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去延长县必经甘谷驿和黑家堡。 “桑塔纳”轻盈地行驶在柏油公路上,市委司机汪成清师傅说,从延安到延长 140 华里,小车只需一个多小时…… 我问汪师傅,甘谷驿的教堂还有没有?他说,没看见过甘谷驿的教堂呀!说话 间,小车从甘谷驿街中穿行,教堂尖顶和十字架兀立在路基下的高墙后面。熟悉的 景象,又使我回忆60年前第一次去延长县的情景…… 1937年春节前,我和马夫护送朝玉英回娘家生娃娃,走到后半晌时,到了甘谷 驿。马夫说话了:“明天,走不了,赶快给牲口治病吧,不治就得死,今天晚上也 过不去!” 原来这马儿走了一天路,不尿尿也不拉屎蛋蛋,在延河里淌水它也不喝水。 我把朝玉英扶下马,她吩咐马夫:“你赶快去找村长,让他给我们找人,给牲 畜治病,马好了我们再走。” 马夫慌慌张张地走了。我暗暗叫苦,玉英姐快生娃娃啦!我可怎么办呀? 马夫领来两位陕北老汉,一位是村长,一位是乡村兽医。 兽医从一只方铁桶里掏出牛角、药捣杵、各种中草药。村长安慰朝玉英:“婆 姨同志,不急不急,这老汉治牲畜有手段呢,不论百姓、红军、白军,他硬要一块 现洋呢……” 兽医老汉把一根烟骨杆儿捣碎,混上药汤,灌入马嘴。那牲口知道病了,老实 听话。兽医老汉又用牛角舀水,喂了几角清水。他对马夫说:“你把这些牲口牵出 去溜一溜。” 黄昏时分,马夫喜滋滋地牵马儿回来了:“真绝了!牲口也放屁了,屎蛋蛋也 出来了,也尿了。” …… 汽车驶过甘谷驿,公路旁、延河畔、农田里陆续出现一些抽油机,在电动机的 拖动下“磕头虫”缓慢地从地下抽吸石油,遗憾地是单井产量太低,每天产油百八 十公斤,一吨原油可卖一千多元,已经是陕北的摇钱树啦! 延河滩上还有几个农民用水泵抽水,冲洗一堆堆泥土,他们正在泥里淘沙!千 辛万苦地洗出一立方米河沙,换来二十几元人民币,很是可怜。 汽车驶进延长县城,果然像我预料的一样,古城墙和城门楼子拆除得干干净净。 石油厂只剩下一截“采油树”和一块“华夏第一井”的石碑。延长石油井是中国石 油工业的摇篮。 我向延长的同志表示,希望能找到朝玉英母亲一家人,老太太可能不在了,找 到她的姐姐和外甥女,问问她们知道不知道朝玉英的下落。 延长县同志说,整个延长城关镇没有一家人姓“朝”呀!找找看看吧! 众人陪同我爬上延长“西门”左侧的陡坡,迎面的门楼旁边挂个红牌,原来是 毛主席率领红军进军山西的东征会议旧址,旧址场院一盘废弃的石碾唤醒了我的记 忆,石碾上坎就是朝玉英母亲家!原来,朝玉英家曾经是毛主席的邻居,她一定是 这么与黄志炎相识的。我走进小院,窑洞的格局还是先前的样子,只是住户几经转 让,新主人对六十年前的往事一概不知。 热情的延长同志陪同我开始奔波往返,查询朝玉英家人的下落。 延长同志无奈地说,以前搞的政治运动,老百姓害怕死了,他就是知道也不敢 说出来。 郑家老二,郑忠林先生,正巧从成都来延长探亲,住在延河对岸。小车驶过延 河上的石拱桥,碾过泥泞的土路。郑忠林先生和以前拜访过的几位老人一样,说延 长县最老的老师马朝君,1936年就在延长完小任教,应该知道朝玉英的情况,可惜 你们来晚了一步,马老师在今年元月去世了。马老师有一个同学,刘秀梅住在北京, 如能找到她就好了。 从陕北得知刘秀梅是朝玉英的小学同学,一同参加的红军。刘秀梅是原青海省 委第一书记杨植霖的遗孀,住北京万寿路甲15号。 刘秀梅瘦弱矮小,精神尚好,刚刚听我说:“我去延长朝玉英的……”她就抢 过话头:“不是朝玉英呀,是赵玉英,赵子龙的‘赵’。” 我说:“毛主席在延安看见她,就是喊‘朝玉英’啊。” 刘秀梅哈哈地笑了:“毛主席是湖南人,朝赵不分。” 我又问:“你知道不知道黄祖炎?” 刘秀梅爽快地说:“黄祖炎我知道,在瓦窑堡的西北工农政府,我和黄祖炎、 廖志高、扎西旺西在一起,赵玉英是他的婆姨呢。” 我问:“黄祖炎他们一家人的下落你知道不知道?” “他们可惨啦,小娃儿回到江西老家病死了,黄祖炎在山东军区工作时被日本 特务暗杀了……” 刘秀梅、李光宇和赵玉英,延长城里的姐妹花,一同读书,一同参加毛泽东的 红军,三人的命运却天壤之别。 刘秀梅告诉我,黄祖炎在皖南与赵玉英离婚,又与周洁结婚,生有一女二子, 其中长子现在是中国空军的高级将领……赵玉英在皖南事变中被俘,后流落上海街 头,新中国之后,赵玉英的共产党员身份不被承认,只得做临时工……“文革”结 束后,赵玉英到北京找刘秀梅、李光宇作证明,才恢复党籍,得到离休干部待遇。 