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穿在瑞蚨祥 六姐儿又道:“既然如此,不妨就再大方一码儿——我在商号看过多回了,那 些料子扯不多的顾客,不用我们送货到门,有时忘了带包袱,扯了料子提在手里, 多有不便。若我们将那些过时的布料裁成包袱皮儿,买了料子后送他一方,不又是 取悦顾客的一招么?” 孟觐侯是那种新点子不多,但你给提一根针,他就会耍成棒槌的人。听了六姐 儿的建议,孟觐侯灵感大起,说道:“怎么还用扯了料子后再送他?一进店门儿, 管他扯不扯料子,先送他一方再说。包袱者,包福也。在包袱上套印五个‘福’字, 再印上商号的徽记,还可以印上句祝福的话,见人送一方儿,名曰‘送福’。来者 不接不好,接了不多少买几尺布料压压‘福’,空‘福’而走也不好,那么就往外 掏钱吧您哪!再者,‘包福儿’散发出去,千家万户的就是张活告白!回头人们来 扯料子,就不说扯料子了,就会说:”走,二子妈,咱去瑞蚨祥瑞生祥,包福去哪! ‘——六姐儿,你这一招儿,绝板儿啦!“ 说到这,六姐儿笑了起来,对孟洛川说:“刚在店里推行‘赠尺’那会儿,伙 计们一来不习惯,二来心疼白白将布料送人,多在三四寸,至多在五六寸处下剪子, 说了几次也改不过来——伙计们爱店如家,生怕亏了东家呢!” 又是算账,又是举例,又吓唬说谁要少量了‘赠尺’,年底就扣谁的花红份子。 可是——说到这儿,我真是佩服你们孟家,如何调教出这样一伙忠主爱店的痴心伙 计!——无论怎么说,他们就是忍不了心,下不得手。最后侯爷急了,吩咐伙头儿, 将每天十二两银子的伙食一码降到了二两,说这是东家怕大伙儿吃肥了扛不动包, 给新定的伙食费。那么多人,二两银子吃啥呀?饭量大的,据说只能吃个半饱呢。 不到一个月,伙计们受不了啦,一时牢骚满腹,怨气横生:我们这儿忠心实意给你 干活,你东家却拿人不当人待!你不是要‘赠尺’吗?好吧,我们就给你‘赠尺’! 就是让给‘赠丈’,我们放开十指给你‘赠丈’就是!心里怀着怨气,手里的剪子 就下得去了,甚至有那怨气大的,剪子都下到尺一、尺二。再加上那‘送福’一说, 顿时就火了摊子,一时成为京城快传。“ 孟洛川笑道:“这个猴精儿,这样的歪点子,他多的是呢!” 六姐儿继续说道:“这时候,他让伙头儿,每天给暗加二两银子的伙食。这样 过了一个来月,伙计们对‘赠尺’习以为常了,侯爷便盛宴请了全店的伙计们,道 明了事情的真相,并把前期所扣的伙食费,如数返还给众伙计。又叫管账当众报了 ‘赠尺’前后两个月的账目。伙计们看到,‘赠尺’之月的净利远远高于没‘赠尺 ’之月的净利,内心自然悦服,再加上一个多月的心历手练,从此‘赠尺’便成了 顺风接茬儿的事了。” 为孟觐侯这一新鲜而奇妙的点子,两人笑了一番,孟洛川又询问兆奎的瑞蚨祥 新衣店和何子野的瑞蚨祥布绸店的情况。 六姐儿道:“这两个人物,可是叫你给看准眼了!何子野是老掌柜,在谦祥益 干了几十年,人情交谊积得厚厚的,他这一易主,将原先在谦祥益的一些老主顾, 给牵到瑞蚨祥来了。兆奎那儿呢,一手裁剪缝纫绝活儿,爆响了帝都九城,新衣店 的生意,几乎天天是应接不暇的样子。现在,北京城传开了一句谚语,你要听了, 不知该怎样乐呢!” “快说说听听!” 六姐儿有意憋了憋他,才道:“吃在全聚德,穿在瑞蚨祥。” 听了这句新民谚,孟洛川并没像刚才那样乐得忘形,反倒一声没吭,陷入了深 思。 过了一晌,六姐儿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孟洛川道:“瑞蚨祥的事业,今后还要有更大的挺展。我计划,待明年将襄饷 债券和贷纱收绵完局后,再将局面拉大,在北京、天津、济南、芝罘、汉口、上海、 苏州等地,再开设十几个瑞蚨祥商号,在全国形成一个瑞蚨祥网络……甚至,我还 想到外国去开一家商号——洋人可以到我们大清国开商号,我们为何不能也到他们 国去开!” 黑暗里,六姐儿听到他最后几句话,仿佛是咬牙切齿般说出来的,同时感到, 他的身子似乎也在微微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