桑暗自下定了决心。她就是这种性格的人, 一旦决定可行的事,便全力去执行。 于是,她主动地接触肖邦。无论肖邦在哪里演奏,她总是到场在一旁静静地倾 听;无论她自己参加哪个沙龙,她总会想各种办法说服沙龙主人把肖邦列为邀请的 对象,但还不要让他知道这是她的主意。 只要见到有可能对她有帮助的人,她就说出自己的心事,尤其是肖邦身边的波 兰籍的好朋友,她的这种工作做得最多。 除了迂回外围,她还在一次聚会上趁肖邦一曲弹罢,正春风得意,心情舒畅时, 亲自上前向肖邦献上一束鲜花,鲜花中杂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肖邦,我爱你” 几个字。在她签名的下边,还有她的女友、女演员多瓦尔补上的几个字:“我也爱 你,我也爱你,我也爱你。”显然,她们是商量过的,这张纸条对肖邦触动很大, 以至于他终生都保留着这张纸条。 这种迂回外围的进攻产生了效果,肖邦不再觉得她令人生厌。他发现她明确地 关心他、追求他,这很对他的路子:可以逐渐产生感情,但不必自己主动表白。 他渐渐地觉得乔治·桑身上好像有一种对他产生影响的吸引力在发生作用。她 懂音乐,能对他的作品提出比较深刻的见解。她的一些分析能激发他的灵感。她的 一些建议对他的创作似乎很有参考价值。最令他吃惊的是,她对他只求慷慨地以身 相许而无任何所图。这是他从所接触过的女人身上从未感觉过的特点。即使他天生 腼腆,也不能不为之动心。 肖邦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有自己的标准:膘亮、聪明、温柔、羞涩、善解人意、 懂他的音乐,而且能在感情上主动向他表白。他以前接触的女人中有几位符合标准 中的某几项,但全合格的一个没有。现在的乔治·桑是她们中间综合值最接近完美 的一个女人了。只是她的过去,以及她的直率主动与他的标准相距甚远。肖邦对此 有些害怕,心里没有底。 1838 年春天,乔治·桑的进攻已达到白热化阶段。这时她已可以单独和肖邦 呆在一起,听他弹琴,共享音乐。然而,虽然她可以自由出入肖邦的住处,而且一 唤,肖邦也可以去她的住处,但肖邦对这个不可捉摸的以大胆开放著称的法国女人 仍十分戒备。他甚至常常考虑自己与她的关系是否应适可而止,到此为止。至于不 能与她有越轨行为,更不能与她有肉体接触,更是他自己内控的一条死闸门。他控 制着自己,乔治·桑一直没能得手。 夏天到了,和往常一样,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乔治·桑就不得不离开巴黎回到 诺昂,在诺昂,她将与孩子们共同生活一段时光。 肖邦若即若离的态度,极大地刺激了乔治·桑的征服欲。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 她以高昂的自信心组织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势,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却最终未能奏 效。她有些纳闷:如此强大的攻势,换了一个别人,早就溃不成军而倒在石榴裙下。 如今,眼前的肖邦,却岿然不动。 初夏的夜晚,乔治·桑来到花园里散步。花园里花香扑鼻,草丛里偶尔发出一 两声虫鸣,四周一片寂静。仰望星光闪闪的夜空,她百思不解:一个男人受到女人 这样明显的诱惑,却还要躲避实质性的接触,这太不自然了。 她曾听人说过肖邦曾对他的女同胞玛丽娅·沃津斯卡有恋情。她也听肖邦的朋 友说过,肖邦和玛丽娅·沃津斯卡的恋情有很多波折。乔治·桑对肖邦这方面的情 感纠葛实际上一点也不在意。 在乔治·桑看来,自己喜欢的是肖邦,只要肖邦能倾心于自己,那就什么事情 也没有。至于肖邦以前是否爱过玛丽娅·沃津斯卡,或者说,是否肖邦现在正恋着 玛丽娅·沃津斯卡,这都不是很重要的事。因此,乔治,桑对玛丽娅·沃津斯卡的 一些事并不怎样关心。她既没有将玛丽娅·沃津斯卡当成自己的竞争对手,也没有 将玛丽娅·沃津斯卡视为自己的情敌。 乔治·桑对这些事情看得太清楚了。人海茫茫,时光短暂,人生在世,相逢一 面,求的是一段真情,有情人终成眷属,无缘最终会各奔东西。有什么必要非要将 对方视为敌人? 对乔治·桑而言,最重要的事是要想各种办法增加自己的砝码,以使肖邦在感 情的天平上向她这方面倾斜。因此,乔治·桑对肖邦与玛丽娅·沃津斯卡之间的事 除了知道一些别人传过来的诸如玛丽娅·沃津斯卡已回波兰,并在其父母的授意下 嫁给了另外一个波兰人之类消息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为什么肖邦毫无道理地极力拒绝自己呢?她在花园里来回踱步,想不出个所以 然。她开始怀疑肖邦在心里是否还在不现实地忠实于玛丽娅·沃津斯卡的那段渐渐 冷却的旧情,或是他曾有过一段痛苦的经历,使他不愿再和女人接触。 强烈的好胜心促使她想弄个明白。于是,她回到书房,给肖邦的一位来往甚密 的波兰籍好朋友格尔马瓦伯爵写了一封长达32 页稿子的询问信。这封信非常有名, 后来几乎成了初涉情海的青年男女们的必读教材。说它有名,是因为它给恋爱中遇 到挫折的情人提供了如何采用迂回包抄战术,最终攻克“山头”夺取胜利的典范。 