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炎一家人——纪念赵世炎诞辰100周年 王德颖 孙文鹰 赵世炎:志士不辞牺牲 赵世炎出生在四川酉阳龙潭镇,早年读过私塾。后赴法勤工俭学,和周恩来等 一起创立了少年共产党,这是中国共产党创立时期的重要组织之一。1924年赵世炎 回到北京后,党中央任命他为北京地委书记,后来,北方区执行委员会成立,他又 担任了北方区执行委员会宣传部长,并兼任了职工运动委员会书记,协助李大钊领 导北方的革命斗争。他用世炎、施英、因、识因、乐生等笔名写了大量的分量很重 的战斗文章,在北京的工人学生以及知识分子中间有着广泛的影响。鲁迅先生经常 看赵世炎主编的《政治生活》,在后来严酷的白色恐怖中,鲁迅还一直保存着两期 《政治生活》。 《救国时报》曾称颂道:“赵先生为有名的北方评论政治主编,其言论风采为 一般革命青年所景仰,赵世炎之名遂扬溢于全国。”李大钊赞扬赵世炎说:世炎脑 子快,很多问题对我很有启发。 1926年10月,北伐军攻克了武昌,上海党组织为了配合北伐军夏超部进攻上海, 决定举行武装起义,由罗亦农、赵世炎任起义总指挥。原定的计划是要把上海的海 员工人,五金工人,市政工人,纺织工人都动员起来,举行起义。但是,部分同志 一味要同国民党合作,把起义的领导权交给了国民党上海政治分会主席钮永建。10 月24日起义失败,工人领袖陶静轩、奚佐尧等十余人被杀,一百多人被捕。赵世炎 痛心不已,坦率地总统失败的原因说:我们不免太幼稚。 他毫不气馁动员群众,领导上海总工会又发动了第二次武装起义。失败后,赵 世炎越发加深了他的“要革命没有武装是不行的”看法。下决心弄武器,把工人纠 察队武装起来。当年上海工人流传着一首《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民歌,其中有这样 几句:天不怕,地不怕,那管铁链子下面淌血花……折下骨,当武器,不胜利,不 放下。由赵世炎领导的工人纠察队,更是豪迈地说:被捕坐牢,家常便饭,枪毙杀 头,告老还乡。第三次武装起义终于取得了胜利。上海被解放的第二天,上海《申 报》刊登新闻,内有赵世炎的讲话:“现在大局虽已底定,我人并不据心为功,要 知我人之暴动,系为全市民谋福利而暴动,已得市民之竭诚相助……希望各界互相 合作,共负建设责任。” 蒋介石发动的“四·一二”事变后,有些人开始动摇了,赵世炎对这些同志进 行耐心的说教和帮助,他说:“革命嘛,就是这样,要经过艰苦的斗争和流血,反 动派的监狱再多,也不能把所有的共产党人全关起来,只要有一个人,我们的事业 就会发展,最后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赵世炎自己早以把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哪里需要,他就出现在哪里,每当他 和同志们开完会,他总是笑着说:“让我先离开吧,把‘泥巴’(指特务、暗探) 带走,以免麻烦你们。” 他被捕以后,在狱中,仍鼓动同志们“不要害怕,越怕越没有希望”,“改造 社会就是要负出代价”。敌人提审他时,他也是慷慨激昂地说:“志士不辞牺牲, 革命种子已经遍布大江南北,一定会茁壮成长起来,共产党必将取得胜利。”1927 年7月19日,赵世炎从容不迫地离开了监狱,向难友们平静告别,然后拖着沉重的脚 镣走向刑场。 夏之栩:果决的革命者的妻子 赵世炎牺牲的当天晚上,有一位带草帽的神秘“来客”找到夏之栩(赵世炎之 妻)把一张纸条递给她,那纸条上写着:“夏仁章(即施英)奉命斩决”。夏之栩 努力控制自己,把纸条紧紧地攥住,眼睛勇敢地看着前方,“来客”说了很多,但 是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世炎牺牲了,世炎牺牲了,我要继续干下去。