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戎马生涯 王汉习儒术,读兵书及豪侠传,购剑自舞,人们都笑他太痴。何自新童年参加 预试,得全县第一,为人豁达不羁,人称为醉侠。在何焜阁影响下,玉、何二人有 覆清之志。此时熊十力读了王夫之、顾炎武、黄宗羲等明末清初思想家的书,已有 革命之志。1901 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强迫清廷订立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民 族危机深重。熊、王、何三人离开故乡,共游江汉,联络有识之士,图天下大事。 三少年雄姿英发,指点江山,时常借题发挥《易经》“群龙无首”之义:“人各自 立、人各自主,则群龙也;天下不得有君,故无首也。”何自新读黄宗羲《原君》, 深受启发,认为治道贵振民权,任自由,批评朱儒误以尊君解《春秋》。为富国强 民,改革社会,他们发愤读书,勤求学识,为启迪民智而披肝沥胆,又遍交各地侠 客力士,为创建革命团体而奔走呼号。何自新主张运动军队,熊十力赞成这一主张, 率先投武昌新军凯字营(第三十一标)当一小兵。十力白天上操练武,夜间读书看 报。 王、何居旅舍,往来各学堂与军营之间。不久,何等识宋教仁于文普通学堂, 识吕大森于武备学堂,识刘静庵于某军,识张难先、胡瑛等于工程营,又由胡瑛与 其师黄兴通音问。一时志士毕集。1904 年六七月间。吕大森、刘静庵、张难先、 何自新、曹亚伯、胡瑛等创立科学补习所于武昌多宝街,以“革命排满”为宗旨, 借研究科学为名,在学校和新军中进行革命活动。并与华兴会取得联系。何自新又 西上荆湘,入巴蜀,联络会党侠士。返鄂后,与刘静庵密定革命方略。其要点为: 以武昌为根据;提倡民气,运动军队;组织机关。当时有一种议论,认为武昌不易 发动革命,十力、自新都批评了这种说法。他们认为,武昌据长江中游,南北关键, 九省通衢,系天下之安危,然而鄂军兵权由庸材掌握,如若我们秘密在行伍中多做 联络工作,不数年即可行大事!但不久黄兴谋取长沙事泄,武昌科学补习所被查封。 1905 年正月,发生了清末第一起革命党人行刺清廷大吏的事件。行刺者正是 熊十力的密友王汉。时清亲贵、户部侍郎铁良,假立宪名义,南行搜括东南财富。 刚强沉毅、不说空话的王汉原打算在湖北刺杀铁良,后恐累及家人,遂令胡瑛与他 一道尾随铁良之后。行至河南彰德府,铁良换车时,王汉急忙跑上前射击,连发两 枪,均未射中。卫兵立即追捕,王汉毁面投枯井自毙。当时他仅二十三岁;新婚才 数月。王汉事件激发了武昌革命者的情绪,刘静庵、何自新借武昌圣公会堂,在教 会的掩护下组织革命活动。这年冬天,熊十力由行伍考入湖北新军特别小学堂仁字 斋。学堂规定操课在校,就寝在营,因此各营士兵接触频繁。学堂反成了传播革命 的最好场所。熊十力常在学兵中揭露清吏的腐化情况,借以激发士兵。有一次,他 曾写了批评鄂军提督第八镇统制张彪的小文章贴在学堂揭示处。张彪颇为生气,耿 耿于怀。是冬,梁耀汉自日本归国,投军,入陆军特别小学堂,组织群学社。熊十 力与吴崑均参加群学社,曾聚会黄鹤楼。 1906 年2 月,武昌最重要的革命党团,酝酿已久的日知会正式成立。成立大 会在武昌候补街高家巷的日知会内举行。会议由刘静庵主持,并报告筹备经过,由 冯特民宣读会章,接着由何自新、朱元成、冯特民、孙武(是时名葆仁)等相继演 说,慷慨激昂。刘静庵提出的日知会宗旨是:“开导民智,救中国危亡,成一新中 国”。刘在报告中说:“中国醒,中国醒。我中华大国,外人要瓜分。