这封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朋友,我从不怀疑您的劝告是发自肺腑的,因此,请您也永远不要多虑。 让我们一劳永逸地把事情谈清楚吧,因为我将来的全部行动都将取决于您在这方面 的最后答复。既然事已到此,我后悔在巴黎时没能克制心中的不快而当面问问您。 我仿佛觉得,我打听到的情况会给我和他之间诗一般的关系蒙上一层阴影。实际上, 这首浪漫诗已经变得暗淡了。确切些说,变得苍白了。但这无关紧要!……请您听 听我想说的话,并请给我一个明确的而不是模棱两可的、拐弯抹角的答复。 那个他愿意爱或者应该爱或者他认为应该爱的人是否能给他幸福,还是只能给 他增添痛苦的悲伤?我并不是问,他是否爱她,或者,他是否获得了她的爱。也不 是问,他爱她是甚于爱我还是不如。 我根据自己的内心活动,就能判断出他的内心活动。我想知道的是,考虑到他 自己的平静、幸福以及现在十分孱弱的身体——据我看,是太孱弱了,以至经受不 住太大的忧伤——应该在我们两人之中忘记或抛弃哪一个。倘若我早知道,我们这 个孩子与别人建立过某种关系,而在他的心灵中有什么感情纠葛的话,我决不会俯 身于他,去接受那奉献给别的神明的香火。同样,倘若他知道,当时我已算是结了 婚的人,那他也会在我的第一次亲吻面前退却的。我们之间谁也没有欺骗谁——只 是听凭一阵风在片刻间把我们两人带到另一个天地。可是,在那天堂般的拥抱和九 霄云外的太空飘游之后,我们不得不回到这尘世上来。我们是一对可怜的鸟儿—— 尽管我们有翅膀,但我们的巢却筑在地上。当天使的歌声召唤我们上天时,我们亲 人的呼唤又把我们拽回地面。至于我,我不愿为激情所左右,尽管在我内心深处不 时还隐隐燃烧着一堆邪恶的火。我的孩子们会给我必要的力量,让我能摆脱一切有 可能使我和他们分开的因素,以确保他们享有良好的教育、健康和富足的生活条件 …… 至于我,长年来,我是这样的心绪烦乱,作茧自缚,以至我不能期望我们这个 小家伙去扯断束缚他自己的羁绊。倘若他想把他自己的命运交给我掌握,我一定会 大为震惊。因为我手中已经握有另一个人的命运,而且我也不能顶替他为我而舍弃 的那个人。 我想,我们的爱情只能存在于产生它的条件之中,就是说只能是时断时续的。 当顺风把我们联系在一起时,我们将一起飞向星空,随后我们就得分手,再度涉足 于大地;因为我们是大地的孩子,而上帝又不允许我们肩并肩地走完尘世的路。于 是我们只得在天上相会,而在那儿度过的短暂时光是如此美好,它将足以弥补我们 在这里,在人间度过的一生。 因此,我的责任十分明确。但是,在不违背它的情况下,我可以用两种截然不 同的方式来承担它。第一种方式是让我尽量远离肖邦,竭力不去扰乱他的心境,绝 对不跟他单独相处;反之,第二种方式是尽可能地接近他,条件是他不危及马勒菲 伊的安宁,允许他在休息和幸福的时刻恬静地想起我。而有时,当天堂之风把我们 卷上苍穹时,则让我们能像姐弟般地拥抱。将来如果您告诉我,那个女性能够给他 纯真的幸福,能对他无微不至地关怀,能把他的生活安排得称心如意,万事顺遂, 而我又可能成为横在他们中间的障碍的话,那我就选择第一条道路。倘若他的心过 于苛求,甚至严格到发疯的程度;不愿以两种不同的方式去爱两个不同的女人,倘 若我偶尔跟他度过的一周会搅乱他一年的家庭幸福,那时,是的,我向您发誓,那 时,我将竭尽所能使他把我忘却。 如果您告诉我的是以下情况中的一种:一种是他的家庭幸福可以而且应该与难 得的纯洁感情和悠然的诗意相容;另一种是他得不到家庭幸福,婚姻或者类似的关 系将成为他艺术灵感的坟墓,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去阻止他建立这类关系,甚至得帮 助他战胜他的宗教顾忌,我便选择第二种。我相信,那个女性准是迷人的,配得上 得到最热烈的爱情和崇敬,因为像他这样的人只会爱上美好和纯洁的东西。看来, 您是担心婚姻、日常的义务、平凡的生活、居家的琐事,凡此种种都与他的性情以 及他的音乐灵感冰炭不容。同样,想到这些我也为他心焦,但在这些事情上,我既 不能肯定什么,也不能发表什么意见,因为在许多方面我根本不了解他。我看到的 只是他性格中被阳光照亮的一面。因此,请您帮助我明确对这个问题的看法。重要 的是应让我知道,他采取的是什么态度,因为只有到那时,我才能决定自己采取什 么态度。 肖邦与玛丽娅·沃津斯卡的交往受挫,遭受屈辱的经历,他深埋在心里,默默 地独自品味,没有公开,所以人们都不知道这件事的真像。乔治·桑眼里的肖邦, 前面说过,几乎是一个完美理想的化身,她对他已是迷恋不已了。 但这离与肖邦的结合的目的,还相当遥远。尤其是结合以后会有很多琐碎生活 羁绊,这会不会影响完美也难说。因为,乔治·桑对肖邦并没有全面地了解,她只 是凭她目前的观察和生活经验在揣摩分析肖邦的心理活动。她看到的只是他性格中 被阳光照亮的那一部分。因此,她提出的两种方式都是这种揣摩的结果。然而,怎 样将一个完美的理想偶像放在一个理想的环境中让他发挥最大的作用,这个问题是 乔治·桑一直在思索,一直在实践却未获得答案的课题。 情感旅途上短暂的欢乐,长久的痛苦所得出的教训告诉她,如果按照常规凡人 生活方式与情人相处,完美理想偶像的持久是很难很难的。可是如果按照人为的方 式,设计出一种生活条件和环境,那么,这种完美的持久性就可以实现。