她 镇静地送走了来客,冒雨跑出去找王若飞同志。她家里那个6个月大的孩子她已经顾 不上了。她的母亲夏娘娘在凄风苦雨中为她和赵世炎的安危正在担惊受怕,她也顾 不上了。她要先把这个不幸的消息报告给党。 1927年7月2日,赵世炎被捕时,夏之栩就不顾个人安危跑去为王若飞送信。 1928年春天,夏之栩生下了她和赵世炎的第二个孩子。第二年当这个孩子才一 岁多的时候,夏之栩就跟一些同志去了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她把两个儿子带在身 边,后来就把5岁的赵令超、3岁多的赵施格留在了苏联。她一回到祖国就被捕入狱, 但是她不愿意把这个不幸带给母亲夏娘娘,所以,一直到她出狱回到上海凑巧跟夏 娘娘在一个秘密机关工作,她这才把被捕的情况跟母亲说了说。母女俩人虽然在一 个机关工作,但是在严格的纪律要求下,母女很少见面。有一个中秋节,夏娘娘托 交通员给之栩捎来两块月饼,看到月饼,之栩才想起母亲,她问交通员母亲好吗? 交通员说:娘娘很平安。之栩把月饼分给同志们吃了,可是她心里非常难过,她觉 得她欠母亲的太多了。 并不是果决的革命者的妻子就没有儿女情长。夏之栩首先是一个母亲,然后才 是一个革命者。后来赵施格回国,虽然跟妈妈一个说俄语,一个说中文,沟通不太 方便,但是只要母子在一起,夏之栩还是非常细心对儿子的生活工作问长问短。赵 施格与母亲交流的不多,但是他的妻子马达跟婆婆有一段时间生活在一起,无话不 谈。马达跟我们说她婆婆很慈祥,虽然建国以后,她曾历任武汉市委组织部长、秘 书长、国家轻工业部办公厅主任、部长助理、副部长等职,但是在家里完全是个周 到细致的主妇,也做饭,针头线脑拿得起放得下,织一手好毛线活。 1968年赵施格在西南金属制品厂被错误地审查时,夏之栩派儿媳马达前去探望, 儿媳临行前,夏之栩一再叮嘱马达:见了施格就说妈妈在党的生日那天,在天安门 城楼上跟毛主席握手了。这是妈妈夏之栩细心入微的地方。果然赵施格听到妻子这 样一说,心放下来了:看来妈妈现在境况很好,自己的被关押与父母无关。 赵施格:不想躺在父亲的功劳簿上 1927年7月19日凌晨,赵世炎在上海的枫林桥畔被残酷杀害。据说他的头颅落地 以后,身体却迟迟不倒,吓坏了刽子手们。第二年春天,他的妻子夏之栩生下了第 二个孩子。在这个孩子一岁多的时候,党安排夏之栩带着她的两个孩子辗转来到莫 斯科,安顿好孩子,她就义无反顾地回国继续丈夫的事业。直到1954年,赵施格才 回到祖国,见到了离别20多年的妈妈,而他的哥哥赵令超却永远留在了那座寒冷的 城市,病魔夺去了他年仅13岁的生命。 2001年6月5日,北京魏公村钢铁研究院宿舍。 乍一见面,赵施格就很不客气地说,所有的采访都带着框框,我不喜欢。我们 立即被他的直率吸引住了。而他并不在意我们的惊讶,接着说,我生下来就没有见 过父亲,关于他的一切都是听来的,我又能说出什么呢?我们和赵老的交谈散漫而 费力,不仅由于他操着像老外那样蹩脚的普通话,更主要的是我们感兴趣的,他统 统没有兴趣,我们认为很重要的,他认为并不重要。我们精心准备的采访提纲被他 一举打乱了。这位从小接受苏式教育、和钢铁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工程师,有着和 他父亲一样特立独行的性格。 跟赵施格交谈时间越长,他骨子里的这种独立的个性就表现得越明显。他说他 13岁那年才知道他的父亲,那时他上五年级,他们的中文老师指着墙报上的照片说, 这是你的父亲赵世炎,他是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在上海领导工人运动,被反 动派逮捕杀害了。