我们同胞, 又要做两重亡国奴了。……现在祸在眉睫,应该醒来,应该觉悟,早想挽救之法, 以免永为人奴隶牛马。”日知会在基督教圣公会掩护下活动,会员近千人,受其影 响或听过演讲的有千余人之多。 日知会会员中黄冈籍人士有吴良、何季达(自新)、熊子贞(十力)、吴贡三、 殷子衡(子恒)、熊飞宇、李长庚、锺大声、邱介甫、冯群先、张海涛、易介三、 徐浩、童澎、徐字等。熊十力是由何自新介绍与刘静庵见面,并加入日知会的。 湖北麻城人余诚原参加过科学补习所,该听被封之后去日本参加同盟会,余诚 早就有在内地策划革命的思想。日知会成立后,同盟会东京总部派余诚为同盟会湖 北分会会长,并回省赴任。余诚回鄂后依托日知会活动,发展刘静庵、冯特民等加 入同盟会,并协助刘“整理党务,经理党校”。由于余、刘的精诚合作,日知会会 员之多数人,渐由余诚主盟加入同盟会。在这一段时间,余诚倚日知会组织革命, 日知会会员实际上也可以说是同盟会湖北分会成员。因为同盟会湖北分会“以日知 会会员为基本队伍,其主要活动也就是日知会的活动”。熊十力就是在此时加入同 盟会的。据熊先生晚年回忆说,他是在中国同盟会成立仅半年时参加同盟会的,经 推算约在1906 年2 月间。此时熊先生相当活跃,组织了黄冈军学界讲习社。 在1906 年2 至5 月间,同盟会湖北分会和日知会活动的一个极为重要的依托, 即是由熊十力领导的黄冈军学界讲习社。这一组织虽然仅仅存在了四个月,但其意 义却不可轻视或低估。黄冈军学界讲习社所起的重要作用,即是成为军界与学界之 纽带。曹亚伯《武昌革命真史》极高评价了该社的活动,指出:“当时日知会分会 密布于军队,尤以黄冈军学界讲习社为重要。先是鄂中军人与学子不相联络,军界 中只有少数志士阴投身于其间,以无结合之故,不得大生影响”。 关于黄冈军学界讲习社的历史,有资料表明:1906 年2 月,几乎在日知会正 式成立的同时,熊十力在武昌联合军学界有识之士,成立黄冈军学界讲习社,名为 黄冈一县旅省人士之结集,以避警吏注目之故,其实该组织并不限于黄冈籍人。该 讲习社联合在读或肄业、毕业于武昌各学堂(如两湖学堂、文普通学堂、武普通学 堂、陆军特别学堂及四路高等小学堂等)的学生,及在驻省充各军兵役的军人。参 加者有:熊飞宇、熊标中、锺大声、邱介甫、冯群先、张炳南、张海涛、张其亚、 易介三、涂浩、童谢(又名愚)、童潮、邱可珍、林玉成、易载义、林武仲、夏校、 毛承诗、何子云、郝可权、邢仲谦、邢叔谦、彭巨清、李实栗、李实秀、徐建国、 徐镇楚、赵光华、刘起沛、董云龙等等。熊子贞(十力)是该社主要发起人和主持 者。在他的领导下,该社自觉成为日知会的外围组织。该社社址设于武昌正卫街, 房屋是社员张炳南、张海涛父子所捐助。社员利用“兰谱”订交方式,十人为一谱, 此十人又各约十人推而广之。每星期日为集会演讲,其内容多根据孟子与王船山、 黄宗羲诸家之说,阐发民族民权思想。熊十力则为其中之主讲。亡国亡族之苦,实 为人类最痛心之境,每每发挥无遗。有时也讲授《周礼》,借以提倡地方自治的道 理。该社主要从事文籍宣传,如《民报》及《警世钟》、《猛回头》、《革命军》、 《孔孟心肝》等书籍的秘密散发等。《孔孟心肝》一书,是吴贡三、梁耀汉在石介 所著《孔夫子心肝》一书基础上扩充而成,通俗地阐述《春秋》大义,辩论种族关 系,重申民贵君轻,曾由黄冈鸠译书社秘密印行数万册,散发于两湖两广。 黄冈军学界讲习社广结同志,扩大宣传,影响渐大。外县人首先加入这一团体 并成为骨干的,有荆门季雨霖、沔阳赵光华、蕲春郝可权、鄂城徐叔渊、蕲水毕振 英、孝感李实栗等。此外,还有黄梅、广济、汉川人及河南、湖南省人士。 