那么,她 认为的这种人为设计的方式是怎样的呢?她继续写道: 最好是能这样来写我们的这首浪漫诗,让我对他的实际生活情况一无所知,他 对我的亦然。让他按照自己那一套宗教、世俗、诗和艺术的原则去生活,我永远不 去过问他的事。反之,他也不过问我的。但我希望,不管我们在什么地方,在一生 中的什么时刻相遇,我们的精神都能达到幸福和尽善尽美的境界。我深信,当两人 以崇敬的爱情相托时,就会变得更完美,不仅会远离罪恶,而且会更接近作为爱的 源泉和发祥地的上帝。 亲爱的先生,也许您应该以此作为最有力的论据,把一切向他解释清楚。这样, 您可以在毫不伤害他的责任感、自我牺牲和宗教献身精神的情况下,卸下他心灵上 的负担。我最担忧的和最痛心的事,莫过于想到自己会成为他所害怕的人并使他受 到良心的责备了…… 这可以说是乔治·桑思考中的完美理想的浪漫主义情爱最高境界的核心部分。 现在姑且不论这种思考是否具备真知灼见,或短视局限。如果把这种思考放入19 世纪上半叶大工业文明正处于强劲勃发的状态下予以看待的话,如果注意到当时争 自由、争平等、夺回自己失去的却本应属于自己的那种自我主体意识,一种逐渐清 晰正在形成的以集团、阶级的形式向另外一种集团、阶级发出挑战的方式己是十分 常见的社会现象的话,那么,她在那种本应拥有却没有得到的不满足心理驱使下对 理想完美境界所做出的设想、所表达的愿望就是不难理解了。 乔治·桑对另外一种猜测也发表了看法。她说: 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性,即:他已经不爱儿时的女友了,那桩婚事真的使他厌 恶,但责任感、家庭荣誉——又有谁能知道呢?——要求他作出这样的牺牲。如果 是这样的话,亲爱的朋友,那就请您去做他的守护天使吧。我不能过问这些事,然 而您却应该过问;请您保护他免受良心上过于严厉的谴责。请您保护他免受他自己 的德性的非难。请您不惜一切代价去阻止他作这种自我牺牲。因为在这种情况下 (不论是婚姻,还是别的什么不太为人所知的关系,都要求承担一样的义务并且一 样持久),我断言,牺牲自己的未来去追求过去有过的东西,是得不偿失的。过去 是一个有限的和可以估价的概念;未来却是无限的概念,因为它是个未知数。那个 想以某种有限的牺牲来换取别人献出整个未来生活的女人,她所提出的要求是不正 当的。当一个被强求作出这种牺牲的人处于窘境,不知如何既能保护自己的权利, 又能无损于荣誉和正义的时候,友谊的责任是拯救他并坚定不移地捍卫他的权利和 义务。 只有深深爱上对方的人才能对被爱的人表达出如此细致的分析和关心。 肖邦的心理脆弱,乔治·桑已明显感觉到,她知道他在音乐上是强大的。但在 生活中,尤其是对社会关系的理解和把握是否得当,是否有分寸感,是否也如把握 音乐那样强大,她不得而知。直觉告诉她,这方面他很脆弱。她恨不能立刻站到肖 邦的身边,伸出手扶他过可能会遇到的深渊。 乔治·桑在信中对真诚追求情爱和以此为幌子、另有所图的行为也表达了看法。 她写道: 请您相信,我憎恨引诱妇女的男人,我总是站在受侮辱或受欺骗的妇女一边。 因此我被看作是女性的辩护士,并且引以为荣。在需要时,我曾利用作为姐姐、母 亲和朋友的威信,不止一次地斩断过这类情缘。我总是谴责想以牺牲男人的幸福求 得自己幸福的女人。如果女方向男方要求的自由和人的尊严超过了他所能给予的范 围,我总是为男方开脱。如果嘴上一套,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套,那么,关于爱情 和忠诚的海誓山盟就是罪过或是卑贱。向男人可以要求一切,但不能要求卑贱和罪 过。亲爱的朋友,除非他想要承担过大的牺牲,不应该去反对他的信念,也不能强 拧他的志向。 如果我们对乔治·桑与她所密切接触过的男人的起止过程给予仔细观察的话, 就可以发现,她一直在遵循这一原则。即使是断交后,重新续上的恋情,如跟缨塞 的交往,她也是全力、毫不动摇的这样。如同许多人都有自己的处世交往原则一样, 乔治·桑以她自己的方式为她自己制定了这一原则。 她写道: 如果他的心和我的心一样能容纳不同的爱情。其中之一——如果可以这样说的 话——是生命的肉体,另一种则是生命的灵魂,这将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因为这样 一来我们相互间的关系就会跟我们的感情和思想吻合了。正如人不可能每天都是高 尚的一样,同样也不可能每天都是幸福的。将来我们虽不能天天见面,我们心中也 不能天天燃起神圣的火焰,但一定会有那美好的一天并一定会燃起那神圣之火。 也许还应把我和马勒菲伊先生的关系告诉他。因为令人担心的是,他在不知情 的情况下会臆想出要对我承担某种义务,这种义务会约束他和那一位发生痛苦的冲 突。至于如何对他揭示这一秘密,我给您充分的自由和作最后决定的权利。如有合 适时机,您就告诉他,倘若您认为这会更增添他的痛苦,那您可以等一些日子再说。 说不定您已对他和盘托出了吧?不管是您已经说了还是准备说,我都表示赞许 和同意。 至于说,将来我是否会属于他,我觉得,这与我们此刻所关心的事相比是次要 的。可是,它本身又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因为这是一个女人的生活内容,是她最 珍视的隐秘,是她最深邃的智慧和魅力的奥秘所在。 