我们赶紧追问他当时的感觉,他却摇了摇头。 他跟全国人大委员长李鹏是表兄弟,两人有着相同的坎坷身世,他们的父亲都 是我党早期著名的领导人,赵施格是遗腹子,李鹏三岁时父亲就牺牲了。五十年代, 李鹏到莫斯科留学,学的是水电,施格学的是炼钢,他们的学校离得挺远,见回面 要坐近一小时的车。那时,李鹏初来乍到,不通俄语,施格不通中文,哥儿俩连说 带比划,真够费劲的,但施格还是从表弟那里了解到许多家里的情况。以后,他们 先后回国参加社会主义建设,都是年轻的工程师,但天各一方,很少见面。现在虽 然一个是党和国家的领导人,一个是普普通通的工程师,但是一根细细的电话线就 能把彼此的距离拉近。1996年赵施格病危住院,李鹏听说后,立即来到抢救病房, 主治医生抬眼一看,哎呀,这不是李鹏总理吗?卫生间的下水道多日失修正在溢水 呢,这可怎么办?医生慌得乱了方寸。李鹏笑了,对不知所措的医生说:那不是你 的错。事后这位医生问赵施格:李鹏真是你家亲戚?赵施格说:是的,这很重要吗? 第一次得到妈妈的消息,对于赵施格来说,这是重要的。妈妈还活着,这让他 兴奋得夜不成寐。那一年,周恩来和邓颖超去苏联治病,到瓦斯基诺国际儿童院看 望在此寄养的中国孩子,孩子们高兴得像放飞的鸽群,围绕在周伯伯和邓妈妈的身 边。赵施格得到的是妈妈的一封信。当时,他们还没有中文名字,邓妈妈给哥哥取 名赵令超,认作自己的儿子,周伯伯给他取名赵施格,发扬父亲施英的革命风格的 意思。古稀之年的赵施格回忆这段往事依然动情。他说,当邓妈妈的手环抱住他的 肩头,他突然觉得没有妈妈是痛苦的事。虽然他有妈妈,可是跟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呢? 邓妈妈捎来的夏之栩妈妈的第一封信,等于打开了赵施格关闭着的那扇亲情闸 门。他开始盼望母亲的来信,母亲的来信是需要赶上某种机会的,而这种机会是很 少很少的。几年以后,赵施格才攒下妈妈二三封来信。就是靠这二三封信的慰藉, 一个孤独的灵魂在异国它乡徘徊了23个春秋,1954年他回来了,见到了离别20年的 母亲,骨肉团聚,母亲说中文,儿子说俄语,中间夹个翻译,等于把亲情用筛子滤 了一遍。 短暂的3个月后,赵施格要到鞍钢安营扎寨了,母亲问他愿意不愿意去,赵施格 说愿意。就这样母子两人简简单单两句话说完,又分别了。赵施格24岁就负责筹建 并担任第二炼钢厂的副厂长,他像一名年轻工人那样冲锋在前。在短短的采访时间 里,赵施格只能给我们讲一个例子,那是在第二炼钢厂里,上级指示要给他们厂送 瓦斯,而瓦斯厂的厂长认为这事应该由第二炼钢厂的人自己送,这活很危险,闹不 好瓦斯爆炸不仅要送命,还要送监狱。赵施格没有经验,那个瓦斯厂厂长有经验, 可这家伙又不干,赵施格是个急性子,他决定自己干,正好他们厂有个老工人以前 干过这个活,了解送气的程序。赵施格叫他干,他说他负不起责任,犹豫。赵施格 果然地说:你干,我担责任,出了事故我赵施格去坐牢。老工程师说他保证送气安 全,叫赵副厂长下命令。任务完成了,赵施格向那位老工人表示感谢。“我感谢了 那位工人,可是没有人感谢我,我可是做了坐牢准备的,公司一点表示都没有,真 不公平。”赵施格说到这里笑了。我们说你当时真的不怕吗?老赵说,“有点后怕。 但我就是敢担责任,这一点可能像父亲。”他终于主动提起了父亲,这可是比什么 都重要的一句话。 乐观,火热,敢挑重担。这就是赵世炎的性格。我们终于明白了赵施格为什么 不愿意总说自己的父亲,在他看来,父母和子女完全是两码事,爹妈的功劳与他无 关,他只能代表自己。这种独立自主的个性是他先天从革命家的家庭秉承而来的, 更是他不平凡的经历练就的。 (摘自《大地》2001年第12、13期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