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磨砺 那外出打长工的哥哥,便是帝象的大哥孙眉。 孙眉,字德彰,号寿屏。比帝象大十二岁,是个很有经济头脑和富于冒险精神 的人。正是他的奋斗与拼搏,才把孙家从贫困的煎熬中解脱出来。但这是后话,此 处暂不赘言。 而眼下的孙家,家境却是十分困窘。孙达成夫妇俩没日没夜地忙乎,仅仅只能 使全家人勉强糊口。香喷喷的米饭,几乎与他们无缘,因为大米太贵了。整年整月, 只能以白薯为主食。他们省吃俭用,一点一滴地抠出钱来偿还债务。整整两年,他 们才摆脱了债务的缠绕。 帝象就在这艰难的环境中,一天天长大。哥哥出门了,父母忙得根本没工夫来 照管他,只有一个大他三岁的姐姐陪伴着他。 六七岁的姐姐带着三四岁的弟弟,整日在田间地头玩耍。两人都没鞋穿,光着 小脚走来走去。田埂上的荆棘、泥路上的石子,常常刺破了脚丫、硌疼了脚心,可 他们从来不哭。玩困了,就倒在田头睡一觉;玩饿了,就自己想法弄点东西充充饥。 日晒风吹,摸爬滚打,倒使帝象的身子长得很结实,更养成了他坚强沉着、不畏困 苦的性格。 到帝象五岁那年,母亲又为他生了个妹妹。妹妹的出世,自然又增添了家庭的 负担,母亲就更无精力、时间来照看帝象了。而姐姐为了抱妹妹,也不能再陪帝象 玩耍。 于是,帝象便一个人去村子里闯荡了。村里有不少同帝象差不多大小的孩子, 帝象与他们一起玩游戏、捉迷藏,很快就玩熟了。小朋友们常玩一种叫跳青蛙的游 戏,就是看谁跳得远跳得快。比赛结果,结实而机敏的帝象总是高出别人一筹,使 得别的小孩都很佩服他。 转眼之间,帝象就迈入了第六个年头。从这一年开始,他就零零星星地干起活 来,从此告别了快乐而自由自在的时光,过早地尝到了劳作的辛苦和生活的艰难。 起初,帝象和姐姐一起去捞塘薸,所谓塘薸,是浮在塘面上的一种水草,是喂 猪的饲料。父亲给姐弟俩一人做了一个捞竿,就是用铁丝弯捏成一个勺状,并将它 固定在一根细竹竿上。然后又准备了两只小背篓。 姐弟俩挎上背篓,扛起捞竿,一蹦一跳出发了。来到塘边,放下背篓,姐弟俩 便比赛似地捞起来。帝象人小力气有限,沾满塘薸的捞竿,不能悬空提起来,只能 沿着塘边慢慢拖上来,然后用小手将塘薸放进篓里。 一开始,帝象觉得这事挺有趣。可是时间一长,他便感到乏味而吃力了,于是 干脆放下捞竿,坐在塘边玩起来。 姐姐妙茜毕竟大几岁,又是女孩子,不仅懂事些,也不像男孩那样贪玩。 妙茜一边捞,一边催促着帝象:“别玩了。快捞吧,捞不满篓子,阿妈会生气 的。”帝象哪里听得进,照旧玩他的。后来,妙茜捞满了自己的篓子,就要来帮弟 弟的忙,可是帝象却不要姐姐帮忙,说:“我的篓子,我自己捞。”说着,就站起 身来,拿起捞竿,起劲地捞起来。站在一旁的姐姐悄悄地帮弟弟捞,然后趁帝象不 注意,把塘薸塞进他的篓子里。 终于,篓子满了,姐弟俩背起篓子,一步一挨地往家走。湿漉漉的水草,仍旧 在滴水,打湿了他们的后背,在他俩踩出脚印上留下一串水印。沉甸甸的篓子,勒 得肩膀生疼,他们走一阵,歇一阵,走走停停,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好像那 路没个尽头。俗话说,看见屋,走得哭,姐弟俩确实尝到了这种难受的滋味,尤其 是年幼的帝象。 塘薸毕竟有限,是根本不够猪吃的。姐弟俩又常常拎着篮子去田野里挖猪菜。 这可是个费工夫磨性子的活,那猪菜东一根西一根,首先得寻找,然后用铲子一根 一根地挖。半天也挖不满一篮子猪菜。帝象一手握铲,一手提篮,从这块田里铲到 那块田里,转眼就是大半天。 有时,帝象还和姐姐一道,下地帮父亲除草。除草虽然不是很累,但是得特别 小心,一方面不能踩坏了庄苗,一方面更不能把庄苗当成杂草拔去。 姐弟俩在父亲的指点下,很快就学会了辨认哪是草,哪是苗,把草除去,把苗 留下,然后把土松一松。 