我把您看作兄弟和朋友,直言不讳地向您倾诉衷肠,这个隐私,使得所有的人 在提到我的名字时,都要加上各种千奇百怪的评论。 这是因为,我什么也不隐瞒,不按任何理论和任何主义行事,我没有固定的看 法,既不抱什么成见,也不奢求什么特殊的力量,更不会玩弄任何鬼把戏。我身上 既没有什么天生的也没有什么积习的素质,也没有任何虚伪的原则:既没有过分的 自尊,也没有过分的谦卑。我一生凭直觉行事,相信自己本性高尚;我有时对他人 感到失望,但从未对自己失望过。我可以自责有。过许多疯狂举动,但我任何时候 也不曾有过下贱和卑鄙的行径。我常听人们高谈阔论人类的道德、谦逊和社会美德。 这一切此时此刻对我来说都不十分明确,因此,我在任何事上都还没有得出最后的 结论。 这是非常明了的自我剖白,这也是她在人生道路上追求完美,高尚知己的过程 中一再遇坎坷的主要原因。这是她的长处,也是她的弱点。是过人精力在追求理想 方面的有益尝试,也是不断碰壁,一次次品味苦涩果实的漫长过程。 她十分自信,没有这份自信,她早就在命运的抗争中低头屈服了。没有这份动 力,她早就在欲海的横流中随波而去了。然而,她凭着一颗不屈服命运的心灵和坚 定的信念,顽强地追求下去。她对忠诚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同时以自己现在处理 情人马勒菲伊与肖邦的关系为例,加以证明。她写道: 首先,我信仰忠诚,我宣扬过它,恪守过它,也要求别人信守不渝。别人对我 没做到忠贞不二,于是我也照此办理。但我从未感到过良心上有愧。因为每当我不 忠时,总好像是受到某种天意、受到某种本能地寻求理想的驱使,迫使我抛弃那种 不完美的东西,而去追求那种在我看来更接近理想的东西。 我体验过形形色色的爱;有艺术家的爱,女性的爱,姐妹的爱,母亲的爱,修 女的爱,诗人的爱,谁知道还有其它别的什么爱?也有过这样的爱,它刚在我心中 诞生,又在同一天里消亡,而作为这爱的对象,却从来也不知情。也有过这样的爱, 它把我的生活变成了苦难,它使我绝望得几乎发疯。也有过这样的爱,官使我整年 与世隔绝,如同被关在修道院里,被禁锢在某种极度的禁欲主义之中。 而这一切都是绝对真挚的。 对于那些根据表面现象判断我的人,我在他们眼里可能是个疯子或者是个伪善 者;但是,任何一个观察过我并了解我心灵隐秘的人,都会看到我实际上是个怎样 的女性;他看到的必是一个热烈崇拜美的女性,一个优柔寡断,经常想入非非,但 总是抱着美好的信念去行事的女性,一个从来不小气,也不记仇,脾气十分急躁, 但感谢上帝,很容易忘却委屈和恶人的女性。 我的一生就是这样的,我亲爱的朋友,正如您所看到的,并非光辉灿烂。其中 没有任何值得赞叹的东西,倒有不少地方会引起别人的怜悯。心地善良的人从中找 不到任何可指责的东西。我深信,那些斥责我无耻的人,是在说谎;如若我愿意花 点力气去诉说,去追忆往事,以证明他们在说谎,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了,但是,我 讨厌这样做。再说,我这个人对种种嫌隙往往记不住,而且忘得很快。 迄今,我对自己所爱的人一直是忠实的,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任何人,而且如果 不是有重大的原因,如果不是由于别人的过错,扼杀了我心中的爱情,我是不会对 人不忠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我是个完全忠实的人。水性杨花绝非我的本性。恰恰 相反,我是如此习惯于只爱那个真心爱我的人。要激起我的热情是如此困难。我是 如此习惯于生活在男人中间。 而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女人,以至于当我意识到自己是个柔弱的造物时,这印象 曾使我真正感到窘迫和惶恐,使我一时竟不能从惊骇中恢复常态。如若我的自尊心 更强的话,我会感到羞辱。因为就在我确信自己找到了永久的安宁和生活的平衡的 时候,我却犯下了对心灵完全不忠的过错。如若我能预料、能想到去抵御这种念头 的话,那就糟了,但这完全是出乎我的意料的。 当我落入情网时,我就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这是我的天性。 可我并不责备自己。我只是承认,我不过是比自己所想象的更软弱、更敏感些 罢了。这算不得什么,因为我历来没有虚荣心,我对您所说的一切证明我是完全没 有虚荣心的,也证明我永远不应当以力量和勇气自夸。如果这一点使我感到伤心的 话,那只是因为我长期遵循的并引以自豪的真诚原则现在遇到了障碍,而且不得不 妥协了。 我将不得不像其他人一样说谎。我向您担保,我的自尊心为此感受的痛苦,将 远远超过我写了一部失败的小说或被人喝倒彩的剧本所能感受到的,我真有点痛心 ;这种痛苦可能是自尊心的残余,也可能是上苍的声音,它召唤人们应该更好地保 护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特别是自己的心。