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之路(五) 1970年春天,他和文工团的一部分同志,被下放到了河北保定一个部队。 这是一个宽广的世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农田,一片紧接着一片,就像宽广 的新大陆一样。可是当他踏上这一块土地的时候却丝毫没有欣喜之感。春去秋来, 无论是歌唱家、演奏家、说快板的、说相声的,无一例外,都忙忙碌碌地在这一 大片农田里,插秧、浇秧、上肥、灌水,一直到开镰收割。一年以后,总算有了 转机。新战士入伍,部队开欢迎会,这些人才有了施展才能的机会。他们又重操 旧业了…… 侯耀文废寝忘食地工作着,他和战士们一起排戏,仿佛又回到了铁路文工团 的排练场;他自己创作、自己表演,仿佛又回到闪着光彩的舞台岁月。对艺术生 活的向往,在他的心头如潮水一般奔涌。两年多的时间,侯耀文共创作了《智勇 双全》、《小球推着大球转》等十几个相声段子,后来还出了一本集子。像鸟儿 眷恋天空,风帆向往海洋,相声艺术依然牵挂着他的心。他虽然身处逆境,但却 不愿做落木萧萧而下。 终于,在他27岁的时候,又回到了首都。 不久,父亲也回来了。但艺术生命的转机尚未到来。1976年,江青控制的旧 文化部搞曲艺调演,通知侯宝林登台演出“反击右倾翻案风”的东西。侯老却报 了《种子迷》等几个段子,结果都被“枪毙”了,幽默大师索性和他们开了一个 幽默的玩笑,他绕开国内题材,选了一个讽刺勃列日涅夫的《采访记》。耀文心 有灵犀一点通,机灵地说:“我先上个同类题材的小段《警察与小偷》,投石问 路,如被通过,他们就没有理由不准您演了。”爷儿俩,配合默契,终于获得了 成功。侯老掩饰不住满意的心情,说:“在逆境中耀文没有丧失对艺术事业的信 心,而且还懂得了怎样做个正直的人。” 痛苦的岁月终于过去了。作为文艺战线上的“轻骑短刃”,相声迅速得到恢 复和发展。侯耀文像经过一个漫长的冰封雪冻的冬天,又重新见到了第一抹新绿 ;像飘落的花,又开满了枝头……为艺术增添一分光辉,为生活增添一分笑声的 机会终于来到了!他像棵饱吸了露水的小苗苗,憋足了劲,恨不得一夜之间,拔 地千尺!他不停地写,不停地演。他自己或者与别人合作写了38段大相声,27段 返场小段,长达45万字。他写了讽刺江青“视察”铁路的《永开正点车》,写了 敢于同坏人坏事斗争的《见义勇为》,写了讽刺一切向钱看的《财迷丈人》,还 有《献给女排的诗》、《礼节漫谈》、《笑》、《看足球》,等等。《财迷丈人 》演出后,受到观众的好评,曾获全国优秀短篇曲艺作品奖。像岩浆终于找到火 山口,像泉水终于找到泉眼,他终于喷涌、宣泄,一发而不可收。 谁不羡慕他呢?他从舞台上走下来,带着掌声、笑声、赞扬、荣誉……可是, 他并没有陶醉。在简易而又普通的说唱团团部,他坐在留有几个破洞的旧沙发上, 情不自禁地背诵两句诗,“我知道,我只是,亿万片绿叶中的一个;我骄傲,亿 万颗忠诚的心,有一个是我!”是的,他是一片绿叶。大树孕育了他。他把心摊 开,去收集每一缕阳光,去摄取每一滴雨露。 1978年,从西北演出归来,他收到一封青海来的信。两张宣纸,一手工整的 小楷。写信的人可能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先生。“我们全家人都很感谢你不远千 里,来大西北演出。《戏曲漫谈》、《青海花》,我们都爱听。不过,你演出时 念错了一个字,把‘粗犷(广)有力’念成了‘粗旷(况)有力’。”多么热情 呵,为了更正这个字,专门写了一封信,花8 分钱寄给素不相识的他。那是一颗 父亲的细致而又诚挚的心…… 1979年,创作《财迷丈人》时,他收到了全国各地的几十封来信,许多人毫 无保留地向他讲述了自己的婚事,以及深受要财礼之害的苦衷。这个段子在排练 中,又吸收了不少人的意见加以修改。文工团烧锅炉的一位老师傅,看了排练后, 对耀文说:“小侯,财礼越要越多,我也涨价了这个提法不好,不如‘我也调价 了’。”一语中的,一个“调”字,就完全商品化了。老师傅走了,甜味却一直 萦绕在心头…… ---------- 文心斋书舍