帝象干得很认真,小脸蛋晒得绯红,汗水直淌。田间各种各样的小虫,老叮在 他的脸上、腿上,留下一个个红包,奇痒无比。他一边除草,一边不知不觉地用手 在痒处抓来抓去,有的地方抓破了,渗出了殷红的血。可他并不知道,依然专心除 他的草。 中午,母亲给他们送饭来了。于是一家人坐在树荫底下,围成一圈,就着茶筒 的水,开始了他们的田头午餐。只有这时,才是一家人更是帝象最欢快的时刻。 这时,母亲发现了帝象脸上、腿上被虫叮咬的红肿块和抓破的伤口,她往手上 吐口唾液,轻轻涂抹在帝象那红肿和破皮之处。然后又是一口唾液,又是一阵涂抹, 直到把所有的红肿和伤口都涂抹一遍才罢休。 帝象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番薯,静静地享受着母亲唾液的温润和手指的抚摸,真 是舒服极了。那红肿之痒、伤破之疼,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帝象也同农村所有的苦孩子一样,还当过放牛娃。可是他所放的牛,并不是自 家的,而是别人的。 原来,父亲耕种土地需要用牛,家中无牛,父亲只好向别人借,而作为对借牛 的抵偿,孙家必须每年为牛主放养两个半月的牛。 于是,农闲时,牧牛就成了帝象的主活。可他也并不闲着,牛儿在静静地吃草, 帝象不是挖点猪菜,就是拾点柴草。直到天黑,牛儿吃饱了,帝象才爬上牛背,带 着猪菜、柴草,满载而归。 有时,帝象随母亲去外祖父家小住。外祖父家住在海边,以打鱼取蚝为生。作 为小客人的帝象,根本闲不住。每当遇上外祖父出海的时候,他便跟着一起去。 海浪汹涌,海风劲吹,宽阔的海面一望无际,初次下海的帝象感到好奇与兴奋。 尤其是当他帮助外祖父打上鱼蚝时,他就更是兴奋得拍掌叫好。 小小的帝象,于各种活儿的滋味差不多都尝过了。而在所有的活儿当中,给他 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和姐姐一道上山砍柴了,因为这是一种最苦最累的活。 翠亨村人所烧的柴草,都要到十里之外的金槟榔山上去打。每当打柴的日子, 姐弟俩一大早就得起床。而清晨,往往是孩子们睡得最香的时候。帝象矇矇眬眬地 起了床,吃好早饭,揣上干粮,插上柴刀,带着扁担绳子,直到迎着晨曦走出很远, 才完全清醒过来。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跋涉,姐弟俩来到了金槟榔山。他们放下扁担绳子,稍作歇 息,便挥舞柴刀,奋力地砍起柴来。柴草很硬,十分难砍,小帝象使出全身力气, 才勉强砍下一小把。但他毫不气馁,依然不停地抡着手臂,一下接一下地砍着。汗 水不住地流淌,湿透了衣衫,湿透了头发,就像在水里浸泡过一样。手指臂膀,脚 踝腿肚,被柴草荆棘划出一道道红杠,留下许多锯齿般的血痕。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已是烈日当头了。累了,小帝象就坐在地上歇口气;饿 了,就掏出干粮啃几口;渴了,就跑到山涧里喝一肚子清泉。 终于,砍好了一担柴草。姐弟俩你帮我,我帮你,捆好柴草,插上扁担,再歇 口气,然后挑起柴担,小心翼翼下了山。 下山的时候,姐弟俩清楚地看见了掩映在树丛中的村庄,隐隐约约地看见了自 家那座破旧的茅屋,似乎一切都在眼前。 可是,肩上的柴担越挑越重,腿肚肩膀越来越疼,歇脚也越来越勤,可那路像 是走不完似的,总没个尽头。俗话说,看见屋,走得哭,小小的帝象确实尝到了这 种急于卸掉重担却没法办到的难熬滋味,真正领略到这句俗语的含义。 直到黄昏,姐弟俩才终于到家了。小帝象累得筋疲力尽,瘫坐在门坎上,一动 也不想再动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