但是如果苍天要求我们忠诚于人世间的情 感,那为什么允许天使在我们中间游荡并成为我们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呢? 因此,在我身上再次出现了爱情的大问题!“爱情必须有忠诚相伴”。不到两 个月前我曾这样说过。遗憾的是,我不能否认,当我再次见到可怜的马勒菲伊时, 我对他的感情已经不是那样的温柔了…… 如果我能确信,我和肖邦的频繁见面会使这种感情变得更冷淡的话,那我就会 感到,我的责任是放弃和他会面。 我正想和您谈谈两个人彼此以身相托的问题,在这种关系中对于许多有头脑的 人来说包含着一个忠诚的问题。在我看来,这是个错误的概念。一个人可能或多或 少有点不忠。不过,在听任对方夺取自己的灵魂,在接受最无邪的抚爱而感到相恋 的时候,就已经犯下了不忠的过错,其余的就不那么重要了;因为谁失去了心灵, 谁就失去了一切。失身于人而保全了灵魂,这样倒还好一些。因此,基本上认为, 彻底巩固新关系只不过是稍微加重了一点过失罢了;但并不排除,在委身对方之后, 依恋会变得更富于人性、更加强烈、更加不可抗拒。这是可能的,甚至是一定的。 因此,若要生活在一起,就不该违背天性和生活真谛,就不该在身心的完全结合面 前退却。 如果为环境所迫不得不分道扬镳,那时理智,还有随之而来的责任心和真正的 美德就会让我们去做自我牺牲。……因为我天生的真诚使我憎恨一切谨小慎微、瞻 前顾后、斤斤计较和耍弄滑头的做法。然而您的来信使我想到,是该一劳永逸地了 结这桩公案的时候了!此外,马勒菲伊的抚爱给我带来的忧虑和烦恼以及我为了掩 饰自己的情绪所花费的气力,都是一种警告。因此,亲爱的先生,我将听从您的劝 告。但愿这种牺牲能够部分地弥补我犯下的言而无信的过失。 乔治·桑的热情进攻的基本理论就源于此。即:人不能违背天性和生活的真谛。 天性就是人被对方引起的既有情欲、性欲等这些自然的、生理的因素,又有包含许 多诸如对被爱者的崇拜、崇敬、喜爱,能引起生活上的快乐、艺术上的共鸣、创造 性的火花,一种全身心得到愉快的感觉等多方面的社会因素。仅有前者,那只是人 类纯粹性别上的肉欲,虽然这并没有什么不好,也是人之所需。但是,在乔治·桑 看来,这种肉欲与自己追求的那种情爱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境 界。一种是唯一的、部分的、片面的;一种是丰富的、全面的、完整的。前者易得, 后者难觅。 她认为只有将人的自然生理方面的愉悦和人的社会意识在心理上的愉悦两者结 合在一起时,才是人生肉体和精神利益追求的最高境界、最完美的体现。她认为这 不是不可能的,相反,是可以得到的,可以实现的。 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当她感觉到肖邦也同样对她产生了感情后,她对肖邦的 行为就会有意见,意见之尖锐,如果肖邦当时看到了这些,恐怕是受不了的。她写 道: 看到这个天使痛苦时,我的心情将是沉重的。至今他一直能够自持,但我不是 个孩子,我看得出来,凡人的情欲在他身上正在飞速增长。……他身上只有一点使 我不喜欢:他的自我克制是出自不正确的动机。在此之前,我一直敬佩他对我的尊 重。由于胆怯,也由于想保持对另一个女性的忠诚,他一直能够克制自己。这一切 都证明他富有自我牺牲的精神、坚强的毅力以及无可非议的自持。这正是他最能打 动我并使我钦佩的地方。 可是,在您家里的时候,在我们告别的那一瞬间,他想不为最后的一次诱惑所 打动,对我说了几句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话。他好像——摆出一副假道学家的派头, 厌恶世人的粗俗,好像因受过诱惑而感到羞耻,似乎再一次表现出自己的激情,便 会玷污我们之间的爱一样。这种对待爱情的态度总是使我愤懑。如果这种爱的最终 结合并不是跟爱情本身一样的神圣、一样的纯洁、一样的热忱的话,那么回避这种 关系就不是美德。 人们常用“肉体的爱”来表达那种只有在天上才能得到正名的观念。这种说法 我并不喜欢,它是一个根本错误的概念,像亵读神灵一样使我感到厌恶。难道高尚 的人只配有纯粹肉体的爱,而忠诚的人则只配有纯粹精神的爱吗?如果提到的人仅 仅是一副躯体,那么对肉体的蔑视可能是聪明和有益的。可是,如果说的是心中所 爱的人,那么在拒绝感官享受的时候不应使用“蔑视”这个字眼,而应使用“尊敬” 二字。……那个给他留下了对肉体爱的回忆的不幸女子是谁?难道他曾有过与自己 不般配的情妇吗?可怜的天使!那些把世界上最神圣、最值得尊敬的事,把生命起 源的奥秘,把宇宙生活中最严肃、最崇高的行为弄得使男人反感的女人,真该统统 送上绞架。 乔治·桑对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的苦涩体会尤深,第一次初恋在她心中播下的 种子令她十分反感,以至于她对所谓冠冕堂皇的精神恋爱的论点予以猛烈的抨击。 乔治·桑火热的表白清楚地表明了她在追求精神和谐的同时,对肉欲享乐也有着极 大的渴望。乔治·桑一生在这方面的各种所谓出格行为,其所持的基本理论也源于 此! 她继续写道: 我的信冗长得可怕。看这封信至少占用您六个星期的时间。这是我的最后通牒。 如果他和她在一起是幸福的或者可能会幸福的话,请您让他自己安排自己的命运。 如果他得不到幸福,就请您别让他那样干了。