黄祖炎遇害,我心里有准备,可是不甘心,又向江西革命烈士纪念堂查询,终 于弄清楚了黄祖炎的情况。我陆续得到有关首长详细情况,明白了为什么在延安, 毛泽东和他那么亲密的缘由。 黄祖炎,1908年生于江西省南康县。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9年担任中央 苏区信(信丰)、康(南康)、雄(南雄)中心县委书记兼游击大队政委;1930年 他担任中国工农红军第28纵队政委,率部参加了反“围剿”作战。 1933年黄祖炎被调到苏维埃中央人民政府任毛泽东主席的秘书,同时兼任政府 秘书科科长。当时毛泽东正受排挤,黄祖炎精心照顾主席的日常生活。1934年夏, 毛泽东在江西于都县,患了疟疾,持续高烧,病情凶险。黄祖炎焦急万分,同警卫 员陈昌奉、吴洁清日夜守护在毛泽东身旁。黄祖炎还连夜跑到几十公里外,请来傅 连暲,给毛泽东治好了病。 1934年10月,黄祖炎被调到中央地方工作部工作,带病参加了长征。到达陕北 后,由毛泽东提名,黄祖炎再度担任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秘书科长兼中央机关党总 支副书记。 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黄祖炎先后担任新四军二纵四师副政委、渤海军区副 政委等职,参加指挥了多次战斗战役。1950年3 月,黄祖炎任山东军区(后改为济 南军区)政治部副主任。 1951年2 月,中央人民政府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反革命条例》,一场 轰轰烈烈的镇反运动在全国展开。山东军区下面的王聚民因为历史问题,认为在劫 难逃,趁参加会议之机,蓄谋刺杀许世友等人,一求同归于尽。3 月13日,山东军 区文化部召开文化工作座谈会,许世友等领导未出席,仅黄祖炎到会讲话。会后, 由济南曲艺界表演节目。王聚民在黑暗中开枪,黄祖炎不幸遇害。 黄祖炎遇害的消息由中共山东分局、山东军区迅速报告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主席。 毛泽东闻讯后十分震惊,指示由罗荣桓、罗瑞卿、傅钟、杨奇清、肖华组成调查组 赴济南调查;从3 月18日至4 月19日,毛泽东连续三次就此事在有关报告上作出批 示,此举是我党历史上罕见的。 黄祖炎的遇害仿佛是火上浇油,怒火烈焰之中镇反的铁拳如暴风骤雨,党的政 治保卫工作从此更加严密。尽管如此,“文革”期间仍然发生了昆明军区司令员谭 甫仁被枪杀的事件。在政治斗争激烈的年月,谭甫仁被害事件使恶性事故达到最高 峰。 1952年10月,毛泽东第一次视察济南。26日下午,毛泽东听完视察活动的计划 后,就问许世友:“世友同志,祖炎同志的墓地在什么地方啊?” 许世友回答:“在南郊的四里山。” 毛泽东说:“我要去祖炎的墓地看望一下。自1938年初延安一别,他去赣南接 陈毅下山组建新四军,到如今已经14年了。没想到那一别竟是永别。”毛主席的语 调悲怅起来。 第二天上午,毛泽东在许世友陪同下,乘一辆轿车来到四里山前,他两人一前 一后沿着野草丛生的曲折小路,缓缓地向上攀登。秋风吹过,满山青松枝叶摇摆, 发出瑟瑟的声响,仿佛诉说着久别的思念。毛泽东对许世友说:“祖炎同志是个难 得的人才,能文能武,而且为人忠诚,品质好,我很怀念他。他的牺牲我很震惊, 为此事,我做过三次批示。” 黄祖炎的墓为穹形圆顶,墓前立有石碑。毛泽东站在墓前,默默致哀,深鞠一 躬。毛泽东俯下身,轻轻抚摸着墓碑和“黄祖炎”三个字,然后用低沉的语调说: “祖炎同志,我来看你了。” 毛泽东一生中曾出席张思德、任弼时等人的追悼会,而仅有一次亲临墓地凭吊, 千百万的烈士只有我的首长享此殊荣啊! 原来,有关黄祖炎的一切情况被列为党的秘密,禁止公开宣传,所以《人民日 报》刊发悼念傅连暲、邓洁等人的文章,而黄祖炎的事迹却鲜为人知。黄祖炎牺牲 50年之后,他牺牲的情况才获准解密。六十多年之后,我才确切的知道黄志炎首长 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