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广博的学识,深邃的思考 白求恩接着说:“沙飞同志,你知道什么是‘naturalion’(自然主义)吗?!” 关于在19世纪下半叶欧洲兴起的作为文艺思潮或者说创作方法的“自然主义”,不 用说,沙飞是知道的。这是一种以实证主义哲学为基础的艺术思潮,在法国福楼拜 的创作倾向中已露征兆,随后的龚古尔兄弟克绍箕裘,末了由左拉集其大成。但哲 学、社会学方面的“自然主义”,沙飞就不甚了然了。他诚恳地摇了摇头。 “沙飞同志,你看过马克思的著作:《1844年经济学- 哲学手稿》也称《巴黎 手稿》吗?” 沙飞又诚恳地摇了摇头。一时,他似坠入五里雾中,颇感扑朔迷离。 “是的,这不怪你,”白求恩已面露霁色,他说,“因《手稿》的发现和传播, 也是近十年的事,中国可能还没有译本。但欧洲的马克思主义者的研究却掀起了热 潮。里面有这样一个精辟的论断或者说命题:”彻底的共产主义,是彻底的自然主 义;彻底的自然主义,是彻底的共产主义。‘而《手稿》中的’自然主义‘,不用 说,是,’辩证唯物主义的自然观‘即’自然辩证法‘……“ 白求恩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口气变得舒缓而亲切:“我这个当医生的自然就会 时常思考,人包括感觉器官在内的各种体内器官的自由、全面发展,怎样与自然规 律相合,与自然环境相谐?然而,对于你们,共产主义是一种实践着的生活方式, 而不是说一套或想一套。你们的共产主义是简单的……像膝关节颤动一样的反射动 作,像肺呼吸一样用不着思索,像心脏跳动一样完全出于自动。你们的仇恨是不共 戴天的,你们的爱能包容世界。 沙飞静静地听着,想着…… 白求恩接着说:“你们这样的共产主义,我认为,这是朴素的,是简单的,是 渗透着阶级感情和民族感情的,是缺乏深刻思考和理论探索的……于是,我便常常 想,中国的‘天人合一’观,这种饱含着东方智慧的自然与社会和谐发展的理论, 它合理内核的精神实质,应该说是与‘彻底的自然主义’相一致的。你说,‘天籁 ’、‘地籁’和‘人籁’的和谐共鸣,难道不正是‘天人合一’的传神写照吗?” 沙飞听着,为白求恩广博的学识和深邃的思考而心悦诚服。 白求恩似乎沉浸在了自己思想和诗意的境界中了,他对沙飞,也仿佛是对自己 说:“处在这样的和谐共鸣中,不是很快乐、很惬意、很美吗?拍一张这样的照片, 不也是很有意思又很有意义的吗?特别是在我战斗过的、产生过‘天人合一’学说 的古老而神秘的中国,当然,你放心,我只是要将这种与大自然亲密拥抱的和谐之 美,珍藏在我的心里。” “咔嚓”,沙飞完全听明白了!不等白求恩大夫说完已经抓拍了一张。 “不好,这张不好!”白求恩稍稍靠后退了几步,像个大孩子一样,在水中嬉 戏打闹,浪花飞溅时,沙飞又一次揿动了快门。 另外,还照了坐在河边卧牛石上和躺在山坡上日光浴的照片。然后,白求恩便 随意地、散漫地、信马由缰地与沙飞谈论起“艺术”来。他的深邃、睿智和精辟, 使得沙飞痛憾手中的摄影机,对于这些流动、袒露在时间中的,充满颖悟、睿哲的, 精微、细腻的思维表述,不能像显现在空间中的形象那样“真实地记录”下来!沙 飞很少插话,他用自己的整个身心,在聆听、体认和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