如果他在我身边能找到幸福,同时又 不停止在她身边寻找幸福的话,我也可以照此办法行事。如果他和我在一起不可能 幸福,而和她在一起又不是不幸的话,那我们应该相互回避,让他把我遗忘。除了 这四种可能性外,不会有别的出路。我向您担保,我会有足够的力量来应付的。因 为这涉及到他,虽然我不能以贤德自夸,但从我这方面说,我是能为自己所爱的人 去作出牺牲的。您会对我说实话的,我指望着,期待着。 最后的通牒,没有丝毫隐瞒,没有半分矫揉造作,一切都摊牌。她在明亮宽阔 的追求大道上迅跑。在如此真诚大胆的追击下,很少有人不被俘虏的。 信的结尾,她再一次表明双方,在爱情选择上,一方应对另一方的选择给以完 全尊重。尽管她的征服欲很强,但她始终是把它放在对方最终完全自愿接受的条件 下进行。她写道: 您上这儿来吧,我可敬的朋友,我们可以畅谈,您忧郁的心灵在乡间会得到振 奋。至于小家伙,如果他愿意来,那他会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事先知道, 因为那时我要把马勒菲伊打发到巴黎或日内瓦去。理由不会没有的,对此他也不会 产生任何疑心。如果小家伙不想来的话,请您不要勉强他来;他怕见人,我不知道 他怕什么。我对自己所爱的人身上的一切我所不了解的东西都很尊重。9 月,在出 远门前我将来巴黎。我对他的行动将取决于您将来对我的回信。如果您自己猜不出 我给您猜的谜语,那就请您设法从他那儿去找谜底吧,请到他的心灵中去寻找吧。 我一定要知道,在他的灵魂中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您已经彻底了解我了。十年之中 我还没有写过第二封这样的信。我是个如此懒惰、如此不爱谈论自己的人。我这样 做可以避免更多地谈到自己。现在您已经洞察我的一切了。 我是诚诚恳恳、全心全意地忠于您的,如果说我这次长时间的闲谈在表面上只 字未提到您,那是因为,我觉得我是在和第二个我,肯定比第一个我更好,更亲爱 的我在谈论自己。 乔治·桑胸怀宽广,处事很有理性,但并非没有原则。相反,这种宽广就是一 条与狭隘相对立的处世原则。这种宽广只是牢牢限制在尊重对方,并且对方也尊重 自己的前提下才起作用。倘若这一前提不存在了,也就是说,被爱的人如果欺骗了 她的真诚,她也不会不以好果子给他吃。因为乔治·桑的眼睛里是放不进一粒砂子 的。她会立刻将彼此的关系降格,追求更加完美的。这是乔治·桑对虚伪、不诚实、 世侩最有力他回击的办法。 乔治·桑对完美理想爱情的认识,对爱情、友谊、忠诚、虚伪的看法,对自己 道德观念的评述,对自己行为方式的解释,以及涉及她生活的诸多方面:伦理、家 庭、舆论等问题的理解毫无保留地在这封信里告诉给了世人。 这封信之所以为后人广为传诵,在于它给后世恋人揭示了这样一个真理:相恋 的情人遇到了沟坎,双方又都希望有完美的爱情,那么,其中的任何一方就应该这 样去做:在行动之初就要有纯洁的动机,以高尚的忠诚,无私奉献的精神向对方首 先伸出自己温暖的手,以对方最大的成就为自己最大的希望,以对方最大的满足为 自己最大的欢乐,而且及时准确地将这种希望和欢乐传达过去,以使对方内心产生 出相同的希望和欢乐,并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对方跨过沟坎,使两双不同体温的 手紧紧贴在一起,共同飞向神圣幸福的爱情天堂。否则,任何不良投机只会将自己 或对方导入痛苦的深渊。 虽然真正做到这一点很难很难,但无限风光在险峰的境界就是这样激动着一代 一代热爱生活、追求爱情的男人和女人的心。 乔治·桑把信发走了,她在焦急中等待着回音,格尔马瓦伯爵收到信后,马上 按信中的要求去劝说肖邦。 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无论谁读了乔治·桑的这信后,都不会无动于衷。 况且,伯爵对乔治·桑和肖邦的情况都知道,他有成人之美的善良心愿。伯爵 找到了肖邦,婉转地传达了她的意思。肖邦听完这些后,仍然不敢松口,他继续顽 强地在紧张而又兴奋中抵制乔治·桑的进攻。这己是肖邦的最后防线。肖邦告诉了 伯爵他与玛丽娅·沃津斯卡的情况。 伯爵回去后,马上将这情况转告给了乔治·桑。她这回就有底了,本来说好是 10 月份到巴黎去,现在,她等不得了。6 月份,就备马起程,直奔巴黎。到了巴 黎,没有丝毫停顿,她略微梳妆了一番,洗去长途旅行的风尘,随后,来到肖邦的 寓所。 当她推开肖邦的房门,光彩照人地出现在肖邦的面前时,肖邦惊呆了。 他觉得俩人的再度见面,仿佛是隔了半个世纪似的重逢。惊愕、紧张、兴奋、 高兴等各种情感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彼此心中都涌起一种巨大的难以名状的喜悦。 没有了猜疑、没有了设防、没有了羞怯、没有了犹豫,俩人都不由得张开双臂,忘 情地扑向对方的怀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肖邦就像见到了自己日夜思念远在千里之外的妈妈似的,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乔治·桑张开双臂,像搂着受惊吓的孩子似的,以慈母般的温暖抚慰着颤栗不已的 肖邦。