五月,熊十力主张乘机举事,提出暗地联络荆、襄、巴、蜀及河南的秘密会党、 洪门哥老会等,使之发难于各地,清廷必遣军队去围剿,而军中同志即可乘机举起 义旗,中原不难光复。是时熊十力肄业于武昌陆军特别学堂,奔走军中甚为得力, 响应者众多,风声渐大。清军监督刘邦骥马上向总兵张彪报告,张惶恐不安,即令 予以逮捕。幸得营务处蓝天蔚暗通消息,熊十力先期藏于何自新家中的天花板上。 张彪等悬赏五百金购熊氏头颅。(据贺觉非先生说,张彪不肯罢手,请张之洞下令 通缉,并附呈熊十力以前在陆军特别学堂所作骂他的短文。张之洞阅后对张彪说: “小孩子胡闹,何必多事?”)张彪恨无可泄,将黄冈军学界讲习社查封。时间在 1906 年5 月(丙午夏四月)。 事发十日后,何自新见搜捕稍缓,将十力化装为一病妇,抬送到武胜门江边, 租一小木船秘密送口黄冈。 这年十二月,萍浏醴起义爆发,日知会力主响应。湖北巡警道冯启钩利用叛徒 郭尧阶为侦探,于1907 年1 月12 日将日知会查封。在此前后,逮捕日知会领导 人刘静庵、胡瑛、朱元成、梁恒汉、张难先、季雨霖、李亚东等。 何自新本来也在逮捕名单中,然得以躲避,于当月二十六日逃口黄冈团风,即 告殷子衡,武昌机关遭破坏,刘静庵等被捕,力劝殷速去日本躲避。然殷未及成行, 于1 月31 日被捕。在押送殷去省城的一艘兵船上,殷看到舅父吴贡三亦已被捕。 二人对坐,没有说一句话。1907 年1 月7 日至31 日(旧历丙午十一月二十三日 至十二月十八日),日知会九名骨干分子被捕下狱,史称“丙午之狱”。 不久,何自新与熊十力出没于江西境内、长江南边的德安、建昌(今永修)一 带。何自新角中野服,自号庐江道人,早在1906 年春,熊十力家里的兄弟子侄食 不果腹,衣不蔽休,闻南得铁路开工,德安多荒田,长兄仲甫即率家族迁居德安县 木板拢垦荒。熊十力首次回到德安家中。 熊十力先生1902 年至1906 年间投身于反清革命事业,一腔热血,洗涤乾坤, 为民族复兴,为革新政治,奔走于武昌军学界。这是熊先生一生光辉的第一页。虽 然由于资料有限,我们已无法重现熊先生当年的风采,而且由于时代的变易,我们 亦难以体察清末政治环境的酷烈,但我们仍然可以窥视熊先生及其志友的英勇斗争 精神。熊先生1944 年为居正《辛亥札记》所作序言中,特别表彰鄂中无数志士, 忘生命以图实现民族主义、民权主义的精神,真诚、弘毅、高尚、纯洁,足以惊天 地位鬼神!这种置生死于度外的悲壮激越之气,是革命在武昌成功的精神前提。 就整个辛亥革命史来考察,日知会(包括黄冈军学界讲习社)是辛亥革命史上 极其重要的首要环节,不仅培育和造就了埋葬清王朝的第一代掘墓人,而且为后继 者积累了传播革命思想。策划武装起义的宝贵的经验和血的教训。从这个意义上讲, 日知会是武昌革命的奠基者和源泉。刘静庵、何自新、熊十力等忧时志士揭橥革命、 呼号奔走的功绩不可抹煞。从组织系统上来看,日知会之后便有了更隐蔽的湖北军 中同盟会的活动,有了从群治学社到振武学社到文学社,文学研究会等到共进会, 以及文学社与共进会发动的武昌起义。从革命策略上来看,日知会遭查封后,军队 同盟会才吸取了公开活动大多、过于暴露的教训,比较注意隐蔽组织和保守秘密。 科学补习社和日知会都有公开活动大多的毛病,这当然不是哪一两个人的问题,而 是武昌革命前期的普遍现象。日知会失败后,革命处于低潮,湖北革命直至两年后 才逐渐复苏。在这种背景:尤其是何自新、熊十力曾遭清军通缉、目标太大的情况 下,他们不可能在“丙午之狱”后重返武昌活动。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