她自已也激动不已,热泪盈眶。 这一年,肖邦28 岁,乔治·桑34 岁。 乔治·桑的愿望实现了,他们俩人达到了双重意义的结肖邦在巨大的激情冲击 下,并没有摆脱长久形成的惯性。他提出最好先不要将此事张扬出去,他需要有个 心理调整期。乔治·桑对此不以为然,按她意思,这本是应该值得好好庆贺一下的 成功,她每次都是这样。而且,这次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费劲吃力,也最为满意。然 而出乎她最亲近的几位好友的意料,她答应了肖邦的要求,一切都按肖邦的意思办。 朋友们觉得奇怪。 因为,这是她强烈自我进取生涯中的第一次不按自己的主张,采纳了在她看来 是完全没有必要,但必须予以尊重的办法行事。 按照肖邦的意思,他们彼此还是保持原状,各住各的地方。乔治·桑白天继续 从事她的写作,他在寓所继续教学生钢琴课,晚上他们才住在一起。 乔治·桑答应了这个要求,此时她已认识到,真正相爱的情人完全可以不惧怕 任何世俗的舆论,但也可以采取任何可以采取的办法帮助自己心爱的情人适应新的 生活环境。此外,她还觉得按肖邦的方式,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帮助那些在 她周围早已存在的某些不怀善意的好事者,尤其是喜欢搬弄是非的闲人们降低体力 消耗,避免他们的噪音骚扰了他俩的安宁平静的世界。 他们在一起时幸福极了。他们的相同点太多了。他们都是卢梭自然平等学说的 信徒,都将激情看得很重要。他们都是极其高超的艺术家,对激情引导下产生艺术 灵感的体验比任何人都深刻。他们对不幸爱情和挫折有共同深刻的感受。他们在不 同时候体会到的内心屈辱使他们更容易理解对人格尊重所包含的全面意义。 他们都很刻苦,都是从崎岖山路上经过自己超常人的努力才达到了各自可以骄 傲的事业顶峰。他们都喜欢幻想,都希望自己的生活能随时涂上鲜艳浓丽的浪漫一 笔,使自己的感觉更加丰富。他们都热爱生活、热爱生命,他们都喜欢用发自内心 的激情,用自己的聪明才智,用自己的非同于常人的气质抒发自己对幸福、对美好、 对宁静、对善良的独特理解,谱写出世人喜欢传唱的一曲曲爱情之歌。 他们有许多不同之处,其反差之大也如黑与白、高与矮、水与火、善与恶般泾 渭分明。一个沉默少言,习惯用心去感受,用心去体验;一个却开朗直率,如果一 眼认定知音,哪怕才见面三分钟,也会把自己最深的隐私统统抖落出来。一个习惯 含蓄表达,点到即可;一个却喜欢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一个优柔寡断,喜欢在宁静平淡中寻找线索;一个盛气凌人,善于快刀斩乱麻 中发现答案。一个生性敏感,蚊鸣如炸雷、轻触如致创;一个豪放豁达,泰山崩于 前,脸不变色心不跳。一个古板正统,对习俗传统总是充满了敬畏的小心;一个藐 视习俗,任八面来风却照样我行我素。一个喜静、忌乱、怯众,生怕惹是生非;一 个最喜欢抛头露面,唯恐不能在大庭广众中参加各种社会活动。一个在生活方面格 外讲究精致周到,衣着服饰挑剔考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个却着装随便,哪 怕是最庄重严肃的场合也照样衣着不伦不类。一个在豪华典雅、名媛绰约、名流相 左的高雅气氛中才感觉自如;一个却喜欢在山野里放声呼喊、田野里拼命奔跑才最 感惬意舒心。 熟悉这俩人性格的朋友们对性格上如此相悖的乔治·桑和肖邦能相安无事、相 亲相爱地生活在一起无不惊愕万分。他们觉得冰炭水火不相容、针尖麦芒对不齐的 道理怎么在这里就不适用了。他们怎么也不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这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他们能够如此相爱,以至于爱得如胶似漆,完 全得益于天才之间的优势互补。 肖邦一直背并离乡,过着漂泊无定的日子,生活琐事无人照料。乔治·桑却是 个出色的社会活动者。诺昂庄园主的事无巨细的庞杂事务管理经历早已锻炼了她干 练出色的调度组织能力。肖邦需要依赖,少年打天下,一刻也离不开朋友,恋友如 儿恋母。乔治·桑最喜欢孩子,最乐意品味母亲无私献给该子爱那一瞬间所体会到 的神圣崇高的庄严感受。肖邦长于用内心的敏感去表现情感波澜中的不同变化,其 高超技艺能将其中哪怕是最细微的差别展现得出神入化、淋漓尽致,然而却木讷于 言词。乔治·桑既懂无言的音乐,又擅长文字归纳总结。她常常能捕捉肖邦某一节 乐句中的灵感,并将其精华予以精辟分析,而这恰好能给肖邦在为某一旋律最后定 型而苦思冥想费尽心机时以崭新的启迪。 恋人们互相依靠着,勤奋地工作着,他们彼此感到了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 此刻正降临在他们头上。 肖邦自巴黎的事业上成功后,每年暑期都要去风景名胜或外地某个疗养地住一 段时间。然而1838 年的夏天,他第一次留在巴黎而没有去外地。他需要在这里与 乔治·桑一起品尝爱情的美酒。这事没有公开,只有他们最亲近的几个朋友知道。 所以,许多人还对肖邦大夏天继续留在巴黎感到奇怪。 纯洁而热烈的爱情,在他们身上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影响。他们身上各自一些非 常顽固而又特别明显的个性都在发生悄悄的变化。肖邦是一个非常需要别人关心, 需要别人照顾的人。倘若稍稍受一点伤害,他会暗自伤心好些天。现在乔治·桑对 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唤起了他照顾别人的意识。他开始处处为别人着想,留心别人的 情绪变化,希望以自己的贡献给他人带来安慰。 乔治·桑把这些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她感谢爱情的力量将她的偶像雕琢得更 加完美理想。乔治·桑身上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乔治·桑的那身古里古怪的男装悄悄地被她放进了衣橱,因为肖邦不喜欢这种 装束。在公开场合,人们惊讶地发现乔治·桑手上那根总是冒烟的雪茄不见了。他 们满腹狐疑地偷偷打量她,却怎么也没找到解释这种奇怪现象的线索。她很满足, 很自在,只是偶尔会给坐在钢琴旁的肖邦投去深情的一瞥。与乔治·桑相识的朋友 也几乎同时发现她给这些朋友的来往信件中不再使用乔治·桑的签名,而恢复她的 原名奥罗尔。朋友们纷纷问她这是什么原因使她放弃使用这个曾经激动过无数巴黎 人内心世界的名字,她总是笑而不答,王顾左右而言它。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肖 邦最讨厌这个男人味十足的“乔治”名字。尽管肖邦并没有提出这个要求,她还是 心甘情愿地满足他,主动放弃这个使肖邦听不顺耳、看不顺眼的男性名字。 她与他生活并不长,但她对他的熟悉已经到了如指拿的程度,无需他说一句话, 她就能从他的眼神、表情、动作中察觉出他想说什么,想要什么。 经过坎坷的人最懂得坦途好走,挨过饥饿的人最容易对浪费产生反感,情感受 过创伤的人对温柔的体贴有特别强烈的渴望,沉醉于难得的享受的人对时间的流逝 特别恐惧。乔治·桑此刻的心情就是这样。她常常为这迟到的爱情激动得心潮起伏, 觉得时光流逝得太快。她甚至希望有一种魔法可以将现实凝固起来,让它永远这样 静止不动。 “这种幸福能长久吗?”她有时自己问自己。她自己也说不准。她给她亲近的 朋友提出这个问题时,自己给出的答案是:“从经验和理智的角度来分析,它当然 长不了,但从我的希望和现实感受喜悦的心情来分析,这种幸福似乎可以永存。” 乔治·桑没有想到,最先给这美好幸福的生活惹出事端的是她那个“上帝为友谊而 造的最佳典型”马勒菲伊。 在乔治·桑向肖邦发动一次次攻势未果的时候,马勒菲伊是她儿子莫里斯的家 庭教师,也是她的情人。当乔治·桑已见胜利曙光时,她就郑重告诉马勒菲伊应该 将两人的情人关系调整到原来的友谊上。 乔治·桑意已决,而马勒菲伊还一下转不过弯。当时乔治·桑与肖邦的关系并 无明朗结果,即使她与肖邦结合了,知道真相的人也很少,马勒菲伊自然在这个范 围之外。他与肖邦还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在乔治·桑没有来得及找合适的方式和时机向他说明这一切的时候,马勒菲伊 就对乔治·桑经常把自己支到外地旅行的行为犯起疑心。情人的直觉告诉他,她有 了新的私情。为了弄清真相,马勒菲伊在一次被乔治·桑支出去的外出途中突然中 止旅行,悄悄溜回巴黎,躲在肖邦住所的马路对面,守着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场面出 现。终于,这个场面出现了,疑团的谜底亮出: 晚上,乔治·桑来到此处与肖邦幽会。马勒菲伊狂怒不已,如一头狮子,他一 手挥着手枪,冲过马路,扬言要宰了肖邦。幸亏当时有人拦住他,并把他拖走,此 事才得以平息。石则,狂怒的狮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肖邦也被蒙在鼓里,他对马勒菲伊的事一无所知。这次突如其来的袭击,首先 使他惊愕,继而怀疑,最后也愤怒不已。他以自己的体验推断别人,他认为一个创 作欲望如此强烈,如此旺盛,如此高产的作家,在从事自己如此繁重的工作之后, 还会有多少空闲时间和精力呢?即使有,那也很有限。在这有限的时间内,找一个 情人调剂生活也说得过去,但是,她不是跟自己反复强调过相爱就应当忠诚吗?与 自己交往就够她消耗精力和时间的了,怎么现在又冒出了一个这般暴怒的第三者呢? 这个人原来可是自己的好朋友呀,这是怎么回事?他心里第一次产生了自己好朋友 中是否还有情敌的感觉。 这件事虽由她精力过人地旺盛,以及无视后果的性格所致,但也有偶然因素。 当肖邦明白了前因后果,当乔治·桑向他坦陈了一切后,肖邦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总的来说,这次事件只是一点小小的插曲,还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生活仍然平静 如初。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